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你聽嬸嬸的話，媽媽下午來接你。」一個女人對一個三歲孩子交待一句，便匆匆離去。

  小女孩囡囡點點頭，沒說話，看著媽媽離開。

  保姆牽起小女孩的手往裡走，抬頭卻見嚴妍站在門口，神情嚴肅。

  「嚴小姐……」

  「誰讓你留下孩子的？」嚴妍冷聲問。

  保姆從沒見過嚴妍這樣的表情，愣得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想了想，說道：「這是隔壁……」

  「我知道她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但我不想看到孩子。」嚴妍打斷保姆的話。

  「嚴小姐，這個孩子很安靜的，她不會吵你。」保姆又說，「我讓她待在我房間裡不出來。」

  保姆剛來時人生地不熟，隔壁鄰居幫過她不少，而且鄰居又是因為有急事趕去醫院，她現在不好打電話把人叫回來。

  嚴妍沉默片刻，轉身走進屋子裡去了。

  這算是默認了。

  保姆鬆了一口氣，趕緊抱起囡囡往裡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記住了啊，好好待在房間裡，不可以出來。我給你拿玩具和零食……」

  嚴妍先去媽媽房裡看了一眼，見媽媽正在睡覺，她走進了旁邊的書房。

  她根本無心看書，進來只是因為這個房間有落地窗，可以坐在地板上曬太陽。

  這幾個月以來，她愛上了曬太陽……以前為了物理防曬，除了拍戲躲避不開，平常她一點陽光都不見。

  也許，心裡空蕩無助的時候，就會需要陽光給一點能量吧。

  「噠噠……」忽然，她聽到一陣輕微的拍地聲。

  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睡著。

  睜開眼一看，一雙稚嫩的大眼睛正盯著她看。

  那個叫囡囡的小女孩跑過來了，站在距離她半米的地方。

  她的心莫名被刺痛，腦海里馬上浮現程奕鳴的聲音，我想你生一個女兒……

  她立即撇開眼，她不敢看小女孩，一旦看到，回憶就像刀子劃拉她的心。

  但她又沒法對著一個三歲的女孩說出「你走開」之類的話。

  囡囡見她不趕人，大著膽子又走近了一些，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馬上湧入她的呼吸。

  嚴妍的心軟了，問道：「我們又不認識，你幹嘛來找我？」

  囡囡咧嘴一笑：「阿姨漂亮。」

  嚴妍不由莞爾，這么小就是顏控了嗎。

  「阿姨不想看到小孩子，你去別處玩好嗎？」她說。

  囡囡乖巧的點頭，小手往嚴妍的手裡塞了一個東西，才又搖搖晃晃跑開了。

  嚴妍打開手掌一看，手心裡多了一顆水果糖，還是帶著奶香味的。

  她剝開糖紙將糖果放在嘴裡，糖很甜，但眼淚卻忍不住滾落。

  她忽然覺得很失落，很失落，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最親的人，她連著失去了兩個……

  漸漸的，窗戶前的陽光退後，時間已到中午。

  飯菜香味飄散，保姆已經把午飯做好了。

  嚴妍早已離開了書房，正在媽媽的房間裡幫她梳頭。

  「家裡多了一個孩子。」嚴媽忽然說。

  嚴妍一愣，繼而馬上點頭，「鄰居家的孩子。」

  嚴媽主動跟人溝通的時候太少，必須抓緊每一次機會跟她互動。

  「不是你的孩子。」嚴媽低頭，神情立即變得低落。嚴妍渾身一怔，手中梳子顯然掉落在地上。

  「囡囡，囡囡？」忽然，小樓里響起保姆急切的呼聲。

  她在家裡叫了幾聲之後，又跑去院裡叫喚，卻沒聽到囡囡的回應。

  嚴妍快步走出房間，詢問保姆怎麼回事？

  「我讓她老實待在房間裡，可她不見了！」保姆急得快哭了。

  嚴妍不禁無語，早在一小時前，囡囡就跑出房間，跑去書房找過她一次了。

  保姆是不是太后知後覺了一點。

  「大門沒開，應該沒跑出去，」嚴妍說道，「可能躲在別的房間裡玩，仔細找找就好了。」

  保姆點頭，和嚴妍分頭找。

  嚴妍上了二樓，卻見媽媽站在程奕鳴的房間門口往裡看。

  她詫異的上前，「媽……」

  卻見媽媽轉頭，緊張的沖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後繼續往裡看。

  嚴妍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由一愣，「不見了的」囡囡正坐在程奕鳴的床邊，拿著畫筆畫畫。

