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眼睛

五月的暖陽透過落地窗照射進威爾遜莊園向陽的一個房間內，為冷淡的絲毫無人氣的房間披上一層溫暖的陽光，家養小精靈小心翼翼的指揮著掃把上下打掃，連腳步都放輕的一點都聽不到。

因為房間的主人此時正安靜的躺在床上，閉著雙眼，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脯，恐怕會以為床上是個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的屍體。

金髮的男孩輕輕地走進來，將一個裝著藥劑的水晶盞放在床側的櫃子上，水晶制的底子和木質桌面剛一接觸就發出輕微的響聲，男孩抿著嘴，將手上的動作又放輕了些。

這是一個非常整潔的房間，白色和米黃色交織的壁紙，在白天都發著淡淡微光的壁燈，牆壁上掛著的藝術畫，靠近露台的地方是一整套白色沙發，看上去非常柔軟，連地毯都是交織著的小碎花，這樣處處透著溫馨的房間，足以看出它的主人也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哥哥……」男孩精緻的臉龐上透著些許疲憊，眼睛卻十分關切的看著大床上沉睡的少年，許久，見艾文還是沒有什麼反應，伊迪爾伸手摀住自己的臉，偏過頭匆匆離去之前還不忘記為哥哥掖一下被角。

伊迪爾離開後很長時間，房間始終處於一片沉寂，唯一有動作的恐怕就是露台上艾文親手種下的那顆含羞草，絨球一樣的葉子在微風中害羞的左右搖晃。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伊迪爾的呼喚，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期望，在沉睡了月餘之後，艾文終於動了動手指。

這動作很微小，但是伊迪爾恰好剛端著配好的營養魔藥放在床櫃上，一直關注著自家哥哥的他當然不會錯過這小小的動作，驚喜之下差點打翻了手裡的水晶盞，深呼吸幾口，他小心翼翼的把盛著魔藥的水晶盞放在一邊，彎腰湊近艾文，輕聲問道：「哥哥，你醒了嗎？感覺怎麼樣？」

仍然閉著眼的艾文皺皺眉，小聲說：「水，我口渴……」

他的語氣還帶著一點可憐兮兮的感覺，就像是早上剛剛醒來，口渴又不願意起床，任性的支使著那個總是嬌慣著自己的人去倒水。

從小和哥哥一起長大的伊迪爾愣住了，印象中的哥哥一直都是溫溫和和的，很溫柔的照顧自己，幾乎稱得上是面面俱到，可是他從來都沒見過艾文這個樣子，小動物一樣，不滿的噘著嘴在被角上蹭蹭，催促著：「快，快點啊，德拉科。」

德拉科？那是誰？

伊迪爾驚訝的睜大眼睛，來不及多想便叫出家養小精靈萊德，倒了一杯清水來。

「哥哥，那個，水。」伊迪爾剛想把艾文扶起來，卻發現，就這一會的功夫，他又睡著了。

在詢問了祖先畫像無數遍，終於確認哥哥沒事之後，伊迪爾把水杯放在床櫃上等著哥哥醒過來再喝，而他自己則快速的跑到城堡三樓的一間房間，推門進去，裡面是一個非常粗糙的魔藥製作室，只有一個實木長桌上擺滿了各樣藥劑瓶，另一邊擺著四五個坩堝。

伊迪爾在其中一個白氣蒸騰的坩堝裡攪拌一下，仔細看了看魔藥的品質鬆了口氣：「還好，還好，魔藥沒事，光顧著高興，都忘了還有沒完成的魔藥了。」

長桌對面是一個大櫃子，分左右兩邊，左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魔藥，都貼著標籤，但是從粗糙的瓶身和略微渾濁的藥劑就可以看出，這並不是多高級的魔藥，但都是普通的巫師家庭很需要的清潔魔藥一類的。

櫃子另一面則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些瓶子，流線型的瓶身看上去就價值不菲，但是瓶子差不多都是空的，只有最前面一個裝著藥劑，透明的發著淡淡藍光的藥劑和伊迪爾放在艾文房間裡的魔藥一模一樣。

