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媛兒的雙腿永遠比嘴巴誠實。

她來到露茜所說的包廂門外，瞧見包廂門是虛掩的，她索性伸手將門縫推大了一些。

露茜說得沒錯，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程子同。

包廂裡的氣氛很熱烈，賓客有男有女，他們帶著笑意的目光紛紛落在程子同身上，嘴裏一個勁兒的喊著「快喝快喝」！

「你們這就不對了，」一個年輕男人起身高聲說道：「怎麼能讓程總喝白酒呢，你們這不是把程總往醉裡灌嗎？」

他一邊說一邊給程子同換了一杯酒，「程總，喝這個，這個沒白酒傷胃。」

程子同手裏的酒呈多種顏色，互相瀰漫包裹，形成一杯看不清是什麼的液體。

想也知道這是多種酒液的混合物，的確沒白酒傷胃，只會將胃直接毀掉。

「快喝快喝！」賓客們再次起鬨。

半醉的程子同扯過一個杯子，將手裏的酒倒了一半，遞給年輕男人，「讓我們一起為公司的美好明天乾杯！」

年輕男人臉都綠了，老闆敬酒，他不得不喝，但如果真喝，酸爽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怎麼不喝？」程子同問，「難道你不想公司明天美好嗎？」

年輕男人要哭了，「程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

包廂內頓時響起一片噓聲，因為年輕男人的認慫。

程子同拍拍他的肩，不以為意，卻更令年輕男人感動。

符媛兒退後一步，不準備進去了。

她剛才看得明明白白，賓客都是給程子同辦事的員工，這次程子同「狙擊」杜明成功，大家還不來慶祝一番。

她現在進去，只會破壞他們的歡樂。

剛轉身，她碰上往包廂走來的小泉。

「符小姐？」小泉往包廂看一眼：「你是來找程總的？」

「我碰巧路過，再見。」

她越過小泉往前走出好幾步，小泉忽然叫住她：「符小姐，我可以跟您談一談嗎？」

符媛兒注意到，小泉不再稱呼她「太太」了。

以前他這樣稱呼，她總是糾正。

現在他這麼稱呼了，她心底竟然掠過一絲失落……

「程太太」這個稱呼是鐵打的，沒了符媛兒，還可以有很多其他女人。

「你想說什麼？」兩人來到一個安靜的拐角，符媛兒問道。

「符小姐，請你離開程總吧。」小泉特別誠懇的看著她。

符媛兒：……

「你說得不對，」她儘力臉色僻靜：「我早就從他的公寓搬出來了。」

「這還不夠！」

小泉低吼：「我說的離開，是讓你徹底斷絕你和他會再一起的念頭！」

符媛兒好笑：「我可以離開，但我控制不了他的念頭。」

「你可以的！」小泉咄咄逼人的看著她：「只要你結婚，程總一定不會再想起你！」

聞言，符媛兒的好奇反而被勾起，「小泉，在你眼裏我就那麼不堪，一點也配不上你的程總？」

「你的確不配，你根本不知道程總為了你……」小泉突然閉嘴，自知失言，馬上轉了話鋒：「總之，於翎飛小姐才是能幫到程總的，你只會給程總拖後腿。」

符媛兒有些失望，本來還想從他嘴裏套話，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你走吧，就算我拜託你。」小泉由趕人變成了懇求。