  程奕鳴低頭看著，渾然不知外面來了人。

  片刻，囡囡畫完了，立即拿給程奕鳴看。

  程奕鳴一笑：「畫的什麼？」

  「我，爸爸媽媽。」囡囡認真的說。

  其實畫紙上只是三個同樣圓頭圓腦的人，大小不一而已。

  程奕鳴輕撫一下囡囡的腦袋，「你爸爸媽媽在哪裡？」

  囡囡搖頭，「出去了。」

  她還說不出太複雜的東西。

  「什麼時候回來？」程奕鳴接著問。

  「媽媽晚上接囡囡。」

  「接你去哪兒？」

  「回家。」

  「你家裡有幾隻玩具熊？」

  囡囡想了想，「我沒有玩具熊，叔叔你可以送我玩具熊嗎？」

  「可以，明天你過來拿。」

  就這麼簡單無聊的對話，程奕鳴竟然說了一大通，而且沒有停的意思。

  「囡囡，原來你在這裡！」保姆氣喘吁吁的趕來，大鬆了一口氣。

  「嬸嬸，我和叔叔玩。」囡囡開心的笑著。

  程奕鳴抬頭，只看到嚴媽和保姆。

  他剛才瞧見嚴妍在的，但現在已不見了身影。

  晚上九點多，囡囡的媽媽匆匆趕來接她。

  「對不起，對不起，」女人對保姆連聲道歉，「我已經想盡辦法往回趕了。」

  「沒事，囡囡在這裡很開心，就是有點累了。」保姆將囡囡交給她。

  囡囡趴上媽媽的肩頭，打著哈欠，的確快要睡著。

  「那我們先回去了，下次聊。」

  女人帶著囡囡往外走，囡囡忽然想起來，嚷道：「熊熊，熊熊……」

  「什麼熊熊？」女人疑惑。

  保姆也疑惑，「她今天沒帶玩具熊過來啊。」

  「熊熊……」囡囡嚷得要哭了。

  「明天過來拿。」這時，二樓窗戶邊，傳來程奕鳴的聲音。

  囡囡見著程奕鳴的身影，格格笑了，「叔叔再見。」她揮舞胖乎乎小手。

  保姆一拍手，「嗨，原來是捨不得程先生，今天她和程先生玩得可好了。」

  女人眸光一亮，「這位是嚴小姐的男朋友？」

  「我不清楚，好像是朋友。」

  「看著和嚴小姐真般配……」

  女人的聲音傳到房間裡，嚴妍即便是戴上耳機，還是能聽到。

  早在囡囡和程奕鳴說話時，嚴妍就將耳機戴上了，但隔音效果一點也不好……程奕鳴和囡囡相處的畫面讓她心裡刺痛，難受，整個人猶如置身烈火中炙烤。

  好幾次，她差點忍不住衝出去，想將囡囡母女倆趕走。

  好在她們沒說幾句便離開了。

  然而，嚴妍的世界卻安靜不下來了。

  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都忙著找尋找爸爸的線索，她來不及去理會失去孩子的痛苦。

  但不理會不代表它不存在，而當它不經意間跳起來的時候，反而會讓人更加受傷。

  「嚴小姐，嚴小姐……」門外傳來保姆焦急的喚聲，「你睡了嗎，你給我開開門好嗎？」

  「我睡了。」嚴妍的聲音響起，「不要來吵我。」

  說完，嚴妍拿起酒瓶又喝下一口。

  她身邊的地板上已經放了好幾個空酒瓶，而更多的，則是沒開瓶的酒。

  此刻她需要酒精，用最烈的酒精灼燒她的痛苦。

  保姆雖聽到了嚴妍的聲音，卻怎麼也放心不下。

  她明明瞧見酒櫃裡的酒統統不見了，而房間裡的氣味是擋不住的，已經有了濃烈的酒精味。

  嚴小姐的情緒一直都不太好，今天尤其奇怪，她真的很擔心嚴小姐干傻事。

  嚴媽是幫不上忙的，她該怎麼辦，她……她想到了。

  片刻，她將程奕鳴扶過來了。

  「程先生你快想辦法啊，你聞一聞，酒精味越來越濃了。」保姆催促。

  程奕鳴看了看門鎖，「去找一根細髮夾來。」

  保姆連連點頭，馬上跑開了。

  **

  「咚」的一聲，嚴妍腦袋著地，暈在地板上昏了過去。

  片刻，她又醒過來，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

  敲門聲也是夢裡的。

  夢裡面，她置身劇組的酒店，她拍著一部古裝劇，是裡面的女二。

  她真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女二。

  為什麼她會夢到這個呢？

  她打開門，門外站著女一號的助理，嗯，當時她沒有私人助理，不管誰有什麼事都是別人來跟她說。

  女一號助理趾高氣昂的說，女一號想跟她交個朋友，請她吃飯。

  她沒理由不去啊，到了飯局一看，好幾個投資人坐著，程奕鳴也位列其中，而且坐在女一號的身邊。

  女一號刻意看了嚴妍一眼，挽上了程奕鳴的胳膊。

  對了，她想起來了，經紀人正給她聯繫一個大品牌的廣告，想讓她一個人吃下。

  而女一號正是最強勁的對手。

  程奕鳴則是廣告的投資人。

  女一號是想告訴她，廣告拍攝沒她的份了？

  嚴妍嫣然一笑，忽然起身走到程奕鳴身邊，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

  「不好意思了，」她對女一號說道，「我不太喜歡別的女人挽我老公的手。」

  夢到這裡，嚴妍睜開了眼，怔怔看著天花板，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

  忽然，她感覺身邊暖暖的，還有熟悉的淡淡香味。

  她轉頭一看，只見自己靠床坐在地板上，而程奕鳴緊緊的挨在她身邊。

  他睡得比她還沉，只是攬在她肩頭的手，一直都沒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