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陳若雨趕到C市家的時候已經凌晨12點多了，她怕打擾父母休息，就拿了鑰匙輕輕開門。 可沒料到剛開門進屋，就聽到好幾個人的聲音。「那今天就這樣。」「看你高興的，全是你贏了。」「手氣好沒辦法。」「明天還開台嗎？」「不了，明天我女兒回來。等過一陣子，我給你們打電話。」

　　最後那句，陳若雨聽出來是自家媽媽的聲音。她拐進客廳，看到了麻將桌和正在散場告別的幾個媽媽級牌友老人家。

　　陳若雨有些傻眼，又氣又想哭。

　　「喲，這不是小雨嗎？你媽還說明天你回來呢，這麼晚就趕回來了。」

　　陳媽媽看到女兒，有些吃驚。陳爸在房間裡聽到動靜也趕緊跑出來，看到陳若雨回來，又驚又喜，急忙招呼她坐下休息。

　　陳媽媽看女兒臉色不好，心裡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她把牌友都送出去了。陳若雨冷眼看著，緊緊咬著牙關，說不出話來。

　　陳爸也有些心虛，他給女兒倒了杯水，問：「不是說明天早上回來的嗎？」

　　陳媽媽從門口回轉客廳，開始收拾麻將桌，也不理女兒。

　　陳若雨越想越氣，大聲道：「不是說心臟病嗎？我怕真出什麼大事，趕緊連夜回來了。沒想到這病得都能打麻將了！」

　　陳媽媽手上麻將牌一丟，大聲罵道：「你連夜趕回來了不起嗎？老娘我拉扯你這麼大，你坐個夜班車就覺得委屈了？」

　　「那你也不能騙人啊！」陳若雨火氣直往上冒，「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

　　「你也知道騙人不好？你也知道擔心？」陳媽媽嗓門更大，一指頭就向女兒指了過來。「你想想你幹過的好事！什麼貿易公司的經理，什麼工作一年升職了，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那時候我們發現情況不對找你，你電話也停了，也不知道住哪，找人找不到，又是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外地，身邊沒個人，我跟你爸幾宿幾宿的睡不著覺，那不是擔心？我說過你什麼嗎？老娘憋了一肚子還沒教訓你，你倒是厲害了，一回來就大聲吵吵。擔心？你知道個屁擔心！」

　　陳若雨眼眶發熱，鼻子一酸，瞪著眼睛強忍著淚意，只覺得又是難堪又是難過。

　　陳爸在一旁著急勸，「哎哎，太晚了，快別說這些。女兒剛回來，也累了，讓她先休息休息。有什麼明天早上再聊吧。」

　　陳媽還想說什麼，陳爸卻是動作飛快推了女兒進房。

　　陳若雨的房間是間不到七平米的小屋子，一床一櫃一桌便已經滿滿當當。她這兩年去了外地，但房子還是被打掃得很乾淨。陳爸把她按坐在床邊，跟她說：「剛回來，別跟你媽吵。」

　　陳若雨咬著唇，點點頭。

　　「餓不餓？」陳爸又問。

　　陳若雨搖搖頭。

　　「還是吃點吧，爸給你做碗麵條。你坐車也累了，吃完好好休息休息。」

　　「不吃了。」陳若雨開了口，才發現自己聲音有些哽噎。

　　陳爸歎口聲，拍拍她的肩，說道：「你休息會，我去看看你媽。」

　　陳若雨點點頭，陳爸出去了。陳若雨聽得外頭「呯呯」收桌子的聲音，又聽得她媽媽罵了幾句，然後是父親的低聲勸，過了一會，安靜了。

　　陳若雨呆呆坐著，想著媽媽剛才說的話，心裡頭真的非常難過。她說他們兩口子整宿整宿睡不著，陳若雨想像著那個場景，再想想自己今天的心情，感得非常愧疚。

　　可是他們這樣騙她回來，她又覺得很生氣。她拿出電話，默默看著屏幕上的桃花林先生圖片，很想給孟古打電話，這麼晚了，她又怕把他吵醒。可是他會不會在等她？他讓她多晚都給他打一個。她不想讓他也為自己擔心。

　　想了半天，正準備撥電話過去，房門被敲響了兩聲。

　　陳若雨應了一聲，陳爸推開門走進來，小聲說：「我看你的燈還亮著，就過來說幾句。」

　　陳若雨忙起來給爸爸搬椅子。陳爸坐下來，遞給陳若雨一本病歷本。「這是你媽的病歷，你看看。爸爸騙了你是不對，可也不是完全騙你的。你媽上星期去醫院住了兩天，心臟不好，觀察了兩天也沒看出什麼來，還是老一套說法，要多休息，保持心情愉快，別勞累。你媽這人脾氣就那樣，你也是知道的，她說話不好聽，嘴硬，但她心裡也是疼你的。你賣保險那事，她是氣得夠嗆，再加上那一段時間找不到你，她也著急，天天吃不好睡不好，這才病倒了。想你回來工作成家不是害你，原本是說你有外面有出息，有好工作，那就讓你在外頭闖一闖，可如果你過得不好，那為什麼不回家來呢？」

　　陳若雨咬著唇，說不出話。

　　「有些話電話裡不好說，你媽一打電話就來氣，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也不好受。你多體諒我們，別跟她生氣。她這段日子，雖然身體不舒服，但也到處托人找關係，也想給相個好對象，現在終於也碰到一個合適的，所以她想讓你回來相看相看。又怕你還跟她鬥著氣，倔著不願回，所以才讓我那麼說的。你看看病歷，也不算騙你，她是病了，你回來看看也是應該。這麼長日子，她一直悶得慌，這兩天才玩兩把麻將。」

