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嚴老三的車是一輛高大霸氣的越野車, 和他的人很般配……至少在上車前,魏景是這麼想的, 此時,他看著車內毛絨絨的坐墊,可愛的人物玩偶靠墊,掛在車前鏡的晴天娃娃以及充盈在車內的香水味。
這味道並不難聞, 有點像秋日的桂花,咋一進來香氣撲鼻,過一會兒就漸漸消散, 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餘味。
魏景覺得……這和他記憶中的嚴小舅有點不一樣啊QAQ
他轉頭,看著少年的臉上也流露出幾分震驚,魏景瞬間安慰了,看——起碼不是他一個人眼瞎了?
嚴老三坐在前面,小孩和少年則是坐在後座上。
「現在可以說了,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見男人一直不開口, 魏哲皺了皺眉,主動道。
嚴老三雙手握著方向盤, 手心裡汗津津的, 喉嚨彷彿被人堵住,讓他開不了口?畢竟是多年未見,感情淺薄, 更何況中間還隔了一個被魏和氣的病死了的嚴小雅。
嚴小雅是嚴老三的姐姐,也就是魏哲的母親。
當初魏和還沒有掌握魏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私生子, 嚴小雅第一次見到魏和時,就被他的皮相給迷住了,不懂事的千金大小姐,不顧家人的反對一心一意的要嫁給魏和。
嚴老爺子兒子有三個,但是閨女就嚴小雅一個,那可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再加上魏和那時還沒有展現出他的心狠手辣,在嚴老爺子看來,雖然只是個私生子,還沒本事,但是這樣也有好處啊!沒本事的魏和只能依靠他們嚴家,不管怎麼樣?得把他女兒給供著啊!
剛開始的時候,二人的確過了一段好日子,魏和也表現的既溫柔又深情。
直到後面,魏玉琿的存在暴露出來,把嚴小雅氣的直接早產了,但是看在魏玉琿是魏和和她結婚前生下的孩子,嚴小雅作天作地了一番,見魏和也沒有把人接回來的念頭,便忍了下去。
直到魏和成功掌權魏家,他的獠牙才算是真正的露了出來。
無數的私生子讓嚴家暴怒,兩家衝突不斷,嚴小雅更是悔恨不已,她的識人不清,害的父親兄長都為她難過,最後一病不起去世了,留下當時還只有兩三歲的魏哲。
嚴小雅死後,嚴家和魏家的冤仇,瞬間達到了頂端。
經過了一系列的爭鬥,嚴家落於下風,不得不修生養息。
而魏哲的存在,在嚴家就變得尷尬起來,他既是嚴小雅留下的唯一的子嗣,也是魏和的兒子。嚴老爺子當時正在氣頭上,直接說不要了,等他緩過來了,又不好意思開口去魏家看外孫。
雖然兩家自嚴小雅去世後就死不相往來,他們對於魏哲這個外甥卻一直在偷偷關注著。
魏哲小小年紀,上了高中,他們正默默高興著,卻突然聽說少年被趕出了魏家老宅,他們內部就這事商討了兩個多月,挨到現在要過年了,終於忍不住派了嚴老三過來探探情況。
「你在外面住的好嗎?」嚴老三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挺好的。」
「哦!那就好。」他面上訕訕的笑了笑,內心卻已經開始罵髒話了,那群混蛋,讓他來面對一個小孩子,天知道他這長相最不討孩子喜歡了?直接被他嚇哭的都有。
「你最近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嗎?」嚴老三語速極快,生怕魏哲拒絕他,「只要你開口,我嚴家能做到的一定幫,不用不好意思,好歹我們都是一家人,流著同樣的血。」
魏哲思考片刻,在對方忐忑不安時,慢慢的開口,「我手裡還真有一件事,需要舅舅您幫忙。」
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嚴老三來的太是時候了。
「什……什麼?」嚴老三此刻的大腦一片空白,他被小哲叫舅舅了,舅舅!!呵呵哈哈哈!!他開心極了,簡直恨不得跑過去抱著小孩使勁的親,幸虧內心僅剩不多的理智死死的摁住了他,讓他沒有發瘋。
魏哲不懂男人的激動,他掏出手機道:「我們交換個手機號吧!就需要的時候,我再和舅舅說。」
「好~」腦袋暈眩的嚴老三。
之後二人又聊了幾句,等天色徹底黑了下去後,嚴老三開著他的大寶貝,帶著他的小寶貝魏哲,一起去吃了頓便飯。這頓飯吃的是賓盡主歡。
等分開後,嚴老三迫不及待的給嚴老大打電話,樂滋滋的說起他和外甥的『親密』接觸。
——其實就是同桌吃飯。
「哈哈哈哈!讓你們顧著面子不肯來,我外甥,那必須是乖巧可愛有擔當……」粉絲濾鏡N厚的嚴老三開始吹噓著。
面無表情的嚴老大:……
內心的小人正咬著手絹,大聲哭泣,外甥,可愛的外甥……
——
時間總是一晃眼而過,很快,便到了除夕,這一次魏哲沒有帶魏景回魏家老宅,除夕過後,便是國人最重視的春節,當天魏家人來人往,魏哲跟在魏和的後面,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應付著各式各樣的客人。
人們的嘴裡互相說著祝福的話語,臉上帶著喜慶的笑容,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新年好。
同時,由魏哲參與投資的武俠電影正式上映,由於經費限制,導演並沒有請當紅明星,因此第一天時,它的排片率並不高,上座率也一般般,但是第二天時,上座率卻猛地上升了一大截。
原來有很多人從電影院出來就將這部開始搞笑,過程溫馨,結局催淚的電影推給自己的家人朋友,總有好奇的人因此來到電影院觀看電影。
就這樣……口口相傳,導演又肯將錢砸在服裝和特效上,很快,這部電影異軍突起,票房飛速增長。
讓投資人笑的都合不攏嘴,而電影的參演人員,哪怕是只露了幾次面的配角,也瞬間火了,更別提主演了,完全是火的一塌糊塗。
正月十五,學校開學。
而沉靜已久的A市,在所有人毫無準備時,突然放了一個大招——建高速!
