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流
因爲預言師阿黛拉的昏迷, 整個車隊不得不暫時停下,原地休息。
奧羅拉多讓治療師帶走了阿黛拉,眼不見心不煩。
“騎士長已經返程了。”
奧洛驅馬靠近車窗, “他帶回了那支雇傭兵團,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奧羅拉多道:“誰?”
奧洛讓開窗口, 道:“您自己看吧。”
從奧羅拉多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一行人從另一邊的森林中走出, 爲首的是他忠心耿耿的騎士長, 而坐在他身前的人……
奧羅拉多瞳孔猝縮。
顧希的目光淡然沈靜,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他隔著數人的距離瞥了奧羅拉多一眼,沈默地垂下眼簾。
奧羅拉多陰沈著臉,一言不發。
“辛苦了,騎士長。”
第一個過來迎接是奧洛,他笑著對衆人道, “歡迎木焰的各位。啊, 那位是蘭伯特伯爵嗎?久聞大名,能在這裏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不不不, 能見到光明協會的大長老才是我的榮幸。”
蘭伯特肥胖的臉上開出了一朵諂媚的花。
薇拉在一旁無聲地冷笑。
凱在這時開口道:“奧洛, 長老閣下——”
“我明白的,”
奧洛擡手虛虛一按, 道,“請帶著這位閣下去馬車那兒, 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他微笑著對顧希頷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身後投來各種不一的視綫顧希並未回頭,將它們拋在身後。
——
“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裏見到大賢者。”
等待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但從奧羅拉多的表情裏很難不讓人誤會他是不是已經在這裏待了足足一年。
“真巧啊,哪裏出事哪裏就有你。”
顧希在他面前落座,道:“閣下出現得也很巧。”
奧羅拉多看了看他坐下的座位,道:“我的預言師感受到了這裏的黑暗氣息。”
阿黛拉?
顧希道:“所以呢?”
“因爲一股莫名的力量幹涉,她陷入了昏迷,”
奧羅拉多的手指在窗框邊沿敲擊,一下一下不輕不重,“而你,就在她指出的那個方向。”
“大賢者好像和魔族特別有緣啊。”
早已對他的懷疑習以爲常的顧希道:“我在這裏,因爲我出不去。”
奧羅拉多道:“那你爲什麼會出現在這片森林裏。”
“路過而已,很奇怪嗎?”
“路過?”
奧羅拉多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和一支臭名昭著的雇傭兵團路過這裏?好藉口。”
顧希眼底的神色漸漸淡薄:“如果你始終對我抱著偏見,我們根本無法交談。”
“我也不想和你交談,”
奧羅拉多道,“在阿黛拉沒有蘇醒之前,我不會讓你離開這裏半步。”
“……”
顧希闔上雙目,不想再和眼前的人說半個字。
奧羅拉多凝視了他片刻,移開了視綫。
安易路斯學院。
乒!
劍鋒與劍鋒交接,撕裂出亂串的火花。僵持了數秒後,其中一柄純白色的長劍劍尖突然挑起一個刁鑽的角度,眨眼間便將另一柄劍高高挑飛。
長劍半身刺入地面,劍身猶自嗡鳴不止。
失去了劍的西奈爾連退幾步才穩定下身形,他擡首望向對面的女人,臉上不見怒色,尊敬地道:“維加斯導師,是我輸了。”
“小子,你還差得遠呢!”
黑髮女子將零碎的短髮撩在而後,收劍入鞘,哈哈大笑,“你們魔法師的體質就是不行,等你能在我手上撐過三招再來吧!”
很顯然,她忘記自己也有一半魔法師的身份了。
西奈爾道:“能在您手下撐過三招,我就能跟隨您學習了嗎?”
“每次都是這句話,你就這麼認死理啊?”
維加斯笑聲一頓,上上下下打量了西奈爾一圈,搖搖頭,“你的火系天賦是我見過最出色的了,老老實實當個強大的魔法師不好嗎?偏偏要浪費掉一半的心思在戰士上?”
“是,”
西奈爾平靜道,“在我眼裏,跟隨您是我最好的選擇。”
維加斯道:“小子,魔武雙修可不是那麼好受的。你不僅需要耗費比旁人更多的精力,還得經歷比旁人更多的磨難。就算是這樣,你的付出也未必會和你的收穫成正比。”
說到這個,她似感嘆又似唏噓地道:“我曾收過三個學生,他們在走上這條路之前哪個不是天賦卓越的孩子,可惜最後都失敗了,落得個一事無成的下場。”
西奈爾道:“他們不行不代表我不行,就算最後一事無成那也是我的選擇,與您無關。”
他這油鹽不進的架勢反倒令維加斯又好氣又好笑:“你也太倔了……哎,算了!”
她拔出那柄刺入地面的劍丟給西奈爾,道:“你現在和我說這些也沒用,按學院裏的規矩,初級生是沒有選擇固定導師的權利的。”
西奈爾穩穩地接住她丟過來的劍:“但是三級生可以。”
“但你只有半年的時間,”
維加斯比了個“三”的手勢,狡猾一笑,“如果這半年內你不能在我手下撐過——十招的話,我是絕不會多看你一眼的。”
半年嗎?
