第90章 嫁婚吉日
謝景修來到怡然小居,小居裡伺候的秦嬤嬤進去通傳,半晌過後,元王妃才讓人將他請進去。
謝景修進了屋子,垂首行禮:「見過母親。」
元王妃靠著矮榻閉目養神,半晌才慢慢睜開雙眼,看向謝景修。
「你今天,去了哪裡?」
謝景修道:「仁信堂。」
「所為何事?」
「醫術之事。」
「誰的醫術之事?」
謝景修道:「我只管鳳大夫的事。」
王妃在秦嬤嬤的攙扶下從矮榻上坐起身,面沉如水地沉默了片刻,才道:「景修,我和你父親不同意你的婚事,你是否心中有怨?」
謝景修不置可否,元王妃看向他:「你當面給柔兒難堪,她長這麼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謝景修低首道:「母親誤會了。我並沒有刻意給誰難堪。您若不信,可以當面向簡六小姐詢問。」
元王妃少有地有些激動:「你當著眾人的面讓人將簡家的家底搬空,還說不是給她難堪?你向來不是這樣的人,景修,你太讓我失望了。」
謝景修只道:「並非如此。是簡六小姐主動提出資助,況我也需要銀錢,這是兩廂情願之事。」
「你!」元王妃潔白的面孔上現出一絲氣悶的紅暈,看了謝景修半晌,「我以為你自己會想清楚,沒想到你真是被人迷花了眼了。」
謝景修看向元王妃,同樣沉默了半晌,道:「母親,是簡家找您來向我討回銀子?」
「你將簡家看成什麼人了。」元王妃懨懨地歎一口氣。
「既是如此,兒子便讓二九直接將抬回來的銀子入庫了。」
元王妃皺眉不悅地看著他:「景修,你不用跟我耍文字的把戲。我以為你會知道輕重,沒想到你連最基本的分寸都沒有了。還是你以為賜婚就是萬無一失?元王府不會要一個那樣出身和名聲的世子妃。」
「兒子只想娶自己喜歡的人,望母親成全。」謝景修看向元王妃,面色嚴肅而誠懇。
元王妃閉上眼長歎一聲:「你別忘了,簡大夫是為救你而死。當日他將簡家托付給你,你便是如此報答他的麼?」
謝景修卻突然笑了一聲,似是不屑又似譏諷。
元王妃皺眉看他,謝景修面色再次冷淡下來。
「母親,我從您嘴裡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簡大夫為救我而死。我都快以為是母親親眼所見了。」
「放肆!」元王妃怒道,面頰染上一層紅暈,「你不念恩人之情就罷了,冷嘲熱諷就是你的回敬嗎?景修,自從去了一趟淮遷,你越來越讓我失望了。」
謝景修道:「自從去了一趟淮遷,我從未像這樣稱心如意過。母親若想照拂簡家,您自可以給予庇護。以您元王妃的身份,庇護兩個女子輕而易舉。還是說母親只願意在嘴上說一說,卻不願出一份力?」
元王妃咬牙說不出話來,胸口急速地起伏著。
她雖然頂著元王妃的頭銜卻早已不管府中之事,若非身不由已,她早就離了這壓抑冰冷的王府。
除非她先向那個男人低頭。若為簡家,她不是不能低頭,可是,到底意難平。
謝景修道:「母親可能不太瞭解我。兒子向來只知道,喜歡的便要緊緊抓在手中,否則將一無所有。沒有人可以從我的手中搶走屬於我的東西。誰都不行。」
「你!」元王妃的面色一瞬間變得蒼白,紅艷的薄唇微顫著,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變得十分陌生的兒子。
她獨居在怡然小居裡,與謝景修之間見面的機會其實不多。謝景修從小就十分穩重,不需要她操心,晨昏定醒向來做得一絲不苟,噓寒問暖態度恭謹,元王妃從來沒見過謝景修這樣冷淡的樣子。
謝景修行禮告辭 ,轉身離去。
元王妃脫力地靠在軟榻上,秦嬤嬤連忙倒了一杯熱水送上前去。
元王妃推開杯子,面色有些淒然地看著秦嬤嬤,顫著嘴唇道:「嬤嬤,您看到了麼?他就是這樣對我的,像他那個父親一樣!」
秦嬤嬤輕聲安慰道:「王妃不必傷心,世子還小,總有任性的時候。他願意向王妃說出不滿,才是沒有隔閡呢。」
只是這話,她自己都不信。
她們的這位世子,雖然向來在任何一個方面都做得毫無瑕疵,他尊敬長輩,友愛兄弟,自己上進,讓人挑不出一絲錯來。
可是他就像是浮在整個元王府之外的人,他的心,根本不在這個大宅子裡。
元王妃和元王爺有二十年的時間可以拉近世子的心,可是他們都太高傲。
現在,那些機會已經消逝了。
謝景修走出怡然小居,侯在外面的護衛上前稟道:「主子,二九已經回來了。」
謝景修點點頭:「讓他速來見我。」
欽天監合八字至今沒有動靜,多半是有人從中作梗。即便沒有,謝景修也等不得了。
所有人都不許他如願以償,居然是那個昏聵的皇帝最為支持這樁親事,謝景修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容。
這個世界對他從未有過一絲溫柔,縱與所有人為敵,又有何懼?
