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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天》第35章
第35章

  隨後幾天的日子又通通歸於平靜,白天的時候陸梟和紀澤依舊是守在迦南花店裡,鮮花簇擁的美好,偏僻幽靜的小房子,很容易讓人發出世外桃源的感慨,在這個喧囂又擁擠的城市,這個角落是柳暗花明的存在。

  陸梟一如既往地對紀澤很好,早上無論紀澤什麼時候下樓,都會有一杯溫溫的牛奶在等著他;每天做飯都會依照著紀澤的口味愛好來,甚至在出海後的第二天就帶著紀澤去s市的中醫院家屬小區去拜訪一位上了年紀的退休老中醫,饒是陸梟這樣的人物,也要帶著恭敬與禮貌懇切地求這位不再給人把脈的老中醫破例一次。

  陸梟沒有請鐘點工的習慣,天氣開始暖和起來,陸梟的習慣是三天打掃一次房間,每次都是親自和紀澤一起動手,並且在紀澤的床頭櫃上天天換一束新鮮的花朵。

  有的時候陸梟不會開店,反而會帶著紀澤去一些格外偏僻的點心店裡吃各式甜點,陸梟會每種都叫上一份,然後讓紀澤試吃,吃完之後問他的意見,再把紀澤喜歡的都暗暗記下來。連紀澤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天賦,每種甜點都會做得像模像樣。

  而這一切通通都是假像。

  想起自己從前,紀澤在剛接觸到陸梟時那些隱秘的,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十分不應該的設想,他以為,陸梟其實底子裡是個好人,要是……也許,在將他送進監獄改造後,可以讓陸梟重新做人。又或者有一天,陸梟會放棄他的身份,做個點心師傅,或者畫家。那麼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這麼跟他對立?

  如今紀澤在一個個深夜裡,望著頭上的一小方天空,一次一次地嘲笑自己曾經有過的幻想。都是陸梟那些刻意的關愛,讓他矇蔽了心智,會讓自己有關於陸梟也許可以做好人的幻想。

  紀澤依舊像以前一樣默默地接受著陸梟的關懷,但是心境已經全然改變。

  陸梟的表現實在是毫無破綻。那些舉止,那些眼神,那些言語,不似一個知曉臥底存在之後黑幫老大的表現。一個臥底警察而已,紀澤想起陸梟那天的話,如果是個臥底警察的話,大概自己早就跟陳實一樣消失了。那麼,陸梟到底想幹什麼呢……

  紀澤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等待著,他等待一個機會,將陸梟一擊而中。

  而同樣悠閒的窺伺的人,也有陸梟。

  他知道紀澤是個絕對沉得住氣的人,那天陳實的死才會讓他表現得如此糟糕——糟糕到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臥底才會有的表現,大肆地暴露自己的情緒,雖然已經是極盡克制,然而還是無法完美地掩飾住。

  陸梟當然知道,此刻跟自己同在一個屋簷下,靜靜地站在花店裡小心細緻地包裹著花束的人,應該恨不得拿起槍,將自己立馬槍斃,又或者,按照紀澤這樣的接受過所謂「正統教育」的人民警察,為了自己身上穿的那套制服,為了頭上戴著的國徽,想的,應該是怎麼拿到確鑿的證據,然後將自己送入監獄。

  陸梟坐在沙發上按住活蹦亂動的貝殼替它剪毛,偶爾抬起頭時,望向那個身材頎長的身影。

  沉默著內斂著的紀澤,此時正站在桌子旁邊,靜靜地一個人將今天客人訂的花束包裝著。認真時候的樣子,專注的黑眼睛,使他有種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氣質。這個人,無論他是想要殺了自己還是將自己逮捕歸案,陸梟發現,自己的心情只有一種——那就是捨不得。

  陸梟摁住貝殼,又將它瘋長的指甲剪短了一點點,這才把它放走,看了眼認真工作的紀澤說道,「阿澤,我們今晚去射擊俱樂部練習吧,好久沒玩槍了,有點不習慣。」

  紀澤放下手中的剪刀,朝陸梟微微笑了笑,「好的,梟哥。」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心理,不知道,自己的槍快,還是陸梟的呢?紀澤複又低下頭想。

  即使知道,他的笑只是對自己的偽裝,然而,眼前這個人,抿著嘴角微微彎起黑寶石般透亮的眸子時,陸梟的心裡,依舊覺得有小花在角落綻放。

  傍晚六點多的天空,是透明的暗藍色,高遠的天幕上綴著幾顆熠熠閃亮的星子。陸梟與紀澤吃過晚飯就按照下午約定的那樣去練習射擊了。

  坐進車裡時,陸梟像從前許多次那樣習慣性地探過身子想要幫紀澤扣上安全帶,卻被這個溫文的人不露痕跡地拒絕,「梟哥,還是我自己來,每次都是你,以後要是我不在你身邊,我自己會很容易忘記的。」

  深黑像墨玉一般的瞳仁,乾乾淨淨的氣質,外表溫和,骨子裡卻是倔強的。

  陸梟明朗地笑了笑,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隨即認真地接到,「怎麼會?阿澤,你信不信,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你是我的左右手不是麼?」

  紀澤只是略帶靦腆地微笑,隨即轉過頭去,望向窗外華燈初上的街景。

  陸梟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他這是,怕我呢?還是?

