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來客
李氏並沒有見紀居昕。
紀居昕對此已相當習慣。在沒有機會整治他時,李氏自然是眼不見為淨,任誰都不願意看到討厭的人天天在眼前晃。
只是每天都要讓他站在外面凍一會兒這種行為,有點小家子氣。
紀居昕沖回話的丫鬟笑了下,像以往一樣站在廊下,房間裡隱隱傳來二小姐紀瑩和李氏歪纏的聲音。
“憑什麼一個庶女爬到我頭上!”紀瑩今日心情好像不大好,聲音非常尖利,“你是長房嫡媳宗婦,二嬸還不敬著你,自己攬了小宴的事!大姐姐不過是二嬸下面的庶女,只年紀比我大一點,憑什麼樣樣在我前頭!”
“穿的衣裳料子比我好,戴的頭面比我好!二嬸像疼親生的似的疼她,在老太太跟前也比我得臉!今日還幫著二嬸操持小宴抛頭露面操持,她憑什麼!不過會裝樣子罷了!”
“我的兒……”李氏聲音透著心疼,“女兒和兒子不一樣,你看你大姐被你二嬸精細養著,誰知道你二嬸心裡安的什麼心思?你大姐哪天被賣個好價錢,怕是還要幫著你二嬸數錢!……娘就你這一根苗,自要幫你好好籌畫,雖說你外祖家不富裕,娘沒太多私房給你置辦,但娘是真真心心為你將來想著啊!你聽娘說……”說著說著聲音低下去,好像在說不宜讓外人聽的私房話。
房間裡安靜了好一會兒,紀瑩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哼,她有兄弟,我就沒有麼!哥哥沒了,我還有弟弟!十弟還小也就算了,娘,你跟那個庶子說,讓他聽我的話,我要讓他幫我辦事!”
“什麼庶子……這是在娘院裡,娘由你,出了門,要喊九弟……”
這時王媽媽出來,沖紀居昕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這是怕被聽到更多吧……紀居昕忍俊不禁,不過能少受點凍也好。
紀瑩注意到他……不是什麼好事。此人做事總是隨自己心思,從不三思而後行,遇到事情一定會推諉,前世如果不是她找藉口推了他一把,他也不會倒在呂孝充懷裡……
辰時剛至,就有客人到了。
第一個來的,竟然是夏飛博。
紀居宣聽到下人稟報,趕緊出去迎接。楊氏聽到消息也非常高興,夏飛博家世不錯,又一向傲氣,能這麼早來,是相當給面子了,這樣的話,倒是可以提一下鋪子生意的事……
“夏兄!唉呀真是招待不周,我才聽下人說你來了。”紀居宣到門房領人,看到衣著精緻宛如貴公子的夏飛博站在佈置簡單的門房,顯的格格不入,連聲道歉,“夏兄請這邊走,剛好現下沒別人,你我兄弟二人先至花廳品茗,手談一局如何?”
夏飛博面部輪廓硬朗,眉骨略高,眼睛眯起來時給人一種冷酷霸道的感覺,“不用,讓人帶我去紀九那裡。”當著‘外人’,他當然不會親切的叫昕弟,這家人這麼亂,沒准他只說個昕字,別人都不知道他在說誰。紀九很好,簡單粗暴,又合乎禮法。
紀居宣花兒一樣燦爛的笑臉立刻崩了,“咳咳,這個……九弟的院子有點遠,現在時間又早,萬一沒起床……”
這是明顯黑人了。沒哪個正經人家這麼晚不起床,光晨昏定醒的倫常規矩就不允許。
夏飛博目光冷厲,“正好坐久了想活動,遠點無礙。沒起床更好,我挺想見見紀九的狼狽樣子。”
紀居宣暗悔說錯話了,夏飛博一看就不好哄,“可是若無人引領,小宴地點夏兄定是找不到……”
“讓紀九帶我去就好。”
今日即是宴客,最不能做的就是讓客人不喜,頭一個處理不好被後面人看到,小宴能不能順利辦還是問題!
紀居宣擦擦汗,“那我帶夏兄過去。”
“不用,”夏飛博見紀居宣識相,提一句,“林風泉就在後頭,你不若在此迎一迎。”
夏飛博跟著小廝走了之後,紀居宣鬆了一口氣,還好,他還有事做,不然老太太知道了,一準會問。
紀居昕的院子著實有些遠,走了很久都沒到,夏飛博袖子一拂冷哼一聲,用腳趾想都知道這院子得有多偏!
看他不高興,小廝嚇的腳步加快,從二門邊上抄了近路。
二小姐紀瑩剛從李氏院子出來,走著走著,看到家裡僕婦丫鬟忙的井然有序,拿不准的就悄聲提:要不要去問問二太太?大小姐說的好像是這個粉彩花觚?
