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 40

　木棉當天就搬了出去， 行李收拾的很簡單，僅僅幾件衣服和日用品。

　她在客廳忙碌， 林慕安站在那裡， 看著洗手台架子上那個孤零零的藍色杯子，垂眸掩下了眼底的落寞。

　木棉的姑媽彷彿是得到了某種指示般，除了變著花樣給她做吃的補身體外，幾乎不肯放她出去。

　所以在後來十多天的假期裡，木棉每次都是藉口和同學寫作業， 才勉強溜了出來。

　回到了自己的家和林慕安一起，坐在客廳的地毯上， 聞著陽光的味道， 乘著微風，趕著暑假作業。

　而傍晚幾乎是一到飯點，催促的電話就立刻來了。

　如此到了去學校上課的那一天，兩人穿著校服相遇的瞬間， 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高三要求每個學生都要上早晚自習， 木棉和李元申請換了座位，名曰輔導同學功課。

　他猶豫了許久，最後在木棉再三保證不會影響學習的情況之下，才勉強同意。

　兩人又整天膩在了一起，只是這次從家裡變成了學校。

　雖然不能再肆無忌憚的親近， 但每日能和她在一起， 已經是十分滿足了。

　所有的一切， 好像都在慢慢走上正軌。

　正式開學那天， 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夏日的暑氣還未消散，窗外樟樹茂盛青翠，偶爾傳來一兩聲的蟬鳴，教室裡的同學各自談天說地，看書做題。

　木棉側著頭，細細的給林慕安講解著題目，語氣溫柔，細緻而耐心。

　李元推門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道人影。

　教室安靜了下來。

　「這學期我們班轉來了一位新同學，我給大家介紹一下。」

　木棉從面前的習題中抬起了頭，不經意望了過去，然後目光瞬間頓住，變得冷凝。

　她立刻看向了身旁那人，果不其然，方才的春風拂面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張臉陰沉的嚇人。

　木棉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了他的手。

　林慕安收回視線，看著她擔憂的目光，扯了扯嘴角，無聲安慰。

　「大家好，我叫林珩，王字旁加個行的那個珩，意為稀少而珍貴…」

　他說完頓住，眼神意味不明的看向了後排那兩人，充滿趣味的掃過林慕安，最後定格在了木棉身上。

　「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裡，能和大家相處愉快。」

　他笑容燦爛而耀眼，比起外頭的太陽都要明豔幾分，唇紅齒白的少年，輕易的就喚醒了一片少女心。

　台下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伴隨著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在教室裡蔓延。

　「天哪，他好帥啊！」

　「對對對，陽光男孩我喜歡！」

　「但是你們沒有發現，他和林慕安長得有點像嗎？」

　「是哎，不過我喜歡這種，林慕安太高冷了，都不敢和他說話！」

　「好了！」李元擰眉掃視了一遍台下，隨後指著後排那個空位，對身旁的林珩開口：「你先坐那邊吧。」

　他點點頭，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單肩背著書包往下走著，經過兩人座位時略為停頓，然後腳步聲消失在後面兩排。

　椅子被拉開的聲音響起。

　木棉小心翼翼的看著林慕安，翻開課本看了幾眼，須臾，側頭試探開口。

　「你這個便宜弟弟，是不是有點毛病啊？」

　林慕安看著她無聲詢問。

　「比如見不得你好啊什麼的…」她期期艾艾的說。

　「嗯。」林慕安低低應了一聲，隨後沉默。

　兩人相顧無言。

　下課的時候，果不其然林珩過來了，興高采烈的同他們打著招呼，旁人都忍不住注目。

　木棉斂下神情，一臉正色。

　「林珩，我們和你不熟。」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他彷彿有些失落，但木棉知道他肯定不會像表面這般無害，果然，下一秒，他開口。

　「畢竟也是一起吃過飯的人。」

　她都不敢去看林慕安的表情。

　木棉深吸了一口氣。

　「不是你攔住我說要找我談一談的嗎？在我記憶裡，好像全程都是你在講故事，有…吃飯嗎？」

　她反問，林珩也不惱，臉上依舊帶笑，他深深的看了木棉一眼，隨後回到了位子上。

　林慕安全程沉默，低著頭，彷彿一臉認真的做著題，木棉目光停在了練習冊上面，那裡寫得一團糟。

　林珩的出現，像是給兩人的生活添上一筆陰雲，木棉只能儘量的去忽視他，但林慕安的情緒卻是越來越低沉。

　時間就這樣並不美好的流逝著，期中考試林慕安成績上升了不少，但依舊連二本線都達不到。

　林珩卻是突然殺出來的一匹黑馬，直接超了李秦佔據了年級第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木棉依稀在林慕安的身上，看到了往日的影子。

