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雨過後的天氣格外清新，涼涼的秋風吹過，帶走了夏日最後的一絲悶熱。

魏景一大早上的，就被他家大哥叫到了車裡，說要履行昨日的諾言，被凍的瑟瑟發抖的魏敏看到後，也跟著一起來了——他想去買衣服。

低調的黑色轎車裡，魏景正襟危坐在後座，白嫩的小臉上滿是緊張，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是被逼的呢？大哥為什麼突然對他親熱了？他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大哥另眼相看？好捉急啊？

上輩子還可以說是他死皮賴臉的跟著大哥，但是這輩子他明明已經改變了，怎麼最後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呢？

魏景越想臉上的表情就越嚴肅，六七歲的孩子，偏偏要做出大人般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想逗一逗。

「你這幅樣子，怕哥哥把你賣了？」魏哲冷不丁的開口，帶著點調侃的意味。

「啊？」小孩粉嫩嫩的嘴唇微張，漆黑如鴉羽的睫毛上下眨動兩下，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委委屈屈的說：「賣了我我也不值錢啊！」

「怎麼會？」魏哲單手撐住下顎，深邃明亮的眸子帶著絲絲暗沉，「有的地方，最喜歡像你這樣白白嫩嫩的男孩子了。」

魏景慫噠噠的瞪了一眼少年，整個人往側邊挪了挪，用行動表示，不想和大哥說話了。

「噗！」魏哲一不下心笑了出來，轉瞬即逝。他用右手握拳抵住嘴巴，將剩餘的笑聲吞回肚子裡，順著少年的話道：「賣了你，確實不值錢，估計連我現在坐的車都買不起。」

魏景：……

更生氣了，腫麼辦？哥哥太討厭了(╯‵□′)╯︵┴─┴

經過這一番無營養的對話，車裡的氣氛頓時好了許多，魏景雖然說要離大哥遠遠的，但是上輩子養成的習慣卻不是那麼容易改的，一個對視，一句話語，二人之間的默契，只要不是瞎子，是個人都看的出來。

魏哲也感覺很驚奇，他之前和這個弟弟交流不多，明明住在一個屋簷下快一年了，彼此之間其實什麼都不瞭解，但自從上一次小孩坐錯了餐桌的位置開始，二人之間有了對話，他才發現——這個人，特別懂他的意思。

就好像……他們之間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似的。

坐在前座被排斥在外的魏敏心裡即羨慕又嫉妒，他時不時的往後面偷看，耳朵更是翹的老高，就怕錯過了二人之間的某一句對話，為了遮人耳目，還特意的把從家裡帶來的手機掏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手機還不是魏景用習慣了的大螢幕，而是最初的小方塊，巴掌大小，功能也少，遊戲更不用提，也就只有貪吃蛇和俄羅斯方塊這兩個了。

魏敏心不在焉的按開了俄羅斯方塊，沒幾下就沒空間被堵死了。

突然，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魏敏一看，是他母親的電話。明明昨天才通話過的啊！他有點不懂媽媽這時打電話過來做什麼？該說的話，昨天應該已經說過了。

「喂！媽媽。」

「小敏，你現在在哪兒？」

魏敏的回答很老實，「我在哥哥的車上，大哥帶著魏景去買東西，我想去買兩件衣服。」

「哦，小景啊！媽媽也在商場，等會兒你下車了後，媽媽帶你出去玩，到時候會有一個大個子的叔叔來接你，你和他一起走，知道了嗎？」

「知道了，媽媽。」

魏敏看著掛斷的電話，百思不得其解，他沒有和媽媽說他們要去那個商場啊？為什麼媽媽會說她也在附近？

小孩沒有思考太多，更何況這是自己母親說的話，他只是開心終於可以不用和大哥在一起了，經過昨天的吵架事件後，魏敏就對魏哲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懼怕了。

就好像是荒原裡的野獸，面對比它更強大的物種，會自然而然的產生恐懼心理。

國慶日七天小長假，許許多多的人外出旅遊，B市本地人往外面跑，外面的人往裡面跑，交通方面堵的一塌糊塗，黑色轎車走走停停，讓人心生煩悶。

魏哲魏景還好，一個少年老成，輕易不外洩自己情緒，另一個是經歷了十幾年後更堵的交通，簡直是寸步難行，都很淡定。

魏敏就不行了，他搓了搓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心裡不由得懊惱自己怎麼就跟了上來。