沒過幾天,蕭御就聽到消息,欽天監已經卜算出婚嫁的吉日,就定在正月二十三。
隔天謝景修就大張旗鼓地帶著元王府的護衛押著幾十台聘禮,浩浩蕩蕩地朝著鳳府行去。
鳳雲飛帶著強笑將謝世子迎了進去,一抬抬聘禮佔滿了整個院子,打開了後面幾個箱籠,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這些都做鳳大夫的嫁妝。」謝景修直言道。
鳳雲飛面色更難看了,快要維持不住面上的笑意。
「謝世子,我鳳家還出得起鈺兒的嫁妝。」
謝景修道:「我的意思是,這些聘禮是給鳳大夫一人的,鳳大人切莫讓不相干之人染指。」
聘禮放在鳳府的倉庫裡,除了他這個一家之主和盧氏這個掌家夫人,外人根本接觸不到。謝景修所謂的「不相干之人」到底想說誰?!
鳳雲飛黑著一張臉不言語,僵硬地坐在椅子裡。
盧氏本來也該出來接待的,只是自從她那次中毒之後,盧氏就比以往更冷淡了,這一次更是托辭身體不適,連面都沒露。
鳳雲飛認為謝景修故意給他難堪,謝景修卻不覺得鳳雲飛值得他一絲尊重。
明知道鳳大夫身份複雜,對於他要嫁人之事卻連一絲努力也未做過,只是擺出一副無奈的慈父面孔,何其偽善。
「我去看看鳳大夫。」謝景修起身道。
鳳雲飛勉強地掛起一抹客氣的笑,親自帶著謝景修到了蕭御的院門外。
蕭御打開院門,有些意外地看到鳳雲飛和謝景修一起站在外面。
謝景修跨進門檻,旁若無人地拉起蕭御的手:「鳳大夫,今日下聘,正月二十三我來迎娶你。」
鳳雲飛看著二人相牽的手,面上堆起的強笑徹底扭曲成一團,一雙眼睛噴火似地盯著那兩隻手。
他的兒子根本沒有一絲推拒的意味,到底……
鳳雲飛心中閃過一絲念頭,卻馬上把自己駭得連連搖頭。
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簡直太荒唐了!
蕭御看了鳳雲飛一眼,見他站在原地既不進來也不離開,正躊躇著要不要招呼一聲,謝景修已經回頭將院門關上。
「下一次見面,就要等到成親之日了。」謝景修聲音輕柔地道,「鳳大夫不請我進去坐坐麼?」
對了,世子還要和他一起守古禮呢。
「也就一個多月而已。」蕭御笑道,卻帶著謝景修朝房裡走去。
院子裡除了有丫鬟早晚進來打掃,其他時候蕭御並不准人留在這裡,因此只有百靈一個人服侍。
屋裡盤了地龍,十分暖和,謝景修脫下外面的大毛衣裳,隨手遞給蕭御。
「……」蕭御任命地接過來抖了抖,放在熏籠上烤著。
謝景修一頭黑髮用紫玉髮冠挽在頭頂,長身玉立地站在屋子中央,向屋子四周打量。
屋子裡的佈置十分簡潔明瞭,乾淨整潔,牆角的衣架上掛著他送來的大紅嫁衣,謝景修湊過去看了看,眼中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
蕭御彆扭地道:「你看什麼呢。」
謝景修指著衣角內側一朵小小的蹩腳刺繡,笑道:「我記得我高價聘請的繡娘技藝可不只如此。」
「還不是百靈老在我耳朵邊念叼,非要我自己也繡上個東西上去,說是討個好兆頭。」蕭御無奈道,「你是不知道百靈的聲音高起來能有多高,魔音穿耳哪,我可受不了了。」
謝景修輕撫著那朵看不出是什麼種類的小花,眼睛微彎地道:「你那丫頭很不錯。」
「就因為能配合你的惡趣味吧。」蕭御翻了個白眼。
謝景修現在不知道他是男人才怪,非要堅持明媒正娶。本來完全不可能的事還真讓他給做成了,真是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反正謝景修從來不會害他,蕭御也不想跟他計較這件事。
「鳳大夫。」謝景修走回蕭御身邊,微微垂下眼睫,一雙淡褐色的眸子專注地看著他。
蕭御:「……」謝世子現在似乎有事沒事就愛叫他一聲,什麼毛病這是。
「我給你寫的信,你還留著吧。」謝景修道。
蕭御點頭。謝景修笑道:「記得放進嫁妝裡一齊帶過去,以後也要好好收著。」
「……」謝世子這麼自戀,他怎麼一點也不意外呢。
謝景修突然伸開手臂,虛虛地將他摟在懷裡。
蕭御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卻聽謝景修輕聲一歎:「再過一個月,我們成親了。本世子,終於也有個家了。」
他的聲音是一慣的淡然,蕭御卻聽得一怔,心裡竟升起一絲酸澀。
謝景修從來都是高傲冷漠的,驕矜又高貴,這樣滄桑的話語,實在不適合謝景修。
蕭御忍不住抬起手,在謝景修後背上輕撫了兩下,無聲的安慰。
「爺爺說,如果我們能兩年抱仨,他老人家會更高興。」謝景修道。
蕭御:「……」
什麼滄桑小可憐,根本都是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