這消息一出,之前在西延路附近買過地皮的商人全都瘋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原來只打算買個小西瓜,結果人家大手一揮,給你拿來了個黃金西瓜,地還是那塊地,面積還是那麼一大片面積,但是……它的價格,卻不在是那個價格。
魏和收到消息時,剛剛開完了股東大會。
他怔了怔,第一反應不是狂喜,而是疑惑?魏哲,他一個少年,到底是從那裡來的人脈呢?
「總裁。」三十來歲的助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他恭維道:「您真是神機妙算,這事都能叫您算出來,不知道這地,您打算什麼時候動工?」
「是啊!真是神機妙算啊!」魏和雙眼眯起,意味不明的說。
助理覺得,這話好像有那裡不對味的樣子?
魏和伸手鬆了松領結,他轉頭瞥了一眼助理,冷冷道:「既然政府那邊已經下了政策,你去叫下面的人趕緊把策劃方案弄出來,一個星期後,我要看到結果。」
助理聞言低聲應了一聲『是』。
春節過後,讓孩子們最痛苦的事無疑就是上學,就算是以魏景的成年心性,眼下一時半會都有點轉不過來,更別說他還要去許家輝家裡學畫畫了,雙重『勞作』啊!
「瞧你這困的,等會兒別把腦袋栽到顏料裡去了。」魏景感覺到自己手裡的東西被人抽走,他的手上沾染了顏料,不敢揉眼,只能使勁的眨了眨,模糊間看到李斐笑吟吟現在一邊。
「剛剛開學,作息沒調整過來。」魏景咕噥的抱怨著。
「行了,也不差這一天,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把自己累壞了就不值了。」李斐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魏景和李斐二人的關係突飛猛進。
李斐溫柔體貼,雖然不善言語,但是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許家輝,都是極好的,魏景無法想像,這樣的人,竟然會弒父?
經過他的旁敲側擊,魏景這才得知,李斐的父親就是個人渣,不但賭博還家暴。當即,他的心裡就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會不會就是這樣,李斐才在未來的某一天,被父親激怒,多年壓抑的怨恨爆發,情緒失控的殺了他的父親?
「好。」魏景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適合畫畫了,因為他困的手都在抖了。
出了畫室,魏景打著哈欠,決定去樓下的沙發上眯一會兒,等著大哥來接他。此時公寓的大門開著,許母提著水壺,在給門口的一株小臘梅澆水,突然,不遠處傳來陣陣嚎啕大哭。
那哭聲就好像是從心肺裡穿透過來的,尖銳又淒厲,睏乏中的魏景猛地打了個哆嗦,那點睡蟲全被嚇醒了。
他跑到門外去,疑惑道:「哪兒來的小孩的哭聲?」
「我也不知道。」許母搖搖頭,她將手裡的水壺放下,頭朝外面張望幾下後,聽著那哭聲還在,便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魏景跟在許母的身後走出院子,只見外面有很多工人正在一件件的往隔壁般傢俱,後面站著兩位略眼熟的男女,看起來應該是夫妻,哭聲則是從他們中間的小女孩嘴裡發出來的。
小姑娘穿著白色的毛絨大衣,裡面穿了件連衣裙,頭髮被辮成兩個小辮,看起來像個小公主——如果她不哭的話。
此時小姑娘似乎是在和她的父母賴皮,她一邊哭,一邊大叫著,「我不要李嫂,我不要她,爸爸媽媽我不要她……」她哭的太厲害了,以至於連嗓子都變啞了,「我要你們給我換個阿姨,我討厭她,討厭她……」
「寧樂乖,李嫂都照顧了你這麼久,別耍小脾氣。」女人臉上帶著大大的墨鏡,皮膚雪白,烈焰紅唇,她頭上帶著一頂針織帽,露出來的頭髮又黑又直。
「李嫂辛辛苦苦照顧著你,就你這脾氣,誰能忍得了?」對比女人的溫和,男人說出口的話就嚴厲多了。
「不要她不要她……」小姑娘哭累了,變成了抽噎聲,但是她還是固執的,說著怎麼一句話。
「寧樂,你知道現在一個好的保姆多難找嗎?李嫂她是你爸爸的遠方表親,雖然嚴厲點,可是她不會害你的,你今年過完年都八歲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亂發脾氣了。」女人低頭,聲音低沉了下去。
「你看看你,哪裡像個女孩子,剛剛開學就打架,爸爸媽媽工作已經很累了,你知道我們被叫到學校時有多難堪嗎?臉都叫你丟盡了……」
兩個人大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教著。
小姑娘的頭越來越低,兩隻白嫩的手交叉的絞在一起,小小的身子隨著細不可聞的抽噎聲發出細細的顫抖,就像是一隻痛苦的野獸,尋求父母的庇佑無果,反而被他們逼到更深的絕望中。
