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而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徵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徵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這廣告是向我媽借了50塊錢登的,除了對於我面貌的描寫基本屬實但略有誇張之外,其他方面都被報社人員做了藝術加工。
但是這個世界是殘酷的。
每當我騎著奧爾瑪名牌電瓶車帶著那些見過幾次面,含羞帶怯的大姑娘駛向我那三十平米多功能一體月租150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時,他們的眼神都會由期待變成震驚,末了,還會甩我一巴掌。
「你不是說你開公司嗎?」
「是啊,不過就是沒執照。」
「你不是說你是文化工作者嗎?」
「對啊,你沒看見門前那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好多都是我設計的。」
「啪!」
我臉上又多一座五指山。
勢利啊,勢利啊!
就是因為她們這樣勢利,所以我才一直跟不上社會進步的節拍,不停的拖中國人口建設的後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作為一個生長在新世紀,有理想,有抱負的大好青年,我一直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那就是希望出門被金子砸到。
這個夢想伴隨我度過了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在我即將進入二十六歲,四捨五入已經奔三,即將對人生失去希望時,奇迹終於發生了。
依稀記得那天風和日麗百花開,我打著用了十年的長柄雨傘,拎著裝滿漿糊和診所小廣告的塑料袋在綿綿細雨中走回到我的小平房。
然後我看見我的房前站著一個男人。
一個身穿西裝,拎著公文包的男人。
眾所周知,現在大熱天穿西裝的只有兩種人,賣保險的和黑手黨。
而在我們這個和平的城市,最大的黑社會是住在我隔壁,據說已經稱霸整條街的二狗子。
以我可以和小布希相媲美的智商思考一下,我馬上在10秒之內認定了那個人的身份。
沒有想到保險公司的魔爪已經伸到我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了!
面對此情此景,我是應該一拳頭揍跑他,還是應該和他合影留念並要求他在我門上題字「保險公司來此一游」?
就在我在為這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觀震撼糾結時,西裝男發話了:「請問你就是馬力術,馬先生嗎?我是翱翔事務所的律師。」
據西裝男講,我們馬家和街口姓王的開的「馬記牛肉麵」不同,是有兩把刷子的。俗話說南毛北馬,馬家歷代都有一個人能通靈,上代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老爺子靈力不淺,上能見仙下能遇鬼,三個月前去地府和牛頭馬面打麻將的時候贏了太多,牛頭馬面付不出來錢,就告訴他一個小道消息,他陽壽將近,一個月後就要死。
於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夜觀星象,掐指一算,算出他死之後,靈力會轉移到我身上,於是事前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才歸西。
西裝男說的舌燦蓮花,吐沫紛飛。但我依然不為所動。
你知道,我是個文化工作者。
作為一個相信科學的文化工作者,就是要擁有科學的發展觀,就是要反對迷信,就是要唾棄一切牛鬼蛇神!
經過深刻的分析,我已經能夠確定,眼前這個人,他腦子有問題!
秉著精神病患者殺人不犯法,不能輕易刺激的原則,我摳著耳朵,用盡量輕柔的語氣問:「你說啥?嘿嘿嘿嘿,南毛北馬?嘿嘿嘿嘿。」
「這個問題我們不必多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西裝男也不是省油的燈,說話那叫一個有譜,「馬小玲知道吧?她是你舅奶奶的三外甥女。」
「哼哼,你繼續。」我開始摳另外一隻耳朵。早就說過了,我是一個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文化工作者。所以我對這種事情……
「所以這次來,我主要是和你交代一下你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馬建民先生的遺囑問題。」
遺囑?我手一滑,險些把耳朵摳爛。
既然是開廣告公司的,那麼除了文化工作者,我還有另外一個顯赫的身份,那就是商人。
作為一個商人,就要有往錢眼裡鑽的覺悟。
我馬力術作為一個資源寶庫,招商引資這麼多年,終於在今天遇見了自投羅網的投資商,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給我留下的遺產是郊區楊明村附近的一套小二樓。
那房子離我的高級小平房住宅區挺遠,臨下出租我才發現西裝男堅持坐在後座的陰險心思——坐副駕駛的要交車錢!
穿西裝的果然沒一個好東西,賊啊!
等下了車,我放眼一望,霎時驚呆了。
其時正是黃昏,落日風高,茫茫大地之中,赫然矗立著一座小二樓,斑駁古老的牆壁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無法言喻的光芒。
明明是草木生長的時候,小二樓前面的幾棵光禿禿的楊樹卻隨風飄落幾片枯黃的樹葉。
這樣充滿後現代主義抽象色彩的危房,已經不多了!
「這房子……」我小心的問西裝男,「是秦朝留下來的古董吧?」
西裝男用極其鄙視的目光撇我一眼,給我一張白紙:「來,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咱手續就算辦完了。」
我這人比較單純,平時乾的都是交錢再辦事的小買賣,又是個法盲,他這一糊弄,我就糊裡糊塗的摁了手印。
西裝男又給我一沓發黃的紙和一串鑰匙:「這房子以後就歸你了。」
我慎重的接過鑰匙,心情就像當初小學六年級最後一天脫離群眾身份加入少先隊一樣激動,連說話都磕巴了:「同……同……志,要……要……不要進去坐坐?」
西裝男說:「不用,司機還在那裡等著呢,你把車費給我就行。」
所以你看,西裝男沒一個好東西!
來看個房子就折損三十,我很心疼。這要貼多久小廣告才能賺回來!
不過俗話說的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其錢包。
我走過掛著幾片黃葉子的楊樹,來到小二樓前。
門口是那種老式的木門,上面拴著一個大鎖頭,縮頭上銹跡斑斑,看起來很久沒有用過。
我拿出那一串鑰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那西裝男沒有告訴我哪個鑰匙開哪個門。
於是我扒拉著門,一個一個把鑰匙試過來。
等到天色發暗,我終於試到最後一把鑰匙。
沒錯,就是它了!
臨近成功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我直起腰,拿著那鑰匙,深深的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我,馬力術,男,26歲,未婚,今天終於成為真正的有房人士了!
無法壓抑澎湃的心情,我用力拍了一下大門。
「吱嘎……」門開了。
手裡還握著鑰匙,我僵硬的看了一眼已經斷裂的門栓。
有個哲人說過,「生活處處充滿驚喜。」
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夕陽的餘輝透過我的身影照進房裡,我看見遍地的灰塵和古老吊燈上的蜘蛛網。
一隻肥碩的黑老鼠從我眼前迅速竄過。
雖然我是個根兒正苗兒紅的無神論者,也不得不承認這房間充滿了玄妙而不和諧的詭異感。
我擦把汗,走進屋裡。
進屋的瞬間,有股涼風從我頭頂自上而下的灌下來,那股子不同尋常的涼氣,讓我自心底發毛,寒毛都豎起來了!
有鬼?!
我打了個哆嗦,向頭頂看去。
房頂破了個洞,透風。
「我呸!」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我走進屋裡。
二樓的一角,有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等我再去看,那影子已經不見了。
眼花,眼花。
我背起手,開始參觀有生以來的第一套房子。
地上鋪著木地板,走起來嘎吱嘎吱的。
多氣派,是木地板!原來咱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也不過是水泥地。
一樓有四個房間,左手第一間是廚房,左手第二間應該是個儲物室,雜七雜八的不知道堆了多少東西,堵住了門,只能開一個小縫,我衝裡面望了半天,只看見裡面黑布隆冬的好像有一些廢家具堆在那裡。
右手兩間都是卧室,看樣子好像一個是客房一個是傭人房。
兩間房子雖然也全是灰,但還有簡單的傢具,連被褥都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裡,好像不久前還有人在那裡睡過一般。
我一邊看一邊記下哪個鑰匙對哪個門。
然後就是樓上……當我第一腳踩在木製樓梯上時,迎面又是一陣陰風,剛進門的那股寒意又湧了上來。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今天就算了吧,先回家。
從房子裡出來,已經天黑了。
我是個聰明人,在打的過來的時候,長了個心眼兒,特地跟司機問了,沿著公路向北直走大概走十分鐘就有從楊明村到市區的公共汽車站。
司機兄弟很好心的告訴了我末班車是十點,我看了看錶,才九點十幾,還有四十多分鐘,來得及。
天黑路不好走,這地方偏僻,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邊連路燈都沒有。
來的時候還能看到遠處的村子,這會兒再看過去,就是黑了吧唧的一片荒野,連燈光都沒有。
這才九點多,那些農民兄弟就不開燈了,也太省錢了!
我又走了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跑步的聲音,就像是幾個小孩子在追跑著打鬧,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到最後,笑聲就近在耳邊,像是那些小孩已經跑到我身邊一樣。
誰家的孩子,這麼晚了放出來瞎跑?!
我加快了腳步。
笑聲和腳步聲一直跟在我身後,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就不近不遠的在耳朵旁邊繞啊繞,那幾個小孩子一直惡作劇一樣的跟在我身後。
我小時候也跟他們一樣,蔫壞。就喜歡跟在大人身後裝模作樣,你要吼他們,他們尖叫著跑散了,過一會兒還會接著跟著你,要不理他們,他們玩一會兒就散了。
嘿,不是說十分鐘嗎?怎麼走了半天還不到!
忽然我右腿絆了一下沒法動彈,像是被什麼人抱住了。
我左腿已經邁了出去,右腿卻動不了,低下頭,看右腿也沒什麼異樣,依舊是從地攤上買的凹凸曼名牌牛仔褲,膝蓋上那兩滴油是吃羊肉串的時候滴上的。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就是邁不開腿。
就在這當,忽然有個女人說:「你們別鬧他,他是個道士。」
小孩的聲音說:「他要搶我家!」
「那是馬師傅留給他的。」那女的又說,「別鬧了,快走快走,小心他收了你!」
然後我腿一鬆,就能動了。
那女人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說不出的好聽。
有哲人說過,有美女幫忙時,道謝是男人的義務。
於是我義無反顧的轉過頭。
迎面吹來一陣涼爽的風,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失傳已久的輕功——移形換影?
我腿有點發軟,高叫一聲:「媽呀!」轉過身就向前衝。跑了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就像是黑屋裡有人開了燈,所有東西都能看清楚了。
右方幾百米處,村落的房子燈光閃爍,眼前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
我跑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公車汽車的背影。
車上剛剛下來幾個大姑娘正往村裡走,看到有人,我心裡一下就踏實了。
我走到公共汽車站,往那兒一站,所有人都瞅我。
我知道,像我這樣出眾的男人,就像黑暗中的螢火蟲,鋼鏰堆裡的百元大鈔,就算在郊外也遮蓋不住從內而外流露出的狂野氣質。
可是被眾人如此赤裸而熱烈的注視還是頭一遭。
我有些靦腆的歪過頭,用最英俊的右半邊臉對著他們。
有個老鄉笑呵呵的湊過來:「原來沒見過你,第一次來?」
「嗯。」
「沒留意公車牌?」
「咋了?」我抬頭看那公車牌,也就是一塊已經掉漆的爛鐵片,連站名都看不清。
「剛那是最後一班車。」
「不能啊!」我抬起手腕,「不是十點最後一趟嗎……?」
腕上的手錶,正好指向十點零五分。
不過就一小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有點發毛。
那老鄉說的挺誠懇:「這條路上晚上一般沒車,你要從市裡叫車接送來回要50,要不你在我家住上一晚上,我收你35就成。」
這一番話充分體現了改革開放以來,農民兄弟經濟意識的提高。
我兜裡現在還有20塊錢,要按以往和客戶交流談判的能力,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價砍到15。
不過現在不比以往,我已經是有房階級了,所以我搖搖手,很謙虛的指向我房子的方向:「我在這裡有房產。」
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老鄉的臉刷的就白了:「你說那邊的小二樓?」
我咳嗽一聲,點頭。
老鄉用一種見鬼的眼神望著我。
我見天色不早,那幾個大姑娘也走遠了,就轉身往房子走。
「喂!」老鄉在背後叫我,「那房子鬧鬼!」
這話聽起來挺唬人,我轉頭望他。
那老鄉用誠摯的眼神看著我,終於一咬牙,一跺腳,用豁出去的肉疼表情說:「要不我給你打八折,五八四十五,三八二十六,就算你三十塊五毛錢!」
我轉身就走。這老鄉數學沒學好,坑人。
走回去的時候我長了個心眼,掐了錶去看。
從車站到小二樓,剛好九分鐘。
奇了怪了。
我明明記得出門的時候把門掩上了,這會兒門卻大開著,像是料定我會回來一樣。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屋內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我掏出自己的手機,借著純正的藍色光芒往前走。
這回,我上了二樓。
木頭樓梯比地板還破,年久失修,不斷發出快要倒塌的「吱~~~嘎~~~」的聲音。
樓梯左邊有一個房間,右邊有三個房間。
我先進了左邊的房間。
這房間很大,有一股廟裡頭的香火味,牆角堆著幾個大箱子,正中間放著一個神台,前面有幾個小香爐,最裡面坐著一個大鬍子道士的銅像,那道士手裡握把長劍,雙眼圓睜,被我手機的藍光猛地一照,不怒自威,嚇得我一個哆嗦。
神台前方有個紅色圓墊子,估計是放那讓人磕頭的。
說來也奇怪,之前總覺得身上涼颼颼的,進了這房以後身體倒是有了點暖意。
其他屋子裡都髒兮兮的,只有這間,一點灰塵都沒有,連那墊子看起來都和新的一樣。
但這怎麼看都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我又走回右邊的房間,第一間是個書房,地上全是紙,書架上早就沒有書了,也留著一堆廢紙,書桌上放著幹了的墨水瓶,和兩桿壞了的鋼筆。
第二間是主卧,有個雙人床和一些傢具。
我打開第三間的門,這間一看就是年輕小姐的房間,放著個挺洋氣的小單人床,上面還撐著蚊帳。
我這會兒實在是懶得動彈了,看這房子挺乾淨,索性就在這屋裡睡了。
不過我一個大男人不好意思睡這麼女氣的床,見旁邊有個白色的梳妝台,上面的鏡子還蓋著塊布,我把那梳妝台上蓋著圓鏡子的布扯下來,用反面擦了擦凳子和梳妝台,就坐那凳子上趴著睡。
睡了一會兒,覺得肩膀異常酸疼,像是壓了什麼東西。那感覺越來明顯,到最後骨頭都在吱嘎作響。
咋回事?我睜開眼睛,去看自己的肩膀,什麼也沒有。
扭過頭正想接著睡,忽然眼角掃到鏡子,我的寒毛刷的一下豎起來了。
鏡子裡,我的肩上,一邊一隻,踩著兩隻腳!
