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葬禮
“什麼?那個陸持真的敢這麼說?他憑什麼?以為在M國幫人家炒了幾次股票了不起啊?說穿了也不過是個股票經紀而已!”
衛家大宅, 衛家大伯母好像被人踩了痛腳一樣在地上又蹦又叫,衛麟煊坐在沙發上, 胳膊杵著膝蓋,雙手交叉, 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衛展傑夫婦一左一右座在衛麟煊的身邊, 心疼的摟住兒子問道:“麟煊, 這件事你怎麼想?”
“沃斯特先生會在一個禮拜後為他的兒子舉辦喪事, 到時候我也會去參加葬禮。”衛麟煊面容冷漠的看了一眼衛仁傑夫婦,開口說道:“陸持大哥答應我,他不會跟沃斯特先生說什麼,因為我會在葬禮上把整件事的真相親口告訴沃斯特先生, 所以需要你們做好準備——”
話還沒說完,就被衛仁傑不敢置信的打斷了:“衛麟煊你瘋了吧?你想拖著整個衛家做陪葬嗎?”
“腦子不清楚要拖整個衛家陪葬的人不是我!”衛麟煊目光冷冷地看著衛仁傑:“你要搞清楚, 是你兒子買兇殺人又沒本事把我們全都留在亞馬遜。”
“你——”一句話說的衛仁傑夫婦啞口無言。
一直坐在客廳裡冷眼旁觀的衛老太太皺了皺眉, 開口說道:“麟煊,我知道發生這種事情你很生氣也很傷心,你想要個公道是應該的。可是你要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如果這件事情被那些人知道了, 受傷害的不會只是鴻煊一個人——”
“奶奶你別說了。”衛麟煊開口打斷衛老太太的欲言又止:“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就算我們不說,陸持大哥不說, 知道事情真相的至少還有雇傭兵小隊,還有幕後黑手。這麼多人都知道的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而是一個定時炸彈。你們不會天真到以為衛家真能隻手遮天, 在大家都已經開始懷疑的情況下,還能把這件事情捂的密不透風吧?”
衛老太太心下一沉,下意識的扭頭看向衛老爺子。衛老爺子默不作聲的拍了拍老伴的手背,緩緩問道:“你想怎麼樣?”
“既然是定時炸彈,早晚都會爆的。與其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別人引爆,還不如我們自己準備周全,親自引爆這個炸彈。雖然也會受傷,但是受傷害的程度還是可以控制的。”
“你這麼說就是想放棄鴻煊,想把他當成替罪羊推出去嘍?衛麟煊你的血是不是冷的,他是你親哥哥,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衛家大伯母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衛麟煊說出來的話:“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這得問你的好兒子。”沒等衛麟煊開口,護子心切的方虞卿冷笑一聲:“問那個殺人兇手,為什麼會把我好好的兒子逼成現在這樣?”
“鴻煊都說了他不是故意的嘛。何況他爸已經通打了他一頓,還讓他給麟煊道歉,你們還想怎麼樣?大家都是一家人,難道真的逼他償命嗎?”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就算是故意殺人未遂也是要坐牢的。你以為就那麼假模假樣的打幾下就完事了?”方虞卿冷笑道:“老太太願意做個睜眼瞎,買你們苦肉計的賬,我跟衛展傑可不是傻子!”
“那你現在——”
“好了,不要再吵了。”衛老爺子聽了滿耳朵的家庭官司簡直頭疼。所以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這輩子在商場上縱橫捭闔,沒想到老了老了,連自己的家事都管不明白了。
“你剛剛說陸家的那個大小子有鴻煊……的證據?”
