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電影開始放映，畫面在眼前翻滾，木棉抓了把懷裡的爆米花，甜膩的奶油味在嘴裡散開，她悄悄側頭，看了眼身旁的人。

　他靠在椅子上，頭抵著身後柔軟的椅背，整個人都彷彿窩在裡面。

　周圍很安靜，只有演員的對白聲，在耳邊回放。

　「林慕安…」

　木棉幽幽的叫他。

　「嗯。」

　他眸光落到她身上，低低應了一聲。

　「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木棉的聲音有些哀怨，黑暗中她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林慕安想，那雙清亮的眼裡，肯定也是一片水霧濛濛。

　「嗯…」

　他再次應道。

　木棉看著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眨了眨眼睛，面色委屈可憐巴巴的質問。

　「你就是這樣對待一顆少女心的嗎？」

　林慕安聞言，抬手拿起旁邊的飲料喝了一口，繼續面色淡定的看著電影。

　連餘光都不曾分給她。

　木棉湊近，低聲問道。

　「好喝嗎？」

　「你的是草莓味的，我的是檸檬味的。」

　她顧自說著，然後再次湊近，低聲呢喃。

　「我想嘗嘗你的草莓味…」

　林慕安指尖冰涼，杯身的水霧還站在上頭，唇邊卻傳來絲絲熱氣，他身子立刻往後仰，目光警惕。

　耳邊傳來輕笑聲，木棉已經端起他手邊的飲料，咬住吸管，睇著他，笑的分外得意。

　黑暗和寂靜，總是容易勾出人最本質的劣根性。

　他按捺住心底翻滾的陌生情愫，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大屏幕。

　木棉也安靜了下來，兩人默默的看著電影。

　這是一部青春文藝片，畫面清新浪漫，景色優美宜人，配音輕柔舒緩。

　劇情經過方才木棉的一鬧騰，已經錯過了一大半。

　電影放映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林慕安已經眼眸半斂，昏昏欲睡。

　裡面的溫度很適宜，不冷不熱，耳邊的聲音也很緩慢，眼皮越來越重。

　木棉目光再次移過去的時候，發現林慕安已經闔上了雙眼，斑駁光影投射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他的皮膚很白，不是那種健康的象牙白，是毫無血色的蒼白，木棉每次看到都有些心驚。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熟睡，還是如同先前一般假寐，但之後在肩頭傳來重量後，她才確定，這次他是真的睡著了。

　眼前的電影彷彿變成了無聲的默劇，耳邊蔓延的只有他清淺的呼吸，木棉忍不住微微側頭。

　兩張面容隔的極近。

　皮膚細的看不見一絲毛孔，長長的睫毛搭在上面，捲翹濃密。

　木棉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軟軟的癢癢的。

　她輕笑出聲。

　然後轉過頭，繼續認真的看著電影。

　放映結束，影院的燈光亮起，木棉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睛，看向身旁那人，他依舊睡得一臉安然。

　「醒醒…」

　木棉輕聲叫他。

　肩上的那個頭動了動，然後在她脖頸間蹭了蹭，幾秒後，動作忽然頓住。

　林慕安睜開眼睛，水霧朦朧的看著她，面色呆愣，眼裡都是茫然。

　他的起床氣很重。經過上次，木棉發現，他每次醒來，都要很久才能緩過神。

　兩人四目相對，過了一會，他好像才覺察到自己身處何處，立刻直起了身子，揉揉眼睛，然後抓了抓頭髮起身。

　人已經都走得差不多了，走廊有些空寂，木棉看著前頭那個步伐有些輕飄飄的某人，想了想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林慕安毫無反應。

　木棉大膽的，小心翼翼的，張開了手指，穿插進他的指間，然後牢牢扣住，掌心相貼，十指交纏。

　她的心跳有些加速。

　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十指緊扣。

　手底下感覺到他的骨節分明，硬硬的有些硌人，比起簡單牽手更為親密的動作，讓木棉有些緊張激動。

　心頭一顫一顫的，像是有人在跳舞。

　木棉沉浸在這新奇又興奮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出門，是一條寬敞的街道，兩邊種滿了香樟樹，鬱鬱蔥蔥，在陽光下投射出一大片陰影。

　青紅格子相間的方磚鋪成了道路，細碎的陽光灑在上面，一眼望過去格外好看。

　木棉就這樣牽著他慢慢走著，在微風吹拂下，幫他散去睡意。

　剛睡醒的林慕安格外乖巧，木棉問他什麼，他都會低低的應著，有時候不想回答了，便抿著嘴不說話，木棉接下來就換成別了的話題。

　「你昨晚沒睡覺嗎？怎麼困成這樣…」

　木棉輕聲問道。

　「嗯。」

　他低低的應著。

　木棉搖了搖他的手，不依不饒的追問：「那你幹嘛去了？」

　「睡不著…」他說。

　「做惡夢了。」

　他面上沒有太多表情，但木棉卻立刻聯想到了早上的那些聽聞，她眼裡閃過一絲心疼，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經常這樣嗎？」

