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眉眼間的堅決震到，記憶中的馮璐璐何曾有過這麼嚴肅的時刻。

分別的這一年多裡，她又改變了不少。

沒有他在身邊，她學會了保護自己。

高寒心頭五味雜陳，欣喜她不再那麼柔弱，但又難免有些失落。

他往前注意著路況，聽她提問。

她的第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很簡單，他雖然沒用陸薄言的人，但他有自己的眼線，這條路線上飛過一隻鳥，他都能知道。

她的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高寒心頭一沉，最終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躲是躲不掉的。

「我擔心……你犯病。」他簡短的解釋。

「可我沒有。」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我不敢賭。」

馮璐璐不禁語塞，她已經能想起自己當初犯病時的痛苦，說到底，他的確是因為擔心她。

「所以，當你看著我糾結你愛不愛我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尖銳如刺，一下子扎到了高寒的心裡。

「嗤」的一聲，他不由自主踩下了剎車。

車子驟然停在墨如黑漆的深夜裡，寂靜中透著一絲張惶，猶如他此刻的心情。

很多話湧在喉間，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說不出來。

馮璐璐唇邊泛起一絲自嘲的譏笑，「你一定認為，你不愛我的痛苦，比犯病時的痛苦來得輕吧。」

「馮璐……」高寒艱難的咽了咽口水：「我不能這麼自私，跟我在一起，你會受到刺激，犯病的幾率會加大。」

事實上，即便他們沒在一起了，她不仍然暈倒在他的家裡嗎！

馮璐璐點點頭，又點點頭，「你說得對，你是為了我好……」

可是為什麼，她心裡難受得透不過氣來。

「馮璐……」他握住了她的左手，想用自己手心的溫暖，平復她此刻心頭的難過。

他手心的溫暖將她的手一點點捂熱，心頭的難過似乎緩解了那麼一點，但片刻，她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高寒手中陡空，心頭跟著落空了一拍。

「趕飛機去吧。」她淡聲說道，雙眸看向了窗外。

空氣之中，多了一絲陌生的疏離。

高寒動了動嘴角，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發動車子。

一路上都很沉默。

包括上了飛機，她也只是裹著毯子睡覺，一句話也沒跟他說。

天亮時，飛機到達了目的地。

蘇簡安和洛小夕昨晚上才得到消息，和陸薄言一起過來了。

「璐璐！」見到馮璐璐的這一刻，洛小夕忍不住低呼一聲。

縱然知道了她隻身去找高寒，但真的親眼見到她和高寒一起走出來，還是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可思議。

「你真是……」洛小夕沒形容詞了，只能對她豎起大拇指。

「沒事就好。」蘇簡安將帶來的披肩給她裹上，清晨的機場有點涼。

「謝謝。」馮璐璐給了蘇簡安一個感激的眼神。

那邊高寒問題稍微大點，和陸薄言見面說明了情況後，陸薄言立即讓司機送他去醫院做檢查。

「璐璐，你也一起去醫院做檢查。」洛小夕拉上馮璐璐的手腕。

「我一點事都沒有，笑笑還在家呢，我先回家去了。」馮璐璐收回了自己的手。

洛小夕愣了一下。

蘇簡安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好，我和小夕送你回去。」

馮璐璐點頭，坐上了蘇簡安的車。

車子駛過前方道路，正好從高寒面前開過。

高寒四下搜尋的目光落在了車窗上，透過車窗，他看到一個端坐車中、目不斜視的身影。

就這樣在他的視線中越來越遠。

高寒不由心頭黯然。

「上車，先去醫院。」陸薄言走近，將他從失神中叫出來。

高寒默默點頭，坐上了車。

蘇簡安和洛小夕將馮璐璐送回了家，見馮璐璐平安回來，李圓晴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天知道這幾天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笑笑，她還特地讓笑笑重新回學校上課去了。

「辛苦你了，小李。」馮璐璐由衷的感激。

李圓晴俏皮的聳肩：「工作幹得好，才有獎金拿哦。」

她的話將大家都逗笑了。

「璐璐，接下來你怎麼打算？」洛小夕關切的問。

馮璐璐恢復記憶的事，在來時的路上，她們已經知道了。

她的記憶竟然就這樣慢慢恢復了，真的很出人意料。

「繼續工作啊。」馮璐璐回答得很自然。

洛小夕微蹙秀眉，面露難色：「璐璐，你……不用休息一段時間嗎，我可以安排的。」

一下子恢復記憶，別說身體了，一時間腦子也很難接受吧。

馮璐璐沒告訴她們的是，最難受的時候，她已經在漫漫長夜之中熬過來了。

「我沒事，」她輕輕搖頭，半開玩笑的說，「我必須工作，我現在還有女兒要養呢！」

她笑得那麼由衷，一點都不像是說假。

洛小夕寬慰她：「放心吧，我會看著給你安排工作的。」

洛小夕和蘇簡安走後，李圓晴幫著馮璐璐收拾行李。

她不時打量馮璐璐的臉色，疑惑馮璐璐怎麼就能這麼鎮定呢。

她明明到幹了一場特別刺激特別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她現在這麼鎮定，讓李圓晴心頭的八卦之火都燃不起來了。