到底是自己的親孫子,衛老爺子實在說不出“買凶”這幾個字,只好含糊過去。
衛麟煊點了點頭,想到陸持大哥跟他說的話:“有衛鴻煊和那個中間人的通話記錄,還有衛鴻煊支付給那個中間人一百萬的證據。”
衛麟煊沒說的是陸持大哥手上還有衛仁傑父子利用公務便利貪污集團公款,甚至是在外面偷偷成立皮包公司撬集團牆角的證據。全都是那個傭兵小隊查衛鴻煊的時候順帶查出來的。
可惜衛鴻煊捅的簍子太大,整個衛氏集團都快風雨飄搖了,這種節骨眼上,衛麟煊也懶得再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解決衛家即將面臨的危機。如果次危機能妥善解決,以後再清盤算帳也不遲。
“……利用艾倫的葬禮,把這些家長約出來開誠佈公的談一談,畢竟咱們家麟煊也是受害人。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們的立場跟他們是一樣的。”衛展傑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言簡意賅的分析道:“如果我們在這個時候含糊不清,反而幫著加害者隱瞞事實的話,等到真相被爆出來那一天,我們衛家才是蛇鼠一窩,真的沒有機會翻身了。”
衛展傑一句“蛇鼠一窩”又戳了衛仁傑的肺管子。他冷哼一聲,怒瞪著衛展傑說道:“我看你們二房早就盤算好了,巴不得逼鴻煊去死。”
“如果他一個人去死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倒好了!”衛展傑也懶得跟衛仁傑虛與委蛇,針鋒相對的說道:“就怕他一個人死不夠,還要拖著整個衛家去死。”
“我看你們一家倒是樂見其成。”衛仁傑偷偷瞄著衛老爺子,指桑駡槐的罵道:“崽賣爺田不心疼。你有沒有想過衛氏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
這句話說出口,整個衛家頓時安靜下來。衛展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老爺子,不再吭聲。
過了好半天,衛老爺子才慢慢歎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看著衛麟煊,開口問道:“麟煊啊,你是不是已經作出決定了?”
衛麟煊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衛仁傑夫婦一下子就急了:“爸、媽,你們不能眼睜睜看著鴻煊去死。還有衛氏集團,衛氏集團怎麼辦?這可是您老一輩子的心血!你總不能任由衛麟煊折騰沒了吧?二房一家現在已經瘋了,爸,媽,你們得說話呀。”
衛老爺子默然不語,正如衛麟煊所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有辦法,他怎麼不想保住兩個孫子?可關鍵是這件事情已經不是衛家關起門來自己就能解決的家事。夏令營有那麼多學員因為衛家的內鬥慘遭無妄之災,最關鍵的是還有兩個學員連命都沒了。如果衛鴻煊能把事情的首尾處理好,不被人發現也就算了。可是現在破綻那麼多,就算他們自家人不想說,那些人早晚也會查到的。
衛老太太用手握住衛老爺子的手背,可能人老了就沒了鬥志,她從來沒有過這麼力不從心的時候。“麟煊啊,難道事情真的要走到這個地步嗎?”
“如果你們有更好的辦法,不妨說出來探討一下。”衛麟煊冷靜的說道。他瞥了一眼正欲開口的衛仁傑夫婦,補充道:“早上那些不過腦子的把別人都當白癡的建議,就沒必要浪費大家的時間了。”
“浪費時間?現在是你想逼著我們衛家去死,你還敢說我們浪費時間?”眼見事情已經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衛仁傑夫婦也沒顧忌了,指著衛麟煊的鼻子罵道:“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你想聯合夏令營那幫人逼宮嘛,你以為有了那些人的支持,你就能掌控衛家了是不是?你、你、你簡直就是狼心狗肺!你是想踩著自己的家人上位——”
“衛仁傑你說夠了沒有!”見衛仁傑越說越不像話,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的衛展傑忍無可忍,起身上前推了衛仁傑一把:“現在是你兒子做錯事連累全家不得安寧,你不覺得自己有錯也就算了,沒必要胡攪蠻纏把黑水都潑到麟煊身上。再怎麼說差點死在亞馬遜雨林的是我兒子。買兇殺人的那個才是你兒子。”
“我說過了這件事情是鴻煊做錯了。我們肯認錯,是你們不肯接受。你還想我們怎麼辦?鴻煊他只是個孩子,孩子都會犯錯的——”
“鴻煊比麟煊大了十歲,如果他還是個孩子,那麟煊算什麼,死去的那些學員算什麼,嬰兒嗎?”方虞卿有些頭痛的按了按太陽穴,疲憊的道:“算了,如果我們再這麼車軲轆的吵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根本無濟於事。時間也不早了,我去叫廚房做飯。”
“這個時候你還有胃口吃飯?”衛家大伯母冷笑一聲:“怪不得別人都說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
“隨便出口傷人只能代表你自己的修養不夠。”方虞卿很冷靜的打斷衛家大伯母的話,起身離開:“我去廚房幫忙。”
衛老爺子和衛老太太更覺得疲憊,兩位老人家相互攙扶著站起來,衛老爺子好像在幾天內蒼老了幾十歲,向來中氣十足的聲音也透出濃濃的倦怠:“不管怎麼樣,你們要考慮到,整個衛氏集團上上下下有幾萬名員工,這些人都指望著集團吃飯。我老了,這一攤子生意遲早都要交給你們。”
衛老太太在旁勸道:“你們也不想爺爺風風光光大半輩子,到老了還要面臨集團破產的局面吧?”
