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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師》第184章
第184章 秦

  巨人村內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恰如不久之後那場幾乎摧毀整個人間的生靈浩劫來臨前的,第一場正式拉開的序幕。

  隨著老巨人周頂天幾次三番的驅趕,和整個村子內那些彷彿不足以為外人道之的古怪秘密,就這樣迎來了第二天一大清早,那位‘白髮姓師’和他的牛車還有那個不知道為什麼也選擇一塊跟著他走的狗郎的離開。

  離開前,那個和當初來的時候一樣背著個柿子筐的白頭髮的‘姓師’的精神狀態看上去似乎地異常萎靡和分裂,一方面眼神是一副惡狠狠彷彿下一秒就要立刻站起來殺人的樣子。

  另一方面,他卻從頭到尾又只敢膽小怕事地保持著一張煞白的臉僵硬地抓著手旁邊牛韁繩,並坐在又一次恢復成青年模樣的‘狗郎’跟著他一起埋著頭不吭聲。

  而因為這個‘姓師’之前可是被周頂天一口斷定為貪心的騙子才因此被強行趕走的,所以村子裏的其他巨人們見狀似乎也沒人願意出來好好送他們。

  唯獨只有整個人看上去沮喪的不行的周平邊抹眼淚邊懷抱著一大包他娘親手曬的巨型地瓜幹玉米棒子之類的巨人村特產一步步送到他們村外,又頂著一張淳樸憨厚的臉,含著眼淚望著自己腳邊這些即將離去的朋友們開口道歉道,

  【對,對不起……姓師……還有狗郎……是……是我沒用……沒辦法說服頂天老爺……我也不知道……他這次這是……怎麼了……怎麼,怎麼忽然就……生那麼的氣……】

  “……”

  【你……你們都是……好人,這點……我……比誰都肯定,我從小到大沒……什麼正經朋友……你們都是真心誠意……待我的人,至於,其他的事情……以我的腦子……實在想不清楚,但……我希望……你們以後……要是……有時間,還能來玩……哪怕……哪怕不想來村子……也可以在外面的林子……裏大叫一聲周平的名字……可以嗎!!!】

  “……”

  邊說著話邊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的周平這番話說的明顯十分發自內心的,伴著那遠遠聽上去彷彿雷鳴般的劇烈吸鼻涕聲和頭頂不斷滴下來的大顆眼淚,一時間這分別場面確實顯得異常煽情和感人,就是這嘴裏不斷發出的嗷嗷哭聲聽上去……也實在有點太過於嚇人。

  而見狀,那張照例是全部遮擋全部長相的狗面具後,因為昨天半夜發生的某些事而過於懵逼,以至於這會兒都保持某種異樣沉默的張長聲小朋友也跟著周平的哭嚎聲一起不自覺地抖了抖。

  但最終照顧到自己這位感性的巨人朋友的情緒問題,這依舊頂著一張大人皮四處招搖撞騙的小傢伙也沒有強行打斷周平的話,只十分機靈且謹慎地眨了眨眼睛,又以一種十分人畜無害的的口氣咳嗽了一聲,才拿胳膊撞了撞旁邊死人一般僵硬著不動的‘白髮青年’才‘微笑’著點點頭開口道,

  “會,會的,周平,我和……冒,哦,不,姓師兄……將來有機會一定還會在來村裏找你和你的家人做客的,而且,你本來也不用自責,這次的事情並不怪你,大家都有大家的難處,姓師兄……肯定也是理解頂天老爺和大家的苦處的,嗯……不過在正式離開之前,姓師兄和我能托你再幫我們一個忙嗎?”

  【幫,幫忙……什麼忙啊……咱們是……朋友……儘管說……】

  “嗯,那就太好了,其實呢,這個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是如果之後,你家後牆牛圈那兒關的那頭牛忽然哪天主動開口說他自己有什麼特殊要求,你就盡可能地滿足一下他,他讓你幹嘛你就幹嘛可以嗎?”

  【那……那頭總是……大半夜發瘋罵人……的牛?】

  “對,對,就是那頭牛,不過我可以保證從今天晚上開始他不會再罵人了,而且會非常安靜,比世界上所有的牛加起來都安靜……理由我現在不太方便和你說,但咱們是朋友,我肯定也不會在這種事騙你,你就當這次……幫我和姓師兄這個忙,在需要的時候,稍微給那頭牛一點特殊幫助,也千萬別告訴村裏其他巨人這件事可以嗎?”

