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投胎以來穆戎同長公主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在家時除了每日問安是連面都不見的,未料今夜對方卻是突然派秋佟召他回去,也不知到底所為何事。
雖是不解,他還是辭了容翌坐上了回程的馬車,畢竟他如今寒毒未除還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在王城生活全靠穆府庇護,暫時無法忤逆長公主之威。在這個世界一旦沒了權勢,他的下場未必會比那月下鬼魂好上多少。
想到這裡,他默默握緊了袖中的陰靈袋,鬼差王氏只說當這個世界死人數量足夠打開此袋時會再同他聯繫,具體數量卻是沒提。按原本進程容家被滅當是第一波死人事件,他只想救出容翌親眷其他人死活是懶得去管的,可也心知以容翌那性子絕不會拋棄手下逃生,不由又頭疼了起來。
好在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去頭疼,一進入花團錦簇的穆府便是全神貫注地去應付那位公主後娘。穆冉也是軍旅出身,原是不愛花草的,可他死後,穆府卻被長公主整個翻修了一道,成了如今這精巧嫵媚的模樣。就像他不喜歡長公主,可最後他名義上的妻還是這個她,將來同他葬在一起的也是這個他活著的時候並不想娶的女人。
長公主自小被寵愛著長大,到了穆府也是保持著在皇宮中的生活習慣,一飲一食都極為精細。如今雖已四十,保養得卻是極好,憑借精緻妝容看上去仍像是三十歲的婦人,只是到底還是不如生而仙胎駐顏有術的秋月荻。
這長公主愛慕穆冉成狂,他死後日日就帶著穆冉牌位同吃同住,假裝那人就在她身邊一般,如今大晚上的一個宮裝婦人和牌位一同躺在靠椅上,瞧著也著實□人。
穆戎一直覺著自己那個親爹挺悲劇的,一生都和兩個身份不凡的女人糾纏在一起,死得也是不明不白。再想想莫明被皇帝和梓歸公主配在一起的容翌,不由又是一默,看來皇室的審美還是代代相傳的,都好少年將軍這一口。
長公主自然是不知他心中八卦,只見這個便宜兒子低頭站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很是恭順,便只問道:「你近日同容翌走得很近?」
「他是容家二位小姐的弟弟,所以……」
在外人面前穆戎自然不會說真話,身體前主人對容家二位姐姐的癡迷人盡皆知,長公主也不信這個沒出息的紈褲會突然學好,立即就信了這說辭。她其實是不大喜歡穆戎的,這個兒子雖是穆冉親生,可是半點也不像他爹,尤其是那眉眼,就和當年那個突然勾走了穆冉心神的小妖精一模一樣。只要一看到那雙眼睛,她就會想起當年穆冉看都不看她一眼策馬去追那賤婢的場景,當真是一生的屈辱。
不過,這樣也好,就讓這賤人的眼睛時時刻刻都看著她入主穆府的場景,現在穆冉是她的,那賤人的兒子也只管她叫娘,至於那個女人,中了北辰國師一箭想必早已暴屍荒野,最終,到底是她贏了。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連帶著看穆戎也順眼了幾分,便也稍稍對他透露了一些消息,「我知道你喜歡她們,也知道你素來不愛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這些日子就不要再去容家了。耐心一點,只要你等得起,人早晚是你的。」
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穆戎暫且還領悟不出來,但是聽長公主此話,聖文帝果然是要對容家動手的。再想到容翌曾說同他交好的武勝突然被關了禁閉,這分明是得知內情的大家族在刻意避諱了,難怪書中容翌入魔歸來後那武勝便再沒出現過,感情這滅門慘案武家竟是知情的。
如此一想,七日後聖文帝是必定會動手的,時間緊迫他也無心閒聊,只道身子不適需要休息,長公主知道他素來體弱,便也沒在意,只吩咐了秋佟盯著他按時吃藥,便自個兒抱了穆冉牌位歇息,讓他回去了。
穆戎回了房間便讓下人們退了出去,就連往日在外間守夜的秋佟也支去了小廚房,確定周圍已沒人,這才掏出了袖子裡的陰靈袋。
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穆戎雖早知聖文帝對容家心懷不軌,要救下容家卻是極難。先不說宮中的北辰國師身為世間三大神聖強者之一根本無人能敵,就是皇帝手下的勢力也不好應付。
