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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兒》第45章
  

  第45章 閥

  便是煙火掉在地上的聲音,也能把他驚起。

  丘謀壬嚇得睜開眼睛,以為自己聽見了炮聲和槍響,可再洗耳傾聽,只聽見窗外陣陣蟬鳴。

  已經快六月了,而他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客,也足足有大半個月。

  丘謀壬眼中儘是血絲,鬢間花白,彷彿短短一個月內就蒼老了十歲。這一個月來,外間為了煙花廠爆炸一事,幾乎將他罵成一個馬蜂窩,他既要面對來自社會的輿論,還要頂著上司的詰問,最後連烏紗帽也保不住。

  然而丘謀壬最痛恨的,不是構陷他落難的段正歧,也不是圍追堵截痛打落水狗的記者,而是杜九。杜九自己抽身而退,退得輕鬆,卻將丘謀壬留在了局勢混亂的金陵,深陷泥沼。彷彿當初慫恿他去招惹段正歧的,信誓旦旦地拍胸保證不會有錯的人,不是他杜九一樣!

  如今兒子沒有追回,官位也丟了,還得跟個過街老鼠似的四處躲藏,丘謀壬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在杜九身上。

  今夜他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還沒來得及照例辱罵杜九幾次,卻聽見屋外細微的腳步聲。

  「誰!」

  丘謀壬拿起枕邊的手槍,機警地看向門口。門外傳來輕輕的嗚咽聲,好像小狗在哀嚎,又像只是風聲。丘謀壬翻身下床,冷汗從額頭一滴滴落下。他心裡料想了各種可能,最後刷的打開大門,用槍指向對面!

  而他看到的,卻是被綁成粽子押在門口的青年,不正是失蹤了半個月有餘的丘琿麼!而除了丘琿,門外再無旁人。

  「你怎麼會在這!」

  丘謀壬一把把兒子拖了進來,解開他嘴上的束縛。

  「誰送你來的?他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嗚啊,爹!」丘琿總算能喘口氣,眼中俱是驚恐,「爹,你要小心,他、他們……」

  叮鈴鈴。

  他話還沒說完,房間內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後半夜,鈴聲驚得兩人愕然轉首,卻依舊一遍又一遍重複,好似催命。不知過了多久,丘謀壬僵硬的轉身,走到桌邊。

  「喂。」

  「是我。」

  「怎麼可能!不,我絕不會……我……」

  須臾,丘謀壬疲憊地閉上眼睛,從嘴裡顫抖地說出一個字。

  「好。」

  ——

  六月,戰爭的硝煙猶如點燃的烽火,傳遍南北。北方,馮玉祥潛逃蘇聯,奉張還在與國民軍餘黨作戰;南方,從五月底打響第一槍後,國民革命軍由南而上,第四師率先入湘與吳趙部隊交戰,而他們所圖,顯然不止是湖南一地。

  「發生這麼大的事,孫傳芳都沒有回金陵。」

  堂屋內,段正歧和一干手下正在議事。

  張三說:「難道他是準備不戰而逃了?」

  國民革命軍一路北上,有如神助,一旦吳佩孚攔不住他們的步伐,皖浙蘇三地就將是下一個目標,而金陵更是所有人眼中的必爭之地。

  孟陸分析道:「孫傳芳此人慣會變通,他之前與奉系張宗昌稱兄道弟,又在之後與奉張交戰並大殺俘虜。對馮玉祥也是如此,孫傳芳曾經試圖聯馮反奉,又在吳、張兩軍入京倒馮時作壁上觀。人們說他兩面三派,其實這人最為狡猾,絕不會輕易折損自己的力量。眼下他看似放棄金陵,或許是另有所圖。」

  丁一此時養好了傷,也加入討論,道:「既然如此,他所圖為何,此時在哪?」

  「眼看吳佩孚節節敗退,國民革命軍士氣高漲,孫傳芳絕不會坐吃等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此時丟下金陵,倒可能是去拍奉系的馬屁,以求自保。」

  孟陸說到此,抬頭看了段正歧一眼。

  「更有可能,孫傳芳這次不僅要籠絡奉張,也會對將軍表示親近之意。所以這陣子我們在金陵的動作,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許就是為了折桃獻禮。」