　沉默寡言，不愛說話，不愛笑。

　只有木棉對他撒嬌哄他的時候，才會勉強露出幾分單純的孩子氣，驅散了周身縈繞著的陰鬱。

　木棉是在體育課休息的時候，聽到他們爭吵的。

　她從來沒有見過林慕安這幅模樣。

　「林珩，你想死嗎？」走廊角落，空無一人，林珩被林慕安壓在牆上，脖子被桎梏住，臉漲得通紅。

　林慕安眼神凶狠，幾近咬牙切齒的質問。

　林珩依舊是那副欠扁的模樣，咧著嘴笑，毫不示弱的盯著林慕安，一臉無所畏懼。

　「怎麼，不就是申請和換個位子嘛，好成績就應該和好成績坐在一起啊…」

　「和你這種人呆久了，只會越來越差的吧。」

　他眉頭輕佻，眼裡都是譏諷，木棉心頭一跳，果不其然，林慕安握緊了拳頭，正欲揮到他臉上的那一瞬，木棉立刻衝了出去。

　「林慕安！」她喝止，一根根掰開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輕輕揉捏安撫。

　「別為了這種人生氣，我心疼。」

　木棉說完，拉著他往外走著，全程目光都不曾在林珩身上停留，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樓梯口。

　林珩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垂著眸，腦海裡久久迴蕩著方才的那句話。

　兩人一直走到教學樓的最左邊，那裡有個小天台，旁邊沒有使用的教室，平時極少有人來。

　再加上現在是上課時間，周圍空曠而寂靜，只聽得見兩人的腳步聲。

　林慕安倚在圍欄上，垂著頭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面無表情，眉眼陰鬱。

　木棉上前了一步，伸出手，穿過他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然後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前。

　過了許久，林慕安才緩緩的回抱住她，兩具身子緊緊相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木棉已經很久沒有和他如此親近過了。

　「你開心一點…」她的聲音悶悶的從懷裡傳了出來，林慕安垂眸，盯著那個烏黑的頭頂，低低的嗯了一聲。

　兩人靜靜的相擁，難得的溫情。

　半響，木棉抬起頭來，盯著他，開口。

　「你最近情緒這麼糟糕，就是因為他？」

　林慕安目光躲閃，抿了抿唇沒有作聲，木棉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

　「哎呀。」他身子動了一下，輕呼。

　「回答。」木棉不容他逃避。

　「他老是想接近你。」

　「好煩。」林慕安蹙眉，臉上是孩子氣的不滿。

　「你別煩，再過兩個月就放假了，不要因為這些不相干的人，影響到自己的情緒，知道嗎？」木棉輕聲叮囑，語氣裡是滿滿的擔憂。

　「嗯。」他點點頭，面容平靜，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但這次過後，林珩卻是愈加的過分起來，以前只是背地裡耍些小動作言語挑釁，現在則是明目張膽的針對。

　班裡人都能看出來兩人不對盤，一旦他們同框便紛紛避而遠之，木棉也是儘可能的和林慕安待在一起，避免他們發生直接衝突。

　生活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一顆隱藏的炸彈隨時都可能被點燃引線，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又湧了上來。

　木棉惶恐不安。

　事情終究還是爆發了。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自習課上，教室門一把被推開，李秦衝了進來，氣喘吁吁，他的目光四處搜索著，最後定格在了木棉身上。

　「林慕安把林珩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腦海瞬間炸開了一道驚雷，木棉一把丟開手裡的筆，起身衝了出去。

　「在哪？」她看向李秦，急促的追問。

　「小天台那邊。」李秦氣息不穩的回答。

　話音剛落，木棉已經跑了起來，馬尾在肩頭散開，黑髮凌亂，一如她臉上蒼白慌亂的神情。

　李秦咬咬牙，跟了上去。

　往日寂靜空曠的樓梯口此時無比熱鬧，地上一大灘暗紅色的血。

　那裡圍著一圈的人，臉上神情各異，對著中間站著的那個少年指指點點。

　他孤立在人群中，身姿單薄，垂著頭看不清神情，雙手放在身側握成了拳。

　過長的劉海微微遮住了眼睛。

　有點長該剪了，木棉想。

　她提步走了過去，輕輕掰開了他緊握著的拳頭，抓住他的手指一根根放在掌心輕揉，熟悉的動作彷彿做過無數遍。

　林慕安抬眸，眼裡像蘊著一灘濃墨，深不見底，黑得讓人心驚。

　看清是木棉之後，瞬間淡了下來，一點點恢復成以往的清亮。

　「送醫院了嗎？」她輕聲問道。

　林慕安有些緩慢的點點頭。

　木棉放下心來，牽著他一步步往教室走去，迎著各種異樣的目光，背脊挺直，堅定而無所畏懼。

　帶著他回去收拾好東西，兩人打車前往醫院，林深焦急的站在門邊，除此之外還有一位美貌的婦人。

　她看到林慕安的身影，眼裡閃過一絲怨恨，隨後立即又立刻被掩蓋了下來。

　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還是木棉率先打破沉默，看著林深輕聲的詢問：「林珩怎麼樣了？」

　「醫生說腦震盪，正在縫合，這是第二次了所以情況可能嚴重一點。」

　他雙手插進了頭髮中，皺著眉頭眼神疲憊，語氣沉緩而無力，臉上都是萎靡。

　比起上一次見他，彷彿又蒼老了很多，他深深的看了眼林慕安，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歸於沉默。

　佇立許久，林深嘆了口氣，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撐在膝頭，摀住了眼睛。

　林慕安一直站在原地，面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神倔強又暗沉。

　木棉緊緊牽著他的手，在一旁，陪著他無聲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