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醜事
紀居中視線模糊意識混沌,隱隱聽到耳邊喧嘩,知道自己是回了府。
回想事情發生的經過,他不由苦笑。奶娘的確病又重了,一直給她看病的大夫因為私事,把她的病情交給知交好友,這位友人也是位大夫,醫術與他不相上下。
今日例行回訪,切完脈後臉色就不對了,說病人脈象不對,怕是不好,把家人都請回來見見吧。
大夫說這種話,基本上是斷了生死。照顧奶娘的婦人一聽嚇的不輕,求著大夫先別走,等她去把人尋回來,家人怕是有話要問。
大夫歎了口氣,擺擺手讓她趕緊,晚了就來不及了。
是以婦人沒時間梳洗,連衣服都沒換上一套,急急就沖向了紀府。她謹記著玉盤的話,主子在府裡不易,輕易不要提主子的名字,實在過不去,就說來尋王媽媽。
王媽媽近來照顧玉盤頗多,這個婦人也見過,於是就有了門房那一回。
紀居中聽到消息心急如焚,火急火燎地趕回去,卻發現奶娘竟無事了!
大夫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還好病人氣運旺,婦人離開後,他坐著無事,又細細給奶娘切了脈,聞了聞房間裡的氣味,突然覺得不有些不對,到廚下一看,明白過來,病人這不是一般的病危,只是吃了相克食物引起的突然病危,雖然對身體損害非常大,但只要用對了藥就可以挽回來!
紀居中狂奔而來,背上一出了一身汗,心提的不能再高,再聽到大夫這話更是氣血上湧,激動的不行,拽住大夫領子就問這話可是真的,奶娘是否不會死了!
大夫奇怪地看他,說如何能不會死?就算這次危機過了,依病人的身體,頂多也只能堅持一年多。
說完他扒開紀居中的手,從桌上取了剛熬好不久,微微有些燙口的湯藥,吹著繼續一匙匙喂給病人,大概不怎麼習慣做這些活,被盛湯的碗燙的不行,抱怨婦人怎麼去了那麼久還不回來。
紀居中看奶娘暈睡著,面上略有些青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隨著大夫一匙匙湯藥味下去,奶娘的臉色漸漸好了。
這才長呼一口氣。
突然覺得口渴,他隨手抄起桌上茶碗,咚咚咚地喝起來水。茶水有些涼,這倒沒關係,他一路跑過來心頭都是火,冰一下也好。可是這麼酸澀,還帶著微腥的味道是怎麼回事?
他一口氣喝完,低頭才發現茶碗底下的渣不是茶葉,竟像是藥渣!
“這是什麼?”他皺著眉問。
大夫正在給病人喂藥,沒注意到紀居中動作,聽他問話回過頭,看到桌上的茶碗,“哦,那是照顧病人的婦人熬的,照著病人之前的藥方。病人如今是食材相克,這藥就不能用了,我重新撿了幾味藥熬了一碗對症的,舊的不知道倒在哪,就倒茶碗裡了。你可別喝啊,這藥性大著呢……”
隨著大夫的說話聲,紀居中突然眼前眼一黑,直直摔到地上,發出‘砰’的巨響。
此刻玉盤和婦人緊趕慢追過來了,正好看到紀居中摔倒,大夫來不及攙扶。
巨大的聲響嚇的玉盤當場哭了出來,“少爺!”
婦人差點嚇的不能動,“這是怎麼了?”
大夫趕緊走過來,切了脈,“叫他不要喝來著……咦,不對,藥性再毒也沒不會反應這麼大,此人體內本就有毒!”
玉盤嚇懵了,連自己親娘都忘了看一眼,抓住大夫的袖子就不撒手,哭的傷心欲絕,“我家少爺……還有沒有救!”
大夫皺著眉,“有是有的,就是藥材不好找,需得有一味雪蓮果配藥,這味藥不好找,怕是臨清藥鋪沒幾家有,若是不能及時,這病……就險了。”
玉盤眼睛騰的瞪大,“有雪蓮果就能解嗎?”這個四老爺私庫裡有!
“雪蓮果至關重要,其它藥材也要配,另外老夫醫術平平,若是能請其它擅治毒的大夫一起會診,會把穩很多。”
玉盤的大丫鬟能力此刻展露無疑,立刻請求大夫,“此事緊急,還望大夫幫我。”
“治命救人乃醫者本份,老夫義不容辭。”大夫將手裡藥碗放下,“只是床上病人還需要人照顧。”
玉盤看向婦人,“你幫我和大夫把四少爺抬進馬車,之後留下來照顧我娘。”
婦人應聲。
把紀居中安置好後,馬車迅速前往紀府,街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突然很是擁堵,玉盤急的不行,只好令馬夫大喊,這是紀府四少爺的馬車,四少爺急病,命在旦夕,望大家幫忙,讓一條路出來。
臨清是個小城,居民普遍淳樸,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沒有人不願意搭把手,一條路很快讓出來。
只是馬車匆匆駛離後,小聲議論從人群裡傳來,慢慢擴大,直到街上眾人,無人不知道紀府四少爺急病要死了。
周大今日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幾瓣,為了主子的事進展順利,又不讓無辜的人受傷害,他眼睛一刻不能離,要注意紀居中奶娘這裡,又要注意紀府動靜,紀居中出來很關鍵,他一邊想辦法製造擁堵,還要留意對特定馬車放行。
紀家的馬車回到府門前時,他左右看了看,東邊小巷裡,有一輛青油門簾,造型結實的馬車正朝著紀府駛來。
集中注意力仔細觀看,車轅上有個標識,外側紋路隱隱有雲雁之形,內裡篆體文字,是個李字。
機會正好!
