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族學切磋
「我從沒聽過,這麼難聽的琴聲。」
那道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澈,說出的卻是至低至差的評價,曾夫子、崔行初等人都是一呆,更別提處在事件中心的崔行蓉,聽在耳朵,只覺一顆心「噗通」摔在地上,登時便呆住了。
「嘿,那少年說崔家族學的小姑娘彈琴難聽呢!」場外忽然傳來幾聲議論,幾人循聲望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門口站了一群人在圍觀。
曾夫子打量過那些圍觀的人,眉頭就是一皺,都是崔家族學附近的百姓,人一多就容易把事情鬧大啊。
這邊崔行棟見那方才根本沒有下場的白臉小子,開口便詆毀自己的姐姐「彈琴難聽」,第一個忍不住了,他猛衝兩步指著容廣:「你閉嘴,少在那胡說八道,我姐姐打小就學琴談琴,我母親還專門請了有名的琴師教她,連琴師都讚我姐姐有天分。再胡說八道,我可不饒你。」
「不饒你!」七歲的崔行植也學著哥哥的樣子喊道。
崔行蓉聽見弟弟們的聲音反應過來了,轉身盯著榮廣,一張俏臉緊繃著,不知道是羞是惱:「說我彈琴難聽?哪裡難聽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容廣好像沒察覺到周圍因為他那句話而引起的亂糟,自顧自的說道:「哪裡難聽?好,我便一個一個解釋給你聽。第一,你指力不到。這首《山河行》的曲風硬朗有力,而你雙手軟綿,力道上差了不止三分,好好的山河行都要被你彈成摘花折草般的民間小曲了,你說難不難聽?」
「第二,你悟性不到。《山河行》的總體節奏雖然輕快,結尾一小節卻隱晦地轉向踏遍千里山河之後,憂心國計民生、個人未來前路的低沉,而你彈出來的曲子無此轉折,令人只看見一個單純遊山玩水、不知世事艱辛的主人公,少了重音,失之輕飄。」
崔行蓉聽到這裡,臉上白了一分。
容廣頓了頓,繼續說道:「第三,你思緒不對。我聽下來,覺得你幾處走神,似乎有些閨閣女子思嫁的嬌羞。你最近該不會是在議親吧?也是,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
這話一出,崔行蓉「刷」得紅了臉。她年方十四,這幾日家中母親正張羅要為她相看人家、商議親事的事,她只是聽了幾句父母的安排,但攸關終身大事,私底下自己到底忍不住有所遐想,但是對面這人到底怎麼知道的?
崔行初、崔行月幾人都是知道崔行蓉最近在議親的,聽了榮廣一語中的,吃驚地對視了一眼。崔行初眼見著容廣不過十二三歲,便一板一眼地說著閨閣女子、嬌羞之類的詞彙,心說,這該不會是妖怪吧?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容廣說破女兒家心事,又是用「思嫁」這樣臊人的說法,崔行蓉只覺得周圍的許多人都在指著自己竊笑議論。她恨不得鑽入地縫,臉上火辣辣一片,眼眶裡的淚珠忍了又忍,最後一跺腳,拿袖子遮著泛淚的眼睛衝出門去。
「姐姐!」「行蓉!」
崔行棟和崔行植追了過去,曾夫子攆了兩步,卻被榮廣攔在前面。
榮廣仰臉望著曾夫子:「夫子,這場切磋可還沒完呢,您不能走吧?」
曾夫子低頭看向這堅持要繼續切磋的攔路少年,又看向一旁的蔣夫子,蔣夫子臉上掛著一層苦笑衝他搖頭,一副對容廣所作所為無能為力的樣子,曾夫子的眉頭緊緊蹙了起來:「你是說,還要繼續切磋下去?」
容廣將手伸向周圍越來越多的圍觀百姓,示意道:「夫子,也不是我非得要繼續切磋下去,只是您看來了這麼多人給我們兩個書院捧場,如果還沒有切磋完,便把大家攆回去,不合適吧?」
他這話一說,周圍果然有好事的人起哄道:「曾夫子,你可不能攆大家走啊,聽說你們族學要和昭正書院比試,我今天可是特意提早收了攤的。」
「對呀,我可才趕過來,繼續比,繼續比!」其他人紛紛附和道。
曾夫子見這幅吵鬧樣,轉過身去看向自己那群學生:「你們誰願意接著和昭正書院比?」
崔敏珠抱著琵琶,嬌聲說道:「我來!」
雖然平日裡,她和崔行蓉兩個人常常不對付,但眼前昭正書院的少年三言兩語便說哭了崔行蓉,崔敏珠心裡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她幾步走到那少年面前,重重地「哼」了一聲,心說,本小姐可沒在議親什麼的,我看你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不過她看過崔行蓉與容廣「切磋」之後長了機靈,此時趕在容廣開口之前率先說道:「方纔你光聽我們族學的人彈琴了,你自己是個什麼斤兩也得給大傢伙兒晾晾吧,這一場,你先來!」
容廣歪歪嘴角,白玉臉龐上的神情又狂妄又傲然:「那好,那我先來,我就彈一首甚是簡單的曲子給你們聽吧。」
他身後的侍從,將一直抱在懷中的琴取出放在他面前的長桌上。容廣撩袍子坐下,雙手置於琴弦之上,略撥了兩下琴弦試過之後,便撥動琴弦,音如水瀉。
圍觀的眾人中有人聽了開頭之後,疑惑地說道:「這少年彈奏的曲子,是不是《迎東風》?」
不錯,容廣所彈奏的這曲子,節奏很是歡快,乃是每逢節日喜慶事便會拿出來作為背景音樂的曲子。在場的眾人沒聽過的只怕不多。
不過,正因為眾人都熟悉,正因為眾人都聽過,所以現在才更能感受到,容廣彈奏技藝的高超。
怎麼說呢?一樣的曲調高低,偏偏面前這少年,彈奏的極為靈動,那些旋律像是活魚一般在海水裡游著,聽上去,身體彷彿要不由自主跟著一起搖動才好。
甚至於已經有人自發隨琴聲哼唱了起來,只覺比自己往日裡所聽到的《迎東風》,不知好聽了多少倍。
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好聽得很高級。
容廣一曲彈完,看向崔敏珠:「怎麼樣?」
崔敏珠從樂曲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白了他一眼:「不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