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上

　各市的招商宣講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傅沖一邊和閂安輕聲的交談，一邊注意著宣講的順序，馬上就到金山市了。

　閂安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他禮貌的對傅沖做了個手勢，輕聲接起電話。傅沖看著他雪白的牙齒在唇邊一閃一閃，隨著和對方交談的深入，臉上開始浮現起興奮的神情，他凝神聽了聽，閂安和對方談的是股票，看起來似乎有相當不錯的消息。

　炒股的人都有這個習慣，不管資金投入有多少，聽到股票就會自動產生出關切的情緒。閂安邊接電話邊看著對面的傅沖，對方一副明顯對自己所談內容很感興趣的表情。

　閂安收了線，“一個好朋友，玩股票很厲害，幫我賺了不少，怎麼，傅生對股票也有興趣？”

　傅沖笑了笑，“我是股市裡的菜鳥...”他的眼神被正往臺上走的林原牢牢吸引了過去，整個神情都迅速變得專注起來。

　閂安微微皺了皺眉，視線從傅沖的臉轉到林原帥氣的臉，稍做停留後，又輕輕轉了回來。“傅生qq號多少，方便加你嗎？我有幾個炒股票很厲害的朋友，可以幫你介紹一下，其實你很聰明，只要拿出關注林市長的這種專注力，學什麼東西應該都會很快。”說完這句話，閂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傅沖明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但不知為什麼，這個健康陽光的大男生雖說稍稍有些口無遮攔，卻並不讓自己反感。他在一張信箋上寫下自己的名字、qq號和網名，遞給閂安，“閂先生和朋友到時候別笑話我這個門外漢就好了。”

　“怎麼會，咦？電話號呢？領導秘書的電話號也是高級機密嗎？”閂安朝傅沖眨眨眼，又把信箋遞了回來。

　傅沖猶豫了一秒種的時間，把自己的電話號寫了上去。

　場內響起明顯比之前幾位市長做介紹後都要熱烈很多的掌聲，傅沖和閂安都把目光投向宣講台，林原正含笑向大家點頭致謝，他禮貌地環視著四周，既像在對場內所有人示意，又像在尋找他真正想要看到的那個人。

　他的目光和傅沖在空中撞到了一起，雖然那相遇的過程短得似乎連一秒種都不到，可是在那一刻，整個大廳裡其他的人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兩個男人的眼睛裡看到的只有對方的身影。

　晚上省長連夜召開了深圳招商總結會，既總結經驗，查找不足，同時也是給後面的香港招商會吹吹風。會上，金山市由於項目準備充分、政策提供合理完整，比較符合當地對外投資的走向，簽訂初步合同比例在省內各市最高而得到了省長的充分肯定。

　回房間時，林原的心情相當不錯。招商效果很理想，明天又是2008年的最後一天，自己和那個臭小子將在香港這顆美麗的東方之珠渡過跨年之夜，他幾乎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馬上去到香港，帶著他一起去吹吹維港的風，在天星小輪上看看染透霓紅的浪，喝杯小巷裡正宗的鴛鴦奶茶，到大牌店裡把金卡刷個精光。

　他吹著口哨回到金山團所在的樓層，樓道裡兩個高個子男生正面對面低聲說話，林原愣了一下，傅沖手裡拿著幾本書，正微笑著對一個外表十分洋氣瀟灑的男生頻頻點頭，那個陌生的男生拍了拍傅沖的肩膀，說了句什麼，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畫面說實話...很養眼，兩個無論相貌還是身材都非常不錯的帥哥站在一起，讓有些暗淡的走廊都煥發出了不一樣的光彩。只是這畫面看在林市長眼裡，卻全然不是那個感覺，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傅沖！”他有些惡狠狠地喊了一聲。

　正在交談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剛從樓梯口拐過來的他，猛地聽到他的聲音，都微微怔了一下。

　“市長您回來了，有什麼需要通知下去的嗎？各部門都在等您會議結束...”

　“沒有，”林原略有些粗暴地打斷了他，“這是你朋友？”他走到傅沖身旁站下，盯著對面的閂安，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喔，這是我們金山市林市長，這是華南城資訊交流公司的副總、設計師閂安先生。”傅沖為兩個人做著官方感十足的介紹，他敏銳地感覺出林原的臉色有些不大對勁兒，這男人身上隱隱帶出了一股子泛酸的味道，他覺得還是別老實地把閂安介紹成剛認識的朋友了。

　林原和閂安握了握手，對面的男生離近看似乎更加出色，有一種年少有成的精英范兒。

　“喔，閂總...”林原點點頭，轉頭看向傅沖，“怎麼不請閂總進房間坐，閂總是過來談公事的吧？”