因此等到了商場，魏敏就迫不及待的下車，朝外面奔去。

魏哲慢條斯理的開車，下車，關車門，這才轉頭不冷不淡的叫住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的魏敏，「逛商場而已，這麼激動？」

魏敏抬起的腳一頓，感覺自己走也不對，停也不對，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那個……大哥，我們走嗎？」魏景縮在後面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句，突然有點同情魏小敏，雖然更多的是幸災樂禍，看到自己討厭的人出醜了，自己就爽了，人之常情。

面對魏小景，魏哲的態度猛地就溫和了幾個百分點，少年點點頭，伸出右手，示意小孩牽上。

商場裡人多且雜亂，萬一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魏哲來商場的次數不多，平日裡他要用的東西管家都會替他備好，只是偶爾來過一兩次。小孩的手很小，軟軟的，像沒有骨頭似的，握在手心裡一點重量都沒有。

魏敏則由開車的司機照顧著，不管怎麼說，魏敏都是魏和的兒子，既然他的父親把人交到他這裡了，那麼魏哲就不能讓他真的出事。

至少……不能在他看管的這一段時間出事。

商場很大，魏景需要的畫本畫筆很容易就買到了，反正是初學，魏景也沒什麼大要求，先將就的用著。魏敏那裡反而不好搞定，這孩子挑剔的很，吃的用的穿的一向精細，哪裡看的上商場的平價衣服。

鬧了半天的變扭見沒人搭理他，就特別不樂意的隨手拿了件外套。

反正等會兒他的媽媽要來接他了，現在就先忍忍。

來接魏敏的是他的一個遠方叔叔，兩個人見過幾次，但印象不深。男人出現的第一時間就說明了來意，魏哲問：「你認識？」

魏敏點點頭，說：「我媽媽叫叔叔來接我的，我要去找我媽媽。」這話說的，好像是魏哲強硬著不讓他走似的。

得到了正主的確認，魏哲沒有多說，就這麼淡淡的看著二人離去。

「大哥，我們就這樣讓魏敏跟著他走了？不用給父親打個電話，說一下情況嗎？」魏景有點擔心，魏敏畢竟還是個孩子，萬一被人欺騙拐賣了怎麼辦？

「放心。」魏哲聲音冷淡，帶著一股漠然的意味，「他又不傻。」

魏景嘴角一抽，這話說的，好像他很傻似的，這天聊不下去了。

不對呀！如果真的是魏敏的母親叫人來接過去的話？這是為什麼呢？魏景摸著下巴，琢磨著，魏敏的母親上輩子就想上位，所以一直都想法子讓魏敏住在主宅，而現在……她卻讓自己的兒子從主宅裡走了出來？

而且……魏敏對大哥的態度也不對，特別的厭惡、討厭，和上輩子完全是兩個極端。

到底是那裡……被他遺忘了呢？

「我發現，你很喜歡發呆。」

一隻骨結分明的手突然伸到眼前，小孩的下巴被捏住。少年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魏哲說：「和我在一起，很無聊。」

少年俊美、毫無瑕疵的臉就這麼放大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是早就習慣了大哥美色的魏景此刻都有點呼吸不暢，他慌張的擺著手，結結巴巴說：「沒沒沒啊！」

小孩有一絲絲的委屈，他在思考思考思考，沒有發呆！！！！

「你……」少年的話剛剛從嘴裡吐出一個開頭，突然，一股巨大的外力從車窗處猛地撞過來，性能極好的轎車被大卡車撞的乾癟，車頭撞到了路邊的樹上，發出轟隆一聲巨響。

「該死的。」司機一臉的血，手指哆嗦的解著安全帶，「少爺，您怎麼樣？」

魏哲的手被劃破了一大塊，半個身子被壓在了乾癟的車身下。猩紅的，帶著甜腥氣息的鮮紅色血液如同水墨般潑灑在黑皮沙發上，魏景睜開眼，血液流入眼中，整個世界，都變了顏色。

唇角顫抖，身體哆嗦不停，他的喉嚨彷彿被塞入了一團棉花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呆呆 ，看著眼前的場景。

看著他無所不能的大哥，虛弱的，彷彿下一秒就要死去的倒在他的身邊。

一起購買的雪白的畫紙被鮮血染紅，像地獄怒放的紅蓮，迎接死者的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