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的千紅谷早已凋零,可此處的紅花仍在盛開,在那殷紅色彩之中,一名身著玄衫的男子正在揮筆畫著一個個陣法。
他是天地孕育出的神樹,生來就能cao控元氣流動,繪製陣法也遠比人類簡單。可就是這樣jīng妙絕倫的陣法,在他手裡卻沒什麽正經用途。
先以冰晶玫瑰示愛,再用戀愛故事暗示,茶杯便代表約會邀請,若是還不來千紅谷便以褲子表示我連褲子都脫了你還不明白嗎……這樣布置下,她定能懂我的一番思慕之心。
憑借記憶中僅存的人類示愛方式設下重重布置,那已位居萬人之上的神君得意地笑了笑,最後才在萬千紅花中央放下了一對緊緊相擁的人參,蹲在地上雙手撐起下巴,急切卻又期待地等著那名女子到來。
這就是最初的建木神君,那時的他還沒有斬斷塵緣,也沒有經歷過人生中的種種背叛,他還可以用那單純到有些傻乎乎的思維去接觸自己喜歡的人們。那時候,他其實還是有感qíng的。
建木神君是樹木,原是無法同人類繁衍後代的,所以他費盡心力培育出了枕月釣雲參,他想,雖然自己無法同那個女子生下孩子,卻可以將彼此神魂分出一部分造出一個,這不也是後代的一種嗎?
那時的建木神君並不知道自己要天下止戈的願望阻了蘇家的前程,他以為那個總是嬌憨地叫自己臭木頭的紅衣姑娘之所以面帶愁容,是因為他們沒法孕育後代。他以為自己很qiáng大,可以用一己之力改變一切,可他忘了,就算是天也改不了人心。
他等待的姑娘終於來了,也帶來了蘇家的所有高手。她沒有理會他設置的驚喜,直奔千紅谷而來,只為了殺他。
可是,他是天命之子,如果他不想死,誰都殺不了他。所以他拔了劍,殺了所有攻擊自己之人,包括那曾經想要守護的姑娘和傻傻相信人類的自己。
女子的屍身沒入鮮紅花海,即便是凌亂的戰場,那樣的顏色也是豔麗到炫目。就在這時,一襲玄衫的神君輕輕拭去了劍上血跡,他的神色非常平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淡淡開口道:“我喜歡過一個女人。”
這人明明沒看向任何人,容翌卻知道這是在對自己說話,他不明白為何已死去的建木神君仍會有意識,只是既然對方開了口,便憑著本能回道:“我喜歡著一個男人。”
仿佛沒聽到他的話,神君的語氣仍是淡淡的,“我為了她準備這重重驚喜,隻為把這枕月釣雲參jiāo給她,告訴她我找到辦法生孩子了。”
雖是淡然語氣,容翌卻感受到了天地中瞬間聚起的殺意,可他仍是沒有半分畏懼,他知道這個人是不會傷害自己的,也是繼續道:“他為了我通過重重關卡闖到了這裡,隻為把枕月釣雲參jiāo給我,讓我重新活過來。”
這時,建木神君終於抬頭了,他認真地看向了這和自己對峙的少年,只是一個抬眸,所有植物便垂下了枝頭,在萬千糙木的臣服下,他的話依舊平靜而冷漠,“她要殺我,所以我殺了她。”
容翌從未感受到過如此恐怖的壓力,就像是天地化作人形站在了自己面前一般,bī迫得人下意識就要跪下,可他挺住了,就這樣傲立在對方面前,用同樣認真的神色道:“他想要我活著,我必須回去。”
只是一句話,對方可怕的氣勢卻是瞬間散去,那原本面無表qíng的神君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問:“這樣的力量,你不想要嗎?”
掌控天地的力量,沒有人會不想要,但是容翌知道得到這力量的代價,所以他依舊坦誠道:“想要,但我不想變成你這樣。”
“想不想要,它都是你的。”
明明是反抗的話,建木神君聽了卻是高興了起來,伴隨嘴角那一絲笑意擴散,所有花卉慢慢凋零,飄散的殷紅花瓣間,容翌看著那人化作一點翡翠光輝沒入自己眉心,腦海中隻回dàng著一句話——
“你很像當初的我,所以我選了你,努力吸收其它種子,你就會長成真正的建木。”
這一瞬間,容翌忽然明白了,凡間那顆建木之種確實是被毀滅了,他之所以會擁有建木神君的能力,只因為他本身就是活著的建木之種。
建木應天地之運而生,建木神君死去時便化出數枚種子灑入人間,這些種子繼承了他死時的怨恨,每個都化作了凶命之人,在鮮血的澆灌下,他們總有一顆能夠成長為下一棵建木,然後完成建木神君的淨世任務。
他並不是建木神君,或許他可以算是建木神君的一個兒子,繼承了那人的力量和怨恨,也代替他向這世人發起復仇。
花海之中,容翌緩緩抬起了頭,他沒有發現,如今自己淡然的眼神和建木神君幾乎一模一樣,他只是看向了陣法中懸浮著的枕月釣雲參。這是建木神君滿心歡喜為孩子降生準備的寶物,如今也真是jiāo到了自己種子的手上,只是獲得的條件依舊和他過去設置的一樣。
得到自己傾慕之人最令人心動的告白。——這便是破解千紅谷陣法的唯一條件。
以天下為聘,你嫁我可好?
這是過去的建木神君為蘇晚晴準備的傾心告白,大概很少有人能抗拒這句話吧,可是容翌知道,若是他傾慕的人聽見了,只怕要氣惱地直接一把捏住他。
偷偷笑了笑,他知道穆戎正在找自己,只是意念一動,千紅谷的糙木便將他心心念念的穆戎引到了他的面前。似是對他突然長大了的qíng況有些驚訝,穆戎走了過來,小心地問道:“容翌,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容翌其實並不知道建木神君到底是憑借從哪來的自信設立下這個破陣條件,或許正是想要借此得到心愛之人的告白吧,但他知道這對穆戎是沒用的。他想不出如何才能讓那麽矜持的穆戎回應自己,本是思慮許久,在聽到他聲音時卻瞬間醒悟了,抬起頭就認真道:“穆戎,我愛慕著你,你知道嗎?”
穆戎一到花谷深處便見容翌獨自一人立在此地,不知為何竟恢復了成人體態身邊還浮著枕月釣雲參,正擔憂他遇上了何事,誰知這人一抬頭竟是冒出了這麽句話,一時也是怎舌。
他知道容翌向來是不走常規路數的,卻沒料到他連表白都是如此令人猝不及防,驚訝之余也唯有淡了語氣如實答道:“知道啊。”
對於穆戎的曖昧態度,容翌也是有所察覺的,他知道穆戎很重視自己,只是尚且有些摸不清這到底是對兄弟的重視還是帶著傾慕之意的愛護。他之前從未對人起過愛慕之心,原以為自己將一切隱藏得很好,誰知竟是早就被穆戎知道的。既然知道他的心思卻沒有拒絕他的接近,穆戎,應當也是喜歡他的吧?
只是一個假想,他卻是瞬間就高興了起來,忽地就有些明白了回憶中建木神君那患得患失的神qíng。
一時間破陣之法未來如何都從思維中消失,他凝視著眼前仿佛已經融進了自己生命裡的白衣少年,隻想著將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告訴他,“穆戎,天下不是我的,天命也不是我的,我其實什麽都沒有。我只能把自己給你,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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