　“喔，市長客氣了，我沒有公事的，就是過來給傅生送幾本炒股方面的書，聊聊股票。”閂安似乎沒有感覺到林原面色的陰沉，很自然地說著自己的來意。

　“喔，沒有公事，那閂先生不好意思了啊，我這裡有點公事要傅秘書跟我去認真研究一下，不會耽誤了你們倆的投資大計吧？”他語氣淡淡地，卻帶著一絲不容回絕的壓迫感。

　“哈哈，領導真會開玩笑啦，我和傅生就是隨便聊聊，市長您有公事，我就不多打擾了，先告辭了，傅生。”閂安朝林原點點頭，把目光轉向一邊的傅沖。

　“謝謝閂總的書了，有不懂的我過後再請教。”傅沖揮了下手裡的書，他心裡有點希望閂安快點離開，因為他感覺身旁那個身高高過他們倆的男人從頭頂往下不斷在產生一股巨大的壓強，他不想讓好心來給自己送書的閂安莫名其妙跟著自己體會這種壓力。

　好在閂安的身影在朝自己揮揮手後消失在了樓梯處，傅沖下意識吐出一口長氣。

　“人影兒都沒了，還看呢？快給我開門去！”林原臉色越發地沉。

　傅沖皺起了眉，林原話裡的嘲諷讓他也有些不爽，這麼大的領導，也是這麼大的人了，只要上來性子就跟個孩子沒兩樣。他看看走廊裡沒有人，把手裡的書往林原手裡一塞，“拿著，我找鑰匙。”

　林原看了眼最上面那本書的書名——《聰明的投資者》，他“哼”了一聲，看傅沖打開了房門，便抬身要進房去。

　“把書給我，我回房間。”傅沖站在門口，向林原伸出手，沒有要進他房間的意思。林原惱火地把他往門裡推了一把，稍稍壓低了聲音，“不樂意了？嫌我壞了你的好事啦？信不信，你不進屋我就在這兒親你。”

　兩個人彆彆扭扭地進了房間，林原鎖上門，把手裡的書順手往沙發上一扔，“拿幾本破書，以為自己長得人模狗樣的就想泡我的人了？”他口氣尖刻地走到傅沖身前，傅沖正想頂他兩句，林原猛地把他往後一推，傅沖沒有防備，一下子倒在身後的大沙發上，他剛想直起身，林原整個人已經壓了上來。熱熱的呼吸一下子噴在傅沖的臉上，他想把他推開，卻聽到他在自己耳邊低低的聲音，“小沖....我吃醋了....”

　男人低沉成熟的嗓音毫不隱晦地傳遞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傅沖心中一蕩，感覺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就是剛認識的普通朋友....”他也低聲在他耳邊說著，想和他解釋一下。林原的唇在他的耳垂上吸吮著，“那麼年輕...又帥....根本不普通...”

　傅沖猛地從林原身下翻了過來，壓在他的身上。他的目光盯著他的，“哪有你帥...”他慢慢俯下身去，一個深深的吻落在林原的唇上。

　被吻住的男人忽然間有些神情恍惚起來，因為這是傅沖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主動吻他。

　......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男人赤祼的大汗淋漓的強壯身體分了開來，躺在床上喘著粗氣。

　“那小子怎麼認識你的？”

　“你給他留電話了？’

　“沒事獻殷勤，一看就他媽沒安好心！”

　“跟他學什麼股票，我有好多玩資本的朋友，回去你用親戚的身份證開個新帳戶，我教你....哎輕點.....臭小子....”

　夜色中，兩個分開的身體又緊緊地重疊在一起。

　在羅湖過關後，傅沖頭一次將自己的腳印踏上香港的土地。車子行駛在這繁華異常的東方之都，他感覺有一些新奇，也有一些莫名的悸動。這是一個和國內任何城市都不盡相同的地方，即便與深圳只有一水之隔，卻依然能夠讓人感受到它獨特的、驚豔地存在，那是一種浸淫了中西方不同文化，卻又魚水交融般完美融合的存在。

　這裡的人似乎被告知尋找到了自己失落許久的根，卻又似乎找不到根的方向和泥土的深度，只好在那彈丸之地裡自我發酵般用懷念、彷徨、失落、自卑、脆弱、自大等各種情緒給自己釀上一杯五味雜陳的老酒。酒越烈，人越孤獨。

　不知道林原是怎麼和下面人打的招呼，兩個人在香港被安排在一間大大的套房裡。按照行程安排，這幾天是香港的法定假期，整個招商團隊也都調整休息，給大家安排了充裕的遊玩和購物時間。

　不少各市的官員帶著一隊穿著正統西裝的下屬出去購物，東張西望，成幫結夥，走到哪都一股子一眼便能看出來的大陸土豪范兒。

　林原和傅沖沒有和金山其他人同行，兩個人換上一身輕便的休閒打扮，從酒店內部直接來到港鐵站。林原對香港非常熟悉，他要帶小沖自由自在的、無拘無束地享受這個東方之都獨特的魅力，享受它南國海風吹拂下自由的空氣。

　“咱們先去旺角轉轉，那裡人多熱鬧，經常能看到明星在那兒拍戲。”傅沖看著地鐵擁擠人群中高大健碩的男人，他和身邊時尚前衛的香港男生一樣時尚帥氣，卻又更具一種成熟男人的味道，那張天生英俊奪目的面孔也是大多廣東血統的男生無法比擬的。傅沖可以感受到四周有若隱若現的目光圍繞在他和自己身上，他們偶爾互相看一眼對方，會心地笑笑。

