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首
曾夫子、崔行達幾人身後,是崔氏一族各家負責侍候少爺小姐上族學的丫鬟、小廝,再向後,便是雜役婆子們,眾人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前面對峙的地方瞅,時不時交頭接耳,低聲罵著昭正書院「沒完沒了」「欺負到頭上」。
鐘營躲在一個身材敦實、手持掃帚的灑掃婆子身後,口中嘟囔道︰「怎麼是個丫頭片子去比?嘯業,你覺得崔行達他家族學能贏嗎?」
方纔他們幾個跟在崔行達後面一路到了崔家族學,被門房攔在大門口時,幾人謊稱自己是被崔行達請來助陣的同窗好友,才使得門房放行。待進到崔家族學院裡,他們趁著院中雙方正你來我往、唇槍舌戰得激烈,低著頭躲到了丫鬟小廝們的身後,是以完全沒引起崔行達的注意。
霍嘯業眼睛掃過昭正書院和崔家族學眾人,聽到鐘營問話,口中漫不經心答道︰「不知道,昭正書院不是一向很狂?」
旁邊圓臉的杜明居湊過來插話道︰「聽他們方才話裡的意思,好像昭正書院先前已經敗給這崔家族學一次了,嘿,這事怎麼沒聽說過?也沒見街面上傳啊。」
「對呀!」鐘營摸著下巴眼珠子亂轉,「回頭我叫人打聽打聽。」
霍嘯業微微仰頭︰「瞧著吧。」
院子的正中央,眾人環圍之下,容廣坐於左側的琴桌之後,肩膀後背挺得繃直,袖袍下的一雙手按在膝蓋上,嚴陣以待地盯著對面的崔行初。
昭正書院以褚林為首的學生們紛紛握著拳頭給他打氣︰「廣弟,這世上沒你彈不出的曲子。」「是啊,我們必能贏的!」
許院長止住眾人,微微躬身拍拍他緊繃的肩膀︰「廣兒,心靜即可。」
容廣眼睛朝著對面,用力點了點頭。
這次,他一定可以的。先前那首名叫開門紅的曲子,這三日他日夜琢磨之下已經很有些心得。
那曲詞直白猶如說話,調子高低起伏更激烈更陡直,變化更是迅疾,鮮明地迥異於他往日所聽所奏的那些悠揚舒緩的曲子。
好的一點是,這曲子的曲調,在各段落之間會有明顯的循環往復,換種說法就是「朗朗上口」,若沒記錯,三天前當這小姑娘唱完開門紅,便有圍觀的人跟著哼唱了兩句。
總之,不管對面這小姑娘接下來要唱什麼曲子,他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這一次,勝算在他這邊,他會讓這些京城書院的人知道,為什麼他容廣,會被津門樂理界稱做「十三歲以下無敵」
崔行初嚥下口中茶水,嗯嗯啊啊地清了清嗓子,將茶碗放在春華手中。
曾夫子有些哭笑不得,這個女學生也是了不得啊,方才答應了比試之後,硬是頂著眾人圍觀的目光給她自己要了一杯茶,還慢悠悠地喝上幾口,瞧瞧昭正書院那幫人急不可耐的臉色,一個個盯著她手裡的茶,恨不得把茶杯摔了。
曾夫子壞心眼地樂了一會兒,開口囑咐道︰「行初,你只管比,萬事有夫子。」
崔行達也緊緊看著她︰「妹妹,輸贏都沒事,沒關係的。」
「嗯嗯。」崔行初一邊點頭一邊邁步走到了容廣面前。
容廣瞧見她走過來精神一振,身體微微前傾︰「茶喝完了?你可以唱曲子了吧?」
哪知崔行初一拍腦袋又折返回去「哎呀,再等一下,春華、實秋,給我拿頂帷帽來!」
容廣一個趔趄差點栽倒桌上,仰起頭怒氣沖沖道︰「還要等?你要帷帽作什麼?」
帷帽?人群中的春華、實秋聽到自家小姐的話,撒腿就要跑去馬車裡拿帷帽,崔行蓉拽住她倆︰「別跑了,我這有現成的。」說著,她從自己丫鬟手裡拿過一頂湖藍色羅紗帷帽,塞到實秋手中︰「先給你家小姐送過去。」
實秋應了一聲急忙小跑著拿給崔行初,崔行初接過帷帽略看了兩眼就戴在頭上,然後轉身對容廣解釋道︰「你別著急,我這首曲子唱起來張嘴仰頭的,多有不雅,帶著帷帽,我才好專心把曲子唱好不是?這就唱,這就唱。」
容廣緊閉著嘴巴運氣,就當是給你這個即將輸掉的失敗者一些寬容,我忍!
「那我唱了啊,你準備聽好。」崔行初隔著帷帽喊出句話。
這話一落,眾人只聽一道清脆高亢的女子聲音,若春雨驚雷,陡然自帷帽下傳出︰
「問世間,是否此山最高?吼!哈!
或者,另有高處比天高?吼!哈!
在世間,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但真理,找不到第一好
一山還比一山高
真理猶如天高千百樣好」
許院長因為不解容廣先前會莫名其妙地輸給這小姑娘,方才從她一開始唱曲子便在凝神細聽,此時此刻聽了這幾句,先不說那曲調的奇特,但是這歌詞,便令他渾身一顫︰
一山還比一山高?
崔行初在心裡打著拍子,回憶著這首風靡大江南北、男女聲合唱的83版射鵰英雄傳主題曲,暗自提醒自己︰用漢語唱粵語歌本就少了一些韻味,更何況她中間還擅改了幾個歌詞,所以原歌裡那骨子豪邁的江湖氣勢務必得唱出來。
想想靖哥哥和俏蓉兒,想想東邪黃藥師、西毒歐陽鋒、南帝一燈大師和北丐洪七公,崔行初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更賣力了︰
「論武功,俗世中不知別個高?吼!哈!
或者,絕招同途異路?吼!哈!
但我知,論真理找不到最好。
待我心,世間始終你好。
一山還比一山高,
真理猶如天高千百樣好!」
她的聲音帶著女子的清脆而嫩,再加上用足氣力唱得高亢響徹,傳入眾人耳中極是清晰,崔家族學的院子裡一片靜寂,眾人呆愣愣彷彿被人點了穴。
容廣眼中放空,雙手一陣陣打顫,為什麼?第二次,為什麼他心中再一次生出無力感?
這一首曲子,和上一首開門紅一樣,是完全不同於他以往所聽所學的曲種,可相同的是,他聽完一遍之後卻沒有重新彈奏出來的把握!
這曲調,完全是嶄新的類型。
這曲詞,又該死的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