畢竟是人家的家事,魏景正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勸阻兩句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這是怎麼了?」
魏景轉過頭,就見李斐有些疑惑看著眼前的場景。
「是這樣的……」他猶豫一下,把自己之前看到的情況都給李斐說了。
許母此時也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畢竟這一看就是父母在教育家裡不懂事的熊孩子,作為大人,她是能理解父母對子女偶爾的責駡,但是……眼前的這對父母,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
就好像是在把工作上受到的委屈與壓力,不自覺的釋放給自己的女兒。
「青青你們別說了,寧樂她年紀還小……」從拐角處走來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阿姨,她搖搖的看見遠處的場景,心裡就是一個咯噔,趕緊跑了過來開始為小姑娘說好話,「等長大一點,懂事就好了。」
「阿姨你還為她說話,你都不知道,剛剛她還哭著說不要你。」女人煩躁的擺擺手,「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只希望她以後能懂事點,不要一天到晚為了一點小事打架鬧脾氣,還動不動就哭,有什麼好哭的……」
「孩子還小呢?」保姆到是笑的和善,她蹲下身子,從兜裡掏出一塊手絹,「來,擦擦眼淚,別哭了。」
這一眼看過去,到是一副和諧的場景。
但是魏景卻總覺得……好像有那裡不對?具體是哪呢?
只見小姑娘的身子顫抖的更厲害了,她怯怯的伸出手,捏住了手絹一角,小心翼翼的將它握在了手心裡,原本已經快要停止的抽噎聲變得大了起來,似乎是害怕父母生氣,她用雙手捂著嘴,黑色的髮絲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頰。
但是不知怎麼的?魏景就是感覺……這孩子在哭?而且哭的更傷心了。
她……似乎是在怕那個保姆?
不自覺的,魏景邁開了步子,朝那邊奔跑而去,若那個保姆是真的對小姑娘好,又怎麼會被懼怕呢?
「那個……你還好嗎?」他站在小姑娘的面前,問完後就暗罵自己是不是弱智啊!這姑娘都哭成這樣了,他還問對方好不好?
「你是……」小姑娘起頭,眼眶紅腫,臉上滿是淚痕。
魏景大腦『轟』的一聲,呆住了。
寧樂,這是聶寧樂。
若說魏景上輩子最好的朋友,那非得屬於聶寧樂,在他的記憶裡,這姑娘根本比純爺們還純爺們,身高一米七八,大長腿,六塊腹肌,馬甲線應有盡有,再加上那一頭黑色短髮,修剪的鋒利的劍眉,嘴裡總是帶著各種犀利的話語,不愛寶馬愛重型機車,打起架來一個單挑三個妥妥的。
而眼下這小姑娘竟然是聶寧樂。
那個被無數人奉為『男神』的聶寧樂。
「那個……我說兩句話可以嗎?」緊跟著魏景的李斐見他半天不說話,便主動開口道:「你們一直責怪小姑娘,有問過她為什麼想換保姆嗎?」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樣少年,看著對方一身的『破爛』,從嘴裡發出一聲不屑的氣音,「能有什麼原因?還不是耍公主脾氣。」
見女人這個態度,李斐抿了抿唇,眉眼中生出點尷尬,他轉頭鼓勵的對小姑娘道:「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你不說出來,別人又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我……」聶寧樂張了半天的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回過神來的魏景也趕緊鼓勵道:「來!寧樂,好好的把對方對你做過的事都說出來,不要怕,我保護你,不會讓她傷害到你的。」
那保姆見勢不妙,臉上露出幾抹慌張,「青青的家務事,你們兩個小孩子湊什麼熱鬧?去去去,回家去?」
「你慌什麼?」魏景眯眼,「心虛了嗎?」
「你這小鬼到是好笑,我有什麼好心虛的,到是你們,一天到晚多管閒事,沒有作業嗎?」女人色厲內荏的吼著。
她的表現太明顯,是個人都發現了不對。
女人和男人隔著墨鏡對視一眼,他們看看慌張的保姆,再看看哭的慘兮兮的女兒,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眾人鼓勵的目光中,聶寧樂緊緊的握住身邊小哥哥的手,彷彿這隻手,能給予她無限的勇氣,她一邊抽抽噎噎著,一邊小聲道:「她……打我……阿勇哥哥還脫我的衣服,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