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如願
田氏目光緊縮。這是楊氏對她的回答。她之前說可以接受紀家將她遣回去,算是半個暗示威脅,楊氏直接回她,如果再做出給紀家抹黑的事情,拼著親家不要,也要治她這個媳婦!
紀居中的事算是有個說法了,接下來就是紀菁紀瑩。冷了這兩個姑娘半晌,看她們跪的臉發白身子搖搖欲墜,楊氏總算是心氣平了些,“菁姐兒,瑩姐兒,你二人明知道家裡今日舉宴,諸多忙亂,竟然任身邊丫鬟亂走絲毫不約束,讓兩個丫鬟犯下滔天大錯,驚擾了席間少爺們,事後不知懺悔,還妄想攀扯昕哥兒,你們可知錯!”
紀菁紀瑩趕緊磕頭,“孫女知錯了……”
“你二人每人責十手杖,由陳媽媽親自動手,過後回院子思過,年前不准出來,抄女誡女責百遍並經書數本,如若沒抄完或不用心,過年也不要出來了。”
“是……”紀菁紀瑩不敢反駁。
“至於你二人的貼身丫鬟,我紀家不是心狠的,喂了啞藥賣出去吧。”
紀菁紀瑩身子一抖,也不敢為丫鬟求情,“謝祖母心慈……”
“老大家的,按說你的陪嫁丫鬟不該紀家管,可王媽媽犯下如此大錯,若是不小懲大誡,紀家怕是容不下她了。”
“媳婦自嫁入紀家,生是紀家人死是紀家鬼,更何況媳婦下人?王媽媽此次錯的厲害,媳婦不敢求情,請母親責罰!”李氏紅著眼看了眼王媽媽,“只是王媽媽打小伺候媳婦,總有幾分主僕情,若能留個全屍,媳婦感激不盡!”
“我紀家就是那麼心狠的?”楊氏哼了一聲,“把王媽媽拉下去打五十板子,挨不住就送去亂葬崗,挨住了可回你身邊伺候,只是日後不可再為管事媽媽了。”
“謝母親慈愛!”
王媽媽也認了命,還好有活命機會,“謝老太太。”
“你的下人犯了這樣的錯,你這個當主子的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昕哥兒是你膝下庶子,紀家並沒有隨意打罵兒孫的規矩,孩子不好可以教,上手是怎麼回事?”楊氏目光冷硬,“過年前你也不要出來了,多抄些女誡女責經書,在自己院子裡好好想想,女兒要怎麼養,庶子要如何對待。”
李氏咬著下唇,很是不甘。過年前正是府裡事情最多的時候,走禮出門祭拜樣樣都是大事,眼看著田氏高氏要一起倒楣,她還以為她有機會了,結果並不是!
“你不服?”她半天沒說話,楊氏挑了眉。
“沒有,媳婦……服的。”李氏規矩行禮,“謝老太太教導。”
見李氏不甘認罰,紀居昕垂下的眼角動了動。
臉已經不疼了,但這樣坑李氏的方法並不好。因上輩子積累的經驗,他早已知道怎麼挨打不疼,可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以後他再也不想幹了。
“老二家的小宴沒操持好,半年內不准接手家裡的事,好生學習為先。宣哥兒經驗不足,使小宴匆匆結束,日後當再用心努力,這些天和書院裡的朋友們多多走動,致歉也好解釋也好,要讓別人知道我紀家拳拳心意。”楊氏語速緩慢,內中含著期望。
紀居宣聽了楊氏上面的話,怎會不明白楊氏的暗示?致歉解釋倒不是不行,就怕別人不給他面子,不想和他說話……可他不敢反抗,“是。”誰能理解他內心苦楚!
