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死了
被烏雲籠罩的廣場上,人們一無所知,都全神貫注的注視著眼前即將宣告結束的儀式。肖正頻頻回頭看,始終不見林小川的身影,最終忍不住在顧風耳邊說了句什麼,然後轉身離開了。
不遠處,一個男人走到周湛面前,低聲說了句什麼,周湛聞言面色一變,然後對一旁的項左匆匆交待了一句,便離開了廣場。
天上的雲好像隨時都會壓下來,又像隨時都會抖落抖落就潑下來大雨。林小川看著天上的烏雲,覺得自己此刻像一隻被丟在了岸上的魚,苟延殘喘地表達著自己不甘心就此死去的願望。
「焱姐……」
林小川抓住顧焱的手,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出來,然後用混合著血沫子的聲音道:「去抱孩子……進屋……」
顧焱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抬頭,才看到面前抱著嬰兒的大老汪,正一動不動地立在那兒,像是一座模擬度極高的雕像。
原來林小川體內那極不靠譜的異能,竟然這會兒又好使了,可惜這異能使出來的實在是有些晚,林小川已經被捅成了血窟窿。
「快……」
林小川將他垂死的理智化為力氣,推了顧焱一把,這個被嚇壞的母親這才想起來,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搶自己的孩子。
「進屋……」
渾身是血的林小川掙紮著站起來,也不再理會顧焱到底有沒有抱著嬰兒躲進屋裡。他雙目泛著血紅的顏色,彷彿被匕首刺穿的傷口連接了他的五臟六腑和五官七竅,鮮血隨時會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一般。
他搖搖晃晃的立在烏雲之下,胸口還插著那把幾乎將他置於死地的匕首。林小川一邊朝大老汪身邊走,一邊握住胸口的利刃,在兩人僅有不到半米的距離時,林小川手上突然使力拔/出了胸口的匕首,反手刺進了大老汪的胸口。
一道閃電驟然劃過,緊接著雷聲轟然炸響,大雨傾盆而下。大老汪在林小川拔/出匕首的時候就恢復了意識,但是他還是眼睜睜看著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臟。
他用驚恐且迷茫的目光看著近在咫尺的林小川,似乎有些訝異,為何這個已經差不多死絕了的小子,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能對自己下此狠手。
不過大老汪永遠也不可能想明白了,他睜著眼睛停止了呼吸,然後高大的身體驟然向後倒去。林小川的手依然臥在匕首上,被大老汪一帶,整個人跌到了大老汪身上。
「小川哥……」
肖正的叫聲從身後傳來,被大雨掩住了,轉瞬便消失無蹤。
林小川似乎聽到了這聲呼喚,重重的眼皮強撐著沒有落下去。肖正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靠近,隨即跪在地上看清了大老汪胸前的匕首。
雨水沖刷著鮮血,在地上匯成了一道鮮紅的血流。一隻腳踩著血水立住,用有些複雜的情緒看著地上的一幕。周湛來得很及時,恰好看到了林小川拔刀和殺人的全過程。
林小川還趴在大老汪的身上,他抬眼看了一眼居高臨下的周湛,那個人的表情和初見那日很像,但是似乎更複雜了一些。
「我給爺爺……報仇了……」
林小川說完這句話之後,眼皮終於再也沒有了強撐的力氣,整個人就像被抽幹了魂魄的驅殼,在大雨中隨時都有被雨水沖散的危險。
周湛終於在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扶著林小川的肩膀將人翻了個身。林小川身上的兩個血洞暴露在外,雨水迅速的帶走了鮮紅的血液,但是那裡又不知疲倦的再次聚集起鮮紅。
「啊……啊……」
肖正一下子就成了失控的瘋子,他抱著林小川不知死活的身體,口中只能含糊不清的發出這一個音節,而且還伴隨著破音的尷尬。
他顫抖的手堵在林小川的胸前,又猶疑著想要去兼顧對方肚子上的破洞,這麼一來頗有幾分狼狽和蠢笨,但是沒有人有心思嘲笑他。任誰也不會嘲笑一個快要瘋掉的少年。
周湛踩著地上的血水,依舊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如白紙的林小川,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那小子已經死了。
「老大……」一個男人靠近周湛,剛想說什麼,然後不知道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還是被周湛的樣子嚇到了,忙噤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廣場上的告別儀式已經結束,人們陸陸續續的都回來了,但是雨下的太大,所以很少有人在外面逗留。只有幾個路過的人,被這幅場景震懾了,所以圍在周圍竊竊私語。