接著扭頭,肩上空蕩蕩的,可是鏡子裡有兩隻貨真價實的腳,踩在我的肩膀上。
我慢慢的伸出手,調整那圓鏡子的角度。
房樑上,吊著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脖子被繩子吊著,垂著頭正往下看我,長發遮在臉邊,舌頭吐出半尺有餘。
我渾身發涼。
那女人翻著白眼衝我笑,卷著長舌頭很費勁兒的說:「謝謝,很舒服。」
舒服你奶奶!
我推開梳妝台,跳起來就往門外跑。
那女鬼怒了,卷著大舌頭罵道:「肘了就要屎!」
我靠!你個弔死鬼先把普通話練利落再來威脅人!
我一溜煙的跑出門,連滾帶爬的往左邊那個房間跑。
你問我為什麼不往大門那裡跑?那不是明擺著的嗎?咱都是文化人,鬼故事恐怖電影也都看了不少,誰都知道,在遇見鬼的這當兒我要跑向門口,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那門是鎖著的,基本上我在和門栓抗爭的時候弔死鬼就已經飄到我身後了,她獰笑著喊:「你給我去屎!!!」
然後一代偉人馬力術就此嗝屁。
但是對面那房間不一樣,那有神台,那大鬍子老道肯定不忍見我大好青年命喪於此,派個什麼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少林十八羅漢、尼古拉伯爵之類的前來給我助陣。
這就像AVG遊戲裡面的關鍵選項,一選錯,我貼小廣告的人生就GAME OVER了。
我一把推開左邊房間的門,幾個大跨步一個大衝刺跪到那紅墊子上,對著那神台連磕了三個頭:「道長,救命啊!!」
也不知道是我衝得太猛還是磕頭磕的太狠,三個頭磕下來,我頭暈眼花,血氣一陣一陣上湧,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就在這眼睛一花的當兒,耳邊有個聲音道:「雖然你是馬道長的傳人,但我從未見過資質如此……如此之差的人。罷了罷了,既然你也對我磕頭行禮了,我就給馬道長個面子,收了你這個徒弟吧。」
他話音剛落,我眼前一亮,又看得到東西了,再站起來,只覺得耳目清明,前所未有的精神。
再看紅墊子前,放著一個紅布包,打開一看,是塊拴著紅繩的玉佩,身體形狀像個獅子,呲牙咧嘴的,看起來挺凶。
那玉佩翠綠晶瑩,滑如凝脂,拿在手上帶著絲絲涼意,一看就是好東西。
我左右看看,見四周沒人,就偷偷把那玉佩帶到自己脖子上。
剛掛上去,就聽見有人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誰?」我虎軀一震,握著玉佩倒退幾步,謹慎的望著四周。
四周無人,也沒有剛才那種陰氣森森的感覺,似乎剛才那聲不過是幻聽。
這一夜我再沒敢出去,在這房間裡窩了一晚上,直到早上隔壁村子的雞開始打鳴才出門。
這會兒天已經蒙蒙亮,陽光從二樓的三扇小窗戶照進來,看起來和普通的房屋沒什麼差別,我再想想昨天晚上的大舌頭弔死鬼,像做了個夢一樣。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房子確實有髒東西,住在這裡肯定會折壽。
不過這麼大一塊房產,就放在這裡,也怪可惜的。
我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把房子租出去!
不是我缺德,俗話說的好,二十一世紀缺人才,鬧鬼的房子缺人氣。人多了,鬼肯定就被鎮住了!
當天晚上,市內各大電線杆上貼滿了小廣告——現有高級別墅一套出租,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備有高級古董傢具,有意者請聯繫馬先生,電話1311285XXXX。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叫上強子和他手下來裝修。
強子打量著小二樓,臉上表情異常嚴肅,最後以壯士扼腕的認真態度對我說:「馬哥,這將是我職業生涯中最困難的一次任務。不過你放心,我一定儘力!不成功,便成仁!」
接著強子大手一揮,數十個手下齊刷刷的從標著「小強裝修」的卡車上跳下。
強子是我老同學,後來我們一起創業,互相扶持,他還沒發達時我和他坐在公園裡就著自來水啃饅頭吃鹹菜。後來他成為了我業務上的老客戶,我每次幫他貼裝修、刷牆、清理抽油煙機的廣告時,都會在同行激烈的戰爭中在住宅區樓道佔據有利的顯眼位置。
所以強子這次很夠義氣,按虧本價接下我房子的裝修任務。
強子正在給手下分配工作,我想著那儲物室空出來也能做個房間,裡面堆的東西說不定還能賣點錢小賺一筆,就跑去開那儲物室的門。
那門和上次一樣,開一個小縫就被擋住了,像被什麼東西抵住了。
我氣運丹田,凝力於掌上,一掌拍在那門上。
「吱嘎」一聲,那門又開了一點,人進不去,但腦袋能塞進去。
我把腦袋伸進屋裡,想看看門後到底是什麼東西堵著。
雖然是大白天,那屋裡也是烏漆馬黑的,窗戶應該被傢具擋住了,沒透出一點兒光。
地上全是灰,那些傢具上都蓋著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布,幾個傢具之間的空隙裡結著蜘蛛網。
我很費勁兒的把脖子伸長,側過頭去看門後。
這一看,我心裡咯噔一聲,那門后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明明是啥都沒有,可是這門卻開不開。
我正在奇怪,忽然一股衝力過來,那門竟是要自己合上!
我手還在門把上握著,脖子緊緊卡在那門和門框之間,那股力道大得非同一般,我推也推不開,又被卡的難以呼吸,只能用手大力拍著那門。
轉眼間我已經大腦缺氧眼冒金星,掙扎的時候頭一低,竟然看見門旁站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小孩,穿著件白色的衣服,身體是半透明的,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拉著門,正面無表情的抬著頭看我。
原來就是他要關門!
那小鬼頭直直的仰著看著我,脖子和身體幾乎成九十度角,硬推著要關門。
身後就是強子他們,我想呼救,嗓子卻發不出聲音,接著用手拍著門。
我一個大人,力氣卻比不過這個小鬼。
強子在我身後扯著嗓門喊:「幹活幹活!」卻沒有發現我在他們身後腦袋被門夾了!
眼看我就要命喪九泉,忽然脖子一涼,拴在脖子上的那個獅形玉佩滑了出來。
接著就聽見有人喊道:「什麼鬼怪妖物!給我滾!」
那小鬼眼睛猛地睜大,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門忽然大開,我一個踉蹌摔到房裡,再看四周,就是剛才看到的那個儲物間,再什麼髒東西都沒有了。
強子那混小子這會兒才出現在門口:「呦,馬哥,你這是幹嘛呢?」
我心底還有點發顫,也不管東南西北胡亂拜了幾拜,嘴巴裡喃喃的念著:「謝謝大仙!南無阿彌陀佛!上帝、觀世音菩薩保佑!阿門!」
強子笑道:「馬哥,你沒事吧?腦袋被門擠了?」
這人倒是一語道破真相。
可是我左右看看,又是一身冷汗,門口那邊,赫然印著一對小孩子的腳印!
強子啥都不知道,在這屋子裡轉了一圈,伸手揮揮空氣中的灰塵,掀開罩著傢具上的布跟我說:「把傢具搬出去,這還可以多租一間。」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半透明的小鬼又閃了出來,就站在強子眼前,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直直的盯著強子,那眼神卻好像是有點生氣。
「這燈泡太古老了,要換換,還有那邊,牆也要刷一下!」
強子吐沫橫飛,揮著手指點江山,手在那小鬼身上穿來穿去。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強子壓根兒就沒看見那東西!
要是強子是個女人,我還可以捨棄男人自尊大喊一句有鬼,然後牢牢抱住她。
但是現在這傢伙是個男的,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刺激他,也省得解釋太多讓他覺得我神經有問題,乾脆就打著哈哈把他打發出去。
一走出去,就聽得身後「啪」的一聲,那門又關上了。
強子帶著我往二樓走,說隨便看看,推開了小卧室的門,這會兒正有一個工人在裡面刷牆,舊窗帘給扯了下來。
那女鬼就在一片燦爛的陽光中孤零的吊在房角,本來在專心致志的看那工人刷牆,見我們進來,飄蕩著轉過身子,舌頭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
這房子真是沒法住了。
正當我明媚的憂傷著的時候,樓下有幾個工人扯著嗓子喊:「馬哥!馬哥!」
我一個哆嗦,不是又發現了什麼吧?連忙把藏在衣服裡面的玉佩掏出來掛外面,然後才慢悠悠蹭到樓梯口。
往門口一看,我就愣了。
門口站著一個女的,戴著墨鏡,一頭帶卷的大波浪發,正從門外探頭往裡望:「房主在嗎?」
那聲音柔柔媚媚的,說不出的誘人,一旁的工人活也不幹了,睜著眼睛傻望著她。
「在,在!」我沖她揮了揮手,心想壞了,這是哪冒出來的女的,一來就找房主,不是有房產糾紛吧?我開始懷疑上次那個律師說不定是個騙子,和著那計程車司機騙我車錢。
女人走進來,小弔帶超短裙,那身材,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標準的模特兒身材。
工人們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你就是房主?」那女的仰頭問我,摘下墨鏡。
沉魚落雁傾國傾城,而且媚的要死,那眼睛勾人魂,看人一眼整個人渾身都軟了。
工人們又齊刷刷的抽了一口氣。
切,一群沒見過世面的色狼,這點出息!我鄙視的看著他們,擦掉嘴角的口水,三步兩步跑下樓:「有啥事?」
那美女嫣然一笑:「我要租房。」
「租房?當然沒問題!」我一愣,「……租房?!」
「我剛到這裡,想租個房子住。」那美女說,「第一眼看這房子,我就喜歡上了,這房子真不錯。」
那美女說話的時候,陽光正透過房頂的裂縫照在她身上。
「……」我打量了一眼自己的房子,這美女的眼光也未免太獨特了些。
我一直覺得來租房的肯定是男的,沒想到來個女的,還是這樣嬌滴滴的美女,一想到這美女要被鬼嚇,心裡過意不去,靠近她問:「你住這工作方便不?」
「馬先生真是好人,為我考慮這麼多。」那美女瞟了一眼我的胸口,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朝我笑道:「女孩子就圖個安全。人家剛來這裡,之前還在擔心人生地不熟的,如果能有馬先生這樣……」她聲音放得更軟了,「這樣好心的房東住一起,我自己也安心啊。」然後又朝我拋了個媚眼兒,「馬先生,你是住在這裡吧?」
我腦袋立馬宕機了:「當然當然!別看這荒郊野外,可是清凈又安全!」
那美女嬌笑著伸出手:「我姓胡,家裡排行老三,馬先生你叫我三娘吧。」
我顫抖著握住了那隻手,從此迎來了小二樓的第一個住客。
三娘一來,「女人是男人幹活的最大動力」這一鐵則馬上展現得淋漓盡職。有三娘在旁邊看著,工人搬磚頭跟抬棉花似的,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著大麻袋一口氣上二樓,還不累。
三娘問我我住哪間,我考慮了一下,二樓有個弔死鬼,一樓儲物室自從那天我被夾住頭就再也打不開了。所以最後我選擇了一樓右邊第一間的客房,離門近,有什麼情況,逃跑也快一點。
結果三娘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右邊第二間的傭人房,還笑著跟我說:「住房東旁邊,我才覺得安全。」
多麼善解人意的姑娘啊……
出於良心的譴責,我最後還是把右邊第一間客房讓給了三娘。
兩人說好後,簽了租約,租期為一年,三娘一個月交我二百五房租,水電煤平攤。我留了個小心眼兒,在合約最後加了一句——未到租期,不得解約。
合約遞給三娘,三娘眼皮也不眨的就簽了下來。
我鬆了一口氣,淫邪的笑了。
一年時間,我就不信追不到你。
別說我卑鄙,這年代,太實誠沒法生存。當初我剛入這行的時候就不懂規矩,頂著大中午的烈日埋頭貼小廣告不帶休息的,結果一路貼到警察局門口,正巧人家警察同志出門吃午飯,見我揮汗如雨的刷完膠水,拿著專治難言之病的小廣告往外牆上貼,警察同志們一邊樂一邊進行圍觀,完了之後還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和深刻的教育,並沒收了我的全部作案工具,全部損失摺合人民幣總計十四塊三毛五。
這事兒對我善良的心靈造成了十分大的震撼,讓我知道做什麼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有成效的。回想我之前的人生,就是因為太耿直,才變成拖累社會的大齡單身男青年。
現在好不容易有大姑娘送上門,我怎麼有放棄的道理?!