　站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耳邊是各種不同腔調交織的語言，不知道為什麼，傅沖忽然感覺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離林原特別的近。他知道，那不僅僅是身體的距離。

　兩個人在舊年最後一夜的香港漫遊著，從旺角到尖沙嘴、到金鐘、到中環，有時擠擠港鐵，有時搭一班天星小輪。天漸漸黑了，可是在這個醉眼迷離的不夜城裡，處處是霓虹閃爍，處處是流光溢彩，甚至比白日裡更顯出奪目的光華。

　蘭桂坊的人多得將近水泄不通，每間酒吧都人滿為患，連門外的路上都站滿了端著酒杯隨意交談的男男女女。兩個人從一間門前幾乎站滿了男生的酒吧走過，不少男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兩個英俊的男人身上，有人在傅沖從身前走過時低低吹了一個口哨。

　“他喜歡你，拿眼神勾你呢。”林原故意放慢腳步，用下巴示意傅沖看那個朝他吹口哨的男人，那是一個相當英俊的混血男人，一雙幽深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傅沖，沒有回避兩個人投來的目光，他端著酒杯的手向傅沖做了個禮貌的手勢，似乎示意他過去喝上一杯。

　“那我過去和他聊聊，這男的...還挺好看的。”傅沖轉身用眼神故意向林原做出徵詢的樣子。

　男人的眼睛眯了一下，一把攬過傅沖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朝那個混血男生也吹了個略帶挑釁的口哨，便往前走開了。

　坐上港鐵，兩個人朝銅鑼灣方向而去，那裡的地標時代廣場，歷來是跨年倒數之地。

　車廂裡擠滿了前往這個著名跨年活動場所的各色人等，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幾許興奮之色，畢竟再過個把小時，舊的一年便將過去，嶄新的一年迎面而來。

　乍一從銅鑼灣時代廣場地鐵口出來，兩個人立刻便陷入了一個燈光、音樂、歡笑交織的人潮之中。各種膚色、各種語言，各種各樣的笑臉在這一時刻慢慢地聚集在一起，整個廣場如同一個千變萬化的大魔方，你的眼睛轉向哪裡，哪裡似乎都在不停地律動著，變化著，那感覺讓置身其所的人不知不覺便沸騰了自己的血液，昂揚了自己的精神。

　不知不覺中，林原和傅沖的手牽在了一起，交叉著，緊握著。

　在這光影斑駁、人流如潮的所在，在這月華如銀，柔情似水的一刻，他們的心也隨著身邊的音樂而多情，隨著人流的歡呼而激蕩。

　流星煙火在維港兩岸騰空而起，夜空裡綻放出眩目迷離的光茫。那美麗夢幻的焰火讓地上狂歡的人流安靜了片刻，在下一個更大更眩的焰火在空中展開時，人群爆發出更加瘋狂的歡呼和呐喊。離新舊交替的時刻越來越近了，巨大的電子螢幕上不斷變化的時間讓每個人的心臟都加快了跳動的速度。

　林原和傅沖感覺到對方的手與自己握的越來越緊。

　即將踏入子夜了，人們唱著、喊著、齊聲倒數著，4、3、2、1……零點來臨，巨大的水晶球恰好落下，托接水晶球的大螢幕處煙花四起，人們大聲齊呼：wyear！全場歡騰。這邊廂，煙火擦亮整個維港夜空；那邊廂，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出現了“2009”的大型字樣。

　愛人，情侶，親人，無數的人在一刻緊緊地相擁、親吻，舊的束縛與痛苦似乎在這一刻被拋到了九霄雲外，眼前只有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在瘋狂倒數的那一刻，傅沖只覺身體被林原輕輕一拖，帶到了他的懷裡。他沒有閃躲、沒有掙紮，沒有猶豫，他張開自己有力的雙臂，同樣抱住了身前的男子。他的身體還帶著那股讓他迷戀的香味，他的雙眼像煙花下的維多利亞海水一樣激情而又深邃。

　他微低下頭，他便仰起臉。他張開性感的唇，他便也把自己的唇瓣遞過去。漫天的煙花像是在給他們刺繡出最絢爛的背景，相擁的人群像是在告訴他們今夜並不孤獨。他們深深地親吻著，既不像在私密時那麼兇狠狂野，也不像初始時那麼生澀抗拒。他們的吻像是早春的煙雨、仲夏的清風，自然的像是一場才剛剛蘇醒的好夢。

　“我愛你。”林原在傅沖的耳邊低低地說著。

　“我愛你。”傅沖在林原的耳邊輕輕地說著。

　原來，在我的心裡....早就已經...愛上你了。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在子夜到來、新年初始的那一刻，在煙花如夢、歡聲如潮的那一秒，兩個人的手機同時收到了來自千里之外的相同的資訊。

　那是兩個女人，或迷惘、或有些無奈的...顯示著她們存在的資訊：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