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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之夫父有責》第70章
第70章 郭父

  入夜, 大多數人家都已熄燈滅燭, 安然入睡,而城西的郭家, 此時卻依舊燈火通明。依舊是白日葉清嵐等人做客時的花廳,依舊是趙氏、郭倫郭僑兄妹還有女婿席佑, 以及幾個婢女, 除此之外便只多了花廳正中一個二十來歲身形瘦小的青年,乃是郭倫的書童, 名為青松。

  就在季春山他們離開後,青松便被察覺出不對勁的郭倫吩咐去跟上去看看,之後待季春山和葉清嵐分開後,他便也跟著季春山葉錦明二人進了巷子,自是把巷子裡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聽在了耳裡。而在季春山離開了後,他便也極快的從另一個方向出了巷子回了郭家,將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都詳述給早已等候多時的趙氏等人聽。

  隨著青松的敘述,在場眾人的神色也不禁跟著變了又變。

  “你說什麼?!春山他真那麼說的, 你沒聽錯?”聽到那青年口中突然多了葉清嵐的名字時, 趙氏卻是猛地站了起來, 滿臉不敢置信地驚呼出聲。

  青松忙道:“沒錯,季公子就是那麼說得,而且還是邊打邊說的,聲音很大,所以小的聽得很清楚。季公子停手之後, 還讓葉三公子將葉少爺父母的遺物還回來,之後葉三公子好像又說了什麼,惹怒了季公子,小的離得遠些,沒聽太清,只聽到後面季公子說想見見葉三公子的老丈人劉主簿,要介紹個住在雨花巷的阮姑娘給他認識。”

  青松後面又說了什麼,趙氏卻已經是聽不進去一句了,她仍舊沉浸在青松的上句話中無法回神。剛剛她聽到了什麼,當年嵐哥兒生病錯過院試竟是葉錦明給他下了毒,而之後嵐哥兒所謂的自願嫁人,竟也是被他所設計?!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趙氏的大腦被這兩句話炸得一片混論,她想到了當年她派人去看卻只聞其聲而始終未能見到葉清嵐本人,最後只拿回了一封手書,再想到這幾年葉錦明的年年登門數次,卻每每都和他們說葉清嵐一切安好,她的心就像是被割了數刀又泡在了冰水裡。

  葉清嵐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而葉錦明竟然能對從小一起長大,又是他叔父唯一的孩子的葉清嵐那般的算計,還能做到滴水不漏,竟是讓他們這麼多年都沒察覺半點不對,趙氏越想便越覺心底發寒。

  青松接著道:“……那阮姓女子是葉三公子的外室,已經懷有身孕,而且當季公子說是葉三公子當年害葉少爺失身與季公子時,葉三公子沒有否認,只是一直說季公子和葉少爺沒有證據,沒人會相信他們……之後季公子便丟下葉三公子離開了。”

  待他說完,花廳內一時眾人均默然無言,本以為只是葉清嵐和葉錦明之間有了什麼矛盾,卻沒想到竟聽到了這樣不堪的真相。之前他們都以為葉清嵐是自己自願嫁人,放棄了一切,雖有些不贊同,可到底是葉清嵐自己的意願,可如今,卻乍然得知葉清嵐卻是被人設計,被迫嫁人,這讓他們既震驚又沉痛,卻是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他們還未向葉清嵐求證過,雖然這只是青松聽來的季春山所說的,但他們卻無一人對此有所懷疑,只因白日裡葉清嵐不經意間所表現出的對季春山的在意信賴,和面對葉錦明時完全不同的漠然冷淡,便已能讓他們明白,他們真正該相信的是誰。

  “怎麼會這樣呢?嵐哥兒當年竟然是被……”趙氏還怔然著,郭僑卻是已回了神,只想象葉清嵐當年可能經歷的一切,便忍不住鼻子發酸,心疼葉清嵐的同時,卻也對葉錦明這個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痛恨起來,忍不住罵道:“葉三這個混賬王八蛋,嵐哥兒當年和他那樣好,只要自己有的什麼都分給他,可他卻那般的害嵐哥兒,害的他嗚……”