房子正在裝修,三娘在市裡旅館住,有時候要買個什麼東西,我就想著法子找三娘出去一起買。
和三娘走在街上,有一種強烈的自豪感。回頭率那是刷刷的,路人先以驚艷的眼光望向三娘,再以遺憾的眼光望向我。通常他們望向我的時間要遠遠多於望向三娘的時間,看我是從頭看到腳,看臉的時間不會超過兩秒,大部分的時間用來辨別我衣服手錶和皮帶的牌子。
我不指望我身上的「李守」牌運動衣能有「康帥傅」速食麵那樣的混淆力,所以我估摸著最後差不多能有一多半的人認為我們是真心相愛。
俗話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女人,但是如果你和一個美女出來逛街,你不用做什麼,就能顯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況,三娘看起來還挺喜歡我的。
裝修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在心裡默默的計劃好以後我倆生娃叫什麼名字了,如果是女的,就叫馬大玲,如果是男的,就叫馬英十。
「那邊那個,還有這邊的箱子,對對對,就那個,一起搬走……小心點那顯示器,別磕著了,那是我最值錢的家當了!」
房子已經裝修完了,今天就要搬過去。
強子手下搬著純平顯示器往門口挪:「馬哥,還有什麼東西嗎?」
「我看看還有什麼落下的東西沒有,你們在車上等我吧。」
櫃子和床都是房東的,搬走床褥和電腦、印表機,就空了。
在這住了幾年,現在看著這裡變的空蕩蕩的,我不禁有點唏噓。
這小平房是我事業開始的地方。想當初,我大專畢業,懷著大把的熱情投入到創業隊伍中,現在幾年過去,這房子還和原來一樣一樣的,一點兒都沒變。
也就在這當兒,忽然有人問:「你當真要搬過去住?」
「當然,東西都收拾好了。」我隨口回了一句。
「我勸你還是留在這裡。」
「什麼?」我轉頭問,這才發現不太對,那聲音就在身邊響起,但我這會兒身邊沒別人。而且這聲音很耳熟,像當初在小二樓裡嚇走小鬼的聲音。
我低頭看看脖子上的玉佩,心中懷疑是不是這玩意兒發出聲音。
外面汽車開始按喇叭:「馬哥,好了沒?」
「好了好了。」我心一橫,拎起身邊的最後一個包就往外走。
不就是個鬼屋嗎,有什麼好怕的,我還是道士呢!我都道士一個月了!為了三娘,就算鬼屋我也拼了!
「小馬,有空回來看看啊!」
老王站在門口,大概掃了房子幾眼,就收下我手裡的鑰匙。他是我房東,我們處的不錯,他在附近開了一家小診所,工作的時候我會幫他貼幾張「無痛人流」的小廣告。
「老王。」我瞟他一眼,乾笑著大步往車上走,「走,一起去我新房子看看,晚上我請客。」
老王彎著腰,咳嗽了幾聲:「最近身體重的很,走路都覺得沒勁兒,我就不跟著去了,等哪天舒服了再去。」
廢話,你身上爬滿了未成形的小孩,身體不重才怪。
老遠我就能看到我的小二樓,出於資金的考量,我光裝修了裡面沒管外面,所以它還保持了那種原汁原味的滄桑的震撼力。
強子點了掛鞭炮扔在地上,一幫裝修工在旁邊噼里啪啦的鼓掌。三娘穿了件紅色的旗袍站在門口,大波浪捲髮嫵媚的披在身旁,將完美的身材襯托的更加玲瓏有致。
站在百米開外圍觀的村民們發出齊刷刷的讚歎聲。
我覺得倍兒有面子,昂首闊步的走過去,沖三娘笑:「這麼早就來了。」
三娘衝我嫣然一笑:「我早點過來收拾東西。」
我半邊身子都酥了,瞟了一眼小二樓裡兩張相鄰的門,心情非常激蕩。
強子指使著其他人把我東西搬進去,對我說:「馬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盯著三娘,頭也不回的說:「別啊,一會兒我請客,咱去吃一頓。」
「改天吧,今天你先收拾收拾東西。」
強子生意能做起來,有眼力價兒也是很大的原因。
目送強子離開,我和三娘往房子裡面走。那幫圍觀的村民中,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姑娘,你別住那,那房子鬧鬼!」
我連忙把三娘推進屋,關上門。
剛才太高興,都把這一茬給忘了。
「哎呀。」三娘有點緊張的看著我:「他們說什麼呢?」
「沒事沒事。」我這個人一向比較耿直,向來不會說謊,磕磕巴巴的說,「他們說笑話,這世上哪兒有什麼鬼啊,哈哈哈。」
「那就好,」三娘嬌滴滴的說,「人家最怕鬼了,要是真有的話……馬先生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我握著拳頭連連點頭:「那當然!那當然!」
我和三娘坐在客廳裡面聊天,我使出了看家本領找話題,三娘被我逗得花枝亂顫,到了11點多才回房睡覺。
我微笑著目送三娘回房,然後關了燈,貼著牆角摸回自己的房間。
天一黑,我心裡就發顫,睡覺前把門反鎖了。
剛粉刷過的牆雪白雪白的,傢具都是原來的,就重新粉刷了一下,還透著一股油漆味兒,白熾燈亮的晃眼,放在床頭的小鬧鐘滴答滴答的響。
我有點悶得慌,索性關了燈睡覺。
明天應該去把二樓那大鬍子道士的像拿下來放屋裡。
一關燈,那鬧鐘的聲音就更明顯了,滴答滴答惹人煩,我伸手去床頭摸鬧鐘,想關掉它。
按理說手一伸就能摸到,結果手摸過去沒摸到鬧鐘,倒摸到一個毛乎乎的東西。
我心裡猛地一驚,那是什麼?
我大著膽子伸出另一隻手順著拿東西摸下去,那柔軟的觸感像是皮膚,再往下一點,摸到兩個洞,我又摸了摸,確定那個形狀,這次整個背都涼了。
那是一個人的鼻子!
有人在手那邊咯咯咯的笑,我屏著氣望過去,發現那裡有一個男人的人頭,正咧著嘴沖我笑!我一手抓著他的頭髮,另一手的手指正插在他的鼻孔裡。
那男人咧著嘴衝我道:「no,別這樣,我沒法呼吸。」
去你大爺的呼吸!
我條件反射的抓起那頭扔了出去,那腦袋在快要撞到牆壁的時候,嗖的一下消失了。
房間又歸於安靜。
我坐在床上,大口的喘著氣,油漆味充斥著我的鼻腔,但是那之間,還帶著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鐵鏽味?
我低下頭,門縫底下流進來一大攤深色的液體。
流水這東西是有一定科學規律的,就像如果是在槍戰現場,地上那水一定是汽油一樣。以我豐富的知識,再參考這屋子鬧鬼的歷史,猜都不用猜,就能憑直覺知道那是什麼。
我連忙伸手拉燈繩,變壓器響了幾聲,燈沒反應。
門外傳來有小高跟走路的聲音。
「噠」、「噠」、「噠」。
隨著那聲音,地上的深色液體越來越多。
我拼了命的拉燈繩。
「啪」的一聲,燈繩被我拉斷了。
之前強子說可以把燈繩換成開關,不過重新接線路要加點錢,被我拒絕了。
這會我捏著斷成半截兒的燈繩,悔的腸子都青了!
「噠」。
走路的聲音停在門口,再沒有響,只有深色的液體不停地流進來。
我蹲下身子,找了一個能最快滾進床底下把自己藏起來的位置,然後趴在地上,從門縫裡往外看。
我看見一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腿。
那是一雙非常漂亮勻稱的小腿,皮膚透著晶瑩的白,白的像是在這黑夜中能發出光一般。
這樣的膚色,本應該非常的誘人。
如果除去那上面一道道的細細流下來的血話。
那些血流到地上,從門縫中流進來。
我悄無聲息的退回去爬回床上。
地上的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湧進來。
原來打網遊的時候他們總是把血厚的角色叫做血牛,我一直嗤之以鼻。
現在,我悟了。
我從床上慢慢的移到窗口,正想打開窗戶從窗口跳出去逃生,忽然門口傳來激烈的敲門聲。
我身子一僵,拉窗戶的動作頓了一下。
「馬先生!」三娘在門口叫,聲音在發抖,「馬先生你開開門!」
這屋子太詭異,我不能認定門口站的就是三娘,說不定是什麼鬼怪變了聲來騙我的。
「啊!」三娘又喊,「救命!」
這情況要是拋下女人逃出去我這輩子就別做男人了,就算門口是鬼我也認了!
我一咬牙,跳下床閉著眼睛開了門。
隨著一聲尖叫,溫香軟玉抱了滿懷。
我腦子頓時當機,三娘驚慌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馬先生,外面有鬼!」
三娘一邊發抖,一邊往我身上貼。
但是我抖得比她更厲害,我第一次看見活生生的穿著絲質睡衣的美女站在我面前。
雖然我原來幻想過無數遍這樣的事,但也只是在電視雜誌上看看飽飽眼福,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
我淚流滿面,覺得此生死而無憾了!
現在不要說是鬼屋了,就是哥斯拉再現,我也二話不說的衝過去和他拼了!
要是我不幸陣亡,她肯定會記我一輩子,要是我活下來了,我倆肯定就成了。
電影都這麼演的,這是催生純潔愛情的最佳情節。
我把三娘護在身後,伸出頭往門外望。
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不見了,大廳裡靜悄悄的。
三娘趴在我背後,低聲問:「它還在嗎?」
她說話的時候正對著我耳朵,那氣息讓我心裡默默的激蕩了一下:「不在了。」
「樓上那個也沒有了?」
「樓上……」我一邊說著一邊抬頭看,那個白色弔死鬼正伸著舌頭,慢悠悠的從二樓飄下來。
我連忙縮回頭,緊緊的關上門。
三娘緊緊的貼著我,嬌滴滴的道:「我好害怕啊,嚇得心裡都是火,怎麼辦呢?」
我緊緊貼在門上,晃晃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三娘果然不說話了,默默地抬頭看著我,片刻之後,她貼著我的身體因為過度害怕而開始發熱,然後為了涼爽一點,她開始脫自己和我的衣服。
我由於過度震驚而無法動彈,我沒想到在如此驚險的情況下她還能做出這樣豁達而有創造性的舉動,把本來的柏拉圖式愛情片往B級以上的和諧限制片發展,頓時對這奇女子佩服的無以復加。雖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但此時此刻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拒絕用身體來安慰這個嚇得花容失色的弱女子,我乾脆就閉上眼睛,準備犧牲小我成全大她,捨身取義,任她為所欲為。
我樂滋滋,不,我緊張的等三娘纖細的手指解開我的衣服扣子。
大概扣子解到第三個的時候,三娘忽然驚叫了一聲,貼著我的身體猛的彈開。
我驚訝的睜開眼睛,看見三娘遠遠的趴在地上,怨恨的盯著我。
我胸前的玉佩綠光大作,緊接著自玉佩中躍出一個獅子模樣的怪獸,對著三娘低吼:「狐妖,還不束手就擒!」
狐妖?
我的腦子以緩慢的速度運轉著,分析眼前的狀況。
三娘驚道:「我知道有人護他,卻沒想到護著他的竟然是貔貅這種等級的神獸,算我失算!」
剛才還偎依在我懷裡撒嬌的小女人不過幾秒就換了個臉色,我驚詫極了,目瞪口呆。
那怪獸道:「妖物,受死吧!」說完,大吼一聲,張大嘴就衝著三娘撲過去。
「啊!」三娘驚叫一聲,用手捂住臉。
眼看三娘就要香消玉碎,我一個燕子翻身撲出去,抱著那妖獸的腿大喊:「壯士口下留人!」
那怪獸道:「你身為馬家傳人,不懂道術人妖不分,事到如今竟然還為妖物說話!」
被那怪獸一瞪,我腿肚子都在發抖。但看著三娘躲在牆角往後縮的樣子,我心中一軟,壯著膽子道:「壯士,你看你既然會說話,也是個智慧生物是不是?咱有話好好說,不要上來就用嘴,這不文明……」
那怪獸嘴巴一裂,對我露出兩根尖利虎牙:「你竟然連我是貔貅都看不出來!」
我被他一嚇,聲音都開始打顫,口不擇言的道:「皮丘?我知道我知道,你哥是皮卡丘嘛,我熟的很,原來住我隔壁那家的二丫頭賊喜歡你哥。」
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三娘抬起頭看著我,那目光異常的朦朧和複雜。
「你既然是我主人,我也只能聽你命令。日後你別後悔今天你讓我放了它!」那怪獸道,「狐妖,今天我饒你一命,還不快滾!」
三娘嫣然一笑,對著我拋了個飛吻:「謝謝你啊,馬力術,你真好。」然後深深的看我一眼,走出房間。
我被那一句你真好誇的心花怒放。
貔貅又道:「我是神獸貔貅,你馬家先人於我有恩,所以張天師特地派我來人間保護你。即日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平日裡隱在玉佩裡,協助你斬妖除魔。」
原來這傢伙是我的召喚獸,我想了想,樂了。
這可夠牛掰的嘿,以後別人遛狗我遛皮卡丘,再有小區警衛攔著我不讓我進去貼小廣告我就放獅子咬他,這就打遍天下無敵手,立於這一行的巔峰了。
這房子裡的什麼鬼啊怪啊的,統統靠邊站,讓那小鬼給我端茶倒水,讓那弔死鬼給我按摩,拿那人頭當保齡球玩!
