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魏家人口簡單,魏子芩上頭的爺爺奶奶都還活著,爺爺叫魏富貴,是村裡的木匠,奶奶與大伯母一樣來自隔壁的林家村,名叫林秀,兩個老人都已經六十多了,有兩個遠嫁的女兒,如今正同魏子芩的大伯魏冬一家住在一起,算上大伯一對還未成親的兒女,家中統共六口人,與小兒子家的關係並不算親近。
魏子芩家這邊則也是六口人,父親母親,已經成親的哥哥嫂子,還有一個比魏子芩大上兩歲的姐姐魏秀蘭。
晚飯是一家人難得能夠聚在一起的時候,飯菜是魏子芩大姐做的,一共兩菜一湯,菜是剛從地裡摘的青菜,看不見一點油星,湯裡面也是清清白白的菜梗豆芽,只是難得臥了個雞蛋,可惜剛端到桌上,就被程月英夾到了魏子芩的碗裡。
期間只除了大嫂嬌鳳不太舒服的瞅了兩人一眼,其他人全都習以為常,幾乎看不見什麼反應,只安靜低頭吃自己的東西。
「娘。」魏子芩僵硬了一瞬,端著碗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如果說真正年幼的魏子芩還能對此毫無感覺的話,那麼如今已經重活一世的魏子芩卻再清楚不過,如今家裡會困難到這樣的程度,根本就是自己的過錯。如果不是為了將魏子芩送入修真門派,母親陪嫁來的那兩塊靈田,再加上父親打獵的本事,原本完全可以讓家裡過上更好的生活。
程月英嗔怪地拍了他一下:「多想什麼,趕緊吃,看你這兩天都瘦的,跟個竹竿似的,往後到了仙門裡讓人家笑話了怎麼辦。」
「娘說得對,三兒最近確實累著了,確實應該多吃一點才是。」大哥魏子臨也跟著在旁邊勸,結果還沒等說完就被妻子嬌鳳不滿的推了一把。
累著了……如果只是多跑了兩趟城鎮就能累著了的話,那他可真的要成紙糊的了。
因為是家中最小,再加上先前忽然測出了靈根的緣故,魏子芩幾乎可以說是如今家裡最悠閒的人。父母什麼農活都不讓他做,很怕他會累壞了,有時甚至連最簡單的家務都不許他插手。
魏子芩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遲鈍,才會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其實也沒什麼可再猶豫的了,這原本就是他在意識到自己又重新回來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決定好的事情。
放下手中的碗筷,魏子芩定了定神,抬頭看向魏啟道:「爹,我不想去修仙了。」
魏啟一頓,錯愕地看向自己的小兒子,手裡的筷子幾乎掉在桌上。
「你說什麼?」
彷彿一場風暴過境,整個晚飯都是在某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下結束的,所有人都食不下嚥,弄得魏子芩多少有些後悔,自己應該等到吃完飯之後再說的。
趁著妻子收拾碗筷的空當,魏啟不顧大兒子的勸阻,直接將小兒子拉進屋裡,一把將門插上。
「你剛剛說不想修仙了,到底是什麼意思?」
魏父平日向來沉默寡言,看著嚴厲,對家中的兒女其實還算溫和,魏子芩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用這樣憤怒的口氣與自己說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爹你心裡清楚,我其實並沒有多少修仙的天賦,再說也沒幾個像樣的門派願意收雜靈根的弟子,我不想再讓家裡白費力氣……」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確實沒有幾個像樣的門派願意收他這樣五系雜靈根的弟子,甚至在前一世的時候,魏子芩在真正進到門派之前,也是接連碰壁,差一點點就要放棄了,如果不是後來的那番奇遇。
「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魏啟還沒等他說完便直接打斷道,一口怒氣堵在胸口上,拿過牆邊的竹條便直接抽在魏子芩的身上,「你給我跪下……你知不知道,這些天裡,家裡為了你的事情到底花了多少銀子,你現在和我說你不想修仙了,你!」
