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請安
玉嬋秋水一樣的杏眸裡帶著水光,一副心疼擔憂的樣子。
她真的會向李氏告假嗎?紀居昕很懷疑,這應該就是李氏計畫裡的一環吧,根本不用過她去告假,玉嬋的任務是勸服他不要去請安。
楊氏要臉面,四房的田氏馬上要升平妻,要的是地位,李氏唯一惦記的就是紀仁禮的心。
紀仁禮的心一直在達婧雪身上,達婧雪死了,他身上的熱情就跟著消亡了,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再讓他上心過。李氏心如油煎,這筆帳自然就記在肖似達婧雪的紀居昕身上。
她不能親自收拾紀居昕擔上惡名,老太太楊氏,和新晉升的四房平妻田氏,就是她想借的刀。
昨夜玉嬋的話也是有玄機的,帶著他對田氏不喜,這點不喜在適當的機會散出來,田氏會把他往裡往死裡整。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楊氏這關,不管以後怎麼樣,這安他得是去請的。
“你說我不好?”他躲開玉嬋的手,緩緩起身,眼梢微垂,淡淡掃了她一眼,“哪不好?”
雪白的中衣因為他的動作變的不怎麼平整,頸間露出一小塊肌膚,白的像溫潤的玉,晶瑩剔透。
玉嬋的臉慢慢紅了,頓了頓才反應過來,迅速移開視線,有些慌亂的回話,“沒,沒哪不好……”
紀居昕迅速整理衣襟,冷冽的眸光射向玉嬋,聲音也仿佛泛著寒霜,“既然沒哪裡不好,就去打熱水來伺候我淨面。”
玉嬋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紀居昕已民經背對她穿衣服了。她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讓自己回神。九少爺長的好看,不過也只長的好看罷了,沒半點腦子,不是大太太給好處,她都不願意來,剛剛一定看錯了,九少爺那個傻瓜不可能有那樣銳利,讓人頭皮發麻的眼光。對,不可能。
玉嬋半天不動,紀居昕轉回身笑了。這一笑如冬雪初融雨後天晴,暖的人心動,“玉嬋姐姐不能幫我打熱水嗎?”
玉嬋倒抽一口涼氣,覺得自己應該冷靜一下,“能。”
氤氳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睛,伺候紀居昕淨臉時,玉嬋已經能找回沉著冷靜的自己,細聲勸著紀居昕休息,“您昨天剛剛跪了半日,膝蓋一準不舒服,今天陰天,怕是要下雨,九少爺不如好好休息一下,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是心善的,不會介意您這一回半回的。”
“再說您昨日才回府,一路風塵疲憊,不會有人在這節骨眼挑理的。”
“長輩慈愛是長輩性子好,我卻不能仗著長輩好說話自己偷懶。”淨了面梳了發,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抬腳往外走,“走,去請安。”
玉嬋在他背後跺了跺腳,心裡奇怪怎麼睡一覺六少爺就不聽話了,但事已至此,她這個做丫鬟的也阻止不了了,“六少爺先別走,容婢子去給您拿點吃的。”
真是拿吃的?不是找理由和李氏通風報信?
紀居昕慢慢笑了,負手看了看外面天色,這個時間,李氏應該在去正房的路上了吧,“不用,我不餓。”
他慢悠悠的走,玉嬋跟在他身後,一條一條的找理由勸說,任她說乾了口水,他就是不讓她離開半步。
玉嬋的娘是嫡母李氏的陪嫁丫鬟,板上釘釘李氏的人,能得到李氏重用也是有點斤兩的,紀居昕不想給她臉,也不想讓她瞭解自己太多,索性不怎麼說話,盤算著怎麼今天就把她換掉。
邊想邊走,很快就到了正房門口。
紀居昕時間卡的剛剛好,楊氏房裡李氏剛剛微笑著解釋了庶子紀居昕身體不適,不能來給老太太請安時,楊氏身邊的丫鬟就來稟事,“老太太,九少爺來了。”
楊氏眼睛驟然眯起,銳利的視線掃了李氏一眼。
二太太高氏捂嘴輕笑,“喲,這可是個勤快的,小輩們都還沒來呢!”