「璐璐姐，你這次去很順利吧！一定是到那兒就找到高警官了吧。」她假裝不經意間提起。

「嗯，我還在車上就被他認出來，沒到目的地就被他拉下車，然後坐飛機回來了。」

「啊，高警官好厲害啊！」李圓晴是發自心底的驚訝。

「對，他很厲害，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馮璐璐起身將衣物放到洗衣籃裡。

李圓晴這才發現，至始至終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璐璐姐，我問這些你是不是不太高興？」她有些疑惑。

馮璐璐莞爾，「沒什麼高興不高興的，我說的都是事實。」

她早看出李圓晴想問了，索性把事情經過告訴她了。

「高警官沒送你過來，他是不是受傷了？」李圓晴接著問。

「他受點了皮外傷，去醫院了。」馮璐璐也如實告訴他。

「不對啊，這不像高警官的風格啊！」李圓晴脫口而出。

馮璐璐好笑：「他應該是什麼風格？」

「高警官的作風，應該是哪怕只剩一口氣，也要把你安全送到家！」

哦，原來在大家眼裡，他是這樣的。

所以，大家才會幫著他一起隱瞞吧。

因為在大家看來，他為了不讓她再次犯病，他苦苦隱忍，裝作不認識他，裝作不愛她。

大家都被他感動了。

「小李，」馮璐璐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你喜歡別人幫你做決定嗎？」

「當然不喜歡……」說完她有點後悔，直覺自己是不是回答得太快了。

很顯然馮璐璐這個問題是頗有深意啊。

果然，馮璐璐笑了笑，笑容透著一絲哀傷，「他做的一切的確很讓人感動，但我看到的，卻是他很容易就放棄了我和他的感情。」

李圓晴愣愣的出聲：「可他……他是為了你好……」

「只能說他還不夠了解我。」馮璐璐麻利的將行李箱放回原本的位置。

「這個輕易就能放棄感情，又不了解我的男人，以後我們不要再提了。」

李圓晴張了張嘴，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只能看著馮璐璐走出房間。

此刻，蘇簡安和洛小夕已經到了醫院。

陸薄言已經回去了，守在檢查室外的是沈越川。

沈越川挑眉：「是馮璐璐有什麼事嗎？」

累得兩個人一起來找高寒。

的確有事。

但這事不便和沈越川討論。

蘇簡安和洛小夕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夕，你去吧。」

洛小夕點頭，定了定神，推門走了進去。

「怎麼回事？」沈越川一頭霧水。

高寒平安歸來，馮璐璐平穩恢復記憶，這是兩大好事啊，值得買鞭炮慶祝，為啥這倆人一副事情很嚴重的模樣！

「工作上碰到難題，和芸芸跟你鬧彆扭，你覺得哪個更嚴重？」蘇簡安問。

「當然芸芸更重要！」沈越川不假思索的回答。

工作是乾不完的，但芸芸只有一個！

蘇簡安輕輕聳肩。

那不就得了！

眼下高寒面臨的也是同一個問題！

洛小夕來到檢查室，高寒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他正坐在病床邊上征然出神。

洛小夕的腳步聲將他喚回神來。

「高寒，你怎麼樣？」

「馮璐怎麼樣？」

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璐璐的狀態沒什麼異常……」洛小夕先讓他放心。

高寒斂下眸光。

洛小夕才接著問：「你和璐璐……在那邊發生了什麼？」

高寒微怔了一下，才抬起頭，原來她們都感覺到了。

馮璐璐在刻意的疏遠他。

按道理說，她既然恢復記憶，應該明白他的苦衷。

但現在，她對他的隱瞞似乎有點責怪。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洛小夕問。

高寒茫然的看向窗外，當時馮璐璐決定放棄所有記憶時，他都沒這麼迷茫過。

※※

下午四點半，正是幼兒園放學的時候。

笑笑剛夠到幼小銜接班，小人兒背個大大的書包，和同學們一起來到大門口。

身邊同學陸續被家長接走，可她左顧右盼，遲遲不見熟悉的身影。

李阿姨說的，放學的時候就會再見呀！

「笑笑！」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像往常一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