　「嗯…」

　「那你每天能睡幾個鐘？」

　「三四個，有時候整晚都睡不著。」他抿抿唇，毫不在意的答。

　難怪…

　難怪他白天上課的時候總是趴在位子上，難怪他臉色總是蒼白的嚇人，眼底一片青色，難怪每次在家見到他的時候，都是在睡覺。

　木棉感覺自己快哭了。

　她收緊了手指，緊攥著他的手，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心底的酸澀。

　木棉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

　「那你…夢裡都有什麼——」

　他聞言，蹙起了眉頭，像在回憶，又像在思考。

　須臾，垂下了眸子，沒有說話。

　木棉掩住了眼裡的心疼，牽起他的手放到唇邊，在那白皙的手指上輕輕吻了一下，復而抬眸淺笑。

　「沒關係，以後每天晚上，我都努力去你夢裡。」

　輕柔的話語迴蕩在耳邊，林慕安定定的看著她，神色怔愣，手指處還殘留著方才溫熱的觸感，少女的唇軟得不可思議。

　這他是知道的。

　她還在溫柔的看著他笑，細碎的陽光打在她清透的臉上，白生生的模樣格外養眼。

　一陣風吹過，她身後香樟樹的葉子落了下來，在空中慢悠悠的飄著。

　就像是方才電影裡用了無數濾鏡的畫面。

　清新浪漫，優美動人。

　林慕安覺得這一刻對他微笑的木棉，美好的就像天使一樣。

　他忍不住挑起嘴角。

　卻忘記了怎麼微笑。

　最終只能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比哭還要難看。

　.

　等他睡意散的差不多了，也過了飯點，木棉拉著他，走到了附近的美食街，各種香味襲來，勾得人唾液急速分泌。

　午後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沿路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林慕安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頭。

　他不喜歡這種地方，也幾乎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而木棉，看著街邊的章魚小丸子，燒烤，關東煮，鐵板魷魚等等等…

　深深的嚥了嚥口水。

　她拉著身旁的人，快速地衝向了最近的那個攤位。

　「老闆，給我來十串魷魚！」

　「好嘞。」

　他應到，雙手熟練翻滾，煎炸，擠壓，最後撒上孜然，辣椒粉，纏上紙巾起鍋。

　木棉從那個老闆手裡接過一把竹籤串著的魷魚時，立刻放開了林慕安。

　左手抓著一把，右手拿著一根往嘴裡送。

　「嗯——好好吃！」

　她眯著眼睛無比滿足的發出喟嘆，然後興致勃勃的把手裡魷魚送到了他唇邊。

　「你試一下！」

　林慕安打量了眼前的東西片刻，方才遲疑的低頭，試探咬上了一口。

　魷魚自身的韌道裹上了孜然，混雜著特有的香味，絲絲鹹味在舌尖散開，他點點頭，極其自然地拿過她手裡抓著的那把魷魚。

　然後牽起她落空的手，扣緊。

　「還不錯。」

　木棉每買一樣東西，總是要給他先嘗嘗，有些林慕安會蹙眉嫌棄，有些會多吃兩口，逛完整條街的時候，胃裡已經被塞得沒有餘地了。

　然而木棉在看到不遠處的那個臭豆腐攤位時，頓時感覺自己還能再吃點。

　看出了她的意圖，林慕安立刻緊拉著她不放，臉色沉得嚇人。

　「我不要。」

　木棉：「我要，你可以不吃。」

　「不。」

　他站在原地，滿臉拒絕。

　木棉立刻放開了他的手，朝那塊散發著異味的地方走去，待她端著一碗臭豆腐回來時，林慕安臉上已經凍得快要結冰了。

　看著欲往他身邊湊的木棉，他寒聲道。

　「離我遠點。」

　「你試試，真的很好吃。」

　「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木棉還在一個勁的推銷著，滿臉誠懇。

　「不。」

　冷著臉的小少爺毫不留情的拒絕。

　並且和她保持了一米遠的安全距離。

　木棉吃著碗裡的東西，莫名食不知味，總覺得不如以往的好吃，她極快的解決完，然後擦嘴漱口洗手跑到了他身邊。

　抓住他的手，踮腳把臉湊過去，在他眼前左右展示著。

　「你看，就算吃了臭豆腐，我依舊是可愛的小仙女。」

　林慕安伸出一根手指頭，抵住她的額，一寸寸推開，面色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柔和。

　「好了，這位小仙女——」

　「離我遠點，你的嘴裡都是臭豆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