  郭僑說不下去了,拿著帕子捂著嘴,小聲哭了起來。郭倫沒說話,卻也緊緊地皺起了眉,似傷痛又似狠厲,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已不知何時緊握成拳。郭僑的夫婿席佑雖與葉清嵐沒什麼交情,但卻時常從妻子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多少有些了解,是個脾氣好、樣貌好、才學更好很得郭家人喜歡親近的郭父好友之子,此時聽聞他從前竟遭遇了那般對待,想起白日裡見到了那個溫潤清俊的青年,也不禁心生起惋惜憐憫之意,搖頭感嘆不已。

  趙氏似想起了什麼,眼淚已涌了出來,卻顧不上去擦,喃喃道:“……難怪,難怪昨日嵐哥兒喝了我制的花果茶,卻說出了那般話,難怪……”

  明明年前她在準備了一份厚厚的年禮,讓葉錦明給葉清嵐送去,其中就有一大包的花果茶,就是一天三頓的喝,都夠他喝上三個月的,可葉清嵐卻說出那般好似多年未曾喝過一樣的話。當時她就有些奇怪,只是卻沒有多想,可現在看來,過去幾年她準備的那些節禮,多半始終都未曾有一點送到過葉清嵐的手上。

  “怎麼了這是?人都走了還哭哭啼啼的,大正月裡的,像什麼樣子?”正當花廳裡眾人默然的默然,流淚的流淚時,一道男子的訓斥聲從花廳外傳來。

  花廳內幾人朝外一看,除趙氏之外的幾人便立時都站了起來,對踱步走進得中年男人恭敬地微微頷首道:“父親。”此人卻正是趙氏的夫婿,郭倫郭僑兄妹的父親,郭家家主郭仲庭是了。

  他年近五旬,中等身材,有些削瘦卻十分挺拔,粗眉長臉,眉心一個深深的川字,眼窩有些凹陷,更顯目光凝聚迫人,雙脣緊抿成線,嘴角下壓,比之郭倫的不苟言笑更多了幾分嚴厲刻板,一絲不苟。

  不疾不徐,徑直走到了趙氏所坐的羅漢榻前轉身正襟坐下,郭父才微微抬起下巴,對下手依舊站著的,郭倫郭僑還有席佑道:“嗯,都坐吧。”

  “你來幹什麼,有本事一直躲在書房裡,永遠別出來!”趙氏拿帕子抹抹眼淚,看到了郭父,她就想到她之前無論怎麼勸他,求他,他就是不肯出來見一見葉清嵐,寧願自己躲在書房,就因為葉清嵐當年嫁人,放棄了學業,還讓葉父無後,這個頑固執拗的老頭子始終不肯原諒葉清嵐。

  若是之前,趙氏也就罷了,畢竟郭父和葉父堪稱知己,處事想法和趙氏一個後宅女人不同,趙氏雖遺憾,卻也不會強求,可如今知道了當年葉清嵐嫁人另有隱情,而非他自願,再想想今日葉清嵐一直都未曾提起郭父,便知以葉清嵐的聰慧心思,已是猜到郭父不願見他,但一句未提,以免趙氏為難,心中卻不知該如何的難過。趙氏只一想,便覺得心裡難受的不行,既心疼葉清嵐,又氣憤於郭父的避而不見。

  郭父皺眉,神情愈顯威厲,他一甩袖子,道:“這是我家,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是一個不忠不孝的東西,也值得你們如此?還有臉來登門,葉老弟膝下唯有他一子,傾注心血悉心教養多年,最後他卻不顧父母生養之恩,殷切期盼,自毀前程與人為妻,當真是……”

  “夠了!”趙氏再也聽不下去,大聲打斷了郭父的話,她指著郭倫身邊的青松,道:“你,再把剛剛的話,從頭到尾詳詳細細得對老爺再講一遍!”

