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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嫣華》第116章
一一四 大婚(上)

見我萬金在玉堂,駿馬壁車逐塵香。

長安子弟如相問,瓊一片落未央。

秋八月,命奉常孫叔通總理皇帝納後諸事。

壬辰日,長樂少府與宗正問名於宣平侯府,侯敖命傅姆八人伴女出南麵,望見者,言體質修,顏如冰玉,以為神仙中人。歸來還奏,言“宣平侯女秉姿懿粹,夙嫻禮訓,有母儀之德,窈窕之容,宜承天祚,奉宗廟。”

太後喜,有詔遣奉常孫叔通,太史司馬豫以太牢禮策告高廟,親加卜筮,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

戌午,長樂少府呂奉,宗正劉禮納吉。

壬申,以黃金兩萬斤,駿馬十二匹,鹿皮,玉璧,束帛為帝納征,自古所未有也。一日之間,轟動長安。

無數的黃金令侯府的倉房都裝不下,隻得累累的置於廳堂。那一年,張偃年尚七歲,偶爾經過堂上,被金燦燦的光芒晃花了眼。

“我阿爹打算要賣黃金麽?”他在黃金堆裏打滾。

“當然不是。”侍童池果又好氣又好笑的把他從滅頂的黃金堆裏挖出來,“那是陛下聘皇後的聘禮。”

“聘禮,那是什麽東西?皇後又是哪個?”

“就是你阿姐啊。”池果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他道,不自覺的又歎了口氣,做皇後不是應該很好的麽?為什麽老人們提起這場大婚。開懷之餘,眼底都帶著一絲淡淡悲涼?

“是聽說有這麽回事。”張偃想了想,記起來。他從黃金堆中爬出來,一路往內院而去,揚聲喚道,“阿姐,阿姐”。

他在庭院山亭中看到母親和姐姐地蹤跡,上前撲到張嫣懷中,“阿姐。我在外頭看到好多好多黃金,他們說是舅舅給你的聘禮,皇帝舅舅是打算拿黃金來買你家去麽?”

亭下眾侍人抿唇偷笑,魯元色變斥道,“偃兒。莫亂說話。”

張嫣低頭瞅了弟弟一眼,將眼微微眯起,伸手用力的在他軟乎乎的臉蛋上掐了一把,不客氣的訓道,“你當你姐是什麽東西啊?”

“疼啊,”張偃的臉蛋都變了形狀,搖著頭掙紮求饒,“阿姐我再也不敢了。”

“阿姐,”他頓了一頓。又經不住好奇的問道,“你不要出去看看麽?”

張嫣笑著搖搖頭,“不必了。”

乙醜,以活雁一雙請期為來年冬十月壬寅。

四年冬十月壬寅,宜嫁娶,納彩,定盟,開光。出行,祈福,進人口。

這一日,便是皇帝迎娶新後的正日子。

八位傅姆將新製的皇後禮服伺候張嫣穿戴,上紺下縹,深領廣袖,雖身量略有不足。但愈顯玲瓏窈窕,貼合無比,張嫣回過頭來,漂亮地容顏板成肅穆,居然也顯出一種莊嚴氣象。

梳頭傅姆用清水抿過白玉篦,將少年皇後一頭青絲攏起,不由的讚了一聲。“娘娘的頭發真是好。”

張嫣勾唇笑了一笑。

按例。皇後大婚當用假,然而張嫣的發質極黑。發量又多,傅姆掂量了一會兒,便命人去問中室的魯元長主,是否將假去之。魯元入內看過,沉吟了一會兒,便道,“不用就不用吧。”

於是梳發為鬟,施與頂心,加龍鳳珠冠,上插黃金步搖,釵首搖曳,顫如珠玉。

“咦,”傅姆取白玉簪珥於手回頭,見張嫣雙耳耳垂宛然,左耳之上更有一個米粒大地胭脂痣,色澤鮮豔欲滴,“娘娘未曾穿耳麽?”她輕聲問,微微訝異。

張嫣微微頷首,“嗯。”細聲細氣道,“我懼疼,便一直沒穿。”

自從從前世穿越到漢宮,她一直對穿耳有一種恐懼感。她用了七年的時光,終於在這個時空漸漸安定下來,找到了心之所向。多年前的那次穿耳,將落欲落的一滴血,在她心裏成了一種象征意義,懼怕再來一次,再度流失到一個不知名的時空。

那種將過往的一切都背離的經曆太痛苦,她沒有膽量,再去嚐試一次。

“哪有新婦不戴簪珥的。”傅姆失笑,勸道,“不會很疼的,一下子就好了。”

張嫣瞟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說不要就不要。”

那一眼帶出淡淡威嚴,傅姆倏然收聲,這才知道,這個剛滿了十三歲地小皇後,雖然年紀稚弱,卻不是看上去好脾氣易拿捏的性子。

“天色已經晚了,你們理妝快一些。”魯元掀簾進來,蹙眉道,“大婚當日,怎麽好見血?不簪珥便不簪珥吧。還有誰敢說皇後娘娘的不是不成?”

