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手山芋
天剛擦黑,山坳裡正隱隱約約的開始亮起零星的光暈,那些暗淡的光來自一座座排布不太規整的小房子。
一個老人和一個約莫十□□歲的少年,一前一後的穿過錯亂的「街道」,走進了方圓數里之內最寬敞的一間屋子裡。
屋子裡有十幾個男人,或坐或立。屋子中間的空地上躺著一個面色灰暗的青年,青年似乎是受了重創,身上散佈著血污和泥垢,緊閉著雙眼不知死活。
昏迷的青年倒是昏得心安理得,也意識不到周圍的人聚集到一起是為了定奪他的生死。倒是這些自以為掌握著別人生殺大權的人,討論地頗為激烈,爭論不休。
不過臨近老人進門,他們也沒討論出個章程,依舊是各執己見。當然,總體也就是「留下」或者「弄死」兩種意見,其間夾雜著「無所謂」的牆頭草。
老人和少年進屋後,屋子裡的人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都不約而同的停止了爭論。老人不以為意,默默地上前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人,而少年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只是默默地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待著,好像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
坐在屋子中間偏右的一個叫胡二的男人率先開口道:「先生,您是咱們的牧者,你倒是給蔔算一下,這來路不明的人是該留還是不該留。」
胡二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年紀,皮膚黝黑,身材很健碩,一眼望去就是很把穩的樣子,他是方才老人進門之時,幾個主動打過招呼的人之一。
「這孩子看著倒是面善。」老人伸手貼著地上那青年的額頭閉目靜思了片刻,然後意味不明的說了這麼一句。
角落的少年聞言不由有些好奇,偷偷探頭想要看一眼那個「面善」的人,可惜那人面上沾著血污,看不清樣子,也不知道老人是如何得出了那個「面善」的評價。
胡二見老人的態度如此,又開口道:「這麼多年,咱們出去從未碰上過活著的人,還以為這世上除了咱們都死絕了呢。今天撿回來一個活的,我們幾個想著,既然沒死,還是帶回來看看您老的意思。」
「人當然是要……」
老人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被人打斷了。打斷老人言語的年輕人,面上略帶著些不耐煩,開口道:「無緣無故冒出來個活人,誰知道他安得什麼心?而且他一看就是個戰士,說不定沒受傷的時候比咱們幾個還能打,依我看,趁他昏迷不醒,乾脆弄死埋了。」
「汪藤!」胡二出言呵斥了叫汪藤的年輕人,道:「先生說話的時候,不要插嘴。」
汪藤聞言不以為意,但終究是沒再說什麼,而是將目光百無聊賴的轉到了角落裡的少年身上。那跟著老人一起進門的少年,名叫林小川,平日裡甚少和戰士們來往,今日不知為何被老人拉來了這裡,看那副神情,似乎有些不情願。
林小川似乎覺察到了汪藤的目光,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汪藤似笑非笑的表情。林小川顯然不太喜歡對方,目光甚至都沒停留就轉開了。隨後,汪藤面上的笑意驟減,望著林小川的表情添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味道。
「無妨。」老人寬容的笑了笑,又開口道:「不知道諸位都是什麼心思?這裡躺著的畢竟是個大活人,這生死一念之間,讓我這個老頭子做主,倒真是有些為難。」
眾人聞言都不願先開口說話,而是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坐在屋子正中的那人。那人此前一直不言語,這會兒似乎也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便開口道:「先前我們討論過了,大家都覺得留這麼個身份不明的戰士在身邊,不太穩妥。」
方才持相左意見的人,此刻竟然都沒有出來反駁,看來是不想得罪說話之人。
「我哥的意思就是我們所有人的意思。」一邊的汪藤開口附和道,方才開口那個人叫汪達,雖然看著比汪藤大了近二十歲,但卻是汪藤的親哥哥。
汪藤的話自動代表了所有人,而不願被他代表的人都選擇沉默。