衛老太太說著,目光落在衛麟煊的身上,開口問道:“還有麟煊,你執意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大家,那你有沒有把握讓那些人不遷怒衛家,或者是在那些人的遷怒之下,還能保住衛氏集團呢?”
“我還是那句話,一筆寫不出兩個衛字。既然是一家人,大家打斷骨頭連著筋。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沒有辦法分的那麼清楚的。”
“奶奶還是希望,你做這件事情是有計劃的,是從大局出發為了大局著想,而不是一時氣憤。法律也是有量刑的,就算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以命抵命。我希望你明白,你大哥充其量是透露了你們的消息,頂多拿出一百萬,他沒有親手殺人,所以就算是法律判他有罪,那也罪不至死。你別忘記,殺人的是那些處心積慮的夏令營教官和綁匪。是他們見利忘義,想要傷害你們。從這件事情上講,你大哥他也是受害人。那些綁匪盯上了你大哥,想要騙取他的信任,就算不是他也還會有別人。只是我們衛家運氣不好才做了這個倒楣鬼。”
“如果真要怪罪,我們最應該怪罪的是那個夏令營。是他們沒有管理好自己的員工,我們都是受害人。”
衛老太太飽含深意的看著傻傻站在一旁的衛仁傑夫婦,又看了一眼衛麟煊,意味深長的說道:“我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大家都不想的。我們很難在感情上接受它。可是感情是一回事,法律是一回事,生意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經歷了這麼多,也成熟了。奶奶相信你會找到一個更好的辦法,妥善的解決這件事。”
“至於衛氏集團的事情,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這裡是華夏,我們衛氏集團是華夏的公司,幾十年來我們本本分分地做生意,為國家納稅為社會做慈善做貢獻,那些外國資本想在我們的地盤上整死我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衛老太太說到這裡,扶著衛老爺子慢慢往樓上走:“今天一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大家也都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等吃完晚飯,我們再討論其他事情。”
看著衛老爺子和衛老太太相互攙扶著走上樓,衛仁傑夫婦面面相覷。
“我看老太太是鐵了心要保衛鴻煊了。”回房之後,方虞卿一邊坐在梳粧檯前抹護手霜一邊說道:“不過也對,好歹是她的親孫子。只是她最後那番話,是不是故意說給咱們聽的?”
說什麼外國資本想在華夏的地盤上整死衛氏集團也不容易,方虞卿怎麼聽怎麼都像是老太太借著這一番話敲打衛麟煊,別想借著外國資本逼宮!
難不成老太太真把衛仁傑夫婦的信口胡謅放在心上了?
“你不要胡思亂想,媽她絕對不會這麼想。”衛展傑站在方虞卿的身後,替她揉捏肩膀。“你可別忘了,爸媽向來最疼麟煊。”
方虞卿冷哼一聲,開口說道:“是不是你心裡清楚。這麼些年,我在你家管過你們家那些爛事嗎?當年我們兩個結婚,你爸爸說你不懂得上進,只肯給你一個快要倒閉的娛樂公司,家裡所有產業都是你大哥的。我有說什麼嗎?我方虞卿就沒在乎過這些東西,我只是替咱們麟煊委屈。從小兒在老爺子老太太跟前兒長大,老爺子老太太嘴上說寵他,結果心裡最在乎的還是那個衛鴻煊。就連衛鴻煊做出這種事情,他們都要想方設法的替衛鴻煊開脫。什麼沒有親手殺人,什麼法律上罪不至死,別說是衛麟煊,我聽著心裡都發寒。”
方虞卿說到這裡,又問道:“對了,麟煊怎麼樣了?要不我們過去看看吧?”