眾人噤聲,便趕忙收拾起來,用沾水的細線將少女麵上的細小汗毛開去,敷上一層薄薄的桃花粉,再抹上胭脂,最後用黛筆描出最雍容的長眉。

張嫣轉過身來,眾人便都倒吸了一口氣。

紺縹皇後禮服衣長曳地,不見其足。少女的容顏濃妝豔抹,不複見十三歲地純稚,雍容華貴,豔光四射令人不敢逼視。

“公主,”家人急急趕來通稟道,“曹相國代陛下親迎,皇後乘輿法家已經快要到侯府了。”

魯元回過神來,揚聲吩咐道,“快,送嫣娘去宗廟。”

宣平侯張敖高冠峨帶,玄衣裳,立於張氏宗廟之上,看著立於自己麵前的長女,又是痛楚又是開懷,告誡道,戒之敬之,夙夜毋違命!”聲音肅穆。

張嫣揖道。“敬諾。”

魯元上前,為她束衣帶,結巾,亦告誡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

再揖道,“敬諾。”

冬十月壬寅,詔丞相參、禦史大夫堯,宗正禮。長樂少府奉迎皇後於宣平侯第。

於大堂之上行冊後之儀。相國曹參持帝冊後命詔讀之,“皇後之尊與帝齊體,供奉天地,祗承宗廟,母臨天下。故有莘興殷。薑任母周,二代之隆,蓋有內德。長秋宮闕,中宮曠位,今有宣平侯女嫣秉淑媛之懿,體河山之儀,威容昭曜。寮所谘,僉曰宜哉。卜之蓍龜,卦得承幹。有司奏議。宜稱紱組,以臨兆民。乃使太尉襲使持節奉璽綬,宗正為副,立為皇後。後其往踐爾位,敬宗禮典,肅慎中饋,無替朕命,永終天祿。”

太尉周勃授皇後璽綬。中常侍太仆跪受,轉授女官。白衣女官捧著赤紱玉璽奉到皇後麵前,跪係在張嫣腰間革帶之上。複退開。於是皇後六肅三跪三拜,稱“臣妾謹受命,賀帝萬年。”謝恩訖,黃門鼓吹三通。即位,轉身。從堂上延伸開去,眾臣,家人皆跪參拜皇后,賀皇后新喜萬年。

張敖牽著女兒的手,送女登乘輿法駕,微笑著送予祝福。張嫣最後看了一眼故家,然後登車。車簾刷的放下來。迎親眾臣登馬。衛尉軍喊了一聲“蹕”。百姓回避,長長地皇后儀仗起拔。向巍峨的未央宮而去。

宣平侯府中忽然舉燈,大片大片的燈光,將偌大地一個侯府,在暮色中照成白晝。

孔子曰:“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

車輪軋軋滾動的時候魯元哭倒在張敖懷裏,終於將滿心的怨懟忘記。張敖擁著她拭淚,笑著安慰,“你哭什麽呢?阿嫣只不過是進了未央宮,憑你的身份,進宮看她,不是家常便飯麽。”可是他偷偷轉過臉去,分明也紅了眼眶。

暮色西沉,相國曹參騎著一匹赤色駿馬在前開道,經尚冠前街轉章台街,徑叩未央東闕,短短八百引路,四裏長街由高粱侯酈疥率領,南軍軍士執戟護衛,戟尖寒光閃閃,中間馳道之上四十宮人掌燈開道之後,墨車如翟畫,玄色髹漆,寬敞如室,玄赤色的車尾大製旄旗在冬風中獵獵飛揚,清新而爽利。間或車簾動盪,露出小皇后一襟衣角,不見容顏。

大漢惠帝四年,我張嫣決定嫁給我的舅舅劉盈,我知從此後這一生遍地荊棘,我知我可能一生都不能和他相親,可是有什麽關係?只為了他伸出地手指尖相觸一點點涼意,我就可以以我全部地青春,一往無前地勇氣賭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我想賭一賭,我地愛可不可以衝潰他心中道德地牆。

世人,世人是什麽東西?

他們今日既然不敢站出來對這場婚禮喊停,來日,我就不會允許他們對我的事情唧唧歪歪。

高粱侯酈疥仰頭覷著飛揚的旄旗,和著清脆的鈴聲,墨車經過他身前駛入未央東闕之時,他伸出手去,似乎想挽住一縷幽香,永遠縈繞在他指尖鼻前,悵然若失。他緩慢想起那個兩度相見都哭的泣涕交加的年幼女孩,她明明稚弱的肩膀什麽都無法挑起,卻為了所愛的人無比的勇決,當他終於晉了侯位想回去找她地時候,她卻已經離開了長安。他總想著會有機會告訴她自己對她的喜愛,卻經年的錯身而過。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子於歸,言秣其馬。

皇后乘輿法駕從未央東闕叩入,經天祿閣,石渠閣,最後停在未央前殿之前。宮人掌起簾設杌,張嫣弓背扶著宮人的手下車,抬頭看巍峨椒房殿,和立在殿門前的他。

這是在去年五月她離開長安後,她第一次再見劉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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