  張長聲這小兔崽子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思維深度本身也就和一般小孩子差不多的周平自然也就想也不想就答應了他的口中這個要求。

  而當下見面前果然如某人所說什麼也不問的周平用力地和自己呆呆地點點頭,還煞有陣勢地豎起兩根手指準備正式地保證起來。

  內心面臨的壓力本就巨大,也努力不讓自己暴露原形的張長聲小朋友先是連忙沖高的看不見頭頂的周平揮揮手,又乾巴巴地掩住嘴唇笑了笑才一副火燒屁股的模樣繼續道,

  “咳,那就好那就好,你能答應我這個冒昧請求就太好了,周平你果然是村子裏最可靠的巨人了……嗯,那你就多保重,逢年過節有空的話我和姓師兄肯定還會再來找你的,來,姓師兄,咱們來一起笑一笑再和周平說個再見,好嗎?”

  “……”

  張長聲小朋友這話音才落下,那之前一直臉色蠟黃蠟黃地坐在一旁牛車上的‘白髮青年’也用害怕夾雜著厭惡地抬頭看了周平一眼。

  可下一秒,還沒等這一大早就舉止反常的‘白髮青年’來得及張嘴像個沒腦子的蠢貨一樣大喊著說出什麼比他原本呆著的牛圈還臭的髒話。

  有一雙從他後脖頸領口處悄悄伸出來的小泥土爪子就這樣暗搓搓地使勁捏著他兩邊僵硬的嘴角往上硬是拉拽了一下,之後又逼著臉色瞬間比牛大便還黑的他像個大舌頭一樣瞪著頭頂一臉期待感動的周平就地來了一句。

  “再……再見……我……改天……一定……還會……再來……做客的……啊……”

  張長聲:“……”

  周平:“……”

  這恨不得把不遠處的巨人村連同他們這些人都一把火燒了的殺人口氣要不是此刻面前站著的正好是周平,放在其他智力稍微正常點的人身上一時間還真有點難以收場,畢竟在如今這人心險惡的世上,能像巨人們這麼天生頭腦簡單的生靈本來也快要瀕臨絕種了。

  而親眼看見這一幕發生,已經滿頭冷汗的張長聲小朋友也再不敢在這個地方多做停留,嚇的趕忙把身後剛剛差點露出來的小短尾巴一縮,便苦巴巴地帶上旁邊這個完全不靠譜的定時炸彈,以及牛車上堆滿的那些巨人村特產就風風火火告別了周平使勁往山下趕。

  這個過程中,那個之前還被他親密地一口口稱呼為‘姓師兄’的倒楣替身陳少爺就這麼被咱們的張長聲小祟主隨便拎著又一把塞到了旁邊的地瓜幹和玉米棒子裏,之後更是不管這腦袋完全倒插在玉米棒子裏的粗鄙傢伙怎樣滿嘴咒駡他是賤種妖怪晉鎖陽是賤種妖怪,都沒再主動搭理他。

  等一路靠著牛車穿過巨人村門口立著的那個據說是有山魈和野人出沒的木頭路牌,又最終氣喘吁吁地像只死狗一樣趴在牛車旁回頭望了眼身後終於離巨人村算是遠了些的模糊山路。

  身後白色狗尾巴到此已經完全暴露的張長聲小朋友先是驚魂未定地坐在牛車前拉著韁繩勉強喘了口氣,又在低頭見剛剛和他同進退的泥娃娃鬼鬼祟祟地從那個假冒的‘晉鎖陽’領子口爬出來後,這才忽然一同鬆了口氣,又像兩個頭一次離開大人出門所以激動的不行的小朋友一樣傻兮兮地擊掌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姓師之前果然說的沒錯!只要泥娃娃想辦法悄悄躲起來,然後我們倆一起照著他交代的辦法來,一定可以成功騙過所有巨人的!嘿嘿!居然真的成功了!我們……真是太厲害了!我們真是太厲害了!】

  明明先前還一副因為第一次見面誤會而不太對頭的樣子,這會兒泥娃娃這個沒心沒肺慣了的小傢伙倒是儼然又和張長聲一口一個我們我們的了。

  而本來也不是特別會記仇的那種孩子,低頭看了眼自腰上的一把青和其他家當都在的張長聲當下見這小泥人這麼傻了吧唧的也沒說什麼,就這麼傻兮兮地叉腰一笑也跟著挺興奮地結巴著附和道,

  “哈!那是……那是當然啦!我長大了可是堂堂祟主,阿香的夫君,我不厲害誰厲害嘛……而且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小事一樁,只要我們接下來再把這個冒牌貨弄出來的冒牌貨藏藏好,不讓巨人們發現問題,然後耽誤冒牌貨在村子裏的計畫就可以了哼哼……”

  【……】

  “唔,就是……就是……不知道那個冒牌貨這次到底想幹什麼……他幹嘛好端端地硬是要扮成牛繼續留在村子裏呢……難道裏面接下來還會發生嗎……那些抓走阿香的羅刹人真的……真的快要從空中飛過來了……殺了所有的巨人們嗎……”

  本來還在得意洋洋地搖晃著腦袋吹噓著自己的張長聲小朋友說到這最後那一句話的時候,似乎自己也略有點遲疑地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因為事實上,在‘小病’徹底發作後,他完全幼齡化的身體記憶和腦部記憶中就已經完全失去了關於之前自己為什麼會被仰阿莎盯上和暗算,又不得已做出那種自負的事來拒絕和離開阿香的真實記憶了。

