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不會干涉

　　方易寒和彤瀾面對面坐著，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這會兒，女人臉上的驚訝已經完全淡去。她低下頭看著胸前冒著熱氣的咖啡，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彤瀾是個理智的人，在做決定之前就會事先考慮到後果，但她沒有想到這個果……會來的這樣快。

　　「有什麼要說的嗎？」男人雖然穿戴整齊，但下巴上卻掛著鬍渣。他看上去憔悴了許多，深陷的眼窩再不見往日的神采。願意精神上的壓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讓原本高傲狂妄的他，變得謹慎自卑。

　　聽著他的聲音，她倏地一笑：「說什麼？」

　　她以為這個時候，他會蹲在牢裡反省他的前半生，而不是坐在咖啡廳愜意的和她「談天」。是她高估了他的覺悟，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也對……她早該想到想他這樣的人，是絕對不會為任何人反省自己的。

　　雙方再次陷入沉默。

　　男人垂下頭，手指拘謹的握住那把銀白色的小勺。

　　方易寒這個人對別人是混蛋，可他對彤瀾卻是真心的。他可以為了她放棄財富，權勢……甚至心甘情願步入她為他準備的陷阱。

　　所以他不能放任她錯下去，不能看著她傷害自己。

　　過了大約半分鐘，方易寒抬起頭。他努力朝她擠出了笑容：「我自首了，可惜公訴期過了。」

　　神色一怔，女人眉頭緊跟著皺了起來。

　　如果說方易寒沒有自首，那她還有恨他，責備他的理由。可是如今他已試圖承擔了自己的過錯，是法律給了他重新開始的機會。

　　這樣的話……她又該怎麼選擇。

　　方易寒是懂法的，但卻沒有彤瀾那麼懂。

　　公訴期，這連她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先想到的。

　　指尖在這一刻變得僵硬，她太了解他了，所以當他露出這種懊悔的神情時，她才會忍不住的難過。

　　他曾經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如今卻因為她變得這般謙卑。

　　記得前年他們去海邊度假，大浪將她捲走，他冒著生命危險將她拉了回來。他那麼膽小的一個人，竟在海浪掀來的時候，第一個朝她伸去了手……

　　他或許沒有她想的那麼自私，混蛋，冷漠。是她的偏見，否決了他所有改變的可能。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也曾經殘忍的對待過她，在某些事上他們扯平了。

　　這麼想著，彤瀾的神色又冷了下來。她端起咖啡杯，淺淺抿了一口：「所以呢，你現在來是打算……」

　　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曾後悔過，可她的後悔沒有一刻是因為方易寒。

　　「彤瀾。」他打斷她，「我回過家了。」

　　手心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她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調：「家，你不是和你父親鬧不和嗎？」

　　她話語中滿是試探，恐怕自己會暴露出什麼。

　　方易寒：「是我們國外的家。」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她勉強將杯子放到桌上，繼而抽出紙巾將桌面上殘留的液體擦淨。

　　「我想就算我死了，我遺產的繼承人也不會是你。」方易寒語氣非常平和。平和到……讓她無法確定他的喜怒。

　　不過顯然，他已經知道她將家裡藏品變賣的事，也知道了她偷走了他全部的存款。

　　握了握拳，彤瀾聲音略沉：「你想告我？」

　　他沉默著靠上椅背，那雙垂著的眸掩蓋了他所有的表情。片刻後，他將手放到桌上：「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梳著馬尾，雖然身上沒有帶任何的奢侈品，但臉上的笑容卻比任何女孩子都自信。而現在截然相反，你把自己打扮的昂貴，靚麗……可依舊掩飾不了你的自卑。是我看錯人了，還是你變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抿了抿唇，眼睛緊緊盯著他下巴上的鬍渣。她是不堪，可是他方易寒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恨我也好，不想見到我也好……你說我欺騙你了，可你又何曾不是在騙我？」他抬起頭眼裡是她看不懂的情緒，「你知道的，家裡的那些東西那些錢，足夠你坐個7、8年牢……」

　　她戒備的看向他：「你威脅我？」

　　她變賣的都是他非常喜愛的藏品，所以當他心平氣和和她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她反而更害怕。他可以為了一件藏品和十年的朋友決裂，那樣狂熱的背後，是她無法承受的後果。

　　「你有選擇。」他忽的笑了。

　　靜靜凝視她，但她眼裡的戒備卻絲毫沒有減少：「你……」

　　方易寒：「去國外生活三年，或者坐牢。這三年裡我不會干涉你的生活，你也無需向我支付金錢，歸還藏品。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過好……你自己的生活。」

　　這些話說完以後，方易寒眼圈已經紅了。他突然覺得同她生活的那幾年，他忽視了好多。他甚至開始責備時光的倉促，讓他無法更好的記住她的面容。

　　「我無法拒絕，對嗎？」低下頭，彤瀾輕聲說。

　　她知道他是在給她機會，而不是懲罰。

　　這所謂的機會，也可以說是對她的一種彌補。他知道她無法心甘情願的放棄沈墨，所以他來幫她做決定，幫她走向更好的人生。

　　望著她低垂的面龐，他聲音沙啞：「是。」

　　他可以不要錢，不要勢，但他無法看著她一步步走向絕望。就像如今的他一樣。有些不屬於我們的東西，就算我們竭盡所能，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到了最後，該笑的人依舊笑，該哭的人仍會哭。只有那些適可而止，懂得進退的人，才能活的放鬆快樂。

　　「給我一些時間。」這一次，她想認真的和他告別。

　　他沒做聲，只是隨著她起身。

　　陽光打在她的側臉，他仿佛看到了她八年前的樣子。那清爽的裝扮，甜美的笑容，活力的步伐。

　　「彤瀾。」他終是忍不住開口。

　　身子一頓，女人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是隱隱的疑惑：「嗯？」

　　「沒事。」他笑了一下，「只是想再聽一遍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