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也不知是容翌的命格確實邪異克盡身邊人還是穆戎自身運勢太差,他被秋佟一激竟是化作了厲鬼。活人化鬼這樣的事千百年難遇一遭,老王自認難以向上司交代清楚,也生怕他就這麼回了枉死城害自己去油鍋裡滾一回,倒是難得有求必應,特地查了輪迴簿將容翌命格一五一十劇透了出來。
偏穆戎此次長了教訓,將每一個細節都問了一遍,就連容翌愛吃的桂花糕要加幾勺糖都問了個清清楚楚,還特地找了紙筆記了下來,待說完已是洋洋灑灑五張紙的設定。不過他如今也是謹慎,才寫完就將紙張一把火燒給了鬼魂,當真讓這成了只有鬼知道在哪的設定。
這倒是苦了那月下鬼魂,好好地在袋子裡待著忽然飄出個鬼差已把他嚇得夠嗆,如今還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堆紙,上面記錄的儘是關於一個男人的點點滴滴,當看到容翌鞋子穿多少碼每個年紀腰圍多少米之後,他就徹底放棄了去理解這堆東西。鬼魂打心底覺著,這樣分析一個男人的穆戎,委實是被那女人刺激得有些變態了。
對於自己被容小BOSS回頭那一抱成功圈粉的事實穆戎自然是不會告訴別人的,他早在月見林就下定決心要韜光養晦,然而到底做得不夠,如今痛定思痛,誓要將病弱裝到底。月下雪參其實是鬼魂以自身血肉孕育出的陰性至寶,雖有陰氣入體這個副作用,卻也將穆戎身體資質改換得如鬼魂生前一般,如今修行任何功法都是事半功倍。
老王走前問過他需不需要功法情報,然而也不知他打得什麼主意,竟只要了《厲鬼咒術速成——從入門到入土》這種在枉死城地攤上一百冥幣一本的休閒讀物。
凶煞厲鬼死後復仇從來都是無師自通,想著投胎的鬼巴不得早點消光怨氣又哪會去沾這些孽障,這書也就是幾個閻王爺抓回來的厲鬼被關得無聊了寫出來打發時間的,全沒什麼實用內容。反倒是練久了體內陰氣過盛,外表看上去會越來越接近亡魂,對身體損害不小。別人修煉目標都是飛昇成仙,這穆戎倒好,從頭到尾就是奔著入土為安去的。
元氣是生機之氣,他既練了這陰煞咒術便沒法再修行元氣功法,眼看著此人估計真練到入土了也沒個飛昇的機會,陰靈囊中的鬼魂便只覺自己的未來無限淒涼。
許是料想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也做不成什麼事,秋佟在觀察了幾日發現他依舊面色蒼白病弱無力之後便不再限制穆戎外出。她自是不知如今穆戎的孱弱全是因為陰氣匯聚,吐血咳嗽已被他控制自如,更是方便了穆戎行動。
他這些時日也沒別的動作,只不過是白天去容家遺址坐坐,晚上又去郊外墳地晃悠一圈,原是為了收集陰氣修煉咒術,落在旁人眼裡卻是穆府少爺因心上人去世傷心成疾,日日守在人家墳前,可謂是相當癡情了。秋佟喜歡的就是他傷情自然也不阻止,甚至每日見這人慘白著一張臉從墳地回來時還大感快慰,簡直恨不得自己架了馬車送他去。
當孫志遠路過容府舊址時,看見的就是穆戎披散著發坐在斷壁殘垣之間,既不同人說話也不走動,一臉呆滯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只知那日見過容翌之後穆戎就病得嚴重,如今見了人才知這何止是嚴重,分明是失了魂。
二人雖只是吃喝玩樂的交情到底也是從小玩到大的,見了這情形他也是忍不住下了車,來了人身邊勸道: 「容蓉死了我知道你傷心,可你也得顧著自己身子。」
也難怪他這麼說,容家護衛拼盡全力才從殺手包圍中救出了一個容蓉,她逃脫時已是鬢髮凌亂狼狽不堪,赤著腳一路跑到大皇子門前哭叫著求大皇子救她家人,然而,任她如何哭鬧,等來的都不是自己心中的良人,而是來自刺客的穿心利劍。她死得淒慘,屍體在容府殘跡中停放了一日都不曾合眼,最終穆府下人也只是把她和府中殘骸一併在郊外埋了,曾經風光無限的容家便這麼完了。
對容家大小姐穆戎原本並沒什麼好感。他並不反對女子追尋自己的愛情,可正是因為她癡戀大皇子才導致聖文帝下定決心剷除容家,也是她癡迷夜明君一杯鴆酒毒死了未來的容翌……
這個女子的愛情葬送了自己全家,到底也沒得到想要的良緣,聽了她的死狀穆戎默了許久,最終也只是每晚在容家墳前多燒了些紙錢。
這才發現,其實老王說的沒錯,活人能為死人做的,原也就是多燒些紙錢罷了。他如今唯一慶幸的,就是至少容翌不在這收紙錢的墳裡。
