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寬敞明亮的病房裡， 淡淡的消毒水味兒瀰漫在其中。

魏景的臉色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他激動的大聲道：「願意， 我當然願意了。」

許家明被這小孩逗笑了，伸出手想去揉揉他那看起來就柔軟順滑的黑髮，只是在魏哲虎視眈眈的視線下，許家明訕訕的收回了手， 他笑眯眯道：「好，那我在家裡等你，等你的傷養好， 一定要記得過來。」

「好。」魏景朗聲應道。

許家輝見魏景這麼喜歡自己的爸爸，也與有榮焉的挺了挺胸膛。

「天色晚了，我們就不打擾了，你們早點歇息。」許家明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家的傻兒子拉到一邊。

本來他是準備明天備好厚禮， 再帶著妻子一起上門向魏景緻謝的， 只是許家輝一直嚎叫著要來找魏景，他沒辦法， 只好順著他的心意過來了。

「嗯， 慢走。」魏哲起身送客。

許家明的面色僵了僵，他怎麼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壓了一頭不說，這句『慢走』的潛意思就是『快滾』， 不不不！一定是他腦補太多，這般俊俏的少年郎，多有禮貌啊！

糾結的許爸爸帶著他皮實的兒子回家了。

魏哲眉心微蹩， 心裡不痛快極了。他弟弟才剛醒，身體虛弱，這人大晚上的過來探病，真是……

許家明啊！他以後可以和許家明一起畫畫。魏景笑的眉眼彎彎，覺得自己離夢想又進了一步，滿腔的熱血無處發洩，開始找他家大哥閒聊，「大哥大哥，我會努力好好畫畫的，不讓許叔叔失望。」

魏哲：=-=

「雖然我達不到許叔叔那樣的高度，但是我也會好好掙錢的。」魏景決定奮發圖強。

魏哲眉角一挑，「零花錢不夠了？」

「沒有啊！」魏景撓撓頭，似乎不懂對方的話題為什麼突然轉到這個方面了，他靦腆的笑了笑，「我平時都沒有花錢的地方，怎麼會不夠？」

「那你為什麼想要掙錢，我還缺你花的這點錢嗎？」他用的是我，而不是魏家。

宛如一桶冰水從頭頂潑下，將人澆的連心都涼了。是啊！他將來掙的那點錢，在大哥眼裡估計什麼也算不上吧！如果是平日裡，魏景必定會將話題含糊過去。

但是他昨日剛逢大難，又憑藉自己的力量與綁匪周旋了許久，現在正是勇氣大增，勢不可擋的時候。

「或許在大哥眼裡，幾千幾萬，甚至是上百萬、上千萬，都不值一提。我能做的事情，包括我這個人，都是沒用的。」魏景深吸一口氣，他抬頭，目光灼灼，二人雙目對視，讓少年有些恍神，「但就算是這樣，我也想要努力的，變成能自食其力的人。」

小小的依附著大樹所生存的小樹苗，也期待著有一天，拔高，成長，最後接受風雨的洗禮，將根深深的紮在地底，迎接燦爛而明媚的陽光。

這話實在不像是一個孩子能說出來的，魏哲腦海裡突兀的閃過這個念頭。

還不待他細想，魏景接下來的話讓他下意識的勾唇，眉角眼梢充滿了溫柔寵溺，心臟如同被泡到了溫泉，微微發燙。

「最最重要的是……」小孩這句話說的結結巴巴的，蒼白的臉蛋上浮起兩抹緋紅，「我也想要養著哥哥，讓哥哥花我的錢。」啊啊啊！！他怎麼能說著這種話，太羞恥了。

魏景低著頭，閉著眸子，不敢看大哥的表情。

反正……肯定會被嘲諷不自量力的……

「好啊！」

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帶著點笑意與滿足的回答。

魏景呆呆的撇過頭，整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哎？」

魏哲順勢坐在床邊，他的雙手撐在小孩的身側，頭微微低下，二人額頭對著額頭，距離是如此的近，以至於能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臉上。