  段正歧眼角輕抬,示意他繼續說。

  「即便如此,孫傳芳肯定也不會將金陵拱手奉上。畢竟一旦浙江失守,金陵就是他唯一退路。而且城內想必還有他不少部署,他是吃準我們不能輕易拿下金陵,才暫時放任。將軍正可以趁此機會,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這國民革命軍掀起的戰火,或可為我等所用!」孟陸說完,目光灼灼看向段正歧,等待著他的回復。

  在場眾人都是段正歧的心腹,十幾歲時就陪著他征戰沙場,刀下不知沾染多少亡魂。亂世對百姓而言是一場災難,但是對於這些刀頭舔血的殺才,卻是出人頭地的機會。孟陸幾人既然甘願從段正歧無名無勢起就跟著他,自然是佩服敬仰段正歧的手段,相信他必會有所作為。

  此時,南北亂局初起,正是揭竿而起的好時機!

  而段正歧呢,他又是怎麼想的?

  在三名心腹期盼的眼神下,段正歧終於提筆,緩緩寫道:

  【收網。】

  僅僅兩字,卻彷彿有千斤份量。

  孟陸眼皮一跳,歡喜道:「是!」

  丁一和張三各自應諾,至此,段正歧終於開始啟用早在一個月之前就不下的暗棋。段府的士兵們,很快就各自接到了命令,向外觸動。

  二樓,一雙眼睛,將府內的動靜盡覽於底。

  「發乎情止乎禮,罰有度懲有弛,法不外乎人情,閥,閥……」

  小屋內,許寧正在教紅鸞識字,然而他的教法卻不同一般,字為點,句為規,待畫出一個大圓,叫人理解所有含義,才繼續教下一個字。此時聽見她卡在此處,許寧回頭道:

  「閥,權勢名利之洪流,金箔銀玉之鼎冠。然盛極必衰,物極必反。為閥者堵不能通,攏不能均,終將自滅。」

  紅鸞心下一驚,總覺得許寧話中有話。她一抬頭,對上許寧那雙好似冷漠又好似悲憫的雙眼,不禁道:「先生為何難過?」

  許寧一愣,這聰慧女子竟一眼猜出他的心思,苦笑道:「是啊,為什麼呢。」

  或許世人對時局的看法都有各自的立場與局限,段正歧的下屬們更是對亂世時局蠢蠢欲動。然而有幸窺得幾分未來的許寧,卻曉得在未來必將走上末路的,是五大軍閥,是奉直皖系。

  許寧明知此事卻不能阻止,而為了借助段正歧的力量來守衛金陵,甚至要幫助他這條路上走到更遠,他心裡的矛盾痛苦,只有自己知道。

  許寧不是沒想過向段正歧坦言,但荒誕無稽的夢中猜想,段正歧必不會聽信。沒有人會相信如日中天的軍閥,強勢如奉張,竟然會湮滅於歷史。

  許寧或許對外來有幾分預料,然而段正歧,卻是一個變數。在他年少的夢裡,並不曾出現過段正歧這個人物,江南也遠不是如今隔江對峙的局面。不知是因為許寧少時相救的緣故,還是因為歷史的某個偏差,讓段正歧出現在了爭權的舞臺上。

  這個變化是好是壞,尚不得知。

  然而,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許寧夢中那個沒有段正歧的未來,金陵並沒有保住!這就說明按照命運軌跡,無論是奉張還是蔣中正,他們都沒有能守住金陵。而段正歧作為變數,或許能做到他們都做不到的事。因此,於公於私,許寧都不能讓段正歧走上軍閥覆滅的道路!

  這幾日,他一直在為此困擾。清除了杜九這一批人後,對於段正歧來說奪下金陵或許不難,但難的是奪下金陵後又該如何應對?難道北伐軍逼近金陵時,真要叫段正歧去戰場與他們交戰嗎?