我正這樣想著,那怪獸身體忽然發出一陣白光,化成變成小貓大小。
那貔貅說:「現在開始,我的能力強弱和你法力成正比,你強我強,你弱我弱。」
接著,它用實際行動向我證明了它現在的能力,用爪子狠狠的拍向地上的一隻蒼蠅。
等它把爪子拿開以後,那隻蒼蠅悠悠然的飛走了。
這天晚上我和貔貅促膝長談。它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對我進行洗腦,配合著這幾天的所見所聞,硬生生的把我從一個無神論者變成了一個懷疑主義者。
按照它的說法,貔貅是瑞祥聖獸,龍九子之一,除了除妖抓鬼還有附加功能——因為它沒有排泄器官所以只吃不出,具有招財的功能。
聽到這裡我其實很有些同情它,它老爸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會被人詛咒的生兒子沒那啥。
但是我也沒高興太久,之後貔貅用憐憫與諷刺的語氣告訴我,因為我太沒用,所以現在他的招財功能也就是能保證我買三張彩票一定能中五塊錢的程度。
我對他這種態度非常不爽,並且為之前同情它感到後悔。
貔貅道:「這屋子處於極陰之地,是妖物修鍊的好場所,會不斷地吸引冤魂鬼怪,凡人呆的久了,非死即傷,我盡全力保護你。」
「盡全力」這三個字非常的微妙,就像醫生對剛玩完「躲貓貓」的病人家屬說的一樣,人家盡力了,是死是活就看你運氣了。
不過咱智商和美國總統一樣,再咋樣也知道樹挪死人挪活的道理,聽完貔貅的講解,我就跳起來收拾東西準備逃。
「不用搬離這裡,」貔貅又說,「因為你現在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我一驚,停下手中的動作。
按照以往電視劇的套路,一般說這話的高人都會開始運功,然後自燃,背上冒出幾股白煙,接著打通我的任督二脈,從懷裡掏出一本武林秘籍和一小瓶丹藥,說:「現在我把全部法力傳給你,再學會這些,你就不是凡人,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神人了!」
基本上,只要有了這個開頭,以後就能遇見無數的漂亮妹妹投懷送抱。
我充滿希冀的望向貔貅。
像是看透我的想法一般,貔貅冷哼一聲,道:「你現在是一個道士了,又在這屋子裡待了太長時間,身上已經沾染了陰氣,就算搬走也沒用。身為道士,你的磁場已經和普通人類不同。你現在遇見那些髒東西的機率是原來的上百倍,陰陽相剋,你會比一般人更加倒霉。況且你現在法力不強,在這個屋中二樓供奉的張道長還能護著你,如果離開,恐怕沒幾天就會意外身亡。」
我哭的心都有了,琢磨著要不然明天就把那大鬍子的道士像搬來掛自己屋裡辟邪。
說到這裡,天已經微亮了,遠處村子一陣雞叫,貔貅化作一道綠光重新回到我的玉佩裡。
一夜沒睡覺,這會兒也睡不著,天亮了我也沒什麼怕的,索性拉開門衝到二樓對著那道士像磕了幾個頭,暗自下定決心一會出去軋幾個紙美人給道長燒了。然後才拿著漿糊和小廣告出門。
昨天一晚上沒睡,這一天貼廣告都沒精神,現在又是大熱天,貼到下午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我實在撐不住了,決定收工回家,剛走了幾步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名字。
「馬力術!馬力術!」
我扭頭一看,是老王,站在陰涼地兒朝我揮手。
不過一天沒見,那人腰彎的更厲害了。
「馬力術,過來,咱倆聊聊。」
我沒過去,他站的後面是個十八層的辦公樓,剛建起來的時候一度成為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很多想不開的人對這裡情有獨鍾,喜歡從上面跳樓自殺,因為樓層最高所以一跳保準死。
這會兒我就能看到那些跳樓的鬼魂一個一個煮餃子一樣往下跳。
老王自然看不見,就是在鬼魂穿過他的時候抖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見我沒過去,老王自己走過來。
「新房子住的咋樣?」老王掏出一包煙,遞到我面前示意我拿。
一般老王請抽煙都是五塊一包的「白沙」,如果有求於人就是給十塊一包的「紅塔山」,今天我一看那煙的皮子是「中華」,心裡就明白這傢伙有什麼難處要求我了,而且肯定還是特厲害的事兒。
我沒好意思多拿,拿多了顯得咱沒見過市面,就掏了三根,放兜裡怕擠壞了,就左右耳朵一邊夾了一根,嘴上又叼了一根,借著老王的打火機點著了,抽了一口,才慢悠悠的說:「挺好。」
老王看著我,有點欲言又止,想說啥又不好意思說出來的那種表情,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走,今天我請客,到我家喝酒去。」
之前我說過,老王的診所小廣告都是我順路貼的,他從不付我錢。
就我看來,他這個人除了節省,再沒啥大的優點了。
我住他的小平房這麼多年,還免費幫他貼了這麼久小廣告,他都沒請我吃過飯,今天忽然要請我喝酒,按照那句古話就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心中警鈴大作,搖頭道:「算了吧。」
老王一把拽住我胳膊:「我請客!再買幾個冷盤!你要吃啥儘管和我說!」我覺得他身上的那些死孩子噁心,一直和他保持著距離,這會兒靠近了看,才發現他臉色蒼白,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球布滿紅絲,像是幾天沒睡的樣子。
沒等我回話,老王跑到一旁的滷味店買了一斤牛肉一隻燒雞。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
見他出手這麼闊綽,我異常感動,決定隨他去看看,有什麼事能幫就幫了,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想不出他圖我什麼。到時候覺得幫不上忙虧了他,頂多禮尚往來,請他到我小二樓住兩天。
這裡離高級小平房住宅區不遠,我倆一路走回去,老王晃晃悠悠的,走路的時候背上的小孩一顫一顫,血糊糊的。那些小孩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會在老王身上扒著,時不時的蠕動一下,看起來就像背了個紅色的烏龜殼。
等我們進了屋,老王立馬轉身把門反鎖上了。
我說:「幹嗎鎖門?」
老王說:「一會你從那邊門出,今天晚上我不開張了……你看清楚,我門鎖好了?」
「鎖好了。」這人果然年紀大了,連剛做過的事都不放心。
老王家的平房經過改造,前面是診所後面是住的地方,一邊一個門。
診所裡充斥著一股醫用酒精的味兒,診所分為櫃檯和手術間兩塊,中間有一堵牆隔住,沒有裝門,就一個布帘子擋著。
說是手術室,其實也就是一個小房間,正中放了一個木板床,白色的床單洗的發灰,下方全是褐色的印記。
水泥地上也是,一塊一塊的深色印記,看起來髒兮兮的。
老王好像挺不喜歡自己的手術室,快步走了出去。
手術室後面是個小院子,兩根竹竿中間掛了根鐵絲,晾著剛洗好的白布單子。
老王轉頭把手術室的門鎖上,又問了我一句:「你看,鎖好了吧?」
他這會兒要再加一句「你逃不走了」我就可以認為他垂涎我的美色,捂著胸口喊救命了。
「鎖好了。」我點頭,作為一個單身男中年,老王的警惕性高的有點過分。
老王看看那鎖頭,又看看我,這才放心的拍拍我的肩膀:「走,進去喝酒去。」
客廳挺寬敞,老王把東西放桌上,拖來兩個凳子,就招呼我吃起來。
雖然他買了一堆東西,對著那些死孩子我還真是沒有什麼胃口,眼一瞟看到老王掛在客廳正中央的黑白結婚照,心裡忽然有點感慨。
老王的老婆死了三年,和我比起來,他算是這一帶的有為企業家,不少離異大嬸曾經向他拋出過愛情的橄欖枝,不過老王心裡依然惦記著他老婆,一直都沒再婚。
老王坐下也不吭聲,拿著杯子一杯一杯的灌黃湯,時不時的偷瞟我幾眼,有話說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愁眉苦臉的嘆著氣。
看著血孩子喝酒實在不是滋味,我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說:「老王,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咱大男人的別這麼扭捏。」
老王嘆了一口氣:「小馬,你是個文化人,我說話你肯定不信……」
我豎著耳朵聽他說下面的話,誰知道他又一聲嘆息,說:「不成,和你說了你肯定覺得我神經病。」
我現在就覺得你神經病!
叫我來,又遮遮掩掩的不說個明白,眼看著我就要發火,老王說:「冰箱裡還有點豬肚,你拿來我們一起吃了。」
我走過去開冰箱門,第一層放著一個人頭,第二層放著吃剩的青椒炒雞蛋,第三層放著一袋牛肚。
我一對眼就看到了那個人頭,是個女人的臉,閉著眼睛,頭皮掉了半拉。露出半邊頭蓋骨。
我一把把冰箱門甩上,心想壞了,都是人頭,這女人頭和昨天那男人頭說不定是兩口子,昨天我把那男的扔了,這女的就跟蹤我跟蹤到這裡來了!
老王有點緊張的問:「咋了,你看到啥了?」
我想這東西老王看不到,別把人嚇著了,就說:「沒事沒事,手滑了一下。」然後強裝鎮定的再次打開冰箱門。
老王說:「哦。」
他話音剛落,那女人頭倏地張開眼睛,直直的盯著我。
那眼神十分怨毒,好像下一秒就要飛出來咬我。
我連忙抽出那袋牛肚,關上冰箱門。
拿著牛肚坐回去,才發現老王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咋樣?」
「什麼咋樣?」
老王盯了我一會兒,忽然鬆了口氣,哈哈的笑了兩聲,心裡有一塊石頭落地似的:「喝酒喝酒!來,小馬我敬你。」
我不能理解他為啥突然變的這麼高興,手都樂的使勁抖,啤酒灑的滿桌子都是。
「你悠著點!」我跳起來。
「呀,對不起,這光太暗了,等我開燈。」老王一手拿著抹布跑去開燈。
就在這會兒,我聽到門外傳來奇怪的聲音。
「噠」、「噠」、「噠」。
不知道為什麼,老王沒關這屋的門,過堂風一陣一陣的灌進來,我正對著門坐著,能看見院子裡的白床單被風吹的膨脹,鼓起來,再消下去。
燈開了,屋裡剎那間亮了起來。
老王看著我,臉色發白:「你剛才聽到什麼沒有?」
我說:「風吹的吧?」
雖然那聲音很明顯是腳步聲,不過那兩道門都被老王鎖死,肯定不會有人進來。
就是那聲音有點耳熟。
老王長舒了一口氣,走回來坐著。
我倆這位置坐的十分不科學,一般來說兩人喝酒應該一左一右坐在門兩側,可現在是我的座位對著門,他坐我對面,正好背對著門,這坐法很怪異,尤其是現在天已經黑了,院子裡黑糊糊的,看起來非常彆扭。
在我抬頭看老王的時候,不需要多大精力就能借著燈光看到院子裡的情況。
然後我就看到了。
院子裡白色床單下方,有一雙腳在移動。
那是雙女人的腳,穿著紅色的高跟鞋,小腿勻稱,皮膚白的發亮,有一道道細細的血絲從腿上往下流。
床單遮住了那女人的上半身,只能看見那女人緩慢移動的腳。
這情景看起來非常不協調。
「噠」、「噠」、「噠」。
那雙腳每走一步,身後便是一小攤血。
看著那腳,我終於記起來那聲音是什麼時候聽過了。
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小二樓我房間門口站著的那個!
估計是我表情奇怪,老王問:「咋了?」
我說沒事沒事。
你要是到別人家喝酒帶個貓啊狗啊的估計別人不會有意見,可是要帶了這玩意兒,傳出去以後我就不要混了。更何況這東西一般人看不見,說出去別人還覺得你不正常。
我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低聲道:「貔貅,貔貅……」
玉佩一聲響也沒有,老王抬頭望我:「你說啥。」
我說:「沒事,沒……」
說話間那高跟已經走出了床單,我下意識瞟了一眼,身上打了個激靈。
怪不得剛才覺得奇怪,那小腿那麼細長,按照身材比例,那女人的頭應該露出床單才對。
為什麼沒有露出來?因為她沒有頭!
脖子以上是空的,脖子以下穿著一件米色的裙子,下半身都是血,晃晃悠悠的往這邊走。
「噠」、「噠」、「噠」。
紅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像是感應到什麼,迅速的蠕動起來。
「噠」、「噠」、「噠」。
那女人走到老王身後,只需跨過門檻,就能進屋。
「怎麼了?」老王還渾然不覺的望著我,表情帶著點緊張。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女的的目標並不是我,而是背對著他的老王。
那女人站在門口,卻不進來,費力的伸出手,向老王的脖子摸去。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像波浪一樣,那樣的重壓讓老王捂著嘴咳嗽起來。
我直直的盯著那女人的動作,心裡亂成一片。
我知道這事兒不能用常理解釋,這會兒亂了陣腳我就輸了。
按理說這會兒我只要開開門跑就行了,體力方面我確信自己能比的過老王,跑的絕對比他快。
但這女人怎麼說也是我帶來的,不能讓老王稀里糊塗的成了犧牲品。
這女人想要什麼?
她伸向老王的脖子,難道是想要……腦袋?
腦袋!我腦中靈光一閃,那不是正有一個腦袋凍在冰箱裡!
我三步兩步跨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
那個人頭正雙目圓睜,異常兇狠的望向門口。
我也顧不得噁心,伸手拎了那腦袋的頭髮出來,轉身對那女鬼道:「給你!」
我這話本是對那女鬼說,卻沒想到老王望著我手中的人頭,臉瞬間變了顏色:「你……你果然看見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意思,就見我手中的人頭凄厲的叫了一聲,然後大力掙脫出我的手,向門口飛去,輕車熟路的安在那女人脖子上。
老王這才回頭看,頓時慘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扭動了一下腦袋,竟然一下跨過了門檻。
「你……你……」老王手指顫抖的指著那個女人,「你是鬼!」
那當然是鬼,半邊臉都沒了,連頭蓋骨都看得見。
房間裡陰風陣陣。
那女人望著老王冷笑道:「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
老王身上的死孩子蠕動的那叫一個風起雲湧。
老王坐在地上,一邊往後面爬一面哆嗦:「這、這怎麼能怪我!你已經懷孕四個月了,我、我和你說過有風險,是你硬要打掉。」
那女的冷笑道:「你有沒有錯你自個兒心裡清楚!」
這回我看明白了,敢情這倆人認識,那女的不是衝我來的。
我手裡還捏著一堆亂糟糟的頭髮,心裡想著這是沒我事兒了,我是該逃跑啊?逃跑啊?還是逃跑啊?
正掙扎著,忽然見那女鬼伸出十指向老王胸口抓去,我心裡一哆嗦,伸手抓著老王胳膊把他拖了過來。
那女鬼也不笨,一揮手抓了個空,立馬反手抓住了老王的腿,那動作行雲流水,就是一練家子。
老王只顧得哆嗦,嚇得動都不帶動的,腳脖子被抓的血肉模糊,叫也不叫一聲。
那女鬼抓著老王腳脖子往她那邊扯,我在這邊使了吃奶的勁兒的拽他的腳,老王身上那些死孩子順著他的胳膊往我這邊爬。
我氣急,破口就罵:「你愣著幹嘛?傻了個屁的,等死麼?!踹她啊!我靠!」
老王身體一震,抬起腳向那女鬼踹去。
一腳踢在那女鬼臉上,那腳極狠,那女鬼頭骨本就有裂痕,只聽啪的一聲,老王已經踢斷了那女鬼的脖子。
那女鬼發出一聲淒厲的嚎叫。
我剛想誇老王這一腳踢得快准狠,就聽老王大叫一聲救命,然後身體猛地向女鬼那一邊移去。
我再一看,哭的心都有了,老王那一腳踢太狠,腳丫子陷在女鬼頭骨裡拔不出來了,整個腳被骨頭刮的鮮血淋漓。
這叫一個有技術含量,原來那女鬼使得是苦肉計!!
