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紀澤略一沉吟,探究的目光落在陸梟的臉上,後者毫無隱藏地展露著自己的感情。幾天前的兩槍,可以說把一切都打開了來。陸梟的心意,自己的感情,兩人之間心知肚明。自己無法下手打死陸梟,而陸梟,即使瞄得再准,也還是會偏。一釐米的偏差,。
「阿澤,你知道的,我會做壞人,但不騙人。起碼,我永遠不會騙你。」陸梟再次承諾般地篤定說道。
「老子可不信」,謝九安倚靠在一旁,雙手抱著,閒閒地說道,「不是不信你現在的心意,而是信不過你將來,陸梟,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如果你這麼把阿澤帶走一走了之,以後要怎麼辦?」在謝九安看來,陸梟身為陸升唯一的兒子,他想不出除了他能結婚生子替陸升生個孫子繼續將陸氏一路經營下去,還能有誰替陸梟來完成這一職責?
陸梟笑了笑,「別的將來,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不爭取現在,又哪裡來的將來而言。」說罷不再理會謝九安,陸梟詢問道,「阿澤,我知道其實你們警方幾年來的另外一個大任務是一直在試圖抓住另外一個大人物,是不是?」
……
紀澤一直努力試圖說服自己,會跟陸梟一起走是因為他的確被陸梟口中所說的大人物吸引了。這個人,一直是中緬警方花費巨大人力物力想要抓捕甚至可以說直接擊斃的對象。當陸梟一說到這個人時,對他老說確實有巨大的吸引力。
雖然謝九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不滿,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同倆人,不過確切來說跟紀澤告別。
直接回去恢復身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風險太大,一旦露面被陸升識破,就連陸梟也無法確保自己是否能再次從死亡線上把紀澤拉回來,既然如此,那就剛好帶著他上路,雖然辛苦點,但是起碼能在自己眼前看著不是麼。
射向陸梟的那枚子彈其實是堪堪擦著陸梟的肩膀而過,說到底也只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將近十天的好藥好醫生伺候著治療,陸梟也只是等傷口完全癒合了,對他來說,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然而紀澤可沒有這麼輕鬆。
子彈打在胸膛接近心臟的地方,不僅流血過多差點就這麼直接掛了,就是現在稍微用力呼吸一下都能感覺到疼痛。但是時間無法等人,他們是當天晚上連夜走的。
陸梟一邊開車一邊注視著身邊人的動靜,方才就是下樓紀澤也拒絕了自己的攙扶,硬是咬著牙上了車,不過短短幾步的路程,坐到車上時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小碎髮也被汗水打濕了,白的臉,黑的發,頗有點病美人的感覺。
卻又偏偏憋著一股氣,倔強得不得了,儘量維持著身子,不要癱坐在車座上。陸梟此時當然欣賞不來紀澤的不示弱,一隻手扶著方向盤,眼睛望著前方,伸出右手在紀澤的額頭輕輕一撫,帶著十足的安慰與疼惜的意味,「阿澤,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
紀澤頗無力地想到,自己在陸梟面前,感情是已經輸了,可不想再輸得徹底,陸梟雖然很強,而自己也絕對不弱。見紀澤依舊是沉默不語地無聲抵抗,陸梟低低笑了笑,「嗯,其實你越是這樣,我就越會想欺負你。所以阿澤,就算你弱一點,讓我保護也是件不錯的事情,對不對?」
「做你的美夢去吧。」紀澤皺著眉吐出這幾個字,自從自己的身份曝光以來,再陸梟面前一直能刻意隱藏好的情緒似乎就是處於這麼不穩定的狀態——他的心緒真的是很容易被陸梟掀起波瀾,原本的淡定沉默頃刻間就可以消失無蹤。難道是因為反正都已經暴露了,所以直接破罐子破摔?紀澤無奈地想到。