老人聞言表情倒是沒怎麼變化,而是又低著頭細細的打量起了地上的青年。良久,老人開口道:「我看這孩子傷得極重,救不救得回來都是未知,即便是沒死,想必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恢復。」
老人說罷抬頭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胡二,對方意會,遂開口道:「先生說的倒是有道理,依我看就算是要弄死也不急於這一時,倒是可以先留他幾日,若是他醒過來了,我們可以問清楚他的來路,到時候覺得不妥再處置他也不遲。」
「哥,你說話呀。」汪藤看著坐在屋子正中的汪達提醒道。
汪達沒有急著說話,而是面上露出了猶疑之色。
「如果大夥兒還信得過我這個老頭子,此事不如就先依胡二的法子,咱們有十二個戰士,總不會讓一個傷成這樣的毛頭小子鑽了空子。」老人道。
「先生說的是,只是若出了岔子,就後悔莫及了。」汪達開口道。
老人笑了笑,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立在角落裡的林小川,少年見他目光看過來,有些莫名其妙,只聽老人說:「那便由我來做個保,今晚我將人帶回去,等他醒了無論如何也要讓他交待清楚來路。若是中間出了岔子,便算是我的責任。」
「你負得了責麼?」汪藤開口問道。
「汪藤!」胡二和汪達同時開口呵斥,汪藤隨即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於是便訕訕的住了口。
老人也不惱,慢條斯理的看了汪藤一眼,沒說什麼。
倒是胡二看不下去了,開口道:「當年大夥兒被喪屍追得走投無路,是先生帶著咱們找到了這片安全的山坳。在場的十二位戰士,都是在先生的幫助下覺醒了異能,這才獲得了和喪屍一戰的實力。先生,自然是負得了責的。」
其他人聞言頗有贊同之色,汪藤見狀,小聲嘟囔道:「那是以前,現在和往後……」
「汪藤。」汪達到底是知道面子不能輕易撕破的道理,於是開口道:「先生既然要作保,那自然是負得了責的。」
汪達是個老狐狸,他等的就是老人這句「能負責」的話。今日之事,說白了,那陌生人是死是活,他其實並不是很在意。若弄死了便算,若是沒弄死,留著問問話,說不定能問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只是,弄死或者留著這樣的話,他自己是不想說出來的,畢竟說出來了就要承擔後果。在老人「負責」的話出口之時,他甚至暗自想著,若是這陌生人真出了岔子,倒是一個打擊老人的好藉口。
汪達老早就看老人不順眼了,只是礙於身份和面子,一直無法發作。
「小川……」老人開口叫了一句角落的少年。
「啊?」林小川沒想到自己突然被點名,頗為不自在的迎著幾道目光應了一句。
老人提步朝門外走去,朝著一臉懵逼的少年丟下一句:「將人背回去,往後由你來照看。」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小川抬頭一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了一眼門口,老人絲毫沒有要等他的意思,於是他只得硬著頭皮走向了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人。
屋裡的人見事情已經定了,也便各自散了。林小川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拖著地上的青年,由於對方身形比他高大,林小川將人背起來之後頗有些吃力。
「要不要我幫你?」汪藤在一旁開口問道,手上卻沒有動作。
「不必。」林小川背著人就往外走,絲毫沒有搭理汪藤的意思。
汪藤見狀頗不死心,似乎還想追著人說什麼,卻被自己的大哥叫住了。
屋裡只剩汪家兩兄弟,汪達開口道:「你要記住,林行這個老傢伙只要還是牧者,他的孫子你就不能動。想要做一個令人信服的人,表面功夫總不能欠了妥。」
「什麼破牧者,過去再有用,也不能吃一輩子老本兒啊,往後喪屍也死的差不多了,咱們根本就不需要牧者。依我看,你就一句話的事兒,讓他做個普通人,誰敢有意見?」汪藤道。
「我可不想被人說成忘恩負義。」汪達道,「不過,也不用著急,他既然將這個燙手山芋接到了手裡,咱們要是不讓他燙出點傷來,都對不起他這幅熱心腸。」
汪藤聞言目光一亮,顯然對自己哥哥的手段頗為信任。
那個昏迷不醒的「燙手山芋」,此刻正毫無所覺的趴在林小川的背上。他倒是臨時沒燙到老牧者林行的手,只是滾燙的身體緊緊貼著林小川瘦削的脊背,讓林小川忍不住暗道,背後這傢伙這麼燙,估計就算燒不死也得燒傻了。
背回家這麼個燒傻的傢伙,將來恐怕除了天冷的時候暖暖床,是不會有別的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