那女鬼臉上剩的唯一一個眼珠子也被擠出來了,痛叫著伸著手亂撓,她那手指甲跟刀尖兒似的,一劃過去,皮割肉爛的,老王下半身被他抓的慘不忍睹,眼看只有近的氣沒有出的氣兒。
我也顧不得那些死小孩了,衝過去抱著老王背往後拽,老王也是用力拔自己的腳,不過他現在喘氣都困難,使勁兒和沒使沒多大區別。
老王背上的死孩子被我們擠成一片,張著嘴想叫又叫不出來,伸著粉色的爪子在空中揮舞,還有幾個已經扒在我身上了。
那東西滑了吧唧就像一團爛肉一樣,五官都有但動起來的時候說不上的噁心。
幾個死孩子已經爬在我胸前,冰涼涼的貼著脖子,伸著手往我臉上滑。
就在這當兒,胸前玉佩忽然綠光大作,貔貅的聲音傳來:「滾!」
隨著那聲厲喝,那些死孩子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緩慢的爬動著。
貔貅用鄙視的口氣道:「一點力量沒有的嬰靈竟然都能把你逼成這樣。」
這簡直就是救世主啊!我一激動,鬆了手,抓著玉佩喊:「皮卡丘,救命!」
也就在這時,老王一陣慘叫。我一轉頭,壞了!那女鬼已經拖著把老王倒抓過去!
貔貅喊道:「道士,快掐訣念咒!」
我知道他說的這話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掐訣念咒是啥意思?
「啊!」老王又是一陣慘叫。
貔貅叫:「道士!」
我豁出去了!管他是什麼咒,既然我是道士,肯定有那麼個慧根,亂念說不定就蒙到了。
「道可道非常道!南無觀世音菩薩、真主安拉保佑!神愛世人!新中國萬歲!阿門!」我十個手指頭一陣亂動,以排列組合的順序不停變換著。
結果一切如常,我身上既沒有冒出白光也沒有出來什麼天兵天將幫忙。
那女鬼毫不理會我,伸手就要向老王胸口抓去。
貔貅喊:「快念咒!」
念咒?我頭腦一陣發熱,只覺得有鼓氣從丹田而出,到達五臟六腑,頓時心血上頭,大喝一聲:「嘛米麻米轟!老王腳拿開!」然後拎著旁邊的椅子就向那女鬼扔過去!
那椅子毫不留情的擊碎了女鬼的頭蓋骨,那女鬼凄厲的嚎叫著,鬆開抓著老王的腿,捂著頭倒退。
老王胸口已經被抓了一把,前胸的衣服被血染得通紅,倒在地上直喘氣。
我來不及檢查他的傷勢,搬起另外一個椅子乘勝追擊,追著那女鬼滿屋子的打。
「你賴皮!沒見過用椅子當兵器的!」那女鬼捂著臉,叫著往門外跑。
「你管我用什麼方法!」我叫道,「黑道士、白道士,打倒鬼怪就是好道士!」
女鬼跑到門口,被一個死孩子抱住。
那死孩子抱著那女鬼的腿,叫了一聲:「媽媽。」
按理說那孩子還不會說話,可這聲音我是千真萬確的聽到了。
那女鬼在原地呆立片刻,眼中盈滿淚水,瞬間消了戾氣。
我舉著椅子警惕的盯著她。
女鬼腦袋轉了一下,似乎是在看已經氣息奄奄的老王,那腦袋應該是沒安好,又掉到地上了,咕嚕咕嚕的滾到我腳邊,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我。
我強忍著噁心撿起那頭,扔回給那鬼:「這東西比較重要,你得裝好了。」
女鬼把頭安好,重新抱起那小孩子,聲音輕柔的道:「乖,我們去找爸爸。」接著轉個了身,消失了。
我鬆了一口氣,跌坐在地上。
老王躺在身邊,慢慢的向我說了真相。
那女的是附近的學生,懷孕了四個月才發現,不敢讓人知道,偷偷跑來打胎。老王手術失敗,造成大出血,本就是黑診所又怕惹上什麼麻煩,沒敢叫救護車,眼睜睜看著那女孩死了,怕人發現就分了屍,把身子裝在垃圾袋裡,一點一點的運出去。
運到後面,卻發現頭不見了。
從那以後,就能看到怪事,冰箱裡莫名的出現那女人的人頭,每天晚上,院子裡都會響起腳步聲。
他能看見人頭,卻看不見那女人的身子。
老王一直守著這個秘密不敢說,他不信鬼神,覺得是自己神經過敏,可那腳步聲一天比一天清晰,人頭在冰箱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那些情景越來越真實,他不能確定是不是幻覺,於是,他找到了我。
找到我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個女的是看了我貼的小廣告來的,按照老王的想法,連帶著她也應該會恨我。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王已經死了,身上無外傷,據醫生說是心臟病突犯。
貔貅說:「若不是他死去的老婆護著他,他活不到今天。」
我心情非常沮喪,有句話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過幫人免費貼了個小廣告,竟然害死一條人命。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貼黑診所的廣告了。
回到家已經是大中午了。剛進門,忽然聽到一陣小高跟鞋的聲音,聯想到昨晚,我一陣後怕,猛的轉過身,背後卻是衣著清涼的三娘。
我沒想到她還在這裡,驚訝的問:「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能無故退租。」三娘嫵媚一笑,「那天晚上被那貔貅嚇的沒了主意,現在想來,神獸隨主,你這副模樣,想來他也不會剩多少法力。這地方利於修鍊,我是住定了。」
說完,三娘衝我拋了個飛吻,扭著腰進了屋。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天晚上,女鬼來找我,為什麼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她怕的是貔貅?還是我隔壁的三娘?
第二章 鬼神
據不完全統計,截止到現在,小二樓裡有一個弔死鬼,一個狐狸精,一個小鬼和一個死人頭。
這麼多生物聚集在一塊,已經不是人均住宅面積嚴重縮水的問題了。
我身為弱勢群體,長的又比他們大多數人好看,和這些東西生活在一起肯定要遭受凌虐。
我現在是風華正茂的生意人,要是這樣死了就太不值當了。
可是吧……想想現在的房價,再想想我這塊地皮,就會覺得住這屋死了也沒啥大不了。
至少咱有房子了,是吧?
就在我想東想西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渾厚的聲音。
「此地風水險惡,陰氣甚重,不妙啊不妙。」
我身體一震,緩緩地轉過頭,只見正午的大太陽底下,站著一個人。
那是個老道,穿著件藍色的道袍,頭髮梳成一個圓形髮髻,搭在左胳膊上的拂塵隨風飄動,黑色鬍子順滑的垂到胸口,形成一個完美的倒三角,真真是仙風道骨。
僅僅站在那裡,我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萬丈光芒。
「這房子是你的?」那老道掃我一眼,見我點頭,邁著小方步上前,上下打量小二樓,「我從百里之外,就看到此處妖氣衝天。」他拂塵一揚,指向房頂,「你看,那房頂上黑氣環繞。」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藍藍的天空陽光普照。
「不過倒是奇了,那些陰氣雖然環繞在房頂,卻沒有侵蝕到房內,應是有什麼東西在保護著這房子。」老道收回拂塵,問我,「你信嗎?」
還有什麼不信的啊?我連連點頭。
那老道欣慰一笑,接著說:「除妖降魔乃是道家本分,今日你我相見,便是有緣,我不能見死不救。但本道剛收服了一隻千年妖狐,耗了七成法力,若是勉強施咒收鬼降陰恐怕會對身體造成巨大傷害,雖不至於危及生命,但之後定要休息七七四十九天,食用燕窩魚翅調理內力。不過你放心好了,貧道乃出世之人,自然不會多收你銀子,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他話鋒一轉,道,「這點付出不算什麼,我清鬼之後,這房子陽氣上升,對你大有好處,時來運轉、升官發財、百病盡消、延年益壽、桃花朵朵開,此外還附送風水服務。」
我轉身,沉默的往房子裡走。
老道在身後喊:「怎麼走了?你不是信我麼?」
「我跟你說,別跟我談錢,」我開門,「一談錢,我就會進入無神論者模式。」
老道一臉驚異的表情:「莫非,你覺得我像騙子?」
我搖頭,發自肺腑的說:「您像傳銷的。」
然後啪的一聲,關上門。
那道士猶在門外不死心的喊:「你這房子若是不盡早驅邪,不出七天,必然有血光之災。」
這傢伙沒加入傳銷大軍真是浪費,憑他那口才,和車軲轆功的李教主說上幾句那傢伙絕對從此高舉馬克思主義大旗永不動搖。
「嘻嘻……」
忽然傳來一陣嬌笑,我順著看過去,三娘站在自己門口笑吟吟的看著我,嗲著聲音問道:「馬哥,你是真不怕我們啊。」
「別叫我馬哥,太客氣了,擔當不起。」我抖著腿肚子,身體貼著牆,一點一點往自己屋子蹭,「叫我小馬哥就行。」
三娘嬌俏一笑:「您真幽默。」然後扭身進了屋。
見她關門,我三下兩下衝到自己房間門口,打開門往裡衝的時候,覺得身後一陣寒意,扭頭一看,儲藏室的門半開著,那個小孩站在門後,低著頭,面無表情,眼睛上翻,陰陰的看著我。
那門緩緩的關上了。
我連忙進屋鎖門。
脖子上掛著的貔貅鄙視的哼了一聲。
我又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些死孩子,一陣反胃,索性爬上床睡覺。
這幾天一直勞累,所以這一覺睡的十分安穩。
誰知到了半夜,我身體開始發冷,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股冷氣,越來越重,竟把我硬生生的凍醒了。
此時天已經全黑,看樣子應該是半夜了。
寒氣是從窗戶那邊傳來,我小心的掀了窗帘往外看。
只見不遠處燭光閃爍,還蹲著幾個人,看樣子是村裡的孩子,不過十六七歲,書包放在一旁,圍成了一個圈,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小孩是活的,因為他們四周飄了一圈半透明的「髒東西」作對比,那些髒東西還保持著死時的狀態,缺胳膊斷腿的,血淋淋的站在他們身後。不止如此,還有很多像是被吸引了一樣,源源不斷的從遠處飄來。
我問:「這……這是在幹嗎?」
貔貅回答道:「他們在招鬼。」
招鬼?我一聽就急了,這房子都這樣了,還招!
我當下拉開門,往外跑阻止他們。
遠處還有一波一波的東西往這邊飄,我跑過去一看,最中間的四個人圍成了一個圈,地上鋪著一張紙,紙上放著一個盤子。
就算我再沒常識,也能看出他們是在玩碟仙占卜。
盤子上立著一隻瘦不伶仃的男鬼,愁眉苦臉的像個受氣包。
「碟仙,碟仙。」四個人齊聲道,「告訴我,明天天氣怎樣。」
那鬼委屈的咧了咧嘴,移動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那盤子也移動起來。
玩碟仙的人歡呼道:「明天要下雨。」
「同志啊。」旁邊有隻鬼湊過來,「你看得見我們吧。」
「看不見。」我說。
我發現鬼的善惡很好辨別,有的一接近你你心裡就發毛,有的卻沒什麼大感覺。和我說話的這隻雖然是鬼,但胖乎乎的,挺個將軍肚,笑起來眼睛都沒了,看起來挺和藹,沒什麼惡意。
「不是我硬要麻煩你,我們趕時間,能不能幫個忙。」挺著將軍肚的鬼伸出手腕給我看,「他們再綁著我朋友,我們就趕不上投胎的末班車了。」
我扭頭一看,馬上就對這隻鬼沒好感了,他戴的竟然是勞力士!