容家此時若能連夜潛逃投奔洪邵國大概還有一線生機,可是,讓一個忠於國家的將軍叛國,他大概是寧願一死的。說到底,就算穆戎七日後能從殺手底下救出容家人,只要聖文帝有心隨時都可以再次下手。世上沒人能同一個國家作對,可是,人不能,仙可以。
而他穆戎,偏巧就有一個神仙親娘。
當年一事的知情人必定已被滅口,不過,那月見林可還有個住了幾百年的鬼魂。
秋佟很快就會回來,穆戎也不拖延,只對著陰靈袋問了要緊話,「你一直在月見林,定然見過那秋仙姑,她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被穆戎打包帶出來之後這鬼魂便一直待在陰靈袋內,好在這人給他燒了幾本雜談傳奇倒也不算無聊,此時正看著故事呢,突然聽他問話,立即就道:「拜託,她可是仙,我一個厲鬼哪敢去她住的地方。」
「你是說她住在月見林?」
仙界與凡間隔著天宮之門,尋常仙人根本無法下凡,秋月荻不但來了居然還住了許久,看來當年之事果然不簡單。
如穆戎所料,鬼魂緊接著就道:「是啊,十八年前也不知道為什麼月見林突然來了很多仙人,嚇得我躲在月下雪參裡根本不敢出來,後來他們走了,林子深處就多了個嬰兒墳墓。」
聽了這話穆戎越發覺得當年之事還有隱情,忙問:「你有沒有見過那名嬰兒的魂?」
人死後一段時間魂魄都會徘徊在屍體周圍,穆戎記得自己那一車人是在馬路上徘徊了許久才被鬼差領進地府,可見地府辦事效率著實不高。然而鬼魂只道,「這倒沒有,那嬰兒是死後才被埋過來的,魂魄應該已經被鬼差勾走了。」
當娘的不可能記錯孩子生日,秋月荻說自己兒子剛生下來便被摔死,那穆戎真正的生辰當是他們遇見秋月荻的那一天,也就是三日前的冬至。而他現在明面上的生日卻比這遲了十天,也就是說,秋月荻把孩子埋了後的十天,真正的穆戎才被送到了穆府,而書中穆冉也是此時被秋月荻毒殺。
這時間完全對不上,如果不是秋月荻說謊,那就是,穆冉不是她殺的,穆戎的寒毒也不是她所為。定是有人用另一個孩子將她騙回了仙界,然後才動手斬草除根。
穆戎暫時還猜不出這是誰所為,但是如今探討過往並不重要,他需要確認的是,秋月荻到底想不想殺自己這個兒子。
如果寒毒不是她所下,如果她當時的拜祭出自真心,那麼一個流落在外受盡病痛折磨的兒子的唯一請求,已經足夠讓一個仙人插手凡間鬥爭了。
聯絡秋月荻並不難,她當初的貼身丫鬟秋佟就在穆戎身邊,這丫頭本是天上仙人卻被打散了修為留在凡間監視一個小孩,心中早就沒了對秋家的忠心。
原作中夜明君便是從她口中得知秋家往事,許諾帶她飛昇後這丫頭就成了他的後宮,只可惜還沒飛昇就被容翌給炸死了,為了復活她夜明君倒是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如今穆戎雖沒有夜明君的神通,可既然她只想回仙界,討價還價一番應是不難應付。
勞心了一天終於找到了解決之法,穆戎緊繃的神經總算放鬆了下來,雖很是心累,卻也有些歡喜。有心找容翌聊聊,奈何此時只有一個鬼魂為伴,只能用指尖百無聊賴地戳著陰靈囊,良久方才歎道:「你說,如果有件事我做了就能救一個朋友於水火,可對自己沒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就此陷入危險境地,我要不要去做?」
鬼魂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愣了愣,只回:「那就要看是什麼朋友了。」
穆戎從沒想過他和容翌該算什麼朋友,讀者和小BOSS?小弟和大腿?家世相當的貴族子弟?
腦海中閃過無數選項,最後卻只定格在雪地之中容翌渾身浴血依然擋在他身前的模樣,便也有了答案, 「一個曾經快死了都沒有丟下我的朋友。」
有的人生來就能讓人為他肝膽相照,容翌一生正直,如今總算得了回報,穆戎的語氣已經透出了決心,鬼魂自然是聽出來,只道:「你這不是已經有主意了嗎?」
對此,穆戎只是躺著笑了笑,輕輕說了一句:「你知道的,我們這些死過一次的人,比起死亡,最怕的到底還是寂寞。」
他其實不怕死,只是怕再回到枉死城漫無目的地等著轉世,可是,就算失敗了,黃泉路上有容小BOSS作伴,總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無聊了。
當然,他最希望的,還是容小BOSS能夠永遠充滿精神地活著。只要這樣,這一日的殫心竭慮,便是值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穆戎:我覺得吧,果然還是不近女色比較安全。
老王:你懂什麼,要的就是這個讓夜明君從此不想談戀愛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