魏景本就紅彤彤的臉色頓時更紅了，心臟砰砰砰的跳著，呼吸急促，頭腦混沌，整個人傻乎乎的。

「那我就等著魏小景你將來掙錢給我花了。」魏哲開口。

魏景輕輕的，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嗯』。他不敢說話太大聲，唯恐剛剛吃過東西的嘴裡有不好的氣味。

「不過現在你還太小，所以先花著哥哥的錢，如何？」魏哲是一個何等敏銳之人，上輩子魏景總是什麼也不肯說，只肯將開心的一面呈現給他，剛剛經歷了小孩的那一番爆發以及之前被拯救時的那些話，魏哲已經隱隱明白對方最大的心結了——自卑。

上輩子，魏哲想了許多許多，他和魏景為什麼到最後，會變成那種樣子。

但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千嬌萬寵，養的比小王子還精細的弟弟，會自卑？這簡直是老天爺給他開的，巨大的玩笑？

「這……我手裡有錢的。」魏景小聲的嘟囔著。

「但是我想給你花錢，我想寵著你，為你鋪平腳下所有的道路，看著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魏哲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只是下意識的，自然而然的就說了出來。

說完後，他怔了怔。是啊！他不就是想這麼做嗎？上輩時的他，為何和魔怔了一樣，一定要看著魏景掉入他人的蠱惑，固執的要看他最後到底是選擇那一邊？

說到底，還是他……不相信自己。

為何魏景會喜歡和他在一起呢？為什麼魏景會願意靠近他呢？為什麼魏景能……毫無芥蒂的給他無數個溫暖的擁抱呢？這些，都是因為他太小了，還不瞭解自己的本性吧！

夜深人靜時，魏哲經常思考著，等他瞭解自己是什麼人後，恐怕會毫不猶豫的離開吧！

魏哲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類。

在他小的時候，或許有過愉悅、難過、痛苦……等各式各樣的情感，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內心變得一片荒蕪，情緒沒有強烈的波動，即使身處險境，也能理智的分析情況。

為什麼人類會哭？會笑呢？魏哲理解不了。

最開始魏景接觸他時，他只是抱著一絲細微的，幾不可見的好奇心思，為什麼他這個名義上的弟弟，眼中總是含著眼淚呢？

然後就像養寵物一樣，他把這個小孩劃分到了自己的地盤。

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超過了他的預料，他會因為小孩的哭泣聲難過，也會因為他的笑臉而開心……荒蕪孤寂的心，長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他小心翼翼的守著珍寶，卻又抱著不可言說的小心思害怕花兒長大，移居它國。

兩個人的矛盾，有問題的，從來不是一個人。

「大哥你……」魏景驚呼一聲，心裡猝的一甜，像喝了蜂蜜一樣，他小心的，帶著試探的伸出手，摟住少年的脖子，二人脖頸相交，「我也想為大哥做點事，什麼都可以。」

魏哲反手抱住他，「嗯，我也是。」

隔著一層薄薄的病服，二人緊緊的擁抱著，窗外嚴冬已然加快了腳步，屋內卻溫暖如春。

——

「大哥，我想吃蘋果。」將話都說開後，魏景的膽子又大了幾分，眼下他眨巴眨巴著大眼睛，撅著嘴，像個真正的小孩一樣和魏哲撒嬌。

魏哲聞言放下手裡的報紙，將水果削皮，切塊，一個小盤子裝好，沒有叉子，他就拿了些牙籤，插在切好的的蘋果上。

絕對的貼心服務，你值得擁有。

魏景看的歎為觀止，想著大哥住院時，自己切的坑坑窪窪的爛蘋果……簡直給什麼都厲害的大哥跪了。

看著小孩傻乎乎愣著，魏哲親自動手，插了一塊蘋果遞到對方嘴裡。

魏景：這小公主般的待遇，雖然感覺有點不對，但是……好開心(*/ω＼*)