西奈爾抱劍,對維加斯鞠了一躬:“謝謝您。”
半年的時間,足夠了。
夜晚。
薇拉獨自一人坐在篝火邊,她的團員們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另一邊,與協會的人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薇拉小姐,”
一個人向她走來,正是奧洛,“我能有這個榮幸坐在您這位美麗的女士身邊嗎?”
薇拉眼皮都不擡一下:“抱歉,不能。”
奧洛笑道:“那好吧。”
他果真沒有坐下來,就這麼站在篝火邊,看上去沒有走掉的打算:“薇拉小姐瞭解你們團中的那位魔法師嗎?”
他的語氣彬彬有禮,挑不出半分錯處,但在薇拉聽起來就是莫名地讓人火大。
她歪過頭,鋒利的眉角斜飛入雲,沖奧洛皮笑肉不笑:“真不好意思,無可奉告。”
“薇拉小姐好像對我有什麼偏見,”
奧洛和聲道,“我並不是來做什麼不利於您的事的,我只是——”
“你只是喜歡他,對不對?”
薇拉的腦子裏冒出了這麼一個絕妙的主意。
“不,我——您說什麼?”
奧洛的笑容僵硬了一秒,“您果然誤會了,我對男人並沒有意思。”
薇拉笑而不語,那笑容怎麼都有點“你懂我也懂就不用明說了”的意思。
奧洛僵硬道:“您爲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這可不是我說的啊——”
薇拉故意托長了慢悠悠的調子,火光下一張嬌艶的臉龐有種晦暗莫測的高深,“明明是你們那邊傳出來的。”
奧洛道:“這根本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自己就不去聽聽你們那邊的人怎麼說的嗎?”
薇拉看都不看隨手指了協會那邊的幾個人,掐細了嗓子說得更真的一樣,“你們有沒有註意到呀,奧洛大人那時候的眼神都變了,嘖嘖嘖,他可從來都沒有用那種眼神看過一個人,看來是動心啦~~~”
奧洛:“……”
他道:“這完全是無稽之談,你——”
“顧希,你來了?”
薇拉的餘光瞥到顧希從馬車上下來,立刻將奧洛撇在腦後。
顧希在篝火邊坐下,奧洛看了薇拉一眼,沖他頷首致意,識趣地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顧希看錯了,他總覺得奧洛的背影好像有點……僵硬?
他對薇拉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薇拉撿了根樹枝撥弄篝火,道:“我可什麼都沒做,只是做了幾句話而已。倒是你,沒事吧?”
顧希搖了搖頭,道:“和這裏的人交涉成功了?”
“交涉?”
薇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他們會護送我們走出森林——在獵殺了蘭伯特要到魔獸之後。”
“他們會幫忙?”
“不,被伯恩那一幫人拒絕了,”
薇拉把樹枝丟進火裏,“蘭伯特一來就圍著這裏的人轉,伯恩他們怕被分去原本的利益。”
“這些是他們背著我決定的,而我的人……剛剛失蹤了。”
樹枝被火舌吞沒,燒得劈啪作響。薇拉的整張臉埋入火光的陰影中,神色難以辨清。
顧希安靜地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道:“對不起,讓你陷入這個境地。”
薇拉笑了:“不關你的事,一開始還是我要你留下來的……我只是有種預感,木焰這一次大概真要散了。”
她側頭對顧希道:“你知道,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薇拉的唇角揚起的弧度輕鬆,卻遮不住她眼底的黯然。
她想起了曾經的木焰,她的父親還在的日子。那時的他們還沒有這麼多隔閡與縫隙,彼此親密得就像一家人……不,他們本來就是同伴,是一家人。
薇拉將臉埋入雙臂中,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她不恨顧希,不恨伯恩,也不恨光明協會的人,他們僅僅是誘因,木焰早在她父親去世時,早在她與伯恩一次次爭吵時,早在利益與人心的浮動時,就已經四分五裂了。
薇拉合上沈重的眼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一隻修長的手拍拍她的後背,力道不輕不重,一觸即分。
“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身邊的人並沒有說多麼精彩多麼循循善誘,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已。他的安慰和他的人一樣都是淡淡的,卻……
薇拉將紅發攏到腦後重新紮起,又恢復了之前那個幹練爽利的女子。
“我去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站起來,拍落了身上的塵土。
顧希目送她回到自己的帳篷中,視綫淡淡移向另一邊。
“出來吧。”
他道。
“……”
藏在不遠處的人露出身影,她是位很美的女子,黑色卷髮披散在腰間,眼睛是奇特的淺灰,透著深深的憔悴與憂鬱。
“我是阿黛拉。”
女預言師往前了幾步,憂傷地望著顧希。
“拉斐爾閣下,爲什麼……我看不到您的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