  陸梟知道自己做的一定不能讓紀澤接受,可是,他必須這麼做,誰也無法阻止。

  進入射擊室,紀澤戴好特殊的眼鏡和耳塞,試了試手裡射擊訓練用的槍,雖然不太順手,但還好。陸梟將這裡全部包了下來,偌大的射擊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厚厚的隔音玻璃板上,隱隱約約地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陸梟卻是沒有立即動彈的意思,走到紀澤身後的休息區裡坐下來,見紀澤已經裝備好,拿著槍疑惑地看著自己,陸梟慢條斯理地點了根煙,笑著朝他說道,「沒事,你先,我在這裡坐一會兒。順便,看看我的保鏢大人,槍法如何。」

  「好的梟哥,那我自己先玩了。」紀澤不再看著陸梟,徑直走進了射擊區,厚厚的隔音板將他與陸梟間隔開來。

  可就算他沒有回頭,依然能夠感受到背後那落在自己身上灼熱的視線。

  射擊區不大的空間裡隔成一個個小間,紀澤隨便挑了件走進去,手法嫺熟地將子彈上膛裝好,穩穩地用右手舉起了槍。

  「砰——」「砰——」,巨大的槍聲被隔音玻璃阻隔住,陸梟只能看到前面不遠處的那個人筆直得像棵高松的身影,那麼直,那麼穩。

  陸梟猜想紀澤在警校時的成績,應該門門都非常好,起碼射擊是,一連射出去五槍,都穩穩打中人形槍靶的中心位置,並且,只有一個洞而已。

  陸梟將香煙按進煙灰缸裡熄滅掉。起身站了起來。

  紀澤在看完自己的射擊成績之後,複又重新裝進新的子彈。他從隔壁間的玻璃反射出來的上看到,陸梟已經站起身來,一手插著褲袋,高大的身材正朝著自己這邊走近,就在自己的身後。

  紀澤深黑色的眼裡閃過一絲寒光,他重新戴上耳機,將槍口對準前方,前面是人形槍靶,後面是與自己一牆之隔的陸梟。他是多麼想自己可以將槍調轉過去,對著陸梟,然後凜然地說道,「陸梟,我是警察,我想依法逮捕你很久了。」

  然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是將子彈射入人形槍靶上,在整個頭部邊緣射出一排弧度完美的半圓來。整個人形槍靶的頭型部分,搖搖欲墜。

  陸梟此刻沒有辦法看到紀澤的臉,然而,單單看著他筆直的背影,陸梟在那裡歪著頭想,這傻小子該不是拿著人形槍靶當做我洩憤吧?不待紀澤開始新一輪的射擊,陸梟推開隔間的門走了進去。

  紀澤察覺到他的到來,卻依舊是一言不發地將子彈重新上膛,而後舉起他修長的手臂,強勢卻不失風度地準備射擊的姿態。

  陸梟卻一個欺身上前,貼住紀澤的背後。

  不大的隔間裡,可以聞到陸梟身上淡淡的煙草味,是第一次遇到陸梟,那個抱著貓走到自己面前一模一樣的味道。

  陸梟儘量貼著紀澤的身子,已經略略長長的頭髮,一根根立起,燈光打在上頭,卻是柔和的光澤,修剪的整齊的鬢角,白嫩嫩的耳朵因為自己侵入安全距離範圍內開始泛起一絲紅,白皙的脖子修長優雅。

  鼻端聞到的是紀澤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檸檬的味道,那是自己特意為他挑選的沐浴露,也許還摻雜著店裡各種各樣的花香。總之,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有一些莫名的情緒隨著這人身上的味道開始流動。

  陸梟略略垂下眼,脖子與背部的交接部分,是精瘦的,讓他不由地聯想到上次藉口幫紀澤擦澡時窺見的一片春光,那溫柔的肌膚,瘦削結實的肌肉……只是一個裸,露在外面的脖子而已,卻讓陸梟覺得有點燥熱起來。

  紀澤自然也感覺到了陸梟的貼近,他不自覺地僵直了身子,翕動了下菱角般的唇,卻是無言。身後那片熱度的來源卻是不依不饒地靠著自己。而舉著槍得手由於長時間不動作開始發酸,但不知怎地,他原本靈活扣動扳機的手指好似生銹了般。

  陸梟低沉的男中音湊到紀澤耳邊低低笑了笑,沙沙的聲音,彷彿可以撓到人心般。一隻手將紀澤戴著的耳機摘了下來,

  「不知道,是我的槍法准呢,還是你的?阿澤?」

  說完,卻是同樣舉起右手握住了紀澤握搶的手。

  紀澤的眸子亮了亮,只覺得陸梟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乾燥溫暖,彷彿要將自己的包裹起來般。那是一雙會畫畫,會插花,會做飯,會做各種點心的手,而此刻,與自己握著同一把手槍。

  陸梟略低下頭,「想要快速地擊斃一個人,那麼,一定要對準他的心臟,知道麼,阿澤。」

  說完,卻是就著紀澤的手連續開了三槍。

  爆裂般的槍聲過去之後,陸梟按下摁扭,人形槍靶移了過來,人形槍靶的心臟部位卻只有一個小洞,絲毫不差,洞口也小,是三槍,都打在了一個地方。

  紀澤抿了抿嘴唇,乾澀地吞嚥了下。他不得不承認,陸梟的槍法也許真的比自己更勝一籌,那樣分毫不差地打在心臟部位。

  關鍵是,陸梟還是就著自己的手開槍,他自己也不能確信是否可以辦到。

  陸梟打完三槍之後,隨即放開紀澤的手,打開門走了出去,自己進了一個隔間,戴好耳機悠悠哉哉地開始練習射擊,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使他原本英氣逼人的面容,看起來溫文爾雅,沒有那麼咄咄逼人。

  想要快速地擊斃一個人,一定要對準他的心臟麼……

  紀澤複又戴上耳機,將人形槍靶推回射擊點,舉槍,扣動扳機,剩下的兩顆子彈絲毫不差地打入陸梟方才留下的位置。

  對付敵人,最重要的,就是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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