  眼看段正歧一步步出手,許寧卻日日夜夜在屋內深思,想要尋得一個出路。

  「先生。」紅鸞突然道,「有人回來了。」

  許寧腳步一停,看去。

  只見姚二從院外匆匆趕來,面上帶著一絲急切。

  許寧一愣,他從上海回來了?又是什麼事這麼著急?此時,許寧突然有一種預感,或許姚二帶回來的消息,會是一個轉機。

  ……

  張巍要趕在今天之前離開金陵。

  北方的局勢遲遲不能平定,南方又突然亂了起來,現在留在金陵已經不能獲取更多的情報,他只能撤退。其實之前張習文離開的時候就曾問過他是否要一起走,張巍拒絕了。

  張習文說:「金陵已不可久留。」

  張巍卻只當張三少太過謹慎小心。

  當時,他覺得金陵正適合渾水摸魚,再加上杜九幫襯,留下來才能得到更多情報。然而現在杜九逃之夭夭,南邊戰火已近,張巍知道,是時候走了。

  他拆散了手下的各路暗線,命他們或者潛伏或四散,便換上衣帽,遮住自己臉龐,安排好一切正要推門而出。

  「張少尉,是準備去哪啊?」

  卻臨在門口,被人攔下。一隊人馬早就包圍在外,似乎恭候多時。

  張巍心裡一凜,行禮砸落在地。那一瞬間他意識到,晚了,已沒有後路可退!只恨自己為何沒有早早聽從張習文的建議!

  他的對手可不會體恤他的心情。

  「拿下!」

  孟陸一聲喝令,張巍便被人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同樣的情景,一天之間在金陵各處還發生了數次。奉張的那些暗線,沒有一個成功脫身。對時局敏銳的人們,剛嗅聞到空氣中的一絲硝煙,還未來得及反應,卻已經被人打得一個措手不及。

  「狡兔死走狗亨,為何要逼我到絕路!我所作所為,乃至煙花廠一案,都是聽從上令,絕無私謀。然而我兒卻被人擄去,又革除我職位!丘某忍無可忍,今日便向各位討一個公道。你看看今日那金陵,是不是遍佈奉張暗線!你們看這座城內的長官們,是不是早已與奉張勾結!」

  當丘謀壬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第一句話後,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而此時,金陵日報已將這些言論刊在首頁,隨著報童的散發,估計城內現在無人不曉。金陵百姓本就激烈反奉,丘謀壬的言論更直指孫系高層與奉張共謀!

  這一桶髒水亂潑,瘋狗亂咬,人們只關心從前城防長官口內說出的內幕,沒人會耐心去考究真假!到時一旦人心散動,城內便要生亂。而目前金陵城內駐軍不足一千,如何壓得住動亂。

  「這個丘謀壬,我看他是瘋了!竟然如此胡言亂語!」市政廳內,一名的孫系將領撕裂報紙,「來人,去捉拿他!」

  衛兵們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名傳令兵跌跌撞撞地衝入大廳。

  「長、長官!城外不知何時聚集了一支軍隊,正在圍逼金陵!」

  「哪裡來的軍隊!我們的人呢?」

  「城北大營被一群示威的工人和學生圍住,我們又不敢開槍,軍隊根本難以調動!」

  「什麼?!」

  就在此時,一群著黑色軍裝的士兵從外衝進來,為首的年輕人露出笑臉,道:「聽聞有奉張日奸潛入金陵,為免金陵落入賊手,將軍特派我等前來洗清叛賊。」

  他一揮手,全副武裝的士兵們便將屋子團團圍住,槍口黑洞洞地直對著各位長官。

  「各位大人,還請服從安排吧。」

  「不,不可能!」有人跌坐在地。

  有人認出了這黑色軍裝所屬,絕望吼道:「段正歧,段,正,歧!」

  然而局勢已定,不可更改。一日之內,金陵易主。

  顛倒乾坤,如小兒遊戲,這就是軍閥。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出現的歷史人物全部使用化名,以避免和諧。

  大軌跡不變,建國立基的依舊是那些故人。只是多了個段正歧和許寧,歷史多少有些變動。

  註:孫傳芳1925年十月擊退奉張,佔據金陵,之後變化再三。

  現在金陵歸我們狗剩,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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