將軍肚又拍我肩膀:「我們做鬼也不容易,要是趕不上車沒法在生死薄上登記,就連戶口都沒了。你知道現在戶口多難辦,到時候只能當個孤魂野鬼沒法投胎那可是幾百年的事。」
見我沒反應,將軍肚從兜裡掏出一沓紙錢:「幫個忙,交個朋友。」
沒見過這麼晦氣的!我連忙把那紙錢推回去:「別來這套!」
「同志啊,」將軍肚又笑咪咪的加了一句:「要是趕不上車,我們就在你房子裡住一輩子。」
「瞧你這話說的。」我嚴肅的說:「助人,不,助鬼為快樂之本,我幫你!」
然後扭頭,衝那些玩碟仙的吼道:「幹什麼呢!」
「啊!」那幾個人玩的入迷,沒想到我這邊會喊起來,尖叫起來,圍在外圈的幾個半蹲著的甚至嚇得坐到了地上。
我只是隨便一吼,卻沒想到他們的反應這麼大,也愣了。
被嚇得坐在地上的少年拍拍衣服,站起來:「大叔,別這麼嚇唬人好不好,會出人命的!」
我被大叔這個絲毫沒有現實依據的稱呼震驚了,正要教訓這小子,忽然聽得旁邊有人尖叫道:「手!手鬆開了!」
我一愣,轉頭去看,那兩男兩女本都伸出一根手指按在那盤子上,這會兒卻有一個小姑娘鬆了手,手握在胸前,驚恐的看著我。
那個被困住的鬼終於飛了出來,撒著淚往這邊跑,一臉委屈的喊:「我的老天,憋死我了。」
「鬆手了!我們完蛋了!」玩碟仙的其中一個男孩吼起來,扭頭對我喊,「你知不知道請碟仙是不能鬆手的?你把我們嚇得鬆了手,以後我們有個三長兩短,你怎麼承擔後果?」
碟仙?我看了看四周慢慢散去的東西,這哪有什麼仙,分明都是些野鬼。
「小小年紀搞封建迷信!」我插著腰罵,「你們家長怎麼教育你們的啊?哪個學校的?我告訴你們老師去。」
那些傢伙不情不願的看著我。
「快收了回家去,回去回去。」
被我這麼一吼,真有了效果,小孩們開始慢騰騰的開始收拾東西。
將軍肚非常感謝我,拿著紙錢硬往我懷裡塞,還連聲說:「謝謝,謝謝。」
「不不不、你留著用。」我搖著手說,「我用不上。」
「別客氣,您別和我客氣。」那鬼說,「你遲早得用上。」
沒人和你客氣!我舉起拳頭:「你再給我塞錢我和你急,你別逼我動手啊。」
「看見沒。」將軍肚對旁邊圍觀的鬼說,「這才是社會活雷鋒,做好事不求回報。」
我是想要回報,你也得給我個靠譜的啊。
旁邊收拾東西的小孩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在和誰說話?」
另一個很堅定的說:「我爸說住這屋子的神經都有點不正常。」
好容易那個將軍肚帶著小瘦子走了,旁邊被招來的鬼也哪兒來的回哪兒了。
我暗中鬆了口氣。
陰風慢慢散去,周圍的空氣開始回暖。
就在我把心放下來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陰陰的說道:「會死呦……」
那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我打了一個激靈,轉頭去看。是方才玩碟仙的另外一個捲髮女孩,在別人收拾東西的時候一動不動,只是低著頭,眼神怨毒的看過來。
旁邊的人也被她震住了。
「張佳燕,你說什麼呢?」一個男孩喊。
叫張佳燕的女孩猛然轉頭,盯著那個男孩,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現場忽然安靜下來,只聽得冷風吹過我那還沒關死的門,吱嘎吱嘎的響。
「沒有送走碟仙,他就會纏著你們,所有人都得死!」
她這話用的祈使句,一字一句,說的煞有介事。
可是說話得有事實依據,人家小瘦和小胖倆人都手牽著手去辦戶口了,你就算想讓人纏著你人家還不樂意呢。
我拍著胸脯保證:「我說了沒事就沒事,有什麼事我擔著,趕快回家。」
張佳燕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你保證得了嗎?」她嘴角彎起一個詭異的弧度,陰陰的拋下一句話。
那眼神異常狠毒,不像是十幾歲的小女孩的。
像我這樣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社會英才,也被看的心底發毛。
現在的高中生,真了不得,早熟。
我目送他們離開,走在最後的一個女孩一路走一路回頭看我,走了幾步,忽然跑回來,站在我面前,羞澀的笑道:「謝謝你。」
我認出這是剛才被我嚇得鬆手的那個女孩,這回看清了,長的很乾凈,看著清清秀秀的。
「沒事沒事。」我一甩手,「為人民服務。」
「我叫胡雅婷。」那女孩說著說著臉就紅了,看起來嬌羞的很。「我在二中上學,今年高三。」
我從來沒想到我的男性魅力如此了不得,連這年紀的女孩都能吸引,後退一步,道:「歲數差太多了,不合適。」
那女孩看向我胸口的貔貅,眼睛彎起來,又是一笑:「你項鏈真好看。」然後紅著臉邁著小碎步跑了。
我心裡一盪,女孩就應該這樣,可愛!
三娘站在門口往外看:「呦,這是做什麼呢?那麼熱鬧。」
我說:「聽說最近墓地又漲價了,遊魂出來遊行抗議房地產公司的壟斷。」
三娘瞟我一眼,露出個別有深意的笑容,進屋了。
我睏的要死,也懶得理會她這到底有什麼意思,回屋躺下就睡了。
這一覺睡的不踏實,還是感覺有陰風陣陣的吹,到半夜竟然覺得手腳都像浸在冰水裡一樣。
按理說這樣早該被凍醒了,但是我眼睛卻怎麼都睜不開,硬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來,外面噼里啪啦的下著雨,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沒有什麼大礙,被窩裡也暖烘烘的。
昨天是做夢被魘住了吧,我正這樣想著,忽然聽見貔貅說道:「昨天那幾個高中生不對勁。」
不用他說,我也覺得不對,小小年紀閑著沒事幹,捉鬼來玩,一看就是被封建迷信糊住思想的。
不過加強祖國花骨朵的精神文明建設這事不歸我管,我只負責宣傳辦,尤其是張貼小廣告這一塊。
那個時候,我理所當然的想著這事應該完了,卻沒想到它只是個開始。
轉眼到了中午,我準備去廚房煮麵吃,從一出房門,就感覺到有視線一直盯著我。
正在奇怪,聽著身後有人詫異的「哎呦」了一聲,然後三娘的聲音響起:「小馬哥,你還活著啊?」
這晦氣的,我一聽心裡就不舒服了,這嘴太欠了!這是看她狐狸精稀有品種,我又打不過的份兒上我才讓著她,要不然我肯定上去親她!
正要發作,三娘又接著說:「看昨晚上那陰氣,我以為你扛不住,看來貔貅對你還是有點用處,能護的你周全。」
我低下頭去看胸口的貔貅,心中一熱,這東西原來真有用,真應了那句話,求人求己不如求皮卡丘。
正在高興地當兒,三娘又問了一句話。
三娘問:「你昨天帶回來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一愣,問:「什麼女孩?」
三娘瞇起眼睛,曖昧的瞧著我:「就是跟在你身後進來的那個,長頭髮。」
我清清楚楚的記得昨天是看著那幫招鬼的人全走了才回來,晚上回來的時候身旁也沒別人,心裡隱隱有些發毛,又問:「小偷?」
「當然不是。」三娘慢悠悠的說,「那女孩看起來挺年輕的,應該是沒死多久。」
她話說完,朝我嫣然一笑,扭著身子走了。
剩我一人站在哪裡,後背徹底涼了。
就在這時,剛才被人盯著的感覺又出現了,我一扭頭,見鞋櫃旁邊的花瓶上,立著一個男人頭,頭髮梳得油光錚亮的,兩個鼻孔還冒著血。
我第一眼看著有點陌生,第二眼看著那鼻血,就明白了。
這人頭我見過。
那鼻血是我摳的。
此時這個人頭正以熱切的近於諂媚的眼神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毛。
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用這種眼神看我,可我一點也不高興,因為他是雄的。
男人頭咳嗽了一聲,很靦腆的說:「早安。」然後臉就紅了。
我往後退了兩步,我也覺得自己長得一表人才俊秀無雙,可是一個人頭對著我臉紅,那叫一個瘮得慌!
「密斯特馬。」男人頭咳嗽了一聲,「我生前是這裡的管家,是留過洋,喝過洋墨水的人,就是去世的太早,還沒有娶老婆……」
我毫無興趣的摳著耳朵。
那人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了我幾眼,目光又移到我身旁的冰箱上。
那冰箱是我還住在高級小平房的時候,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我當時被它華麗的外表和樸實的價錢迷惑,二話不說就買了。
回來以後才發現它的表裡如一,不僅功能和價錢一樣樸實,而且還附送了其他冰箱沒有的保溫功能——煮好的速食麵放進去一個小時,拿出來還是熱的。
就因為這,我受到了強子他們無情的嘲笑,後來冬天他們過來喝酒,嫌啤酒太冷,就全扔我冰箱裡捂著。
後來我把它當保溫櫃用,並期待著哪一天它的優點發揮到極致,我可以用它烤雞。
我見那人頭的眼神充滿好奇,心想這屋子多少年沒人住過了,困在這屋裡他不一定能見過這種高科技。得瑟的拍著冰箱門問:「見過沒?這叫冰箱,高科技。」
然後拉開冰箱門,顯擺的說:「給你見識見識,這東西能保溫,你那時代沒有吧?」
我面對著人頭,邊說邊伸手掏我的半袋挂面,誰知道手伸過去,摸到一把草一樣的東西。
幾天沒開冰箱,發霉了?
我奇怪的扭頭去看,這一看,嚇得差點把脖子扭了。
冰箱裡立著一個女人頭。
這樣一個個性獨特的女人頭,無論在哪個冰箱裡,都像掉地上的一百元錢一樣醒目。
那稀鬆的頭皮,充滿藝術感的頭髮,還有那掉了半拉皮的頭蓋骨,都深深的刺激著我的記憶。
打死我也忘不了,這是老王家的那個。
她竟然跟著我回家了!
「就是這個美人!」男人頭興奮了,「可以給我介紹一下嗎?」
我盯著女人頭的裸露在外面的頭蓋骨,都快要哭了,這要有多扭曲的審美觀才會覺得她漂亮啊?!
女人頭瞟我一眼,罵道:「不知道敲門嗎?沒禮貌!」
然後冰箱門「嘭」的一聲,自己關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盯著冰箱。
三娘說的,昨天跟著我回家的那女的就是她吧。
她不是和她身子合體了嗎?怎麼又跟我回來了。早就和她說過頭這東西很重要得安牢點不能丟這一看就是沒聽我的話。
我正想著,忽然聽到有人嘭嘭嘭的砸我的門。
拉開門一看,是昨天在我屋外招鬼的那幾個高中生。
那幾個人臉色煞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見我開門,劈頭就喊:「你不是說沒事兒嗎?」
「那為什麼會死人!」
我一愣,死人了?
淹死的那個叫趙宜,是昨天請碟仙的其中一個,死在三公裡外的河裡,我過去的時候,屍體剛剛被抬起來,抬擔架的人從我身邊走過,罩著屍體的白布下垂落了一隻手,被水泡的浮腫,慘白慘白的。
旁邊圍了一圈老鄉,小聲的議論:「早上被釣魚的人發現的,好像是意外。」
「死得真慘!」
「那麼壯一個男孩,怎麼就能淹死了呢?」
我也詫異,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怎麼過了一個晚上就死了。
招碟仙的一共六個人,其餘五個都來齊了,除了張佳燕,胡雅婷兩個之前說過名字的,其餘還有一個叫馮麗的女孩和嚴浩、陸林兩個男的,他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聲張,把我拉到一旁。
胡雅婷一直捂著嘴,憋得一張俏臉都紅了,見我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說:「我最怕這些東西了。」
也就她對我和善一點,其餘幾個小孩看我的目光充滿了敵意。
「趙宜死了。」嚴浩問,「你怎麼解釋?」
我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淹死他的。」
陸林吼道:「你不是說不會有事嗎?」
「我說你們這些小孩也太迷信了哎,」我說,「別啥事都扯到鬼身上,這說不定意外,你們別一天叨念著什麼鬼啊怪啊之類的,心裡陽光點,陽光點,行不行?」
「昨天我們回去已經很晚了,他家在村裡,和這邊方向相反,那麼晚,他又為什麼要走將近半個小時來河邊?」
「也許,他想散步。」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但是昨天那小胖小瘦兩隻鬼怎麼看也不像惡鬼,「也許有別的什麼事。」
那幾個人對視了一眼,嚴浩沖馮麗點點頭,那個個子嬌小的女孩一轉身,就往河邊跑。
我開頭沒理解她要幹什麼,見她下了水,才大吃一驚,跑過去要拉她回來。
小丫頭簡直不知輕重,這可是剛淹死過人的河!
但是我沒跑幾步,就停住了。
不過一會兒,那女孩已經利落的跑到了河對岸,沖我們揮揮手,又跑了回來。
「她是我們幾個之中個子最小的。」嚴浩說,「趙宜比她高將近20公分,你認為,以他的身高,還是一個會游泳的人,真的會淹死在這河裡?」
我呆了,他說的沒錯。
一個一米八的大男孩,為什麼會在大半夜跑到河邊。
這麼淺的河,就算被推下去,也會很快爬起來。
「趙宜是學校武術隊的,一般人打不過他,他屍體上也沒有什麼外傷。」陸林說,「而且他死後的表情十分的驚恐……」他頓了一下說,「像是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這話聽起來沒什麼,仔細一想卻令人心驚。
一個會游泳的人,在沒有外力的干涉下,為什麼會淹死在對自己毫無威脅的河裡?
答案只有一個——他把頭放在水裡,自己憋死了自己。
在明知道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情況下,憋死自己。
這種對死亡的執著和毅力,簡直讓人不寒而慄。
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就在此時,脖子上的貔貅緩緩開了口:「這個人,死的不簡單。」
貔貅一天有大半時間都在睡覺,偶爾清醒說句話,那正確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他說不簡單,那趙宜的死,肯定就很複雜。
但到底是怎樣的複雜法,那說不清了。你要是頭淹在水裡,一個姿勢死掉,那叫簡單,但是你要一邊蛙泳一邊淹死自己,那就是複雜。
貔貅說完那一句話,死活不開口了。
到底是謀殺還是被「髒東西」害死,他一句話說了一半,就再也不開口了。
電視或者書上經常有一些掌握重要情報的人,在臨死前都會被同伴抱著,嘮半個小時的家常,說我要死了,可是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我二舅姥爺的七外甥女!記得那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俺家的黃狗叫二花。然後吐出一口血,艱辛的說道,那都是小事,我主要想和你說,這次我奮勇直前不顧艱辛,所取得的情報是……咳咳……他們的秘密是……是……是……
然後,頭一歪就死掉了。
你一輩子都別想聽到他們在下面的話!
我現在特別佩服那些抱著屍體痛苦哭泣的傢伙,他們素質太好了,簡直是人類的楷模!要是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好。
踹他丫的,死了也拽出來鞭屍!
我最恨說話大喘氣!
你敢不敢一次說個利索,直接說完!
這幾個高中生認準了是因為我的打擾,沒把碟仙送走才死了人,不肯罷休的坐在我小二樓外面。
三娘踩著小高跟走到門口,伸頭看了一眼,雙眼泛著淚光跑到我面前,認真的對我說:「小馬哥,我錯怪你了,你對我真好!」
「啊?」
「那個,和那個。」她指指嚴浩,又指指陸林,丁香小舌舔了舔嘴唇,「是你給我帶回來的宵夜吧?」
這誤會大發了!我連忙搖手,說:「不是,不是!」
「哎呦,」三娘拖長了聲音,甜甜的一笑,「不就是帶回來個宵夜,還不好意思承認!」然後用纖細的手指戳了一下我腦門,道,「不過我就喜歡你這種害羞的個性。」
沒人和你害羞!