　　「她身體不好，就不要熬夜了，哪有熬夜打麻將的。」陳若雨也有些心疼。

　　「是說打到十點就收了，可是她們幾個興頭上來，我哪攔得住。你媽的脾氣我又勸不動，說多了，在外人面前也沒面子，就由她吧。也沒多晚，以前你在的時候也看到她們通宵玩的，現在12點多就收了，不常玩。」

　　陳若雨不說話，她知道家裡還是媽媽做老大的，爸爸也是個好面子的，有外人在他絕對不會給老伴不好看。

　　「你媽呢，是想讓你明天晚上去相個親，沒別的意思，不是逼你嫁，就是兩家人認識認識，當交個朋友。人家父母我們是見過的，就是明天帶上你們兩個小輩，再見個面。你也不要有牴觸情緒，順一順你媽的意，見一見，也沒什麼的。」

　　「可是，爸，我在A市有工作，就算回來相個親，轉頭我就回去了，這樣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看看你，這人還沒見到呢，你就開始反對。你媽真的很用心，那小伙子聽說是也在A市工作，不過他過一段時間就要回來創業，自己開公司，所以這人你媽特別滿意。你們先認識認識，覺得印象不錯，就可以自己在A市保持聯絡，處得好了，到時候就一起回來。工作的事，你要是覺得爸給你安排的你不滿意，也可以跟他一起創業去嘛。你們都在A市工作過，見過市面，肯定能聊得來。」

　　陳若雨一臉黑線，這麼神奇的人物爸媽是從哪裡找到的？居然也在A市工作然後還準備回C市創業，不但地域合適，連日後工作都找好了。這簡直就是為爸媽的願望量身打造的男人啊。

　　「爸跟你說這些，是想你明天別跟你媽鬥氣了，她就那脾氣，你順著她點。明天先見一見那小伙子，說不定你們就能處得好呢。爸媽年紀大了，也總想兒女在身邊的。你就算每月寄錢回來，在外頭過得不好我們也不能開心啊。賣保險不是什麼體面工作，但你媽生氣也不全為這個，她也是心疼你。」

　　一番話說得頗有道理，陳若雨不知還能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

　　「你明白就好。」陳爸還想說什麼，陳若雨的電話卻響了，她翻出電話一看，是孟古。

　　「我接個電話。」她說。

　　陳爸一看也晚了，於是說：「行行，接完了就趕緊睡吧。爸不說了，你明天別跟你媽倔就行，順著她點，讓她高興。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陳爸出去了，還幫陳若雨把門帶上。陳若雨歎氣，老爸的這招「動之以情」真是用得太好了，她那一肚子怨氣全得嚥回去，還覺得自己真的太不體諒父母。

　　她把電話接了，孟古問：「到家了？」

　　「到了。」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剛才我爸在呢。」

　　「家裡還好嗎？」

　　「嗯，沒什麼大事。說是我媽上星期住院觀察了兩天。」

　　「是什麼問題？」孟古的問話雖有職業病發作的嫌疑，陳若雨卻覺得他的關懷讓她高興。

　　「啊，我有病歷本，我看看。」她翻那本病歷，想念一念診斷和醫囑，結果看了半天，認不出幾個字。「你們醫生的字真是醜，病歷我都看不懂。」

　　「你的嫌棄能用在有意義的地方嗎？」

　　「這不是挺有社會意義的嗎？要是醫生的字端正又漂亮，讓病人能看懂，大家心裡就會踏實很多。像我現在這樣就不知道我媽的病是怎麼了。」

　　「複印下來，回頭拿來我看！」霸王龍先生的標準語氣。

　　「好。」陳若雨舒口氣，往床上一躺，覺得剛才積的郁忿散了許多。「孟醫生，你確定你能看得懂嗎？他的字比你的還難看。」

　　「我的字不難看。」

　　「哦。」她很沒誠意地應了，又問：「孟醫生，你們醫學院上課有書法課嗎？專門訓練你們寫這種字和辯認這種字。」

　　「陳若雨，你真是到家了是吧，皮癢癢了是吧？」

　　他的語氣讓她忍不住笑了，「孟醫生，你說為什麼我們一聊天話題就挺沒營養的。」

　　「那是你。」

　　「不是我。我剛剛才跟我爸進行了一場深刻有意義的談話。」

　　「那一定是你爸在說，你在旁邊點頭反省。」

　　「你怎麼知道？」

　　「太簡單了，深刻有意義這種事跟你沾不上什麼關係。」

　　「才不是，我也會說深刻有意義的話。」

　　「比如說呢？」

　　「孟醫生，你覺得你的初戀回來找你復合，這麼念念不忘，死心蹋地，到底是愛你的哪一點？」

　　「要是愛我哪一點這話你沒有用這麼嫌棄的口吻說出來，我才會覺得你不是抱著一顆八卦的心在看待這件事。」

　　「我今天坐車上閒著沒事，有幫你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有結論嗎？」

　　「沒有。」

　　「看來你真是閒得沒事。」孟古說這話的語氣同樣很嫌棄。他反問：「陳若雨，那你又愛我哪一點？」

　　「這話題真沒新意。我不是早坦白過了嘛，而且重點是我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孟醫生，我偶爾也是會思考人生的。」

　　電話那頭安靜了好一會，然後霸王龍先生的暴躁聲音傳過來：「陳若雨，你快滾去睡覺！我不想跟你說話了，明天上班！」他說完，掛了。

　　陳若雨也不介意，她收拾收拾也睡覺去了。

　　她明天也有場硬仗要打呢，不比上班輕鬆。她把手機放在枕邊，看了看桃花林先生的圖片，心裡道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