陸梟卻是高興,可以說是十分高興,他當然能夠意識到這是因為兩個人之間身份的矛盾依舊存在,但是偽裝的面具卻是脫了下來。不用再克制自己的表情,不用再說任何一句話,做任何一個動作前都要反覆思量,不用再隔著一層看不清摸不著的牆壁交流。得意地彎了彎嘴角,陸梟沒有再說話。
紀澤見他不再言語上戲弄自己,心裡又開始思索別的事情,自己跟著陸梟這麼走了,究竟有沒有想要的結果呢?不過,自己必須想個辦法同隊裡取得聯繫。看來,自己這次又是妄自行動了。陸梟似乎有讀心術一般,突然開口說道,「警方估計已經得到你——因公殉職的消息了吧,阿澤,你現在是個沒有任何身份的人。」
紀澤心下一驚,烏黑的眸子愈發幽深起來,「陸梟,你不是單純地想要讓我——」
「是,阿澤,這個金蟬脫殼的計劃,我是一石二鳥。阿澤,給我一段時間,現在,你是沒有任何身份的人。我們毫不保留地相處一段時間,到時候,你願意重新恢復你原來的身份當警察,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用一個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我陸梟絕對不會阻攔你,聽憑你自己的選擇。」陸梟說道,就像同謝九安說的那句話一樣,他不知將來會如何,但是他想爭取當下,如果連當下都沒有,他憑什麼去爭同紀澤的未來。
「多長?」紀澤問道。
「你我的任務結束為止。」陸梟道。
紀澤將右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微微疼痛的傷口處,「好。」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帶著不一樣的目的,開始一條同樣的路。
等陸梟載著紀澤在夜色裡穿行而過大半個城市的時候,紀澤下了車才發現,居然是s市的火車站。熄火,開燈。陸梟轉身從後座上拿出兩個鼓鼓的大背包,背包上甚至還掛著兩個水貨,一模一樣差別只在顏色。陸梟一身牛仔褲短袖運動鞋的打扮,再配上這麼一個包,看起來像是個到處旅遊的驢友。不過,比起平時英挺一絲不苟的裝扮,倒是看上去年輕到二十出頭。紀澤疑惑地看著他不停搗鼓包裡的東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私奔。」陸梟頭也不抬地答道。
……某人無語。
「這個包裡都是一些很輕的東西,阿澤,你背著。應該沒事。」等倆人下車進了候車廳的時候,已經完完全全是一副出門遊玩的打扮了。
他們兩個看起來同時下任何喜歡出去旅遊的年輕人沒有任何區別。陸梟一手摟住紀澤的肩膀,使他儘量能夠靠在自己的身上。淩晨的車站依舊是燈火通明,但是沒有白日裡的喧囂與人山人海。稀稀疏疏地坐著一些人。
陸梟與紀澤穿過一排排的座椅,選了個離檢票口比較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從候車室的玻璃往外望去,淩晨的s市似乎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偶爾一點點燈光,看起來霧靄濛濛。
「明天會是個陰天」,陸梟狀似無意地起了個開頭,眼神卻是一直留意紀澤的表情細微變化,「阿澤,是不是疼得很厲害?」
紀澤直覺得胸前一片火燒火燎地疼痛,雖然一路走過來,一直有陸梟扶著自己,而撐到最後幾乎也儘可能地將身上的重量都靠在陸梟身上,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牽扯到了傷口。那一槍,不僅僅是讓他流了許多血,就是肋骨也受到了傷害。現在一呼吸,愈發地引得胸前疼痛不已。
陸梟伸手從背包的側邊口袋掏出一包紙巾,細細地擦去紀澤額上的虛汗,雖然淩晨的s市一點都不炎熱,反而是帶著一絲的清爽涼快,但是從謝九安的別墅到s市的火車站,陸梟已經看到紀澤三次抬手擦拭臉上的汗水——他這是一直在忍著疼痛。
