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鷺城夜晚的八九點鐘,作息早的人家已經吃過晚飯,聚在電視機面前看節目。
對黃文棟來說,他今晚回家卻還算早了,因為往常他起碼都要過了十一點才到家的。
“今天這麼早回來,不是去應酬了嗎?”
聽見開門的動靜,妻子從房間裡出來。
“本來是,客戶臨時取消了,我給你和孩子帶了快活樓的外賣小吃回來,不過你們應該都吃過了吧?”他舉起手中的袋子。
妻子接過,打趣道:“喲,真難得,你日理萬機,都有多少年都沒往家裡拎吃的了!”
黃家並不缺錢,從家裡的裝修和黃妻身上的首飾就能看出來,哪怕在鷺城這個經濟發達的城市,他們的家境也在小康以上,足以傲視大多數家庭。
不過容貌是老天給的,就算用盡最好的護膚品保養,妻子的皮膚仍舊一天天鬆弛下去,多出細細的紋路。
當然黃文棟也沒好到哪里去,男人年過四十,身材難以避免開始發福,不過仍能看得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帥哥。
“小文小虹呢?”黃文棟問。
“都在房間裡看動畫片呢。”妻子打開袋子,幾個包裝盒裡整整齊齊碼著點心,有她最愛吃的海棠糕和土筍凍,也有孩子們喜歡的蝦餃。
“怎麼買這麼多?”嘴上如此抱怨,心裡還是熨帖的,畢竟以前丈夫在外面應酬,從來都沒給他們帶回過什麼吃的,雖然她也並不缺這麼點吃的,但知道丈夫還記得自己的喜好,又有哪個女人會不高興?
黃文棟道:“反正順路,不吃就給阿姨帶走吧。”
“誰說我不吃?”妻子瞪他一眼。
“我們要吃蝦餃,要吃蝦餃!”兩個孩子聽見動靜跑出來,嘴裡嚷嚷道。
妻子拗不過他們,只好答應,又問黃文棟:“你吃了嗎,我讓阿姨再炒幾個菜?”
黃文棟笑道:“吃過了,我去洗個澡,你們先吃吧,給我熱點粥好了,這段時間我在外頭已經吃膩了。”
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妻子也吃過飯了,但黃文棟親自帶回來的還是不一樣,何況糕點這東西不能放久,涼了再熱,味道就差一層,兩個孩子也吵著要吃,她就讓保姆阿姨幫忙裝到盤子裡,饞嘴的孩子們小尾巴似的跟進跟出。
黃文棟這個澡足足洗了一個小時,換作平時,妻子肯定會來敲門,以為他在浴缸裡睡著了。
但今晚,妻子沒有過來催促,也許是被兩個頑皮的孩子分走了注意力,也許在看電視,也許還在吃他帶回來的糕點。
黃文棟慢條斯理的從浴缸裡跨出來,換上一身乾淨的浴袍,系好腰帶,開門走出去。
餐桌前,詭異的安靜。
妻子,兩個兒女,還有家裡的保姆阿姨,都已經昏迷過去,兒子只有四歲,從椅子上摔下來,腦袋青了一大塊。
黃文棟沒有絲毫震驚,更沒有大喊大叫,他走到妻子旁邊,輕輕拍打她的臉頰,叫她的名字。
妻子動也未動。
他滿意起身,走到廚房,目光在那一把把刀具上掃過,分別拿了一把鋒利的瓷刀和菜刀,折返到家人身邊。
黃文棟面色微紅,有點緊張,但更多的是興奮。
像是猶豫要對誰先下手,他的目光在妻子和兒女之間遊移,最終選擇了四歲的兒子。
小孩子骨肉嬌嫩,應該更容易些吧。
他如此想道,顫巍巍舉起手中的刀,咬咬牙,對準小兒子的手肘揮下!