他退開兩步,把自己隱在人群裡,“大家讓讓,我們四少爺中了毒,死了你們陪啊!”換了幾個方向,一連喊了三聲,保證所有人都能聽到。
玉盤坐在馬車上驚得心跳加速,是誰在外面亂喊!這事如果捅出去可是大麻煩!
周大幾嗓子出去,人群中先是靜了一靜,之後像水開了一樣,氣氛哄然高漲!
中毒?好端端的為什麼會中毒?
四少爺是紀家哪房的?紀家今日不是辦宴嗎,為什麼四少爺會不在?
四少爺是四房原配嫡子……親娘去了,原本是姨娘的小妾聽說扶正了……聽說各家都收到了貼子,待扶正之日要來討喜酒喝……
真是可憐……有後娘就有後爹……
中毒什麼的……大家族裡不受龐的孩子,被後母看著不順眼,多少夭折了的……
在沒什麼樂子的冬日閒暇時光,流言傳播速度是非常快的,風一樣席捲各處,這事很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正在酒桌上心思分了幾瓣應酬的少爺們,也第一時間從自家下人那裡得到了消息,看向紀家兄弟的眼神裡充滿同情。
這家真是……太亂了……
楊氏聽下人一趟趟回話,簡直要瘋了,今日是什麼倒楣日子,天要滅她紀家嗎!一件件事接踵而至,根本不給她喘氣的機會!
如果說幾個姐兒的事她還能因為沒露臉被別人看到想辦法遮掩,突然中毒命危的四哥兒可是在眾止睽睽之下進的家門!
今日小宴,可是要如何是好……
軒竹閣裡,徐文思的小廝顛顛跑進來,附耳說了幾句話。
“對不住,我去去就來。”徐文思一邊低聲朝身邊的人道惱,讓人讓開路放他出去,還一邊走沖紀居昕眨眨眼,眼神裡暗含得意。
紀居昕揚眉:人來了?
徐文思眉眼飛揚:你等著瞧好吧!
徐文思一路急急跑出大門,看到青油布簾的馬車,趕緊走過去,在車外行禮,“晚輩見過李老爺子。”
“你小子,”馬車裡傳來爽朗笑聲,“給我上來!”
徐文思趕緊爬上了車,笑眯眯地問,“李老爺子刻意來尋我?可是要晚輩履行賭約,帶您老去醉仙閣嘗那陳年梨花白?”
“你小子就會做怪!”老人偏瘦,鬢髮微白,卻脊背挺直精神矍鑠,非常有精氣神,正百李獨慎的父親。他來臨清訪舊友,到徐家見徐文思小兒討巧,一時興致起跟他玩了起來。一老一小猜字做賭,徐文思輸給很李老爺子很多東西,銀袋子輸空,拿身上東西抵,東西抵完了,就抵要求,例如帶李老爺子去大佛寺遊玩,帶李爺子爺子嘗臨清地道小食,帶李老爺子去醉仙閣嘗絕世好酒。
李老爺子被哄的高興,只在最後輸了一局,被徐文思搶了腰間掛著的玉佩。
徐亭昌訓斥徐文思不懂規矩,徐文思苦著小臉,說也不是真的想要,就是今日輸狠了,心裡氣不平,就想拿了李老爺子的好東西藏兩天,想想又覺得不對,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能隨便拿,便要還給李老爺子。
徐文思真要賴皮耍性子,李老爺子不會不給,但有些心疼就是。倒不是玉佩多值錢,實在是徐文思太會抓,這東西是老伴之前留給他的遺物,他很珍惜。
徐文思實話實說,他很高興,上了年紀,看著兒子在官場起伏,有心眼的人看的多了,就喜歡心性純真,說話直率的,當即哈哈大笑,說那就不另準備好東西給思哥兒了,這玉佩就借他玩兩天!還只能玩兩天,要好好珍惜喲!
徐文思又後悔,說要不我還是要好東西吧,這玉佩就還給您,李老爺子反倒不幹,說賭約哪能反悔,必須要不能換!
徐文思那天是苦著臉過的,李老爺子每每見到,都會拍腿大笑。
他得了李老爺子看重,徐亭冒很驚喜,連連誇他,他卻自始至終明白,這些吸引李老的小心思,都是紀居昕教的。紀居昕教他分析李老爺子心理,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應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事。
雖然紀居昕早早道明,這樣做有目的,希望徐文思成功後幫他個忙,他卻不能不感激紀居昕,把他推到了李老爺子面前。
此刻他雖故意說要喝酒,哪裡會不懂李老爺子找他是為要回玉佩?
不久前他問過紀居昕,為何確定李老一定會來。和李老約定的歸還日子是今天沒錯,可下午晚間都是今天,李老爺子為人長者,肯定不會願意故意破壞小輩玩樂?紀居昕卻說李老子一定會來。那時他背著陽光對他微笑,眼睛裡都是飛揚的自信。
不解歸不解,徐文思仍是慢騰騰地掏出玉佩,“都沒從李老爺子這裡得點好東西。”話話音很有些不甘之意。
李老爺子哈哈大笑,搶過玉佩,小心看了看,就塞進自己懷裡。今日茶館裡,說書先生說的故事太感人,想起老伴會不會也在奈何橋上等著他,他心神不寧,生怕玉佩被小孩子不經意給摔了,沒忍住就跑來了。
“男孩子家家的,瞧你這小性子,得,回頭我給你準備點東西,比給你爹的都多,好不好?”
徐文思立刻順竿爬,“謝謝李老爺子!”
“你啊……”李老爺子彈了彈徐文思的腦門。
馬車外喧嘩聲不斷,吵鬧又擁堵,馬車一時行路不便,李老爺子乾脆讓馬夫停了,隨口問徐文思,“這紀家,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