我一伸手沒拉住,三娘像脫韁的野兔一樣竄了出去,蹬蹬蹬的跑到門口,向那幾個高中生揮手道:「進來坐,進來坐。」
這幾個學生平時沒見過這麼妖艷的女人,跟著三娘走進來,眼珠子就像黏在她身上一樣,眨都不帶眨的。
這裡面還是胡雅婷懂禮貌,第一個張口說話:「謝謝。」
「謝什麼?」三娘朝著兩個男孩嫵媚一笑,「外面太陽那麼大,曬壞了怎麼辦?」她舔了下嘴唇,低聲道,「烤焦了就不好吃了。」
「什麼?」那幫人顯然沒聽清楚這一句。
「沒什麼,沒什麼。」要是被人知道我屋子裡養了只狐狸精,我守了半輩子的貞操名聲就都得給毀了!我咳嗽一聲,道,「你們同學的死,和昨天你們鬆手,真沒關係!」
張佳燕冷笑一聲,道:「你是誰?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
「我是道士。」我看著她,認真的道,「我都道士一個多禮拜了!」
對於這些被封建迷信蠱惑的小孩,就要以毒攻毒,以惡制惡。
果然,我那句話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安靜了,那兩個男的連三娘都不看了,齊刷刷的轉頭看我。
這安靜只是片刻的,十秒後,所有人就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不約而同的從鼻子出氣來哼我。
我早料到他們不信,問:「你們為什麼來這裡招鬼?」
「是請碟仙。」馮麗說,「因為這房子是鬼屋,陰氣重。」
「這不就結了?」我伸手打了個響指,沒響。
所有人都看著我的手,我面不改色搓搓指頭,比了個大拇指:「我能在鬼屋裡待著,已經說明一切了!」
這句話顯然產生了一定的作用,那些高中生的神色有了動搖,等著我繼續說下去。
死了人我也不舒服,但是硬說是因為昨天我喊了一聲才死,那就不靠譜了。
趙宜的死有蹊蹺,但卻不一定和昨天胡雅婷的鬆手有關。
我想弄明白事實真相,不過這群中學生摻和進來就不像話了。
鬼故事有百分之五十是校園鬼故事,校園鬼故事裡面請筆仙、碟仙的人,一般四個裡面要死三個,要是運氣不好,主角也得死翹翹。
這是慣例,學生這職業一遇到鬼就變得很危險。
所以不能把他們牽扯進來。
可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面對著這一雙雙等待我解釋的眼睛我也不可能說我不知道。
於是我決定把昨晚的實情說出來。
為了便於他們理解,我先開始做了鋪墊:「鬼這個東西吧,有好壞善惡之分。」
不知道是不是特定生物都會對鬼這個字有反應,才說了一句,樓上的弔死鬼就飄到了樓梯口,冰箱門也開了一個口子,女人頭從裡面陰森森的看著我。
「你們都看過聊齋吧?」我目前所遇到的鬼不多,也不好說,只能硬著頭皮亂侃:「好鬼,它會學雷鋒做好事,扶鬼姥姥過馬路,撿到紙錢也拾金不昧物歸原主。這類鬼是我們一定要表揚的,尤其像聶小倩、公孫九娘之類的傑出人物,女中豪傑,捨身取義,解決大齡男青年的戀愛和婚姻問題,為緩解社會矛盾的激化做出了突出貢獻!」
「我認為這一點非常值得其他鬼和妖怪學習。」我看了看站在一旁亭亭玉立、沉魚落雁的三娘,發自內心的說,「尤其是長得漂亮的。」
三娘本來正瞇著眼睛,盯著某個人看,聽到我的話,轉過臉朝我嫣然一笑。
我心裡正蕩漾著呢,一扭頭又碰到弔死鬼和女人頭殷切的目光,我嚴肅的說:「弔死鬼和人頭就免了,肯定有更好的任務等著你們。」
那些學生滿臉的疑惑,卻沒有出聲,於是我又接著說了下去:「還有一種鬼,就是惡鬼了,惡鬼的標誌就是殺人作惡反三俗,代表人物就像是小日本的《貞子》和《咒怨》,他們就比較缺德了,無差別殺人,逮到誰殺誰。尤其《咒怨》,那一家人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殺人,靠小孩把人引過來,媽媽嚇唬他們,要是引來的人心理素質強,嚇唬不死,爸爸就出去掐死他,總而言之,是一定要你死!」我頓了一下,問:「所以,你們明白了嗎?」
那些同學齊齊搖頭。
不怪他們,我自己都不明白。
「小馬哥的意思是,普通的鬼和惡鬼的差別就是惡鬼有害人的執念。」三娘接話,「而執念太深,就會影響到人。簡單的說,普通鬼的陰氣只會使人覺得冷,而帶有惡意的靈體靠近的時候,人的感受就不止是冷那麼簡單了。」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你們有什麼感覺?」
她這話一出,幾個學生都愣了,面面相覷。
馮麗脫口而出:「難道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陸林打斷了:「不可能。」
我盯著他們:「什麼?」
馮麗抿了抿嘴,說:「沒什麼。」
我說:「要是還有什麼事,一起說出來,說不定能有線索?」
此話一出,卻感到四周的空氣忽然暗沉下來,似乎被人充滿惡意的盯著,那視線是從那幫學生站的位置傳過來的!我心裡一驚,看向他們。
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消失了,那幾個人都神色如常。
陸林說:「什麼事都沒有。」
我還想追問,卻又被嚴浩打斷了:「我不認為感覺能做準,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昨天晚上的鬼不是惡鬼?」
「都說了我是道士,能看到你們看不見的東西,昨天晚上你們招鬼的時候,招的是個瘦子。」我把昨天晚上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出來,然後說:「那將軍肚和瘦子,全身上下除了勞力士,哪都不像是壞人。而且我堅定的認為,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擋急著去辦戶口的鬼的腳步。」
那些人已經聽愣了。
我見他們一臉懷疑,嘆了口氣道:「哎,你們都是小孩,不知道現在辦戶口有多難!」
陸林指著我道:「你騙人!」
其餘人紛紛響應。
我鬱悶了,之前胡編亂造他們一個一個都相信,我說實話他們反而不信。
說到這會兒,天也暗了,有家長在門外喊:「嚴浩,回家吃飯!」
這幾個人不情不願的往外走,走到一半嚴浩忽然扭頭問我:「你是剛搬進來的對吧?」
我說:「嗯。」
「那你肯定不知道……」他說了一半,又停住了,「算了,反正過兩天你就知道了。」
然後聳聳肩,走了。
這幾個小孩顯然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三娘笑嘻嘻的看著她的「宵夜」走出了門,一點攔的意思都沒有,只是轉頭問我:「小馬哥,從剛才到現在,你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麼?」
「哪裡不對?」我問。
三娘聳聳肩,神秘的笑道:「沒發現那就算了。」
嘿,這些人都哪兒養成的壞毛病?說話都說一半!
待他們走了,我吃了碗雞蛋面,等到天黑,拎著手電筒就出了門。
我打算再去看看趙宜淹死的那條河。
這是條鄉間小路,城市還沒開發到這裡,道路兩旁雜草叢生,連路燈都沒安。
照那些學生之前帶我走的最近的路線,走到一半,我就從路左邊拐了過去。
嚴浩他們走得輕車熟路,想來是已經走過多次,趙宜若是到河邊,十有八九,也會按照習慣走一樣的路。
這條道平時就少有人走,這會兒天已經黑的透徹,四周更是一個人都沒有。正是夏初,野草生的茂密,到處都是蛐蛐的叫聲,間歇還有幾聲蛙鳴。
又走了五分多鐘,我看見前面陰陰有亮光,一個一個小圓點似的飄在半空中,我原本以為是螢火蟲。走近了卻發現那火光有拳頭大小,顏色介於綠色和黃色之間。
我心下一驚,想著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鬼火?湊近了去看,卻見那火中線條奇特,細細看去,竟然是個扭曲的人臉,隨著火光的燃燒不斷扭曲,表情十分痛苦,像是受了極大的折磨。
「這地方原來是片墳地。」
我正看的心驚,忽然聽得身後有女聲傳來,嚇得一個哆嗦。
那女聲喊:「小馬哥。」
我聽她這聲音耳熟,像是三娘的聲音,卻不敢回頭。
我小時候聽我奶奶說過,鄉下流傳一種傳說,說是人身上有三盞燈,若是你一個人走在鄉間,有人叫你名字,那是鬼裝的,千萬不能回頭,一回頭,身上的燈就會滅一盞,要是三盞燈全滅,你就玩完了。既然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是大名鼎鼎的道士,那我奶奶的話就一定不會錯。
大概是見我沒回頭,那聲音奇怪的喊:「小馬哥?」
果然是三娘的聲音,嗲起來能酥到人心裡去。據說那鬼聲最擅長裝你熟人的聲音。
我目不斜視,直直往前走。
「哎呀,小馬哥你拉鏈開了。」
我連忙低頭看,然後轉過身罵:「你騙人,我穿的短褲,沒拉鏈!」
一回頭,月下站著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笑盈盈的看著我。
不是三娘又是誰?
三娘走到我身邊,笑道:「小馬哥,你終於捨得回頭了?」
我鬆了一口氣,問:「你到這來做什麼。」
「散步。」三娘看我一眼,舔了下嘴唇,「順便吃宵夜。」
她口中的宵夜不會是我吧?
我退後一步,說:「那、那你先走。」
三娘橫我一眼,罵道:「獃子,那貔貅雖然是神獸,但嗜睡不說,性格也寡言兇猛。更何況它心高氣傲,平白被派來助你一個廢柴修道,你就沒看出它的不樂意?你名義上是它的主人,但它一天不服你,就不會誠心幫助你。你人笨法術差長的難看又沒用,一個人到這裡能找到什麼線索?」
她好像是為我好,但這話我聽著怎麼那麼難受:「這和長相沒關係吧?!」
「我說有關係就有關係。」三娘千嬌百媚的看我一眼,嗔道,「還不快走!」
說來也怪,有了三娘陪伴,這後面的路就走的異常輕鬆了。
老祖宗說的果然有道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漫天星光下,我和一個無論從長相到身材都無可挑剔的女人走在青翠的草地上,寂靜的夜中時不時的傳來的蟲鳴蛙叫和狼嚎,河水在遠處流淌,鬼火在身邊飄動。
這樣浪漫的環境下,我要是再不知道把握機會調節氣氛,那就太沒眼色了,我說:「你聽,那癩蛤蟆叫的多有活力!」
「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自然有力氣。」她朝我笑道,「你道我為什麼別處不住,非要來這人煙稀少的鄉下地方?就是因為這裡是至陰之地,對修行大有好處,尤其是你那房子,陰風陰水,還……」她看我一眼,抿抿嘴,「算了,說出來,我不嚇你,難得看見你這麼美味的,若是嚇跑就不好了。」
我心中那點春意馬上冷卻下來了。
轉眼走到了河邊,屍體白天就已經被抬走,只剩流動的河水閃著磷光,一片安靜祥和。
我探著頭四處張望。
三娘問:「你在找什麼?」
我說:「既然是深夜,附近說不定有鬼看見了昨天的事情,我找個鬼問問。」
說也奇怪,三娘說這裡曾經是墳地,除了那些四處飄散的鬼火,我卻一隻成形鬼都看不到。
「憑你的道行,充其量只能看到沒有惡意、不想隱藏行蹤的鬼和沒有道行的新鬼,要害人的這種,除非特意顯性,否則你是看不到的。」
我道:「要是能看到趙宜的靈魂,那也可以把事情問清楚。」
三娘櫻唇一抿:「他是溺死在水裡的,說不定魂魄也會泡在水裡。」
聽了她的話,我彎身看向河面。
此時圓月高照,那河水又清可見底,我甚至能從水中看到身後三娘的俏臉。
聽說古代人都用水代替鏡子,看起來還真不錯,我這樣想著,又忍不住多看了三娘的倒影一眼。
多漂亮一姑娘,可惜投錯了胎,她要是人類,和我一起經商做文化人,我往牆上抹漿糊她貼小廣告,夫妻合力,那多美滿。
我一邊天馬行空的想著一邊盯著三娘的倒影出了神。
那倒影隨著水波的起伏輕輕晃動,晃動著晃動著,我忽然發現那張臉起了些微的變化,先是輪廓變得模糊,雖然依然是個女人,看起來卻已經不像是三娘了,我心中詫異,聚精會神的望了過去,卻見那水波一動,竟然映出了一個男人的臉,那臉像是被水泡過,已經變了形,皮膚青紫,七孔流血!
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水鬼!水鬼!啊啊啊!水鬼!」
尖銳而凄厲的聲音在黑夜中破空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我扭頭去看,身後站著一個老太太,面目扭曲的指著三娘尖叫。
雖然是大熱天,老太太卻穿著一件藏綠色的厚棉襖。
三娘顯然也被這老太太嚇了一跳:「這誰啊?」
「水鬼!水鬼!」那老太太一邊尖叫,一邊從地上撿了根樹枝,揮舞著抽向三娘,邊抽邊喊,「打死你!叫你害人!叫你害人!打死你!」
我一看這還得了,要是這狐狸精生氣起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太太還能有命?連忙伸手抱住三娘,喊道:「三娘,不要衝動,不要衝動。」
三娘跺腳道:「她在攻擊我,你應該阻止她,抱我做什麼?」
說這話的明顯不了解男性心理,我看了看那老太太的臉,把三娘抱的更緊了。
說話間老太太的樹枝已經落了下來,我連忙抱著三娘一轉身,樹枝啪的一聲打到我背上。
這老太太手勁兒倒不小,我後背火辣辣的疼。
三娘從我懷中掙脫,眼見那老太太又要抽下來,一手抓住老太太的手腕,罵道:「神經病!」
說話間他倆已經打了個照面,兩人看的清清楚楚,三娘動作一頓,望著那老太太,眼中充滿疑惑,問道:「翠萍?」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什麼恐懼的東西,眼睛猛地睜大,尖叫道:「鬼、鬼啊!」然後手打腳踢的想要從三娘手中掙脫,三娘一鬆手,那老太太馬上跑到一旁草叢邊,抱著樹枝,一邊哭,一邊哆哆嗦嗦的縮成一團。
這倆倒像是認識的,我用手夠著後背的傷口,說:「你早說你認識她啊。」
三娘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一樣,盯著那老太太看,向前走了幾步,小心的問:「翠萍?」
「啊啊……」那老太太像受到驚嚇的兔子一樣,抖了一下。
「媽!」遠處跑來一個四五十歲的漢子,跑過去扶著那老太太,「你怎麼又往這跑,快和我回去。」
那老太太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抱著那漢子胳膊不撒手,小孩一樣的哭著說:「有鬼,有鬼。」
「說啥傻話呢?」漢子看了我們一眼,「那站著的都是人。」
「有鬼……有鬼……」那老太太夢囈一樣,低聲的重複。
「真對不住啊!」漢子和我們說,「我媽年紀大了,腦子不太好使。」
原來是瘋的。
我揮手道:「沒事沒事。」
那漢子扶著老太太往外走,走了幾步,那老太太忽然陰森森的笑了起來,回過頭,指著那河,眼神清明的看著我,一字一句的道:「這河,是條死河!」
這河水潺潺流動,河水也清可見底,哪裡是死河?