容府滅門之後,聖文帝在朝堂上大怒了一番,命眾人好生調查定要將兇手緝拿歸案,賊喊捉賊地演了一通,對容家人後事倒是半字未題。聽說武勝原是想來收屍的,不知為何到底是沒來。伴隨容家覆滅軍方也是大換血,邊防出了幾起亂子,武家已派人去平定,王城中暫時還未見端倪,穆戎卻知道,洪邵國很快就會打過來,北辰的太平日子就要結束了。
亂世即將到來,未來每個人活得都不容易,當日孫志遠一句話救了他一命,穆戎記在了心裡,自然也想回報。他自容府滅門之後就很少說話,如今見他來了,一雙被陰氣纏繞顯得十分灰暗的眼眸抬了抬,難得開口道:「容府沒了,你們孫府日子也不好過了吧。」
朝堂上自古就講究一個制衡,如今容府被滅,曾經和它針鋒相對的孫家自然就成了聖文帝的下一個目標。既知道大皇子要反,聖文帝此時便是對所有大臣心存防備之際,孫相這幾日上朝倒是越來越小心,連帶著孫志遠也察覺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聽了他的話便歎道:「我只想吃好喝好享樂一世,偏生在一個相府之家,如今是舉步維艱啊。」
「如果我是你,就多去看看梓歸公主。」
穆戎這話並非隨口所說,他這些時日看似心灰意冷行狀瘋癲,實則是在暗中觀察王城動靜。孫家也只有孫志遠一個獨子,自古駙馬不可世襲爵位也不可入朝為官,只要他娶了梓歸公主,孫府便注定斷了世襲官位,聖文帝雖未必會因此放棄疑心,到底容家倒台已讓北辰大傷元氣,當不至於過早動手。而只要再拖上兩個月,可就是原作中夜明君同梓歸公主篡位逼宮的日子了。
他從秋佟身上已經受到了教訓自然不會再去沾染夜明君的女人,如今這個王夫之位讓給孫志遠倒也好,只是此人暫且還不懂他的安排,猶豫半餉,只悠悠長歎:「罷了,左右我生下來之後除了讓爹煩心也沒什麼用,若是能用婚事救全家於水火,倒也是個造化。」
梓歸公主作為夜明君大老婆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她雖有野心卻也真正把支持自己的夜明君當作夫君,如今相府勢力不小,若孫志遠提前投資,將來要在新朝廷中佔有一席之地很是簡單。他如今不便透露未來發展,想了想,只道:「梓歸公主想做巾幗英雄,你若順著她支持她,她未嘗不是個好妻子。」
「如此就借你吉言了。」
聽了這話孫志遠也無心閒聊,上了馬車就回府同父親商議去了。見他離去,穆戎看了一眼容府殘跡,十幾日過去這裡的怨氣已是淡薄,便也不再留,拍了拍狐裘上沾到的灰塵,讓隨侍小廝先行回去,自己卻是朝著僻靜小巷走了過去。
最初幾日秋佟對他看得緊,在發現他當真是心如死灰之後便不再跟隨,如今倒方便了他獨自行動。
他不知道容翌用了何種手段才得以逃脫,只猜測對方若已回來,定會第一個找上被秋佟暴露了身份的自己。此時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跟著,又專找那僻靜無人處行走,當是最好下手的時機。
穆戎在巷子裡轉了很久,心中懷疑是不是該在晚上夜黑風高時再來,背後終於有了一絲動靜。
沒有給出任何預警,一隻手大力將他按在牆上。來人明顯武力極高,不給他任何反抗的機會就扣住了他的手臂,血液乾涸後的腥氣從那人的衣物上傳來,然後,他終於等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穆戎,今天我定要取你狗命。」
這被人從背後制住的姿勢委實難受,如今容翌心中含恨對他自然也不再留手,胳膊上幾乎是要被扭斷的疼痛,然而,他心裡只有難以抑制的高興。
作者沒有騙他,容翌果然沒死,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他已經成了主角,故事的每一步都要由他來走,他身邊人的榮辱興衰也隨他而定。他已經跌倒過一次了,吃了痛,長了教訓,爬起來後更要步步為營,將所有擋在前方的絆腳石悉數踢開。
秋佟想要他難受,想要他和容翌反目成仇,他偏不遂了她的願。他不止會完好無缺地將一切恢復如初,還要比從前過得更好,向那個女人證明,他失去的都可以自己拿回來,誰都別妄想安排他的劇情。
這一次,他一定會成功掌控所有人,帶著容翌走到一個圓滿的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