雖然知道帶傷上路必然是十分辛苦,但陸梟也別無選擇,留在s市遲早會讓自己的父親查到蛛絲馬跡——就算陸氏的人查不出來那屍體不是紀澤的,但是一旦被警方發現,那麼到時候自然會水落石出。
紀澤搖了搖頭,示意陸梟自己沒什麼大礙。
「旅客們請注意,旅客們請注意,由s市發往昆明的K3316次開車時間已到站,沒有上車的旅客請抓緊時間檢票上車,送親友的同志請離開車廂往後站,列車馬上就要開車了。」
陸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票,一手伏在紀澤的腰上,「走吧阿澤,我們的旅程開始了。」
某人其實是將一整號車廂的臥舖位置都買了下來,一拉車廂門,就只剩下陸梟同紀澤倆人,圖個清靜。一上車,紀澤就靠坐在軟臥上閉目養神。陸梟將他同自己身上的背包都整理下來,擰開水壺,湊到閉著眼睛的紀澤嘴邊,「阿澤,先醒醒,喝點水,加了葡萄糖和鹽的。」
方才流了那麼多汗,陸梟十分擔心紀澤會缺水,就算現在不想喝,等下渴到醒必然是會難受的。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陸梟先是抬手摸了摸某人的腦袋,又湊到他耳邊說道,「喝了再睡,阿澤,這個補充體力的。」
紀澤本是模模糊糊地疼了一陣又被睡意侵襲,迷迷糊糊地疼一下困一下,好不容易想要睡覺了,卻被陸梟又這麼吵到了,紀澤很是不客氣地一抬手將陸梟的腦袋拍走,在他現在想來,陸梟當真是謝九安更加呱噪不已。
世界終於清靜了下來。
正又陷入迷迷糊糊的昏睡當中,卻覺得唇上一涼,而後一股清涼的水順著濕潤柔軟的東西流到自己的嘴裡。猛地睜開眼睛,卻是陸梟一本正經的臉。
「看來,只有這種辦法才能讓你乖乖的喝水,阿澤,我其實不是很介意的,要不要再來一口?」陸梟狡黠地一笑,用更加認真的語氣說著。
跟這種十分無恥的人計較,是一件徒勞無功並且會讓你暴跳如雷的事情。紀澤紅著耳朵將水壺從陸梟手裡奪走,自己灌了幾口,見陸梟一臉笑意地望著自己,還不忘連連曖昧地叮囑「慢點喝,我這裡還有」,他有一口水全噴到陸梟英俊的臉上的衝動。
最終耐不過疲憊與睡意,其實是陸梟在水裡加了點特別的東西,從s市去昆明,旅途漫漫,與其清醒著讓紀澤坐立不安,外加傷痛困擾,倒不如一路睡過去的好。喝足了水的人沉沉睡了過去,臉色也比剛才上車的時候好了許多。
安安靜靜的睡顏,連睫毛都沒有動彈一下。陸梟可睡不著,將車廂的燈關掉之後,他一個人靜靜地靠坐在下鋪的床邊,他能感覺到紀澤就在他身邊沉沉地睡著,均勻的呼吸綿長又平靜。車窗外是深重濃黑的夜色,即使火車飛馳而過,也不見半點光線變化。
陸梟時不時地伸手摸一摸紀澤的額頭,他發現因為今晚的一番動作牽扯到傷口紀澤已經有點發燒起來,但應該不是非常嚴重,只是一點點熱度,這是傷上加病了,雖然不是什麼大問題,等這個人一覺睡到天亮應該就沒事了。可還是讓陸梟覺得有點無奈和心疼。因為,身體的疼痛,他代替不了紀澤。
外面的夜很黑很長,而蜷縮在這個小小車廂的兩個人,前路又何嘗不是如此?輕輕地將紀澤露在床邊的那隻手握在手心裡,陸梟對自己發誓,這個人,我永遠也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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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好眠。
等紀澤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正午十二點都過了,日頭極亮,就是窗簾也擋不住外面陽光的熱情。與其說是睡醒的,倒不如說他是被太陽光給照醒的。
陸梟人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裡。望著隔壁下鋪上被擺在一起,親密地靠在一起的兩個背包,紀澤心下嘆了口氣——這輩子,他就這麼瘋一次,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