  “是,夫人。”青松立時應道,而後從郭倫身後走出,再次站回了花廳正中。

  待他再次說完,站回郭倫身後時,郭父卻已瞠目結舌,“這,怎麼會?怎麼可能?”

  郭父猶不敢信,而當趙氏再將昨日葉清嵐所說之話,和今日見到葉錦明時葉清嵐和季春山的反應一一道完,他卻是不得不信了。

  猛地一拍羅漢榻旁的案幾,郭父氣得胸腔一陣劇烈起伏,惱怒至極的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原瞧著他只一味交際應酬,而不專於學業,雖心思浮躁不堪大用,但即是葉老弟從小教養長大的,總還算是個正人君子,不想竟會做出這種事來,還是那般下作的手段,當真是豬狗不如,天理難容,真真是氣煞我也。”

  “丟出去,把家裡他拿來的東西統統丟出去,這種下作之人的東西,莫髒了家裡的地磚,還有,吩咐門房,以後這個人再登門,不許他進來,永遠都不許——”

  趙氏剛剛哭了一通,又對著郭父發泄了一句,此時情緒已慢慢平復下來,她用帕子抹抹眼角的淚痕,卻是道:“現在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嵐哥兒當年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今日你還狠心避著不見他,嵐哥兒那般聰慧的性子,能覺不出來?嘴上不說,心裡還不知怎麼樣的傷心難過呢。”說著,趙氏又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這,這我之前不是不知道嗎,”郭父才知真相,想到這麼多年錯怪了葉清嵐,心裡自是有些愧疚,便道:“夫人如今不是已經知道了嵐哥兒的住處了嗎,待明日我親自登門相見就是了。”

  “嵐哥兒是和他如今的夫婿一起來縣城賞燈會的,只是臨時住在租的一個小院裡,明日上午便要回去了,若要再見,便得去安平村了。不過也正好可以看看季傢什麼樣,看看嵐哥兒現在過的究竟如何。”郭父軟了口氣,趙氏心裡的氣也就消了些,又對郭倫、郭僑道:“明日你們也該回府城了吧?正好順路,也一起去看一眼,也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郭倫卻搖了搖頭,沉聲道:“季兄讓葉錦明交還葉叔葉嬸的遺物,我估計那葉錦明不會乖乖就範,我再留幾日,等這事辦妥了,再回府城,明日便先不去季家了。”

  “也好,還是你想的周全,那個葉錦明心思那樣深,你可不能再讓他想出什麼招式來害了嵐哥兒他們。”趙氏只想著趕緊去見葉清嵐,好問一問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倒是一時把葉錦明給拋到腦後了。

  之後郭倫又和郭父、席佑商量了下葉錦明的事,趙氏則同郭僑一起,準備明日去季家給葉清嵐帶的東西,待都預備的差不多了,夜也已經深了,郭家人這才各回各房安歇下,只是卻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梅花賞了,素齋吃了,燈會逛了,葉錦明揍了,還意外的見了葉清嵐的舊識長輩,總的來說,這次方城縣城之行還算順利,卻也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十七日早上起來後,吃過早飯季春山和葉清嵐便開始收拾東西,等收拾得差不多了,知道他們今日便要回去的謝元和吳嬸兒也來了,謝元幫著季春山把板車抬到門外,套上馬,然後就開始搬東西,吳嬸兒則拉著葉清嵐和季寧煦不捨的叮囑道別。

  都搬完了,季春山將小院鑰匙交給謝元,請他轉交給房東,又告訴謝元葉錦明之事自己已經解決,無需他再做什麼,並鄭重對謝元道了謝,多虧他一直盯著葉錦明,又發現了那外室懷孕的事,才讓自己對付葉錦明的籌碼又多了些。

  之後季春山牽著馬,被謝元和吳嬸兒一直送到了巷子口,幾人才上了馬車,在謝元和吳嬸兒的目送下,朝縣城北門駛去。就在他們的馬車剛剛出了縣城的時候,郭家門口也有兩輛馬車,載著一老一少兩對夫妻和不少東西,也往北門而去。