……
此刻的冬至,還不知道自己那點小小的,見不得光的心思已經被龍深發覺了。
他正站在一座老舊的社區居民樓前,茫然四顧。
按照對方給的地址,鷺城的辦事處應該是在一樓,很好找,但他發現這裡的樓房太過陳舊,連個牌號都沒掛,社區物業保安也不見人影,兜兜轉轉找了大半天,只得打電話給對方,才在剛才接電話那個人的指點下找到目的地。
嚴諾本想著等對方到了之後交代幾句就走,自己還能去跟朋友吃個夜宵喝個小酒,結果他從八九點一直等到將近午夜,才等來這位姍姍來遲的新人。
按照正常流程,冬至他們這一批新人,原本應該先去分局報到,再拿著分局的人事安排去各個辦事處,不過那樣一來二去,耽誤的工夫就太多了,反正他們也是直接從總局出來的,總局那邊出具文件,拿著檔到辦事處來走馬上任也是一樣的。
鷺城辦事處人不多,只有三個,但他們對新人到來都不太歡迎,因為新人代表著什麼都不懂,一切要從頭學起,說不定性格還莽莽撞撞,凡事喜歡強出頭,更何況這還是一位有來頭的新人,據說對方是副局長的弟子。
這麼一尊大佛,他們這座小廟可塞不下。嚴諾想想就覺得頭疼。
當他等到十二點,被新人一通電話吵醒,又耐著性子在電話裡指點了半天,教對方怎麼走之後,嚴諾那一點點耐性也徹底消耗殆盡。
他看見冬至拖著行李站在門口,草草與人握了一下手,就道:“歡迎歡迎,冬至是吧?我叫嚴諾,嚴肅的嚴,承諾的諾,這會兒太晚了,也沒法給你接風,要不你先叫個外賣吃一下?”
冬至笑道:“不用了,我不餓,這次實在不好意思,下了飛機還碰到點變故,要不也不會來這麼晚。”
他對韓祺的事情沒多說,嚴諾也沒多問,把鑰匙塞到他手裡:“好的,那你自便吧,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冬至愣了一下,忙拉住對方:“嚴哥,我今天住哪,不是說單位分配宿舍嗎?”
嚴諾:“對啊,這裡是民宅改的辦公室,兩房一廳,兩個房間,你自己選吧,要是覺得條件不好自己出去另租也行!”
他急著走人,誰知這時候忽然來了一個電話,嚴諾一看號碼,皺了皺眉頭,接起來。
“喂,趙局?”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嚴諾臉色微變,說了聲我馬上過去,就把電話掛斷。
“小冬,公安局那邊有急事,喊我過去幫忙,你自便啊,有什麼事打我電話,就這樣!”
他也沒等冬至反應過來,風風火火就離開了。
冬至眼看對方頭也不回,只好拖著行李箱進去。
牆壁多年未刷,有點泛黃脫落,天花板一角還積著不知道是蛛網還是灰塵的玩意,客廳裡也沒有什麼辦公桌,就一套沙發,一張茶几,一台老舊電視。說是兩房一廳,其中一個房間堆滿雜物,根本沒法住人,另一個房間倒是有床有鋪,就是枕頭被子不知多久沒換,細聞還有一股油漬味,他壓根就沒敢往上坐,環顧四周,不由苦笑連連。
就連當初羊城那個在陵園對面的倉庫辦事處,都比這裡好啊!鷺城非但不是窮鄉僻壤,還是全國知名的旅遊城市,風景優美,財政充裕,怎麼鷺城辦事處是在這麼個地方,不會是故意整他的吧?
冬至本想在沙發上將就一晚,再一看,皮沙發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外層真皮早就裂痕斑斑,有的地方還裂開來,露出下面的海綿,手摸上去,同樣油油的,依稀還有點食物殘餘的味道,他就算不是潔癖,面對這張沙發,也實在躺不上去。
沒奈何,他只好提著行李又往外走,在附近隨便找了家快捷酒店,開個房間,進去暫時休息一晚上。
如果辦事處提供的宿舍是指剛才那套老房子,那麼從明天開始,他就要開始找出租的方子了。
師父,我在鷺城安頓好了,你睡了嗎?
他打開手機給龍深發了條資訊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回復。
對方也許又在加班吧,冬至躺在床上,旅途的疲憊徹底釋放出來,他連澡都不想起身去洗,就這麼沉沉睡過去。
進入夢鄉的前一秒,他還在想,要不要把飛機上那件事跟嚴諾說一聲。
第二天,冬至睡到中午過半才醒。
在總局的時候天天四五點就被拎起來修煉,好久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了,他懶洋洋在床上打了個滾,心想昨晚要是在那張沙發上將就,估計今天起來絕對腰酸背痛。
拿起手機,沒有資訊發過來,龍深那邊一片沉寂也就算了,辦事處也沒人催他上班。
幹他們這一行不用朝九晚五,但一年到頭總會有那麼幾樁突發狀況,忙起來就沒有休息的時間。
冬至想給龍深再發一條資訊過去,轉念一想,最近因為梁為期墓裡石碑出土之事,局裡的人特別忙,他師父肯定是看見資訊了,卻未必有空回復,也就暫時作罷。
他還想再賴一會兒床,就接到電話了。
是嚴諾打來的。
“你在哪里!”
