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背後
王師父也猜到了,心中想起一事,頓時眼睛發亮!
他急切看向王縣令:大人快想起來,我們還有那位!
王縣令被王師爺灼灼視線所迫,回過頭來,王師爺嘴唇微張,做出一個嘴型。
王縣令立時明白了!
此刻于連正要斷案做判詞,“黃薑氏,狀告本縣縣令,經查人證物證俱全,鐵證如山,現本官宣判——”
“通判大人!”王縣令猛地跪倒在地,眼神中帶著瘋狂,“本縣科舉之事,知州紀大人已全部知悉,並派下官全全處理,此事未果之前,恕下官不能接受通判判詞!”
於年大怒,“到此你還敢攀汙上官,真真不知死字何解!來人,給我摘了他的官帽,扒了他的官服!如此大罪,鐵證如山還不肯認,竟是死不悔改!本官判令,將其押於大牢,由本官親派監令看官,任何人不許探望!待本官判詞遞至刑部批復,文書下來之時,按律處斬!”
說完判詞,於年怒氣衝衝地拍了驚堂木,“退堂!”
判令下完的一瞬間,薑氏的眼淚已奪眶而出,怎麼都停不下來。
待於年喊了退堂,薑氏再也支撐不住,高喊一句謝青天大老爺,就暈了過去。
堂外圍觀者眾,其中也有姜氏的鄰居,交好的婦人,幾人很快沖過去將其抱起,滿臉激動又複雜地將人抬走。
所有圍觀眾人,無不神情激動,于青天于青天的呼喚聲不絕於耳,每個人都深感快意!
於年聽到也是心有戚戚,他歎著氣,“為官不良,真真對不起百姓啊。”
劉縣丞走在他身側,“是啊,如今像于大人這樣的好官,實在難找了。”
“你啊……”於年看了劉縣丞一眼,微笑前行。
劉縣丞拱手笑著道恭喜,“于大人有這一功績,怕是此後離開陽青,會得一把萬民傘,如此功績,大人升遷有望,下官先在此恭喜了。”
“與我還稱什麼下官,”於年笑了,“年紀大了,人也滑頭了。”
劉縣丞又自我調侃兩名,惹得於年哈哈大笑。
劉縣丞見氣氛良好,便提出邀請,“旁的不說,于兄此次來,幫我良多,今夜我于四方閣擺宴,給于兄接風。”
於年面色微凝,“合適麼?”
“沒什麼不合適的。”劉縣丞信心滿滿,“如今這陽青,誰還敢跟你我對著幹?便是百姓見著你,也是只有高興的。再說今晚,我另有事與于兄談,這童生試泄題一事,還有些後續要與你商量。另今日之事太急,于兄來前曾問我獻計者何人,我根本沒時間說,若于兄有意,我可約下,今晚可見見這兩個人。”
“你曾提過他們家世……是夏徐兩家之人?”
劉縣丞點頭,“只是他們家都在臨清,長輩官身不算強,我怕于兄看不上。”
於年擺擺手,“你錯了,他們長輩……皆不錯的。我年前去了趟京城,聽說了許多事,這兩家,不簡單。”
兩人邊走邊聊著事,一會兒的工夫,手下人把縣衙公務接管的清清楚楚。
待王少爺殺出重圍終於回來時,發現縣衙整個大換血,他的人,他的所有人,沒一個能進去,沒一個能插得上手,整個縣衙,仿佛鐵筒一般,他縱是插了翅膀,也不得進去!
就連打聽事情,還得回家,問過圍觀下人,才知道的清楚!
聽到父親被下了獄,不許任何人探望,他立時軟倒。家裡頂樑柱倒了,下人人心浮動,整個家亂糟糟的,他整個人心亂如麻,慌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官司打完了,縣衙前圍著的人很快走了個乾淨,夏飛博徐文思一起,忙著整理後續。
告狀人姜氏,證人掌櫃皆要安排,兩人之前以銀錢請的喊話的托要打發,事還不少。
雖然不需要他們做少爺的親自出馬,但他們得親自安排人去做,樁樁件件都不能忘。
街角綠柳蔭下馬車,紀居昕抱著涼茶啜飲,靜靜等待著。
今日之計,算是圓滿地成了一半。
其實那日看邸報,他還看出一件事,他那好四叔,已然在拉攏王縣令。
事件極其細小。紀仁德做了知州,不畏困難,發展州下農工水利,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報于朝廷知曉。而這奏摺之上,紀仁德並未攬了所有功績,大半分與屬下,奏摺裡治下官員提到好幾位,並非只有王縣令,可這王縣令的名字,排在第一。
紀仁德脾氣稟性,他最清楚,任何一個小小動作,都不會沒有原由,所以紀仁德必然與王縣令建立了某種聯繫。此事別人一定看不出來,他卻非常肯定。
王縣令斂財,為了自己過的舒服,也為了官途順暢,除了京城要打點的,頂頭上司當然不能忘,縣官不如縣管麼。
兩個人怎麼勾搭上,紀居昕不做猜測,左右不過是王縣令貼上去,他那好四叔一次次頂著正直臉,迫不得已收下好處,暗示提點王縣令行事手段,王縣令因為與知州的交情,沾沾自喜行事越發狂妄。
科舉之事,鬧的這麼大,王縣令十有八九與紀仁德通過氣。一般來說,只要事情不鬧大,上官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紀仁德會默許給王縣令一定時間料理此事;又或者,紀仁德早前暗示過什麼,兩人有心知肚名的約定,科舉之事也有他一份,想要從中謀利。
當然也有另一種極小可能——紀仁德完全不知道科舉之事。如若他不知道,那就更糟,事情傳到他耳,他必要借機插手製造功績,到時隨著得利的,極有可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王縣令,劉縣丞只有背黑鍋了。
但這些猜測,因為沒有憑證,紀居昕不敢肯定。可不管怎麼樣,他不能讓紀仁德得利,更不能讓害吳明的兇手王縣令得意!