  於是,季春山他們才回了安平村,前腳剛進了家門,屁股還沒坐熱,便聽到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季春山的水喝了一半,見葉清嵐要起身去看門,忙站起身攔他,待咽下口中的水才道:“你坐著,我去看看。”說罷便放下杯子,轉身出了屋。

  來到前門,還沒開門,就能聽到外有有人說話的聲音,季春山只能聽出其中一個是村長馮德禮,另一個也是個男聲,聽著有些年紀,卻不熟悉。

  他打開門一看,卻是個昨日才見過的熟人,“席兄?”

  席佑見季春山開了門,便笑道:“季兄。”說完便退後一步,讓開了門。

  季春山這才看到,自家門外裡外已圍了一圈的人,正中馮德禮正和一個和郭倫五分像的中年長衫男人說著話,而昨日才見過的趙氏和郭僑都站在中年男人的旁邊,另有兩個車夫各牽著兩駕馬車停在旁邊,此外便是村裡湊過來看熱鬧的人。

  “春山啊,昨日你郭伯父沒能見著嵐哥兒,十分的遺憾,所以今日便特地登門來了,嵐哥兒可在家吧?”趙氏走上前,笑著對季春山問。

  “在的,和煦兒在屋裡歇著呢。”季春山忙道,又對已經停了和馮德禮的交談,看過來的中年男人頷首笑道:“這位就是郭伯父吧,小侄見過郭伯父。

  “嗯,賢侄不必多禮。”郭父點點頭,沉聲道,神情肅穆略顯嚴厲。

  好在季春山提前從葉清嵐那知曉了這位郭伯父的脾性,又見識了和他父子同心如出一轍的郭倫,所以此時面對郭父完全稱不上和緩的神色,倒也沒有太多的緊張之感。

  “郭教諭,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先告辭了。”馮德禮笑著對郭父道。

  他原本在家中只聽有人說村裡來了兩輛馬車,車上還都是生人,卻是在打聽季家,便忙從家裡出來,到季家門口時,郭家人已都下了馬車,他便上前相問,不想這位看著穿著打扮十分不顯的中年男人竟是縣學的教諭,今來季家,卻是來看望好友之子葉清嵐的。雖說他十分想結交一二,卻也知現在不是時候,便主動開口告辭。

  “馮村長慢走。”郭父點點頭,也沒輓留。

  隨後趙氏吩咐了兩個車夫把車上他們帶來的東西搬進去,自己便同郭僑一起先進了季家,郭父隨其後,季春山和席佑則一左一右同行。

  趙氏和郭僑直接進了東屋裡,郭父和席佑自是不能同趙氏她們一般,便留坐在堂屋,季春山請郭父和席佑先坐,自己去了廚房沏茶水,待他再回來時,葉清嵐已同趙氏和郭僑從裡屋出了來。

  “嵐哥兒啊……”郭父只叫了葉清嵐一聲,便再也說不出什麼,已經摺磨了他一夜的對錯怪了葉清嵐這麼多年的愧疚、沒有看顧好葉清嵐的自責、知曉葉清嵐遭遇了不幸的憐惜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的沉痛複雜,在此時真的見到了葉清嵐,便越發加重了,甚至壓得他都有些抬不起頭來。

  “郭伯父,我現在很好,真的。”葉清嵐如此說道,他笑著,眉宇舒朗,眸光溫柔,嘴角上揚,臉上不見半點的壓抑陰霾,只有平和舒心,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他現在過的很好,所以,郭父不用愧疚,不用自責,更可安心就是。

  “好孩子……”一貫在人前嚴肅冷硬的郭父,此時卻是被葉清嵐的一句話,便說得濕潤了雙眼。

  縱使過了這麼多年,縱使在經歷了至親那般的對待,葉清嵐卻絲毫未變,依舊如過去一般,還是那個善良柔軟的孩子,永遠都是掩下自己的傷痛,卻去體諒安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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