“算了,麟煊也很累了。讓他自己休息一下吧。”想到寶貝兒子在亞馬遜雨林的那些遭遇,衛展傑唏噓的歎了口氣,搖頭說道:“這種心理陰影沒那麼容易擺脫。好在麟煊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堅強。”
“我覺得是麟煊運氣好,認識了小衡這麼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小衡幫忙,我們也不會這麼及時的救回麟煊。”一想到亞馬遜雨林的恐怖環境,還有那兩名慘死在雨林中的學員,方虞卿簡直不寒而慄。她真的無法想像如果他們始終查不到這件事的真相,他們的兒子會不會像那幾位學員一樣,永遠的留在亞馬遜,再也回不到他們的身邊。
“真該把衛鴻煊扔到那片雨林裡,讓他嘗一嘗被追殺的滋味。”方虞卿冷哼一聲:“看他們還有沒有臉再說出那麼無恥的話來。”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衛仁傑夫婦的房間內,衛家大伯母也在拉著老公不停盤算:“聽到爸媽那麼說,我也放心了。我就知道爸媽心疼孫子,絕對不會讓衛麟煊那個狼崽子得逞。你說平時還真沒看出來,那麼一個嘻嘻哈哈的人,做起事來居然這麼狠這麼絕,連親生兄弟都不放過。”
衛仁傑聞言冷笑:“還好爸媽明白事理,不會讓二房如意的。想讓鴻煊陪葬然後獨佔整個集團,他們真以為老爺子老太太年紀大了就能任由他們為所欲為嗎?再說我也不會束手就擒任由他們宰割。”
衛家大伯母聽見這話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又想做什麼呀?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多事了,我很擔心鴻煊——”
“跟鴻煊沒有關係。就像媽說的,鴻煊又沒有殺人,頂多就是花錢想買衛麟煊一個教訓,他們能把鴻煊怎麼樣?大不了以後讓鴻煊不要出國就行了。”衛仁傑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會借此機會搞事情。”
“搞什麼事情?”衛家大伯母全職太太當久了,有點跟不上老公的思維。
“你想啊,衛麟煊現在擺明瞭是要攤牌,到時候那些夏令營的學員家長們很可能對衛家發難。大家都是生意人,如果報復起來當然要打商業戰的,到時候他們很可能會聯合起來聚集集團的股票。所以為了應對風險,這一個禮拜就是我們整合集團資源抵抗風險的準備時間。既然是整合資源,必定要查帳走賬,他們肯定是想借機摸清楚集團的財務往來和生意往來。”
衛仁傑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總覺得二房一家對集團圖謀不軌。他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衛展傑父子得逞。
“老爺子年歲大了,老太太又向來不管生意上的事,集團全都交由我打理。如果老二真的提出要查帳整合資源,那就不要怪我擺他一道。”
到時候,衛仁傑大可以借由這個機會把集團的一部分資源轉移到自己的公司。務必確保就算老二把集團拿到手,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想到這裡,衛仁傑不覺冷笑一聲。要是真說起來,這兩年衛家最賺錢的生意還是要數衛麟煊成立的網路科技公司和視頻網站。只可惜當初老爺子拉不下面子,不肯把這幾個公司併入集團,要不然的話……
怎麼也得趁這次出事咬牙一塊肉來。也讓二房一家人嘗一嘗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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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衛家兩房人私底下如何盤算,僅剩下這一個禮拜的時間,大家還是針對夏令營學員家長們即將展開的報復行動整合了一下資源。
因為時間太緊,太大的動作也做不了,只能反復開會調整一下接下來集團經營上的戰略方針。基本上是把集團的生意重心全部轉移到國內,至於在國外的分公司還有商超百貨加工廠之類,因為怕遭到某些人的惡意報復,全都戰略性的關閉,同時想辦法調動出更多流動資金來,可惜時間倉促,能做的補救並不多。
一直呆在家裡蒔花弄草安享晚年的衛老爺子也難得天天出門,約見生意場上的盟友夥伴老夥計們,衛老太太也天天回娘家商量辦法。
而在集團作出緊急戰略調整期間,衛仁傑也不負所望的搞出許多小動作來。他那邊自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道衛麟煊早就雇了私家偵探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只是當務之急,沒工夫跟他計較。
越忙的時候越覺得時間不夠用。幾乎是在呼吸之間,一個禮拜就過去了。
華爾沃斯特為兒子艾倫舉辦的葬禮如期舉行,因為艾倫葬身蟒蛇腹,根本找不到屍身。所以花兒沃斯特只能挑一套兒子身前最愛穿的衣服放進棺木裡,立一個衣冠塚。
而在艾倫葬禮結束後的第二天,另外一位學員的葬禮也會舉行。
衛麟煊和那些倖存的夏令營學員們全都應邀參加葬禮,就連夏令營總部的管理人員也都受到了邀請。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一次的聚會,並不僅僅是參加葬禮那麼簡單。
有些事情,無論如何逃避,終究還是要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