「大哥你也吃。」魏景喝水不忘挖井人，樂滋滋的借花獻佛。

大哥自己切的蘋果，他喂給大哥吃，嗯！沒毛病。

「開心嗎？」魏哲一口咬下，反問道。

魏景狠狠的點頭，不但開心，還美滋滋到想轉圈圈，原來大哥這麼在乎自己呀~~~

「身體不疼了？」

「不疼不疼。」本來就是發燒，昨天打了一針，吃了點藥，小孩的身體自癒能力強，今天就活蹦亂跳了。

「很好。」魏哲滿意的點點頭，「我正好還有賬，想和你算？」

「哎？」魏景眨眨眼，一臉懵逼。

魏哲笑的雲淡風輕，周圍的氣壓迅速降低，「一個人逛畫展，兩個人手拉手去買東西？還英雄救美，為了同伴，勇敢的攻擊綁匪，下雨了還把自己的外套無償貢獻出來。魏景，你好樣的啊！」

最後那句話，就像是在黑白的書冊上，拿紅筆標註出來般顯眼。

魏景直接打了個哆嗦，笑的比哭的還難看，「大哥，你怎麼知道的？」明明除了攻擊綁匪那一段，他什麼都沒說。

「你說呢？」他笑的和藹可親。

「大哥你聽我解釋。」魏景覺得這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啊！他大難歸來，這時候大哥不是應該稱讚他，鼓勵他，說他好樣的嗎？

「你說，我聽著呢？」

魏哲此時就差在臉上寫上——你說，我看你能說出個什麼花樣來。

魏景硬著頭皮上，「大哥你看啊！這許家輝是受了我的牽連，才被綁架了是不是？再說了，他一個小孩子，我總不能把他丟下不管，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再說了，我們現在不都好好的嗎？」他極小聲道。

「你還覺得自己有理了，覺得自己很厲害是不是？」魏哲的聲音猛地嚴厲起來，「那種情況下，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怎麼辦？你想著他是個孩子，怎麼沒想想你自己也是個孩子。」

魏景低著頭，心裡有點委屈。

「你想幫助別人，我沒有意見。」魏哲道：「但是一定要量力而行，必須在能百分之百的保障自己的安全的情況下，再去做其它的事情，明白了嗎？」

一旦涉及到這個話題，魏哲整個人都變了。

「但是……即使那時候不救許家輝，我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安全啊！」魏景不服氣的辯駁道。

「所以你一開始就不應該心軟的接受魏敏，甚至讓李叔離開你的身邊。」魏哲冷冷的指出錯誤。

魏景氣的臉頰鼓鼓的，「魏敏只有六歲，我和他又沒有仇怨，誰知道他會想要害我？我……我只是看他剛剛失去了母親，他又跑過來，我這不就……有點心軟了嗎？」

魏景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心虛。他在這件事上面……好像做的確實有點不對。

「我不是想要責怪你。」魏哲低低的嘆一口氣，似有些無奈，「只是這次的綁架，你若是小心點，完全可以避免。」

其實從另一方面來想，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敵人一直處於暗處，不知何時會出來咬一口，這種情況，才更可怕。如今魏和的想法已經暴露，礙於年齡，他不能做出太大的動作，但是……給對方一點傷害，和他談判還是能做到的。

魏景的心微軟，他抬頭用臉頰輕輕的蹭了蹭大哥的肩窩，「讓哥哥你擔心了，我以後絕對會小心的，堅決杜絕這類事情再度發生。」

「你明白就好。」魏哲抬眼，他揉了揉兩手的手腕，道：「這一次，打你三十下，算個教訓。」

魏景先是迷惘，「什麼三十下……」三秒過後，小孩的整個人都氣的紅彤彤的，「大哥你別太過分了，我……我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被打……打屁股呢！！！」