“昕哥兒……”
紀居昕眼底一片純真,神情略有忐忑,“孫兒在。”
“你……好生在書院學習。”好好活著,別出岔子就行……
“孫兒省得。”紀居昕笑意綻開,溫暖明媚。
今日結果他大半很滿意。
如果紀居宣能不要臉一點,控訴自己坑他更好,隨便舉個佐證,紀居宣就會臉面全無,被楊氏狠狠收拾一頓,結果他竟然主動認錯了。
這樣也不錯,假的就是假的,一個謊需百謊圓,藏的時間越長,事實擺出來時越羞辱。
紀居宣喜歡搬著石頭砸自己腳這一口,他亦奉陪。
很快,楊氏就讓人不著痕跡地把話傳出去,紀家四少爺是孝心可嘉,替奶娘試藥,不想與吃過的食材相克,才暈了一暈,人卻是沒事的,三兩日就能無恙地去書院讀書。
這也是楊氏生氣紀居中不聽話,卻並不罰他的原因。風口浪尖上,紀家需要紀居中健康地出現在人前。
至於那些流言裡說在小宴少爺們面前出醜的紀家姑娘,也辟了謠,不過是兩個姑娘身邊的丫鬟,不懂規矩已經被趕出了紀府。
不管怎麼說,造成這樣的結果,證明紀家主母們做的不好,老太太一一給予了懲罰,紀家門風還是很正的。
街坊流言總是一波接著一波,只要花大力氣去平,總能壓下去。
楊氏這幾天還不怕辛苦不怕忙累的參加了幾場賞梅宴,言語宴宴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家事不和。
她認為自己所為樣樣得當,流言慢慢就會消退,紀家名聲很快就會恢復,不會再有任何不良後果,一點也沒料到,致命打擊還在後頭。
臨清的楊氏正在為紀府名譽奔波,遠在京城的紀仁德正準備回來。
暮色四合時,紀仁德和值宿的同僚打過招呼,離開翰林院,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隨著馬車離開,翰林院換完班的門房湊到一塊小聲嘀咕,“今天紀大人還是那麼俊朗。”
“還是那麼風儀無雙。”
“從來沒見過紀大人這樣的君子,對上對下都一般的親切正直,令人敬佩。”
“我那婆娘給我送飯時見了紀大人幾次,經常說田大人好福氣,有這樣的好女婿……”
涼風將這些隻言片語送入馬車,紀仁德板正坐著,目光微闔。
這便是外人對他的印象。
紀仁德長的額頭寬闊眉目深邃,膚色偏白臉型略方,正是現在審美中可靠正直又有男人味的長相。他個子高,身材不錯,學識淵博,不言不語光是站在一處,就有股說不出的儒雅氣質。三十餘歲的年紀,比浮躁的年輕人成熟,比暮氣沉沉的老人英俊,眉目睿智才華內斂,怎能不引人好感?
從小小臨清走到京城,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一路順順利利沒災沒難,紀仁德心機可謂不淺,從進入翰林院的第一天起,他就給自己定了新標準,除了官場謀算,平日裡與人接觸也不可放鬆。
如此三年,如今京城裡誰人不知紀四君子?
名聲需要積累,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雖對現下沒什麼用,怎能料到以後用不上?
紀仁德對自己塑造的形象相當滿意。
紀仁德在京城置了個小院子,離翰林院不太遠,價格卻不菲,當時將手中積蓄花費殆盡,也才購得這一個小兩進的院子。
進門時,大管事迎了上來,“老爺,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點了點頭,背著手走進書房。
他有個不錯的文書,平時都在書房,自己的私人書信也都會送到這裡,文書整理後按順序排好,等他一一閱看。
紀仁德近日心情不錯,文選司的朋友給他帶來了不錯的消息,他的調令已經到了吏部侍郎李獨慎手裡,李獨慎對他印象還不錯。
李獨慎的父親正在臨清,他明日一早啟程,三四日後到家,合情合理巧遇,沒有功利心,不焦躁,適當顯示自己的孝名風儀,若情勢得當還可以引為忘年交,監察禦史一職,便跑不了了。
他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微笑。
不想還沒邁進書房,文書遠遠看到他跑了出來,“東翁,大事不妙了!”
紀仁德眉心微皺,“何事?”
文書一邊迎著他往裡走,一邊將手中紙片遞過來。
紀四私德不修,不屑與其為伍!
鐵劃銀鉤的一行字,力透紙背,紛揚怒氣撲面而來。
紀仁德眼睛微眯,掩起眸裡瞬間溢出的火氣,“哪來的?”
“是派到李府打探消息的人送來的。”文書年紀與紀仁德相仿,與紀仁德相比,他才華不錯,運氣不佳,亦有自己的傷心事,最後機緣巧合成為紀仁德的文書。但他是個負責任的,既然答應幫助紀仁德,自會出謀劃策,用盡心思替紀仁德想辦法。
送進李府的人,是他自己出去找的,若真被人尋出來,同紀仁德沒半點關係。
紀仁德拍拍文書的肩,“辛苦你了。”
他不動聲色端了茶坐在椅子上,不用說話,文書就知道該彙報了。
“李老爺子給李大人寫了封家信,李大人當即拍了桌子,自己一個人關書房關了很久,這信……是那人好不容易偷到的,當時燒的就只剩這一片了……”
紀仁德垂眸思索片刻,眸底墨色沉沉,半晌吐出一個字,“查。”
幾日後,紀家門庭敞開,迎來的不是衣錦還鄉最有出息的紀仁德,而是紀仁德一封書信。
他的調令被吏部侍郎李獨慎駁回了!看好的官位無望了!
信上還道明,就是因為這次小宴失誤!
請老太太好生整治家務,並告知田氏品德不淑,無慈母之心,平妻酒席取消!
楊氏當即摔了茶碗。
陳媽媽趕緊伸手扶住楊氏,“老太太……”
楊氏覺得眼前都是火花,暈的不行,撫住額角坐下,把信交給陳媽媽,厲聲道,“拿去給田氏看,看她都做了些什麼,連累我的四兒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