“我們這樣的人家,規矩大過天,半點不能行差踏錯。”既將榮升平妻,現在已經有資格以四房主母名義來請安的田氏扶了扶頭上的金嵌寶菊花挑心,溫柔的聲音也擋不住拱火的意途,“雖然是個庶子,大嫂也該盡點心才是。”
李氏緊緊絞著帕子,面上羞紅,低頭不敢看楊氏,“今早那邊傳來消息說身體不舒服……娘……”
楊氏抬手,阻了她的話,讓丫鬟把人叫進來。
“孫兒見過祖母,願祖母松鶴延年,福壽綿長。”紀居昕一步步穩定的踏進來,根本不等丫鬟拿來軟墊,磕頭就拜,非常誠心。
楊氏雖然不怎麼喜歡庶孫子,可孩子這麼真心磕頭,她也有幾分滿意,“起來吧。”聲音聽起來還算親切。
紀居昕這才站了起來。
和外頭深秋清晨入骨的寒意不同,正房裡早早起了火炕,燃了百合香,暖香襲人,非常舒適。丫鬟僕婦靜立四周,俱都低垂著點頭,神情恭敬。
楊氏坐在炕上,手邊是個四四方方鑲螺鈿金漆的小炕桌,桌上擺著兩三樣點心,丫鬟取過一杯茶,伺候楊氏喝。楊氏臉色微黃,細細的杭粉也遮不住滿臉皺紋,耷拉的眼皮和深深的法令紋讓人覺得面相有點凶。大概怕受寒,頭上戴著個繡壽字紋的抹額,除了一隻祖母綠的簪子再也沒旁的首飾。
喝了一杯茶,她臉色微緩,“九少爺剛來,怕是連長輩都不認識,陳媽媽,你帶九少爺認認人。”
陳媽媽行了個禮,微微側身,面色板正,“老奴就托大了。”
“九少爺,您的嫡母大太太想必昨天您就認識了,老奴就不多說了,您東邊這位,是府裡的二太太,娘家姓高,您得叫一聲二嬸。”
“二嬸。”紀居昕乖巧叫人。高氏出身不高,家裡是皇商,再怎麼有錢沾個商字身份地位掉了一大截,楊氏為二兒子求娶這樣的人目的為何很好猜。高氏嫁妝多的讓人眼紅,但她並不傻,想從她手裡拿點東西並不容易,紀居昕以前人傻,很多事情不懂,現在想想,總是笑面迎人一副把自己摘出來不稀罕爵位之爭的高氏,其實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這孩子長的真好。”高氏笑盈盈的打量紀居昕,有些瘦,身量修長,額頭飽滿皮膚白皙,五官很像達氏,卻難得的不女氣,眉毛有些長,眉鋒的弧度怎麼看怎麼英氣,眼睛和達氏一樣是桃花眼,笑起來的樣子卻乖乖的,沒有達氏的嫵媚,只覺得溫暖可親。
抬手招了身邊丫鬟過來,高氏取了塊玉佩,放到紀居昕手裡,“今兒頭回見,拿著玩罷。”
玉佩觸手溫潤,白的發光,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紀居昕把心內疑惑壓下,乖巧道謝,“謝謝二嬸。”
“這位是府裡四老爺房裡的田太太,已在府衙備了婚書,只差日後擺酒上族譜,九少爺理當稱呼一聲四嬸。”
陳媽媽很會說話,田氏既然馬上就要成為四房的平妻,自然不喜歡被人提曾經是姨娘的身份。紀居昕以前沒少被這位四嬸為難,昨天嫡母李氏還讓玉嬋給他下套,想來肯定很想看到不一樣的場面。
紀居昕看著田氏一臉溫婉可親的笑,強壓住心裡噁心,“四嬸。”
“乖。”田氏也很大方地拿出了一個精巧的青花雲紋六角蛐蛐罐,“前些日子聽說你要來,問過你母親,她說你最好這個。”
蛐蛐罐造型精巧,十分可愛。可再好看再有品質,它也是個蛐蛐罐,是玩物。
以進翰林的四叔自豪驕傲的紀家,最看不得玩物喪志,楊氏一定不會喜歡,田氏還敢這樣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紀居昕的記憶裡並沒有這一幕,也許是因為當時他沒有來,所以這幕戲只好遺憾罷演。
田氏和李氏不睦,她們關係變好是在李氏的嫡女嫁到了田氏的娘家以後,所以田氏現在是……挑釁?
她對上李氏沒關係,可想拖他下水……
看他半天不接,田氏眉頭稍蹙,“不喜歡?”
“嬸母恕罪,”紀居昕謙躬行禮,“侄兒在莊子上聽下人說,祖母上承皇后娘娘諫策,節儉持家,非大事不肯鋪張,”說到這裡他向楊氏又行了個禮,“上行下效,祖母德高,孫兒亦應效仿。”
高氏有錢,卻不會願意拿出來堵公中的窟窿,楊氏縮減開支家裡所有人都看的到。這點心思借了上位者的光,就變的大義起來,楊氏聽了非但不會責怪,反而會滿意他會說話。
余光掃到楊氏果然神情舒緩,紀居昕對著田氏,臉微紅,似有羞赧,“來前莊子裡的媽媽說母親為我準備了很多東西,光蛐蛐罐就好幾個,物件多了難免浪費,侄兒……不好再接四嬸的好東西了。”
楊氏的目光一下子銳利了起來,“老大家的,你給九少爺準備了很多蛐蛐罐?”
李氏為孩子準備那麼多,不管孩子是不是喜歡,也會被她刻意的,有方向的引導變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