  偏偏這一切,彷彿在那個他內心認定是冒充自家兔子舅舅的傢伙出現在巨人村後就完完全全改變了。

  因為自己雖然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從哥哥,還有他那位對他有從小撫養之恩的長輩秦艽口中得知兔子舅舅早就不在了的事。

  可是長久以來,那個白髮白眸的清俊身影卻還是會時不時出現在他的記憶裏,甚至或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他自己之後許許多多為人處世的方方面面。

  “這次就拜託你了,張長聲,到時候要是路上遇到危險就用我給你和泥娃娃的這張姓書,千萬不要害怕,也要注意安全,聽見了嗎?”

  “長聲,舅舅走了,以後和你哥哥一起好好地生活,一起長大,要認真聽秦艽的話,別總惹他生氣,聽見了沒有了?”

  兩道模模糊糊卻又莫名相似的聲音在這一瞬間彷彿于這傻孩子的腦海中忽然匯合了,呆呆地望著頭頂天空的張長聲半天也沒有回過神來,半天才顯得自己也不太明白地懵懵懂懂地小聲答應了一句,聽見了舅舅。

  只可惜,他像蚊子叫一般的回答無論是身旁泥娃娃還是青牛都完全沒有聽清。

  所以腦海中再次回憶起昨晚白髮青年只是簡單地拜託他幫你這次忙,卻沒有仔細說清楚自己做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原因的小白狗祟主也乾脆選擇沉默了下來,又心情有點小鬱悶地歎了口氣。

  等之後索性按照晉鎖陽之前的請求,又和泥娃娃還有老青牛一塊把用來做煙霧彈的陳家祥給運到了位於巨人村四五裏之外的一個據說有野人出沒的雪鬆子林裏並躲藏了起來。

  一直到入夜前,在那氣氛陰森的野林子旁找了處乾燥的地方安頓下來的張長聲小朋友卻都有點悶悶不樂。

  而每次心裏不開心的時候,除了像個小胖子一樣埋頭吃吃吃,就只能想到一個充斥著他全部回憶的名字了。

  好半天心裏又開始委屈巴巴想阿香的張長聲才原地縮成一大團,並把狗腦袋埋在膝蓋裏緩解了一會兒自己內心的怨念。

  等之後坐在頭頂還在依稀下著雪的林子裏,又背靠著一棵老樹旁習慣性順帶把玩著自己手上的一把青,嘴巴因為不高興而撅得老高的張長聲小朋友剛聽著泥娃娃,青牛還有晉鎖陽那個牛頭人的二五仔表弟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激烈地哄搶著地瓜幹和玉米,忽然卻隱約聽到了來自前面那片野林子後的一片模模糊糊的水花拍打聲和另一陣讓自己倍感熟悉和親切的笑聲。

  這個笑聲……難道是……難道是……

  而當下茫然地像個孩子一樣眨了眨面具後的眼睛,又下意識地做疑惑狀緩緩站起來,臉上的那張狗面具還從沒有在人前解開過的小辮子青年就這麼一步步不由自主地越過眼前的雪地,又在來到那林子後的神秘水源後略顯忐忑地往前邁了一步。

  可當他驚愕甚至是有點震驚的視線輕輕越過那散發出神秘誘惑的雪中密林,並一路往那奇怪的發光湖水中央望去時,當下張長聲卻只看到一個對他的人生而言,同樣顯得十分重要的‘女性’頂著一張完全卸妝後,顯得愈發難看的猴臉捂著兩邊胸口就張大嘴驚恐地呼救了起來。

  而下一秒,已經完全傻眼了的張長聲小朋友就感覺到惡狠狠的一棍子伴著一個暴怒的女孩子的聲音從他身後襲來。

  接著又是錯愕,又是心酸,又是幸福的難以形容的他才一頭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並聽著耳邊那熟悉的簡直不能再熟悉的女孩子聲音一邊氣憤難當踩著他的狗頭一邊插著腰破口大駡道,

  “臭流氓!登徒子!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覺居然跑來這兒偷看人家女孩子洗澡!幸好剛剛狨呼救及時,要不是真讓你給得逞了啊是不是?秦艽,秦艽,你快過來呀,別在那兒天天修你那個破電話了好不好,哎呀我都說過了它肯定早就壞了……我剛剛抓到一個帶著面具偷看母狨洗澡的登徒子!你快過來看看!!”

  ……

  “切,算了,肯定還在那兒一個勁惦記著那個姓師呢……那就讓我親自來好好看看這個登徒子到底長……長……啊啊啊啊!!張長,長聲!!怎麼是你啊!!你……你沒事吧!!啊啊!!你你醒一醒千萬不要死張長聲!!你死了我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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