人群就像羊群,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倒像是大雨也變得不那麼可怕了。
最手足無措的人,當屬顧風。他冒著大雨抱著懷裡的嬰兒回家,卻在門口見到了這樣的場景。顧焱已經被嚇壞了,抱著嬰兒只是哭,也說不上話。
好在顧風還保留著作為男人的理智,他把孩子和老婆安頓好,關上房門走到肖正身邊,大概也實在是想不出該做些什麼,便徒勞無功的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給林小川擋擋雨。
「湛哥……」
方敬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過來了,伸手便想去扶周湛。
「滾!」
周湛像一隻靜默中突然爆發的雄獅,毫無預兆的對著看似無辜的新任小牧者亮出了自己的獠牙。方敬聞言面色一黯,險些委屈的哭出來,但是等了片刻,周湛似乎也沒有要安慰他的意思。
方敬瞥了一眼地上的林小川,聰明的沒有再開口,而是往旁邊退了退。周湛喜歡聰明的人,越是進退有度,越能獲得周湛的好感。
肖正聽到周湛的聲音,突然從崩潰中找出了幾絲理智,大概也發覺自己的手實在是堵不住林小川正在流走的生命,於是從地上爬起來,抓著周湛胸前的衣襟,道:「我爸呢?」
周湛被他抓蒙了,愣怔的望著他。
「我爸呢?快把我爸找來……我爸是醫生……」肖正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而且打定了主意不達目的誓不甘休,整個人幾乎掛到了周湛的身上,反反復複就是要找自己的爸爸。
項左此時已經趕來了,還沒弄清原委,見狀伸手就要去抓周湛身上的肖正。周湛在他的手抓到肖正之前,突然對著項左大吼道:「抓他幹什麼?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都給我弄死,圍在這裡作什麼!」
項左無辜的看了看周圍圍觀的群眾,群眾們都聽到了【弄死】這個詞兒,於是很自覺地在有人真的執行之前,都屁滾尿流的跑回了家。
「哥……」項左是個不怕死的主兒,在周湛發脾氣的時候,也只有他還敢搭話。不過周湛還沒來得及再罵他,便見項左伸在他面前的手心擺著一顆拇指指甲大小的晶石,晶石通體透明泛著淡青色的光。
周湛伸手接過那枚晶石,眼神中略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他拎住尚掛在自己懷裡要爸爸的肖正,扔到了項左懷裡,然後俯身打橫抱起了不知死活的林小川。對方的身體本就瘦削,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周湛的錯覺,只覺得臂彎裡的人幾乎沒什麼重量,彷彿體重都隨著生命力在方才的雨中被淋散了。
項左和一旁的顧風簡短的交談了幾句,然後把肖正扛在肩上追著周湛走了。一直備受冷落地方敬,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隨後也悻悻地走了。
大雨很快把這一切沖刷的毫無痕跡,如果不是床上的林小川呼吸微弱的近乎為零,周湛一定會覺得那件發生的荒唐無比的事不是真的。
「兩個被廢掉了異能的戰士為什麼會逃走,而且還險些擄走了剛出生的嬰兒?」周湛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異常的冰冷。
他的面前是面色同樣陰沉的項左,還有一臉無辜的方敬。
裡屋的床上,林小川躺在那裡不知死活。肖正守在旁邊,像是哭累了,目光有些呆滯,但是時不時緩過來之後還是要哭上一聲,他的傷心就像是關不住的閘門,總是十分肆意,而且來勢洶洶。
「之前一直是戰士們看守,今天戰士們都去了廣場,留下了兩個平民……姓汪的兩個人,把看守的人弄暈了。」項左道。
「廢掉了異能的戰士短時間內連路都走不了,你告訴我他們弄暈了看守的人?」周湛道。
項左聞言目光一凜,看了一眼旁邊的方敬,沒有回答。
此時方敬終於眼圈一紅,面露懊悔道:「湛哥,對不起。我只是暫時封住了他們的異能,並沒有廢掉……我怕……」
「你怕什麼?」周湛問道。
「我怕我的能力不夠,今天會出問題……所以想著等將老牧者的屍體火化之後,再去廢掉他們兩個的異能。」方敬道。
作為新牧者,對自己的異能使用頻率和強度沒有太大的把握。顯然,方敬覺得今天的事更重要,所以他要把自己最大的能量留給今天,過了這一關之後,再去廢掉那兩個戰士的異能也不遲。
只是他忽略了一點,被封住了異能的戰士雖然無法施展異能,但是卻不會像被廢掉了異能那般短時間內極度虛弱,所以他的小算盤直接導致了項左在看守安排上的漏洞。
周湛聞言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他開口道:「滾!」
方敬一臉委屈和自責還想說什麼,卻被項左直接拖了出去。
周湛強壓下心裡的怒氣,然後展開掌心,露出了裡頭那枚閃著異樣光芒的晶石。他望向裡屋,隱約能看到床上的林小川,他鬼神神差的托著掌心的晶石走向裡屋,便見晶石的光芒似乎比方才更明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