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掙扎
紀仁德做過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他順風順水,腳下生波,一路平順的扶著紀家到了頂峰,升了爵,成了權貴世家,繁花似錦。
他一直以為那不僅僅是個夢,裡面所有事情都如親身經歷一般,感同身受。他相信自己能力,有才華,有腦子,有手段,青雲之路本就可期,這樣的結果可以說是必然。
可是為什麼,會半路躥出一個小崽子,毀了所有?
紀居昕……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膽小的,懦弱的,聽話的……
紀仁德捏著薄薄公文紙片,手有些顫抖,不對,統統不對!
……
由於紀仁德這個調令,紀家可謂是愁雲慘澹。家裡就指著這一個當官的挺著呢,沒有了自然到處受影響,別說往日能串門的人家進不了屋了,家裡生意越發慘澹,這一年幾乎把往昔家底都虧完了!
楊氏急的不行,問過紀仁德,知道是紀居昕所做後,先是不相信,紀居昕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全憑著她大方疼愛才走至如今的小庶子,如何能影響官場之事?還是六部侍郎?
後聽紀仁德一一分析,相信了大半,欲叫紀居昕過來,看是威脅還是請情,把這事解了。
紀仁德不同意,“他已恨紀家到如此地步,若是再招惹,咱們的日子或許更加艱難。”
楊氏震驚,“怎就到此地步了?”不就是那十三年裡沒有好好養著紀居昕嗎?哪裡會有這麼大恨!而且她看紀居昕表現,一直很乖巧,別是被什麼人哄騙了吧……
紀仁德面色凝重地看著楊氏,“母親信我,我斷不會看錯。”
楊氏沉吟片刻,“請親家老爺想想辦法吧。”
紀仁德哄了田氏一夜,第二日帶著田氏的信,去找了田明直。
田明直看完信,面容沉肅地看著紀仁德,“其實就是雲兒不說,我也會幫忙的。”
紀居昕早注意田明直這邊動靜,看他要幫忙,自是不許,幾番手段下去,田明直不但沒有幫到紀仁德,自己也因六科道言官的彈劾的摺子,被皇上親命退了官階。他被調至一個不起眼的位置,短時間內是沒什麼大用了。
楊氏眯了眼,立刻開始給紀仁德尋續弦。
這個親家不行了,就再找個親家,反正那田氏也不是正經的妻!
紀仁德並沒有反對,在他看來,這也是一個辦法。
可田氏不高興了,和著以前你說的都是騙人的?我爹幫不上就嫌棄我了?
她開始鬧騰。
打聽到楊氏在看哪家的老姑娘,就讓下人透話到那家人面前,讓人知道她是最得寵的,就算你家姑娘嫁了來,也不會有地位;說紀仁德忘恩負義,最會玩用過就丟的把戲;還說楊氏這婆婆極為不善,想來受苦就儘管嫁過來!
楊氏好不容易找到兩家,都沒有說成功,細細一打聽,才知道田氏在內裡耍陰!當即把她叫來罵了一頓,田氏算是看清了紀家母子為人,直接跟楊氏扛了起來,什麼不好聽的話都敢往外說!
而田明直聽聞自家姑娘過的不好,立刻和紀家不和了,對紀仁德沒好臉色不說,甚至壓著他的事,讓他走動關係哪個不都不成功!
他雖官小了兩層,上頭說不上話,但他的朋友還是不少,紀仁德想欺負他閨女,還瞧不起他,實在早了點!他還沒死呢!
紀仁德走關係想主意未成功,紀家鬧哄哄,見天的大戲來回唱,就算沒人幫著宣揚,好事的人也聞著味來了,紀家很快又在京城出名一把。
江家想著傻姑娘的事,著人跑了一趟,問高氏,紀家這個狀況,他們可以搭把手,問她紀居宣是不是願意娶他家傻嫡女。
高氏雖不怎麼願意紀仁德跟著沾光,但若江家成了紀居宣的岳家,將來沾光最多的會是紀居宣,自是願意,可紀居宣一口氣憋在心裡不散,就是不願意。
他抵抗情緒十分激烈,不但與高氏吵了起來,還讓江家的人聽到了。
江家下人回去一學說,江大爺江大太太不高興了。
強扭的瓜不甜,還是不要再記著這門親了。他家嫡女雖傻,但出嫁條件也是相當豐厚的,除了圖夫家一個牌位一束香火,什麼都不求,甚至願意陪嫁庶女,給予政治支援,紀家不要,別家想要的多的是!
可是這口氣,不得不出。
有紀居昕衛礪鋒手筆,加上田明直施加難度,再加上江家的手段打壓,若說紀仁德以前還幾分機會重入官場,現在基本已經不可能。
臘月二十三小年,楊氏跌坐在榻,面色蒼白,連祭禮都不想操持。
她昨日出去奔走,別人沒碰著,碰著那個小時候就一直與她做對的牛氏了。牛氏又憨又傻,樣樣不如自己,誰想嫁給楊自正後一路順風順水,做了一品夫人!如果當年她不放棄,如今的一品夫人就是她!
昔日地位吊個了個,牛氏能趾高氣昂地從她身邊經過,看都不看一眼,楊氏如何能甘心!