心裡的火立刻又冒了出來。李氏勸過的話全然不記得,逕自走向二門,要去外院找紀居昕,有件事要他做!
二門外種了幾枝梅,正是寒梅初綻之時,隱有暗香盈鼻。
紀瑩目光落到點點粉梅上,心裡鬱氣緩了緩,深深吸口氣,剛想往外走,就看到一個少年從門前經過。
少年身材高大,朗眉星目,鼻子高挺,嘴唇微抿,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氣勢很足。
是個相貌周正的,不算太驚豔。紀瑩撇撇嘴,準備移開目光時,少年看了過來。
那一雙眼睛……深邃幽遠,如暗夜天河,星光璀璨。凝眸看著自己時,那般認真,那般專注……紀瑩忍不住臉一紅,帕子一甩,轉了身。
待人走了,夏瑩貝齒咬唇,水眸生波,小聲吩咐身側丫鬟,“去打聽打聽,那人……是誰。”說完紅著臉轉身,往回走。
“小姐……不去找九少爺了?”
“不去了!”紀瑩聲音略帶羞惱。
夏飛博不知道自己的一個眼光讓少女春心動了,他單純不滿那個女人過於直接突然的審視。守規矩的女子但凡見到外男,第一個動作就是避嫌,此女非但不避,還直愣愣地看他,直到他不滿提醒,才想起回避。
一個女子都能如此大膽……
紀家風氣由此可見一斑。
紀居昕看到夏飛博可謂是驚喜非常,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你怎麼來了?”
夏飛博哼了一聲,也不等紀居昕請,直直進了房間,大刀金刀坐下,“我來紀家為誰,你不知道麼?”
紀居昕摸了摸鼻子,“知道知道,是我錯了。”他吩咐畫眉上茶,笑著坐到夏飛博對面,“來了叫我過去就是,何必大老遠走過來。”
“不走過來我還不知道,你這裡是真遠……”夏飛博目光掃過房間內擺設,頗為不屑地哼了聲,“還窮。”
紀居昕也不尷尬,笑容熱情調侃,“是啊是啊,委屈您富貴的眼睛了。”
夏飛博瞪眼,“本公子只有富貴麼?傲人才氣和英俊逼人的相貌你都看不到?”
紀居昕噗地一口茶噴出來,一臉大驚地看著夏飛博,“原來你會開玩笑!”
夏飛博白了他一眼,“沒見識。”
紀居昕:……
“不要鬧了,我們來說正事。”夏飛博一臉嚴肅。
紀居昕:……是誰要鬧!
夏飛博招手讓畫眉近前,“你去同你們老太太傳個話,一會兒等林兄徐兄來了,我們一起去給老人家請安。”
從紀居昕這裡出發,由紀居昕帶著,這是九少爺的面子。現在的畫眉一心想在紀居昕跟前受重視,聽到這話非常高興,脆聲答應著就傳話去了。
房間裡只剩紀居昕夏飛博二人。紀居昕輕歎一聲,“夏兄不必為我如此。”
夏飛博哼了一聲,“我就是看紀居宣不順眼。”說完他掏出一個銀袋子,放到桌上推過來。
紀居昕不解。
“你那幅畫,我請專精的師傅看過了,很有價值。”夏飛博深深看了紀居昕一眼,也不問這麼厲害的畫從哪裡來的,低聲道,“只是想要得到最大利益,需要時間動作。我知你缺銀錢,這些錢不多,當我借你的,待畫作賣出後,我會從所得銀兩中扣除。”
紀居昕心內有些複雜。夏飛博為了幫他算是實心實意,他再推辭,就有些對不起兄弟了,果斷收起銀袋子,“那我就收下了,不過僅此一次。”
“我知你聰慧,過日子難不倒。”夏飛博端起茶盅飲了一口,差點吐出來,“這是什麼爛茶!”
主院,楊氏聽到畫眉傳的話有些驚訝,好在紀居宣多長了個心眼,提前一步令貼身丫鬟傳過話,說林風泉馬上要來了,要在門口迎,夏飛博想看看九弟,他忙著沒辦法,只好托九弟幫著招呼,請老太太幫忙看著點。
楊氏雖覺紀居昕有些上不得檯面,好在夏飛博表示要過來看望,她高興起來就不計較了,著人囑咐紀居宣精細些。
林風泉和徐文思前後腳到了,也是一點不給紀居宣面子,直直找到紀居昕的院子。
紀居昕笑地無奈,這便是少年人的真性情,真摯直接又溫暖,彌足珍貴。
徐文思一進來就沖紀居昕使眼色,紀居昕走過去,徐文思低聲在他耳邊道,“那件事,成了。”
紀居昕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