對方口氣不太好,冬至沒好意思說自己還在睡懶覺,忙道:“我在外頭呢,怎麼了?”
“木朵在辦公室等著呢,有事找你,快點去!”
說完他又把電話掛了,至於木朵是誰,嚴諾沒說明白,冬至也一頭霧水。
總不能這麼亂糟糟去見人,他只好快速起身洗了個澡換身衣服,一路小跑過去。
辦事處的門虛掩著。
老實說,這麼破舊的房子,裡頭沒一點值錢東西,就算讓小偷過來,他們估計都沒興趣。
冬至推門進去,就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子坐在那張沙發上。
“你好?”
女孩抬起頭,些微不耐在看到冬至時愣了一下,態度稍稍好了一點。
“你就是新來的同事?”
冬至主動伸出手:“我就是冬至,請問你是?”
女孩跟他握了手:“木朵。”
冬至恍然:“你好,嚴諾讓我過來,說你有事找我?”
木朵點點頭:“對,本城昨夜出了一樁滅門兇殺案,警方那邊判斷案情不太尋常,讓我們過去幫忙,所以你第一天報到,我們也沒來得及給你接風洗塵,不好意思。”
冬至忙道沒關係,又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這個季度的報告還沒寫,這幾天就要交上去,我們又忙著案子,估計來不及交,所以只能麻煩你了。”
冬至一臉懵:“可我昨天才到,不瞭解上個季度你們都做了什麼啊!”
木朵遞給他一張紙:“我這裡寫了提綱,事情大致都列出來了,不過可能要麻煩你細化一下,有些拿不准的你就自由發揮好了。”
新人初來乍到,對前輩佈置的任務無法拒絕,只能答應下來。
“案子那邊,需要我搭把手嗎?”
木朵嫣然一笑:“不用了,有我們三個在,報告就拜託你了。”
冬至摸摸鼻子:“那好吧,你們小心點,需要幫忙的話就說一聲,不過這幾天白天,我可能會經常出去。”
木朵:“怎麼,跟朋友敍舊?”
冬至老老實實道:“找房子,嚴哥讓我住這裡,我住不下去。”
木朵環顧一周,心有戚戚然。
“那沒事,報告也不急,你有空再寫就行,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
木朵跟嚴諾一樣,聽說有新人要來,感覺都不太好,他們覺得辦事處有三個人已經足夠了,再來新人完全是添亂,但上面的安排他們也沒法推拒,只好捏著鼻子認了。木朵還以為這次跟上回一樣,新人有背景有後臺,初生牛犢不怕虎,見誰都眼高於頂,但在跟對方聊了幾句之後,印象卻有了一點改觀,雖然有後臺,但起碼有個新人的樣子,態度還行。
她走後,冬至拿起大綱一看,立馬就明白為啥要讓他來寫季度報告了。
什麼補充不足,自由發揮,分明是他們自己懶得動筆,所以新人一來就正好偷懶。
冬至有點無語,但也沒辦法,新人初入職場都免不了被指揮得團團轉,好在他以前也工作過三年,不算職場菜鳥,沒有什麼憤懣不滿的情緒,打開電腦就開始寫。
接下來的幾天都很平靜。
跟他想像中整天斬妖除魔,雞飛狗跳的刺激生活不同,辦事處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人,但嚴諾跟木朵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另一個據說叫肖奇的,至今都沒見上面。
木朵他們似乎為那樁滅門案忙得不可開交,但絲毫沒有讓冬至參與的意思,冬至問起來,他們也都語焉不詳,敷衍幾句,冬至無法,只得一邊寫季度報告,一邊出去找房子,一周過去,也沒人催他報告的進度,可見寫報告只是個幌子,他們壓根就不想讓冬至參與辦案。
他們這一屆新人有個群,大家雖然天南地北,但每天都能在群裡說上兩句,也有點兒像以前一樣朝夕相處的感覺,也能讓那些遠在他鄉的人感受到小夥伴的溫暖。
巴桑是所有人裡最幸運的,因為他被分配到離家鄉不遠的辦事處,也在家鄉所在的省份,不過最讓冬至羡慕的是顧美人。因為她被分到銀川,正好梁為期墓和石碑的事情還在收尾,她作為上次的參與者,順理成章繼續跟進,既熟悉流程,又有事做。劉清波跟李映那邊也不錯,聽說他們參與了一組和三組搜查石碑的行動,好像大家的差事都不錯,就他一個人得在這裡苦哈哈地寫季度報告。
冬至趴在桌子上打了一會兒字,忍不住又給龍深發了條資訊過去。
師父,你今天忙嗎?