林風泉碰到這種糟心事,紀居昕他們想把人撈出來,情理講不好,王少爺不幹,就只有硬來,把王家掀翻,林風泉就能出來了。
風口浪尖上的,便是科舉之事。可這科舉之事一來難以取證,二來牽扯頗多事情鬧的有點大,如果真以此事發難,王縣令咬出一票人來,誰也不乾淨,劉縣丞這裡能發揮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剛好夏飛博找到了王縣令謀財害命的其它證據,他便想不如就以這個做文章,把王縣令拽下來。
若是以科舉打頭,劉縣丞怎麼說也有點關係,不一定幹,如果是這事,劉縣丞根本不用考慮,一定會願意。
另劉縣丞與於年交好,邸報上寫明於年剛好要來陽青巡察,刑名乃通判職責所在,如此天時地利,不用一下多可惜!
王縣令定是不會乖乖認罪的,所以他們需要造勢,在勢頭達到最高點時,拋出有利證據,讓他無可言辨。
然提出上官兩字,卻是紀居昕的私心了。
他的私心有二,一是他堅持一定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救出林風泉,除了擔心朋友,還擔心紀仁德知道後,伸手相救。他苦心經營的圈子,交好的朋友,怎能任紀仁德施恩,摘了桃子?
二是借著此事,他要黑紀仁德一把。
以上他分析出的事情,並沒有對他人講說,夏飛博徐文思皆不知道。因為彼此間的信任,紀居昕沒說,他們也沒問,且將此話告于劉縣丞時,也只告訴他怎麼做怎麼說,並未訴清原由。
紀居昕猜劉縣丞說出上官兩個字,依王師爺的精明性子,一定會想到紀仁德,順利提醒王縣令。
王縣令想起後,一定會視其為救命稻草!
當然如果他們能自己發揮想起來更不好,想不起來,他就只有這般‘提醒’了,時機不等人。
王縣令在堂上說那句科舉案知州大人知道,派他查明的話——只是在亮底牌,說明他和知州是一邊的,於年要是看知州的面子,就該網開一面,或推遲後審,兩人面對面密談一番。
可他錯了,他看錯了紀仁德的人。
紀仁德此人,最是假,與人打交道,慣常以君子以風,把人看明白後,若別人是小人,他就用對待小人的手段,若別人是君子,他會比他更像君子,得人尊敬。
王縣令是真小人,紀仁德收拾他不在話下。
可於年是個不錯的通判,與人交往極其謹慎,不會落人話柄,那麼紀仁德更會表現的剛正不阿,讓於年心生好感。
二人在一處為官,天長日久,於年心內,定是肯定紀仁德人品,敬其君子風範。
堂上王縣令那句話,王縣令以為是表明陣營,亮出底牌,於年卻不會這麼想,他會覺得這簡直是一派能言!紀大人風光霽月,怎能受此骯髒指責!王縣令定是鬼迷心竅,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他怎會不生氣!
所以他非但不聽,還會重處王縣令。
只要王縣令一倒,于年劉縣丞接收了縣衙,王少爺不能再插手,林風泉就安全了,最晚今日晚些時候,就能放出。
劉縣丞接管縣裡瑣事,王縣令又下了獄,多一罪也沒什麼,科舉罪責都會落在他頭上。
如此,林風泉無事,科舉亂肅清,學子們平安,也算是報了小仇,劉縣丞也不會有事,甚至還會因功升官,皆大歡喜。
雖說科舉之事是王縣令劉縣丞兩方傾軋所至,受累的都是學子,但世間事,並非黑白二色,能有個大頭伏誅,已是很好的結果了。
另外,今日之計裡,這王少爺還不能出現。
王縣令此人心眼多,又狠,如果王少爺出現,少年心性再狠,也留有一絲純真,如若他要出頭頂罪,王縣令可能會利用,把這事過了,後面再發力營救兒子。
當然這樣的事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根本不會發生。可能王少爺膽小不敢,王縣令還留有一顆慈父心什麼的,不會那麼兇殘,但計策已出,紀居昕不容任何意外,所以才有徐文思攔人一幕。
今日之事,他下這樣的手,王家想再翻身基本不可能,可他一點也不愧疚。
王家父子做下惡事,便該嘗惡果。科舉之事與他無關,他不好言說,吳明可是他的手下,受了那樣的苦……王家做為仇人之一,他如何能放過!這些人,萬死都不能贖其罪!
至於為什麼說計成了一半……
因為他想達到的另一目的,還需要於年幫忙,端看晚宴上夏飛博和徐文思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