「犯了錯，就得受罰。」魏哲輕飄飄的撇了他一眼，「這樣，才能長記性。」

魏景：(╯‵□′)╯︵┴─┴

昨天溫柔的大哥哥呢？大膽妖怪，快把他的哥哥給吐出來！！！

魏哲一向是說做就做，絕不手軟。

——

警方過來例行詢問時，就見魏景眼眶發紅，眸子裡似有水光在其流轉，可憐又可愛。

「那個……你別怕，壞蛋們叔叔都已經抓到了。」三十多歲的大叔被萌的心肝一顫一顫的，忍不住開口哄道：「以後一個人別亂跑了，身邊還是要有個大人才行。」

「嗯。」魏景帶著哭腔乖巧的回應道：「我知道了。」

嗚嗚嗚！混蛋大哥，打人好疼。

這次可不比上次的兒戲，魏哲完全是下了大力氣打的，小小年紀，就敢一個人到處跑了，膽子大過天了，必須得讓他長點記性。

可憐魏景空有大人的心，沒有大人的身體，在魏哲的魔爪下，直接軟成了一灘棉花，任由他處置。

綁架案的來龍去脈警方那邊昨天便已經連夜整理清楚了，該抓的抓，該審的審，半點不含糊。今天過來這邊，主要是來慰問一番魏景，免得魏家發怒，最後誰都不好過。

偏偏眼下小孩一副勞累過度，昏昏欲睡的模樣。

警方象徵性的安慰了幾句，送了點水果和小孩喜歡的玩具，特別有眼色的撤退了。

警方一走，魏景就像一條小蟲子似的，吧唧吧唧將自己裹在了被子裡。又被打屁股了，太丟人了。

魏哲看的好笑，他伸手拉了拉，「出來，把自己憋壞了怎麼辦？」

「你別管我。」魏景甕聲甕氣的說。

「連大哥都不讓管了？還想挨打？」魏哲挑挑眉，開口。

「笨……笨蛋大哥，你混帳……」魏景說著，還帶著點哭腔，感覺自己的眼淚控制不住的又要往下掉了，小孩的身體太麻煩了，根本就控制不住。

魏景猶自傷神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現在是這天地間最最最委屈的人了，被綁架也不是他樂意的啊！救人的事，他也沒做錯啊！總不能把許家輝一個人丟下自己跑了，再說後面許家輝還救了他一命呢？

結果他家大哥不理解就算了，還打他，打的還是屁股。

就算是抽鞭子，也比屁股好啊！

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點聲響都沒有。魏景屏息聆聽，唔！大哥這是走了吧！哼！昨天還說他最重要呢？今天就不陪他了，魏小景心裡有些不舒坦，好吧好吧！大哥不比自己，忙的很，他不該怪大哥。

魏景自我安慰了一會兒，就偷偷的把被子掀開一個縫，這裡面快憋死他了。

就在這時，一隻白皙如玉，骨結分明的手在小孩呆愣愣的目光裡，猛地將被子整個掀開，露出裡面翹著屁股趴著的魏景。

魏景：QAQ

大哥又欺負人。

魏哲掀開後，還特別體貼的將被子再蓋了回去——他把小孩的頭露了出來。少年捏了一把小孩嫩嫩的臉蛋，面對魏景時，他就像皮膚饑渴症患者一樣，時時刻刻想和他接觸。

「不躲了。」少年的輕笑聲，在耳邊響起。

這般寵溺的話語，讓小孩下意識的摸了摸耳朵，他家大哥怎麼可以從小就這麼吸引人，聽的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孩冷哼一聲，不接話。

「等會兒會有人送飯過來，你先吃，我有點事要處理，最遲晚上八點鐘之前回來。」魏哲說，他墨色的眸子裡映照出小孩順滑的黑髮與精緻可愛的面頰，聲音柔然的不可思議。

「大哥你要去哪兒？」魏景下意識的問道。

「一點小事而已。」魏哲笑了笑，一副輕鬆的不行的樣子。等他出了病房，面色驀的一沉，一個小小的呂家，竟然也敢動他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魏景：大哥你去哪兒？

魏哲：我出去搞事情。

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