我條件反射的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腦中卻是轟的一聲。
只見剛才泛著波光的河竟然變成了如同人的血液一樣的暗紅色,河面上還浮動著隱隱白骨!
我甚至能聞到河中傳來的腐臭味。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閉上眼睛,搖搖頭,再去看,眼前依然是那條波光粼粼的清澈小河。
再去看那老太太,已經被那漢子帶走了,三娘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我急忙問向三娘。「你剛才看到了沒有?」
「這片地既然被稱為極陰之地自然有他的道理。」三娘瞟我一眼,笑道:「你還是先操心眼前的事吧。」
趙宜死的第三天,趙家人開始辦喪事。
這村子也不大,各家各戶都認識,等我過去的時候,趙家已經圍了一堆村民。
靈堂擺設完全按照鄉下的規矩,左右掛著白布幔帳,靈桌上面擺著趙宜生前的照片,照片前是木質骨灰盒,八仙桌上放著香爐、白蠟燭和一盤子水果。
趙宜他媽這兩天哭的太多,整個人都已經麻木了,見到人來弔唁,話也不會說,只是刷刷的掉眼淚。
我最見不得女人哭,安撫了幾句,就出來了。
旁邊有幾個村民小聲議論:「怎麼這麼快就火化了?」
「村長說這孩子死的蹊蹺,可能是水鬼抓替身,屍體不能留。」
「也是,原來死了人都放在那老房子裡,現在裡面新住了人,肯定不讓放了。」
怪不得我那屋裡陰氣那麼重,原來你們原來把它當停屍間用!
我心裡挺不舒服,一抬頭,看見張佳燕、馮麗和嚴浩站在門外,男生紅著眼眶,女的抹著眼淚。
我說:「你們都來了,怎麼不進去見他最後一面?」
馮麗說:「他當初不願意玩碟仙,是我們硬拉他來。」說到這,又哭了,「都是我們害死了他!」
我說:「人死都是天命,和你們沒關係。」
「當然有關係!」張佳燕狠狠的看著我,「就是你的錯!害得我們都得死!」
我說:「你們怎麼又繞回去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兒!」
張佳燕罵道:「你想推卸責任?!」說完,紅著眼衝上來想要抽我。
嚴浩連忙攔住她,然後扭頭對我道:「陸林昨天被車撞了。」
我一驚:「死了?」
「幸好沒有,不過腿骨折了。」馮麗說,「現在正在住院。」
我鬆了口氣,說:「那說不定也是……」意外兩個字還沒有出口,忽然心中一動,問,「胡雅婷呢?」
嚴浩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她失蹤了。」
失蹤?
「她是外地來的,高一一來就住校了,一直安安靜靜的,從來沒惹過什麼事,成績不好也不壞,挺不起眼的,也沒人見過她的家人,但是那天回去,我們分手以後,她沒回宿舍,這兩天,連人影都不見了。」
「你們學校總不至於連學生家裡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吧?!」我說,「打電話問啊!」
嚴浩看著我,說:「她留的電話是空號。」
這一句話一下子就把我說愣了。
馮麗又紅了眼眶:「她說不定……已經……已經……」
張佳燕繼續用那種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盯著我。
這會兒,我再樂觀,也說不出「你們沒事」的話了。
三天之內,玩碟仙的六個人,一個死亡一個失蹤一個出車禍。
這種概率,顯然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我原來堅信將軍肚和瘦子不是惡鬼,可是現在,我卻動搖了。
也許有這麼一種可能,就是將軍肚和瘦子最後還是沒有趕上辦戶口的時間,所以由怨生恨,把氣撒在了這幾個請碟仙的人身上。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平時很多人能為一點小事打個頭破血流,更何況是辦戶口這樣的大事?!
我非常嚴肅的做出這個推理,但是我沒把這事和他們三個人講,要是和他們這些不相信人家去辦戶口的小孩講了,他們肯定會嘲笑我,降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度,這氣氛肯定馬上就會變得不嚴肅了。
我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自保?」
嚴浩說:「你曾經說過你是道士,這事又因你而起,你應該對我們提供保護。」
我思緒理清,也不猶豫,當下道:「那行,我去你們家住,貼身24小時保護。」
馮麗問:「你這人怎麼這樣?為什麼不說讓我們住到你那去,你那還是個小二樓呢!」
我想著家裡養的那一群人頭弔死鬼狐狸精和死孩子,特別正經的和她說:「你要住我那房子裡,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是我能保證你死的比在外面快。」
說到最後,雖然我認為可以犧牲自己和他們一起住,但是張佳燕和馮麗卻沒同意。
這幾個小孩麻煩的很,一邊吵鬧著要我負責,一邊又說不出個辦法來。
跟我在這繞了半天也沒有結果,最後我看天色差不多了,說:「這樣吧,你們家裡都有人,今天我先把你們送回去,明天開始我每天護送你們上下學,家裡不都有家長在嗎?在的話,你們就不會怕了。」
我這話說完,馮麗和嚴浩一起的看向張佳燕,嚴浩說:「張佳燕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家裡沒人。」
馮麗說:「這幾天我陪燕燕一起住吧。」
我說:「你們兩個女人,陰氣重,要不我陪你住。」
張佳燕惡狠狠的看著我:「要是和你一起住,我寧願被鬼害死!」
「還是我和她一起住吧!」馮麗說,「我把我家的狗也帶去。」
據說動物都能通靈,狗又是陽氣旺能驅邪的生物,我想了想,覺得我整天泡在鬼屋裡,那狗陽氣說不定比我強,就同意了:「你家在哪兒?」
「就在村裡,拐過去就是。」
我們跟著馮麗走到一戶人家,剛走到門外,就聽得裡面的狗一陣狂嘯,那聲音兇狠萬分。
馮麗剛打開門,一直土黃色的雜種狗就撲了過來,站在馮麗身邊呲著嘴衝我們叫。
「啊!」張佳燕嚇了一跳,躲在我身後,那狗身體微伏,露出牙齒,警戒的對著我們,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威脅聲,像是隨時都要撲上來一樣。
「阿黃!」馮麗上去安撫似的摸牠的毛,那狗卻跳開了,繞著我們幾個狂叫。
「阿黃!阿黃!這是怎麼了?」馮麗滿院子追牠,「牠從未這樣過。」
「嗚嗚。」那狗明顯對我們有強烈的敵意。
馮麗追了半天追不到,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跺腳道:「算了我不帶牠去了,我自己和燕燕一起住,被鬼害死了拉倒!」然後進屋去拿了個書包出來,對我們說:「走吧。」
阿黃依然在叫。
我正在心裡懷疑它是不是聞到我身上狐狸精的味道,貔貅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只懂得胡叫,又怎麼保護你主人!」
說也奇怪,他話音剛落,那狗馬上閉了嘴,低低的嗚咽了一聲,然後夾著尾巴跟在了馮麗身後。
馮麗眼中還帶著淚,看牠這副樣子,笑著罵道:「算你還有良心!」然後去拿了繩子,拴著阿黃。
阿黃再也沒叫,柔順的像兔子一樣。
其餘人聽不到貔貅聲音,我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邊往外走邊奇怪的問:「怎麼那狗也聽得懂人話?」
貔貅道:「你聽著是人話,那狗聽著卻是狗話。」
高級啊,這就是人類夢寐以求的自動同聲翻譯。
嚴浩問:「你在跟誰說話?」
張佳燕道:「一看他就是神經病!」
我說:「你們不懂,高人都有點神經質。」
馮麗領著她家阿黃,心情變得很好,和我攀起話來:「你是怎麼當上道士的?」
我嘿嘿一笑,很謙虛的說:「天分,天分。」
想一想,幾個星期前,我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
我之所以之前不相信有鬼,和我奶奶有關係。
我奶奶原來老給我講鬼故事,什麼紅色高跟鞋,古墓骷髏頭。我奶奶要是從小培養我說不定很快就能融入這一行,但是我奶奶下手有點晚,和我講的時候我正好叛逆期,天天聽鬼故事心裡一逆反就變成個了無神論者。
結果現在卻又做了個道士。
真是世事無常,大千世界,變化萬千,學什麼專業不一定就能幹上什麼工作。
剛剛開始說起話,幾個人相處輕鬆一點了,我們又經過了趙宜家的靈堂,那幾個又沉默了。
馮麗嘴巴還沒怎麼翹起來,馬上又耷拉下去了。
這氣氛太凝重,我說:「人死不能復生,你們也別太難過了。」
馮麗說:「我心裡難受。」
「那怎麼辦?」我說。
「要不,我說個別人不開心的事情給你們開心開心吧!」
幾個人都看了過來。
「我這個人,交際廣泛,認識很多人。」我說,「其中有個朋友叫小胖,是個寫手,有天在網上寫了文章貼出去以後,有人回帖,結果那人樂呵呵的過去一看,最多的回帖是『樓主木JJ』,回帖第二多的是『樓主是太監』,小胖壓力很大,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幾個人沉默了。
我繼續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們依然不說話。
我笑不下去了:「哈哈哈哈,這一點都不好笑嘛!」然後和他們說:「像你們這樣的,才是好青年,小胖一定很喜歡你們。」
張佳燕狠狠的看我一眼:「神經病!」然後快步走了。
「燕燕,別一個人走。」馮麗連忙牽著狗追了上去。
嚴浩對我說:「你別在意,趙宜的死,她是最難過的一個,所以對你態度不好。」
我問:「為什麼?」
「這次招碟仙,是張佳燕提出來的。」嚴浩有點猶豫的說,「本來沒有趙宜,但是他暗戀張佳燕很久了,就跟著一起來了,而且……」他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說,「張佳燕很喜歡招筆仙碟仙,趙宜本來也是想討好她,沒想到卻變這樣,我覺得張佳燕現在也挺內疚的。」
「怪不得那女孩總是陰森森的!」我說,「好好一個女孩兒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太怪了吧?」
「……」嚴浩想了想,說:「其實,胡雅婷才是最古怪的人。」
胡雅婷最古怪?
這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天和他們幾個見面,胡雅婷給我的印象最好,怎麼一轉眼就變成最古怪的一個了?
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麼,嚴浩解釋道:「這是在她消失以後,我查她資料的時候發現的,她上中學三年間,成績一直處於中等,沒有一次很好也沒有一次很差,從未和人起過糾紛,也沒有關係密切的朋友。」
我說:「這不挺正常嗎?」
「太過正常就是不正常。」嚴浩說,「只要是有感情的人,一定會有喜好偏向,在感情色彩影響的前提下,一個人會有人喜歡,也肯定有人討厭,總之,至少能給人留下印象。但是胡雅婷卻很奇怪。」
「奇怪?」
「她兩天沒有上課,老師卻沒有發現班裡少個人,她住校四年,她的舍友在我們提醒之前,甚至沒發現她沒回宿舍,後來我們去警察局報警,卻沒一個人能說出來她長的到底是什麼樣,包括前一天還見過面的我、張佳燕和馮麗。」嚴浩大概是見我一臉奇怪,解釋道,「就是你腦子裡記得她的名字,見到那個人也能對的上號,但是如果那個人不在你面前,你卻怎樣都說不出她的長相了。」
我心想要是胡雅婷聽到這話一定得哭死:「她長得有這麼平淡嗎?」
嚴浩繼續道:「而且,這次招碟仙,原來定下的人是我、張佳燕、馮麗和陸林,並沒有她。」
我把那幾個學生送回家,邊往回走邊想,照嚴浩的說法,嚴浩說他們幾個人三年和胡雅婷說話不到十句,之前也並沒有和任何人說要來請碟仙,和他們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胡雅婷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聽說了一反往常的低調,硬要來插一腳。
但是這些疑點說奇怪也奇怪,說不奇怪也不奇怪,我原來認識三個朋友,都是長臉梳三七頭,三個人的長相我總是分不清。
這算好的,別的不說,就現在那些特別火的韓劇,男主角雖然都小眼睛,但是臉有大有小,我能分得清楚。那些女主角就不得了了,每個人下巴的弧度相差不到兩度,眼睛形狀都一樣一樣的,一看就是同一個模板、同一條流水線做出來的,標準的幾乎能通過國際IS9000認證,我是死活都認不出她們誰是誰。
後來我身邊的哥們兒愛上了韓劇,嫌我老土,我就摸出一套規律,一見國際IS9000認證的下巴出來,就假熟的喊:「這不是小金嘛!」基本上十個能蒙對九個。
所以說近親結婚的多了就是有好處,一個國家人都長一樣,辨識度高,好認!
所以我覺得這點沒什麼,人家小女孩一直低調,好不容易高三快畢業了想和同學打好關係,參與集體活動也能理解。
不過那天倒也有件讓我在意的事,就是胡雅婷注意到了我身上的貔貅。
她是感覺到了什麼,還是隨口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