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但是,倘若一直這麼被動,那麼真的是會被陸梟牽著一起走,然後,自己就再也走不出這個圈子。
紀澤將心頭所有不安的情緒掃了掃,故作輕鬆地走過去,拉起陸梟,漆黑的眼睛略帶委屈,好像會說話一樣望著陸梟,「你要去玩可以,讓我先吃個飯吧,陸少?」
陸梟發現自己可以算計任何人,並且不被任何人算計,但是卻無法拒絕紀澤這樣拙劣的轉移話題的藉口。對於紀澤的任何事情,他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心下感嘆,自己還是當年陸升一手培養出來的心狠手辣的接班人麼?這要是讓自家那老頭子見著,大概心裡只有斃了紀澤這一個念頭。
於是陸梟只好收起相機,拍了拍紀澤的肩膀,眼裡盛滿的是最溫柔的笑意,「好的,我的保鏢大人,你要吃什麼都可以。」
紀澤故作一個哆嗦,「陸梟,你那什麼眼神,能不能別這麼……」某人一時詞窮找不到形容詞。
陸梟則笑得更歡樂了,「阿澤,瞧見沒,都是我滿滿的愛意啊!」
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紀澤一臉被噁心到的表情,「陸梟,離我遠點,太噁心了這是!」
直接被噁心到的某人撩開步子就往外面走,他決定要遠離陸梟三米的距離。這個傢伙絕對有競爭奧斯卡影帝的資格,估摸著方才的傷感流露也都是他的演技所至。他信陸梟的確是十分喜歡自己,但不信陸梟會為了自己做到拋棄一切的地步。將心比心,紀澤自己也不能。
見到紀澤幾步就跨出了船,陸梟趕忙將東西拿上追了出去。心下腹誹,這傢伙,走得倒是夠快,挺直的小背影走在熱鬧的越南街頭傲嬌得不得了。
等紀澤停下來等待紅燈過街的時候,陸梟這才趕了上來,不過手裡還拿著杯越南街頭隨處都可以買到的鮮搾甘蔗汁,遞給紀澤,氣喘吁吁地說道,「阿澤,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紀澤淡定從容地接過陸梟遞過來的果汁,很是得意地說道,「當年,在學校裡時候,經常要負重拉練訓練,沒下過前五名。」陸梟瞧著他得意的小摸樣越看越歡喜,一把扯過紀澤,問道,「跟我說說,你以前讀書時候的事情吧。」一副躍躍欲試,洗耳恭聽的摸樣。
「阿澤,我認識你不到一年,只見過現在的你,也許還會知道以後的你,可從不知道從前的你。」陸梟歪著腦袋,嘴角帶著笑意問道。
紀澤最是瞧不得他這樣輕鬆的樣子,明明倆人心裡滿是苦澀卻還要若無其事,嘴裡說著「有什麼好說的啊,就是一直在學校裡訓練,唸書……」
雖是這麼說著,紀澤還是同陸梟緩緩回憶了起來。只是,一如他這個人,他說起這些往事時也是淡淡的,沒有什麼表情,所有的細微感情波動都隱藏在那雙漆黑清澈的眼睛裡。他的聲音是清越又清晰的,不大聲,卻能吸引住陸梟所有的注意力。
如果說七八十年代的中國是自行車的王國,那麼越南則是摩托車的世界。毗鄰著兩個人走著的機動車道上全是摩托車,又放好碰到下班放學的高峰期,摩托車像一陣陣浪一樣從他們旁邊湧過。
到處都是摩托車的馬達聲,發動的聲音,鳴笛的聲音。
可陸梟走在紀澤身邊,感受到他一如既往讓人安靜的力量。這些聲音,這個陌生國度裡的場景都化作背影。
夕陽已經下去,只有天邊還泛著點點紅。水藍色的天空已經開始露出星子兩三顆。
陸梟帶著某人一路走一路問——「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最難過的時候是什麼?「最得意的事情呢?是不是你得獎立功?」紀澤則順著陸梟一一回答。
當陸梟想了想,問他道,「有沒有過最尷尬的時候?」
紀澤的面部表情明顯僵硬了,原本靈動的黑眼睛躲躲閃閃,「沒有,應該沒有吧。」陸梟賊兮兮地抓住他不放,「阿澤,老實回答,到底有沒有,否則,今晚……別怪我心狠手辣。」
某人梗著脖子,硬氣地回答,「沒有的事……」
回頭又撞進陸梟微微眯著的眼睛裡,滿是懷疑和威脅,「阿澤,你確定?」
「……大一剛進去的時候,話劇表演,女生太少了,又不好看……」紀澤結結巴巴地閃著滿是窘迫之色的眼睛還沒說完就被陸梟十分爽朗的笑聲打斷。
某人嘴角抽搐,很是無語地直接越過陸梟徑直往前走,頭也不回,背影十分決絕果斷。陸梟這才急急忙忙地止住笑意追了上去,試圖牽過某人的手。
被甩開。
又牽。
又被甩開。
兩個年級加起來超過五十,並且身高均超過一米八的大男人陷入這樣幼稚的遊戲中。最後,紀澤終於是繃不住笑出聲來,陸梟這才直接一把包住紀澤的手,緊緊地握著,兩個人肩並肩走在一起,陸梟笑著道,「阿澤,在這裡,不要甩開我的手。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紀澤聽到陸梟的這句話,沒頭沒尾卻是一下子就知道陸梟想要表達的意思——嘈雜的街頭,各種膚色,說著各種語言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們一個是警察,一個是犯案纍纍的黑幫老大。也沒有介意他們是男人,卻是一對情侶。