按說紀家如此,楊氏可以請紀妍幫忙,但她並沒有。她再極品,也是疼閨女的。她雖對外說的如何如何好,紀妍在歸平伯府裡什麼樣,掌了半輩子家的她不可能猜不到。萬一讓紀妍也栽進來了怎麼辦?
不去求,紀妍是她女兒,歸平伯府是紀家姻親,一旦事有惡化,不搭把手過不去,如果現在去求,紀妍在歸平伯府受了苦,日後說不上話,甚至歸平伯府再絕點,把紀妍休回家怎麼辦!
紀妍膝下可是只有一個女兒……
紀家熱鬧了整整兩個月,年也過的不好,紀居昕一次都沒去過。
反正已經撕破臉了,沒必要再去找噁心。
可是他收到了一封信,來自紀居中。
紀居中大概是紀家最特別的一個人了,與他父親紀仁德非常不一樣,為人忠厚實誠,應該是隨了他娘。紀居中此次鄉試也過了,卻並沒有馬上來京,而是想在臨清過完年,再往京城趕,兩地離的並不太遠,怎麼都趕得上。
大約是兩邊信件往來裡提到了這些事,紀居中信裡暗示,什麼因造什麼果,就算這一切都是紀居昕做的,他也並不介意,反倒紀家倒了更好,他可以靠自己站起來,督促自己上進的心更加堅定,並寫此信與紀居昕共勉。
他好像不信這一切是紀居昕做的,就算是,也不恨紀居昕。
紀居昕心內滿滿都是感動,紀家裡,唯一給了他溫暖信任的,就是這位堂哥,他卻曾經……利用過紀居中。
紀居中品性中直,磨礪下去,堪為良才。他已經十九歲,紀家卻無一人想起他的婚事。
紀居昕覺得,他得做點什麼……
這年除夕,紀居昕是與衛礪鋒,六谷,青雀共將軍府眾人,一起過的。
前生今世,難得有這樣的好心情好機會,紀居昕決定好好過。
三十一大早,他就起來,支使得綠梅孫旺團團轉,想讓所有人過個好節。
六谷看他高興,特意把埋了五年的梅花醉拿出來,說是與他辦酒宴。
紀居昕眼睛都彎了起來,“謝謝父親!”
六谷往外走的腳步一頓,差點被門檻絆倒。
他清俊臉上漫起紅霞,修長雙眸有些慌亂,緊張地說了一句,“嗯……那你忙……我去找衛將軍。”轉身就跑了。
心頭好像燃起一把火,將長久以來乾涸枯竭的血液催動起來,六谷顫抖地掏出懷中玉釵,聲音喃喃,“雪兒……小昕他……喚我父親了……”
寒冷天氣也熄不了內心激動,六谷坐了半晌後,起身躍過牆頭,跳到將軍府,直直奔向校場。
將軍府護衛自是立刻就發現他了,但府裡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是紀主子的爹,將軍的泰山大人,哪裡敢攔,都裝做沒看見,甚至都沒人同衛礪鋒彙報一聲。
這個時辰衛礪鋒在校場練武,輾轉騰挪,一杆長槍舞的虎虎生風。
他對自己要求嚴格,天賦也不錯,又在軍中歷練多年,說從未遇到對手也不為過,場中諸人,沒人能打得過他,唯一能與他拆招的牛二,三十招後就不幹了,狼狽滾地而出,“老牛最不喜歡被壓著打,不幹了!”
衛礪鋒沒理他,又挑上了一旁站著的人做對手,直直攻過去。本在圍觀的士兵苦著臉接招,後悔看熱鬧就看熱鬧,為什麼離那麼近!
衛礪鋒一連挑了十人,無人可阻他片刻,士氣非常激昂!
誰想下一刻,一柄鏈子刀憑空出現,刀槍撞上的瞬間,火花飛濺,竟是勢均力敵,哪邊也沒退一步!
衛礪鋒眯眼,迅速使了個連招,齊齊撲向對手。
六谷做為墨隊首領,也不是吃素的,當即身影如電,招式齊出,將衛礪鋒招式悉數擋了回去!
片刻,雙方跳出圈子,對視一望。
“原來是你。”衛礪鋒握著槍桿的手指緊了緊。
六谷手持鏈子刀,獵獵北風吹起衣角,姿態翻然如仙,“要一戰否?”
衛礪鋒猩紅唇角揚起,“當然!”他早就想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岳父大人了好嗎!他和小狐狸那麼好,馬上水道渠成了,這人非要插上一腳,防著他親近小狐狸!
這百來個日日夜夜,他煎熬的那麼辛苦,都是拜六谷所賜!人倫大義,他不能傷害六谷,可借著比武切蹉狠狠揍他一頓,是可、以、的、吧!!
六谷見衛礪鋒運起起手勢,腳尖劃出個半圓,持刀肅立。
他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自家小昕還沒看兩眼,竟被這大尾巴狼叨走了!他來晚了,是他的錯,小昕太聰明太漂亮太招人,別人喜歡是應該,但這大尾巴狼仗著張英俊的臉,卻隨時隨地耍流氓,一點也不君子!
今天他就好好教訓教訓這大尾巴狼,讓他懂點君、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