龍深沒有馬上回復,大概過個半小時左右,冬至才收到資訊:最近會議多,如果是修煉上的疑問,可以直接打電話。
言下之意,如果是跟修煉無關的瑣事,就不要總是發資訊了。
冬至盯著手機螢幕上的那條資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龍深似乎變得有點冷淡。
從離開京城,到現在鷺城,其實也就兩天時間,昨天這個時候,他還跟龍深坐在一起吃飯,暢談將來,閑敘離別,龍深讓他不要把龍龍帶走,說自己閒暇的時候順便幫忙喂一下就行,他去報到之後千頭萬緒,會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習慣,短時間內不會有精力照顧一隻貓。
一切都好好的,怎麼忽然之間就變了?
冬至百思不得其解。
移情別戀,身患絕症等等狗血戲碼在腦海裡轉了一圈,連他自己都覺得滑稽,忍不住為自己的想像力笑出聲。
怎麼可能?別說才短短兩天,就算再過二十年,他那位師父估計也還是一成不變的。
胡思亂想了半天,他最後決定先把工作幹好,起碼也得等這邊的情況摸熟上手,再打電話過去,不然龍深問起來,難道他要說自己是新人所以被排擠了嗎,這樣一聽就顯得無用的藉口,絕對不會讓他師父高興的。
冬至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到一邊,專心把手頭的季度報告完成。
其實寫這份報告,也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起碼通過這東西,他就能大致瞭解嚴諾木朵他們在這裡的日常工作。
上個季度,辦事處一共做了三件比較大的工作。
一件是鷺城舉辦國際性的會議,各國領導人參與,除了普通安保工作,特殊層面的安保也要做好,這方面由特管局華南分局的人負責,嚴諾他們三個人主要是配合。
第二件事,是一樁跨國毒品走私案,警方請求嚴諾他們協助,不過最後證實僅僅是普通人的犯罪案件,不涉及修行者。
第三件事,則是一名國際通緝的修行者流竄到國內來,據說身在鷺城,華南分局派人前來追捕,嚴諾他們依舊是配合的角色,最後順利將人抓捕歸案,隨著世界一體化,各國門戶大開,外國同樣也有修行者,這種國際型的犯罪案件只會越來越多,鷺城作為沿海城市和開放港口,首當其衝,責無旁貸。
木朵的提綱很簡單,冬至要做的,無非是將這三件事擴寫,順便肯定一下鷺城辦事處在上個季度裡作出的貢獻,以便能向上面多爭取一點經費和獎金,對大家的履歷升遷也有好處。
但冬至卻從這三件事裡發現了一個共同點:沒有一件事是嚴諾他們主動去完成的,而總是事情發生了之後,他們才被動地去配合。
再結合這個辦事處破舊的環境,他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
離京之前,冬至沒有跟龍深打聽鷺城幾個同事的來歷,只聽說特管局不是每年都像今年這樣入職人數創下歷史新高的,有幾年無人報考,又人手奇缺的時候,考核標準偶爾也會放寬,特管局在全國的辦事處很多,但總局不可能面面俱到,在每個地方都安插高手,鷺城有嚴諾他們三個,已經算是很不錯的配置了,要知道羊城也才只有張充和林俊兩人。
想當初,在羊城辦事處,雖然張充和林俊兩個人都是半桶水,能力有限,甚至是志大才疏,但起碼他們都很積極,在天源大廈頂層,張充甚至奮不顧身,差點就英勇犧牲了,往後旁人說出去,只會誇龍虎山教出來的弟子悍不畏死,果然名不虛傳。
龍深也說過,作為修行者,還是國家機構的修行者,首先就要有膽量,和主動出擊的魄力,因為就算在一個小小的辦事處,那一整座城市普通民眾的安危,也都是他們肩膀上的責任。
很明顯,嚴諾他們做得還不夠出色,起碼沒有出色到讓上面青眼有加。
作者有話要說:
冬至現在還不知道……哈哈哈。
鷺城是小冬至入職的起點,也會是他將來走向星辰大海遼闊天空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