越南的街頭不是很寬,甚至有點髒和亂,歪歪斜斜的木頭房子,夾雜著歐式風格的建築,英語中文越南文字在街頭隨處可見,這是個非常混搭的城市。你可以在這裡遇見一座教堂,也可以在下一秒拐到一座古香古色的廟宇。
倆人從人聲鼎沸的夜市吃完飯回來是大汗淋漓。空氣中是東南亞特有的濕熱,混雜著各種熱帶水果,以及越南街頭小吃的味道,卻是一種別樣的熱鬧。極具越南特色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配合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漸欲迷人眼。
兩個人毫無顧忌地牽手走在一起。雖然紀澤覺得這樣子彆扭極了,可陸梟的手就這麼帶著他身上的溫度緊緊地握著自己的,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他也不願放開。
晚上的溫度雖然降下來,但是吹在臉上的風都還是帶著餘溫,紀澤早已經是滿頭大汗。陸梟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濕的鬢角,說道,「阿澤,你也太會出汗了,還有頭髮也長了點……」
紀澤揪了揪頭頂的幾措毛,這才想起自從那天中彈受傷以來,一路跟著陸梟跑出來,從緬甸到越南,中間還當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原始野人,他就沒理過發,「是的,很久沒剪了,我夏天至少一個月剪一次。」然後,陸梟的這句無心之眼直接導致了一個杯具的產生。
因為執拗的某人堅持找個美髮店把頭髮剪剪,當然,他絕對是高估了越南理髮師的實力。二人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店,紀澤對英語不甚利索的理髮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直接說了句,「short」。
然後,一個「short」到不能再short的髮型,當然,如果這樣也叫做髮型的話,就此誕生了。
一夜將紀澤整個人的形象打回解放前。
陸梟緊緊抿著嘴角,面容很是正經,「不錯,不錯,阿澤,這樣很涼爽。你有沒有覺得有風呼呼地從你頭上吹過?」
某個人很是鬱悶地用手摸了摸一茬短毛,面容更加平靜地說道,「我只覺得有風從心裡呼呼吹過。」
陸梟很是蠢蠢欲動地也想在那腦袋上摸一把,笑著安慰道,「不會的,這個形象使你整個人煥然一新,很像重生了一樣。」
頭髮短,於是五官更加清晰分明,紀澤聽到陸梟如此一說,驚訝道,「真的嗎?我怎麼覺得沒有。」
陸梟頷首微笑,「當然有,監獄裡剛放出來的勞改犯不就是這個樣子?」
「……」紀澤無語,皺著眉毛轉身走出這家店,沒有人比陸梟更不厚道了。
然後,逗弄某人上癮的陸梟在路過一個水果攤上,指著攤上一粒粒鮮紅色長著毛毛刺的紅毛丹對叫住自顧自往前撩步的紀澤,「阿澤,你看這個。」
紀澤轉過頭,整個腦袋毛茸茸的,像個大問號的圓點,疑惑地看了看陸梟,又看了看筐子裡的紅毛丹,「什麼?」
老神在在的陸梟挑了挑眉毛,指了指紅毛丹,又指了指紀澤的腦袋,「你的,跟這個,很像。」
紅毛丹,你才紅毛丹,你全身都是紅毛丹!
一而再,再而三地後果就是,紀澤徹底怒了。
然後,陸梟,這個來自不戲弄紀澤會死星球的外星人的後果就是……
陸梟拉著紀澤又氣喘吁吁地奔回了剛才的那家店,指著紅毛丹的腦袋對理髮師說道,「the same!」
兩粒幾乎一模一樣的紅毛丹。
紀澤糾結著眉頭打量著陸梟的新髮型,不知道為什麼,頭髮一短,陸梟身上的異國血統的特徵更加明顯突出了,晃眼一看,跟那些街頭上的老外遊客倒更像是一個種族的,然後,說他是勞改犯出獄,怎麼看紀澤怎麼覺得陸梟更像是打劫歸來。
已經在某人眼裡化身土匪的陸梟毫無知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由衷地讚嘆道,「這是情侶髮型。」
更像是打家劫舍二人組,某人內心深處腹誹道。
打劫二人組最後還是回到了船上。
天色已經全部暗下來,月朗星稀。倆人坐在房間外頭乘涼,湄公河上是一艘艘緩慢行駛擦肩而過的各種船隻。偶爾有賣水果的小船路過,船上是各種顏色可人的熱帶水果,有些紀澤甚至見都沒見到過。
河岸邊是燈紅酒綠的各種特色酒吧咖啡廳,燈紅酒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隔了河水,望過去,一派朦朧,倒影在水面的燈也是泛著影子蕩漾著。方才吃了一路,玩了一路,鬧了一路的兩個人總算是安靜下來,舒舒服服地攤在大椅子上,曬著月光,吃著水果。
舒適到全身都要化在這月色裡。
陸梟剝著手裡的水果,很是自然地遞給紀澤,好像天生地,他就要這麼處處對他好一樣。
伸手接過陸梟遞來的滴著汁水的果肉時,甚至能觸到他指尖的微涼。紀澤望著他仔細剝殼的神情,心內也是涼如月光。
「陸梟,我明天就走。」
不知道是誰突然從船裡丟出一個東西來,剛好砸在水面上,完整的圓月倒影一下子被砸得粉碎,隨著蕩漾的水面,好似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