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請托
第二日,紀居昕仍然讓孫旺跟著他去書院。
這次的馬車上沒有紀居宣,孫旺得以坐在車轅上。不過紀居宣馬車經過時,孫旺仍然要跳下去行禮。
“今日八哥有些忙,就不送你到書室了,你自己認識吧?”紀居宣掀開車簾,露出鑲了貂絨的袖口,“不認識就吩咐下人打聽問路,好不好?”
的確,昨夜主院那麼熱鬧,聽說還叫了宵夜,紀居宣這個功臣如何能不忙?紀居昕不用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八哥只管去忙,不必掛心於我。”
紀居宣沖他眨了眨眼,“你那件事,我求了祖母半夜,最後說出曹家馬家周家,祖母才得以答應,可累死我了。”
“是嗎?”紀居昕唇角微勾,“那是該要多謝八哥了。”
“你我兄弟,不用這般客套,”紀居宣捂嘴打了個呵欠,“你記著尋夏飛博林風泉徐文思幫忙,我再眯會兒。”
看著車簾刷的放下,紀居昕吩咐車夫避讓,待紀居宣的馬車先行出府,他再跟上。
孫旺坐在車轅上,看著紀居宣的馬車走遠,手籠到袖子裡,“少爺,您也該讓綠梅去老太太那走一趟,該領厚冬衣了,這天可冷下來了。”
車裡安靜很久,才聽到紀居昕淡淡‘嗯’了一聲。
孫旺聲音提高了些,“您可別不上心,回頭凍出個好歹怎麼辦?您看八少爺,領口袖口都鑲著貂毛呢!”
“……勞你惦記。”
“我惦記沒用,少爺沒有親娘護……咳咳,”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逾矩,孫旺不敢說了,漲紅了臉壓下聲音,含含糊糊地說,“……少爺要顧惜自己。”
“我知道。”紀居昕輕笑,這孫旺也是個有意思的。
他放下手上書卷,“我想知道些家裡的事,你進來與我分說分說。”
孫旺有些忐忑地掀簾子進了馬車,“少爺想知道什麼?”
“在我這無需太過拘束。”紀居昕指著車壁矮凳,“坐下說。”
九少爺長眉舒展,眼底笑意融融,很是親切,看著一點沒介意他方才的失禮,孫旺心定了定,端端正正地坐下來。
“我想知道家裡長輩,或者兄弟姐妹,都有什麼習慣,喜好之類。”
只有地位不高的人,才會四處打聽這類消息,就算不巴結,也避免碰撞惹著。家族裡受重視的,都是昂著頭恣意行事,只有別人打聽過來小心回避的。比如大房的庶三小姐,從來不敢跟嫡二小姐穿一個顏色的衣服。
孫旺自認看懂了主子思慮,心內越發替主子委屈,想著以後要更加努力謹慎做事,細細回想著,從上到下,一點點說起紀家的主子們。
“老太太好甜口,可是年紀大了體虛,大夫不准多用,老太太吃不好的時候,脾氣就會特別大,這時候只有陳媽媽敢上前勸……”
“大少爺去世後,大太太一顆心撲在二小姐上,二小姐如今脾氣有點大,三小姐是個會哄人的,二小姐很喜歡三小姐,還有和三小姐一母同胞的十少爺,十少爺在大太太跟前很有臉面,少爺請安時遇到了千萬小心……”
……
紀居昕安靜聽著。孫旺說的二小姐,是陳氏所出嫡女,跟他一個父親的紀瑩。他見過她的表現,孫旺說她脾氣有點大實在是很委婉。三小姐紀茵是大房楊姨娘所出,楊姨娘性子安靜,在李氏手下生了一子一女,端的是好本事。可惜女兒生的不錯,懂事守規矩會謀算,兒子生的差了很多,沒腦子又陰狠,前世裡靠上李氏得了記名嫡子的身份,也沒能幫著大房承爵。
孫旺說的很多,也很詳細,有些是紀居昕前世看到過的,有些是他從未得知的。
“四少爺性子很好,沒什麼大脾氣,只有一點,他愛在府裡後園假山石群一個人呆著。”
“一個人……做什麼?”紀居昕突然發問,孫旺愣了一下,想了想又說,“看書,下棋……小的見過很多次,四少爺不喜歡下人跟著,每次都是一個人,連玉盤都要打發了。”
“若有人打擾呢?”