符媛兒點頭，轉身離去。

小泉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在這兒做什麼？」忽然身後響起程子同的聲音。

小泉急忙轉身，扶住雙腿軟綿的程子同，「程總，你喝太多了，我送您回去。」

他扶著程子同穿過走廊，路過一間大門敞開的包廂，裏面的笑鬧聲吸引了程子同的注意。

「程總，我扶著你。」小泉想快點帶他走，這裏是都市新報聚會的地點。

「小泉，我覺得這裏眼熟……」程子同說道。

小泉心驚，迅速往裏掃視一圈，確定符媛兒的確沒在裏面，才暗中鬆了一口氣。

「程總，你醉了。」他說。

程子同真的醉了，坐進車內後倒頭就睡。

當他再度醒來，他睡在獨住的公寓之中。

忽然，門外響起門鈴聲。

他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一點，不由地緊皺眉心。

門鈴得不到回應便安靜下來，片刻，他的手機屏幕亮起，於翎飛打來了電話。

不用想，剛才按響門鈴的肯定也是她。

好在他怕吵，習慣將手機調成靜音，這會兒方便他假裝不在。

明天，找個機會對於翎飛攤牌。

今晚上，他實在太累了。

手機響了兩次，便沒了動靜，而他也沒再睡著。

等到凌晨兩點，他做出一個決定，離開公寓往畫馬山莊趕去。

剛進了家門，他就被令月趕去先洗澡，一身酒味也不怕熏著孩子！

「我去洗澡。」他點頭答應。

而且鈺兒已經睡了，今晚上看不看不重要。

只要到了這裏，他的心就踏實了。

走進浴室，卻見裏面熱氣蒙蒙，鏡子上還有水汽……有人在這裏洗過澡，不超過半小時。

令月和保姆帶著鈺兒都在大浴室裡洗漱的，將這間小浴室留給他。

他打開水龍頭洗澡，熱氣再次蒸騰而起，隱隱約約間，一陣香味似曾相識……

家裏有人來了。

他的腳步悄聲經過走廊，來到嬰兒房外，輕輕推開門。

他的俊眸隨之一亮。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躺在床上，都已經安然沉穩的睡著。

他來到床邊，目光愛憐的淌過鈺兒的小臉，落在符媛兒的臉頰，久久凝視不能移動。

像有一股力量推動著他，他在符媛兒身邊躺下了，平靜又幸福的合上雙眼。

今晚，註定一場好夢。

然而，畫馬山莊外，於翎飛坐在一輛車裏，獃獃看著樓裡窗口亮燈的地方。

她的神色看似平靜，雙目之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足夠吞滅一切。

**

「媛兒，你過來一下。」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少女符媛兒穿過花園，準備離開家。

聽到符爺爺的聲音，她走了過去，俏皮的馬尾在後腦杓晃動如鐘擺。

符爺爺站在一排海棠樹下，身邊站著一個少年，目光沉穩得與稚氣未脫的臉毫不相關。

「這是程子同，」爺爺介紹，「數學成績非常好，拿過國際大賽的冠軍，你有最好的家庭老師了。」

「誰要學數學！」她扭頭就走。

原來如此。

因這對數學題的恐懼和討厭，她連帶著程子同也不屑一顧，從沒放在心上。

符媛兒漸漸睜開眼，看著窗外將明未明的天色，又看看身邊熟睡的孩子，從夢境裏帶出的難過心情得到了緩解。

她也不是什麼都沒得到，是嗎？

她下意識的翻身，這才發現身邊還躺了一個人。

她來不及驚訝，程子同的俊臉已經闖入她的眼簾。

他仍然睡著，呼吸裏帶著微微鼾聲，酒精味似乎從細胞裡溢出來，多貴的香水也掩不掉……

所以，他昨晚醉酒神志不清，才睡到了她身邊？

她想趕緊爬起來溜走，避免不必要的尷尬。

「你醒了。」然而，她剛坐起來，他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

她愣了一下，倉皇逃竄的事情做不出來。

別說他們昨晚什麼也沒幹，就算做了什麼，她也用不著逃。

有些錯誤，又不是她一個人能犯下來的。

她穩了穩神，保持姿勢不動：「約定裡沒說不讓我留宿陪鈺兒。」

「我知道。」

「約定裡也沒說，你可以不經同意和我睡一張床。」

程子同啞然失笑，原來陷阱在這裏。

「約定也沒說，我不可以和你同睡一張床。」他回答。

「你……」她氣得忍不住轉頭瞪他，眉心卻隨之一皺。

她腿上的傷口還沒拆線，有時候會被牽扯到。

程子同眸光陡深：「傷得嚴不嚴重？」

符媛兒坐直身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不算什麼吧，如果不是你替我擋著，我現在何止這點小傷。」

程子同一愣：「你……你知道了……」

是的，她以受害者的身份看到了車禍發生時的監控錄像。

危急關頭，他的確拉了一把於翎飛沒錯，但他是為了把於翎飛拉開，方便他拉住符媛兒。

但車速實在太快，他只能將符媛兒護在懷裏，替她擋了那一撞。

雖然她碰著腦袋暈倒，但這已經算是輕傷了。

「你傷得嚴不嚴重？」符媛兒反問。

程子同調整了呼吸，盡量讓自己平靜一點，「我的傷疤都在腦子上，有頭髮遮擋。」

她轉過身，往前墊了幾步，來到靠前的位置，可以將程子同的腦袋看得清清楚楚。

腦袋裏有好幾處包紮的地方，按理說程子同應該住院治療，但他就是不願意。

「為什麼不住院好好治療？」她問，「你不怕傷口好不了，你變成傻子嗎？」

「我變成傻子了，你會怎麼對我？」他問。

「當然是不理你，還要把你趕走。」她沒好氣的回答，氣他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那不用變成傻子，」程子同低頭，「你現在就是這麼對我。」

符媛兒心頭一驚，他無助的模樣像一個孩子，她差點忍不住伸臂抱住他。

她極力壓下自己心頭的衝動，板起面孔說道：「你何必這樣說，像你這樣能完美策劃這麼一個大局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傻子。」

「符媛兒，你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沒等她回答，他又說：「你當時離開也沒有跟我說過一個字！我們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