魏子芩順從地跪在地上,任憑竹條接連抽打在自己的身上。左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走另一條道了,那麼這一下是無論如何也要挨的。
看見小兒子跪在地上臉色發白,魏啟心底一軟,原本想要放下竹條,但見他一聲不吭的模樣,又瞬間一陣怒氣衝上頭頂:「不修仙?不修仙你能幹什麼!怎麼不說話了,你,你個沒出息的東西,我乾脆打死你算了!」
一根竹條被直接抽斷,魏子芩悶哼了一聲,卻依舊不肯說任何服軟的話。就在魏啟氣得理智全無,準備去拿另一根竹條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撞開,程月英衝了進來,一把將跪在地上的魏子芩攔在了後面。
「夠了,別打了,你要再打三兒,就連我也一起打死好了!」
「你讓我別打他,可你自己聽聽,你兒子剛才說的那是什麼話?」魏啟眼睛瞪得溜圓,但到底不敢再把手裡的竹條抽下去了。
程月英是家中獨女,條件比魏啟好得多,甚至連魏家僅有的兩塊靈田也是她陪嫁時帶過來的,後來嫁到魏家卻並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魏啟一直對她心有愧疚,所以每回吵架的時候,無論有沒有道理,都要先氣弱上三分。
「不就是不想修仙了嗎?」程月英看著小兒子臉上的傷痕心疼得不行,轉過頭來就沖魏啟大喊,「誰稀罕修仙,不修仙,憑我兒子的本事,一樣能有出息!」
魏啟張了張口,險些沒將那句慈母多敗兒直接扔在她臉上,忍了又忍,到底還是又嚥了下去。
把魏啟罵得服了軟,程月英終於找回了一點理智,轉過頭來,也有些擔心地看向自己的小兒子道:「不過三兒,你爹說得也對,不修仙的話,你往後想要做什麼?」
「種靈田?」才剛回來不到半天,魏子芩哪兒來的時間仔細考慮未來要做些什麼,只能不確定道。
說完了才覺出不對,重生前作為玄光宗的首徒,可以說整個門派裡的靈田都是隨便他使用的,卻忘了,他如今正在小小的姝河村裡,靈田靈種何其珍貴,怎麼可能隨便拿給他用。
「你個小畜生說什麼……」魏啟瞪著眼睛,又要抬手打人,卻被妻子一把推開。
如果放在平時,程月英其實也未必能同意這種事,不過如今話趕話,見相公一再要打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兒子,程月英也有些動了真火,直接便道。
「不就是靈田嗎,咱家兩塊靈田呢,給三兒用一塊怎麼了!」
魏啟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偏偏還沒有立場反駁,只能重重歎了口氣,一把將竹條扔在地上:「我不管了,你娘兒倆愛怎麼辦怎麼辦吧!」
魏子芩無奈,那什麼,他只是隨便提提,並不是非要靈田不可的。
可惜還沒等他開口解釋,程月英便先把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膝蓋上的塵土:「行了,你爹氣性大,過一會兒就好了,你別和他一樣……剛晚飯沒吃飽吧,娘給你煮了碗麵,快趁熱去吃了,別餓著自己。」
話題被帶了過去,魏子芩也不好把靈田的事再說下去了,只能等之後再去解釋。
因為心裡裝著事兒,這一晚上魏子芩睡得並不安穩。第二天早上,魏子芩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恍惚記起來自己已經重生到四十年前的事實。
洗漱完畢,吃了早飯,程月英把魏子芩叫到屋裡,偷偷塞給他一塊木牌和一小包種子。
「娘?」魏子芩驚訝地抬起頭,所有的靈田外面都有陣法保護,而母親剛剛塞給他的木牌上面刻著古怪的符文,恰恰正是進入自家靈田的鑰匙。
程月英壓低了聲音:「別聲張,這裡面的靈種是娘先前偷偷留下來的,有七八粒呢,你拿去試試,成了就算了,失敗了可千萬別和你爹他們說。」
魏子芩眼眶發熱。靈種價格昂貴,哪怕最普通的靈米種子,也至少要一兩銀子才能買到一粒,他家如今正是最困難的時候,母親居然還能拿出這麼一小袋的靈種給他試手,實在是……
魏子芩揉了揉鼻子:「娘你放心,我一定一粒靈米也不給您浪費。」
「行,娘放心,」程月英笑了笑,只當自己兒子在說大話,也不戳破,只憐愛地摸了摸兒子的臉頰,「咱家三兒最有本事了,肯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