“旁人也去了,如果安靜,四少爺不理的,如果吵鬧,四少爺就會回去,並不與人爭。”
紀居昕手指撚了撚,“你接著說。”
“四房老爺很寵府裡這位即將升平妻的田姨娘……”
午間休息的時候,紀居昕揮別一直膩著他的小豆丁崔十一,拿著一幅卷軸去找夏飛博。
林風泉徐文思竟然也在。
“你們午間也在一起?”紀居昕有點愣。
“沒辦法,夏兄家裡的廚子手藝好嘛,”林風泉推來一個精緻的食盒,徐文思拉紀居昕坐下,“昕弟也來嘗嘗。”
書院設計很人性化,有課間休息,還有飯堂提供吃食,吃食有貴有賤任君選擇。覺得飯堂貴的,會自帶乾糧,覺得飯堂吃食不精細的,也會自帶。
比如夏飛博,就是家裡趕著點用特製食盒送來的飯菜,擺上桌還冒著熱氣。
紀居昕注意到了,夏家食盒數量不少,有幾個擺在別的桌上,幾個穿著不俗的少年吃的正香,時不時朗聲朝夏飛博道謝。
他立刻懂了,這或許是夏飛博結交人脈的一種方式。
紀居昕也不拘謹,拿筷子嘗了一口,眉眼生動,臉上笑意真誠了很多,“果然美味。”
“喜歡多用些。”夏飛博讓小廝把菜全擺上,幾個人埋頭大吃。
待肚子不那麼空,身上也暖和多了時,夏飛博才道,“今日課前邀你,我曾以為你不會來。”
“這次你可錯了,就算你不著人去書室邀我,我也會來尋你。”紀居昕一點也不客氣的提要求,“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是昨天那事?”林風泉大眼睛眨了眨,“根本不用說,兄弟們懂你的眼色。”
“應當不是。”夏飛博很肯定,臉上仍是一貫的冷酷。
“夏兄知我。”紀居昕將卷軸放到夏飛博手上,“我有樣東西,是在鄉下時一個怪人所贈,如今我想把它賣了,夏兄家裡做生意,定能幫我換個好價錢。”
這樣的卷軸,一看就知道是字畫,夏飛博也不打開,交給身後書童,示意他收好,看向紀居昕的眸光有些躊躇,“我本想贈你些……”
“打住,”紀居昕擺手,“朋友是朋友,銀錢是銀錢,我要如何度日,自有打算。”迎著光線的眼睛微眯,他笑的像只吃飽後滿足的小狐狸,“還好你沒這麼幹,否則我定會將銀袋子砸回你臉上。”
他這樣乾脆坦率,沒一點被人知道沒銀錢沒地位的尷尬,反倒更引人憐惜,夏飛博歎了口氣,“你放心,我必會幫你換個好價錢。”
林風泉見氣氛有些冷,瞪著夏飛博開始起哄,“你連看也不看,怎知能賣好價錢?萬一上面是孩童塗鴉呢?”
“便是孩童塗鴉,我也能賣出好價錢。”夏飛博板著臉,嚴肅的不行,“我們夏家有這本事。”
“行行你最行!”林風泉作勢要搶卷軸,“我便要先一睹為快!”
夏飛博拽住他的手,看向紀居昕,“昕弟托我幫忙,又沒托你幫忙,不准看。”
林風泉哇哇大叫,“不公平!”
紀居昕的舉動透著怎樣的含義,大家都懂。他坦率表示自己沒錢,請朋友幫忙,沒誰不願意幫。雖然請的是夏飛博,卻也沒避著林風泉徐文思,這卷軸自然想看就能看。
夏飛博不在飯堂打開,不過是覺人多眼雜,林風泉也是做個樣子打岔。
他們鬧夠了,徐文思皺皺鼻子,“還是有些不甘心,昕弟,你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還真有。”紀居昕神色鄭重,“只是這件事比較重要,這裡不方便說。”
那就是大事了……夏飛博眸內閃過火花,林風泉一臉懊惱自己慢了一步,徐文思則笑意滿眼,“那回頭詳談,我家正不知如何謝你。”
我家……就是徐家,整個家族。徐文思在表示,家裡長輩也感謝他,如他遇到困難,會盡全力幫忙。
沒有紀居宣出現,紀居昕這天過的充實有趣,回家的路也走的很快,到小院時,正是夕陽西下。
畫眉迎出來,見他望著西天的夕陽很久未動,微笑提議,“今日天氣好,少爺不妨到後園坐坐?”
後園……
假山石群……
紀居昕唇角微勾,“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