那是最好品質的營養藥劑，而且是進過魔藥大師改進的那種，可以在空氣中揮發，專門為無法進食的巫師提供足夠的營養，甚至能促進巫師的魔力循環，很多家長在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喜歡購買這種藥劑放在房間裡。

威爾遜莊園現在並沒有孩子，但艾文剛從魔法陣中出來時那副魔力枯竭的樣子可把伊迪爾嚇壞了，忙不迭的用莊園裡所有的錢都買了昂貴的營養藥劑。

可是那也只夠十幾天的，眼見艾文還沒有清醒的跡象，莊園裡的食物預算卻見了底，伊迪爾著急了，又沒辦法去叔叔家要錢，他們也肯定不會給的，他們巴不得艾文和伊迪爾餓死在莊園，然後好光明正大的繼承威爾遜家族。

所以說白佔著一整座莊園的兄弟倆其實一窮二白的什麼都沒有，艾文的父母去世的太早，就連祖產都暫時在分家手裡，等著繼承人確定了才能交到繼承人手上。

就算是為了以後的伊迪爾能活下去，艾文也在想方設法的讓他獲得繼承權。

沒有這次的事情，艾文也想在這個暑假來臨之前，用自己的能力為伊迪爾、也為威爾遜家族獲取一線生機，畢竟主家的血脈只剩下了伊迪爾。

艾文雖然也姓威爾遜，是莊園的擁有者，可是他沒有繼承權，他的後代也不能姓威爾遜。

而且艾文在進魔法陣前封閉了莊園，相當於啞炮的伊迪爾沒法出去，只能通過小精靈和貓頭鷹與外界交流，無奈下只得硬著頭皮照著艾文的筆記製作一些簡單的、並不需要製作人的魔力就能完成的魔藥來賺取收入。

攪拌一會，坩堝裡的魔藥轉化成一種接近灰色的狀態，伊迪爾這才從另一邊拿過空瓶子，把魔藥裝進去之後，用馬克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寫上名字，然後捧著瓶子放進大櫃子的左邊，雖然身體裡有了艾文的魔力，但那只是防止魔核完全枯竭，外表上伊迪爾還是個啞炮，所有的事情他都需要親力親為。

抬手在櫃子邊掛著的本子上寫上幾個字，伊迪爾自言自語道：「這批魔藥送出去差不過就夠最近三個月的開銷……九月份開學，進了霍格沃茲就有足夠的理由把威爾遜家的祖業從叔叔那裡要回來了，到時候就不用這麼拮据……」頓了頓，想到艾文的狀態，他又皺眉從開銷中支出一筆，咬唇嘟囔著說：「再買一些營養藥劑，肯定夠的。」

裝完藥劑，伊迪爾想了想，把坩堝收拾起來，又回到了艾文的房間。

房間內，艾文果然已經醒了過來，看見推開門的伊迪爾，笑著打了個招呼，他神色一如往常，但是明顯看出來瘦了很多，漂亮的臉龐深深凹陷下去，微長的金髮一點光澤也沒有，整個人看上去非常糟糕。

伊迪爾跺跺腳，終於還是忍不住跑過去，撲在艾文懷裡悶悶道：「哥，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麼？」他的聲音裡還帶著淡淡的委屈，再怎麼成熟，他終歸只是個11歲的男孩，唯一的親人為了自己昏迷不醒，雖然每天都能看見，但心裡總是惶然的，每天每天都在擔心以後該怎麼辦。

這種感覺在見到終於醒過來的哥哥後更強烈了，激動和自責交織下，伊迪爾竟忍不住發出低聲的抽泣，兩隻手緊緊拽著艾文的衣角，好在他還知道自己哥哥剛醒來身體不好，沒有整個人撲上去。

「好了啊，我這不是醒了。」艾文嘴角帶著熟悉的淺笑，在弟弟面前，他總是很成熟，見伊迪爾眼角紅紅的，他眨眨眼，抬手向往常一樣摸摸弟弟的發旋。

伊迪爾這才發現艾文的眼睛變了，毫無機制的黑色佔據了整個瞳孔，原本是眼白的地方也變得灰暗，這讓艾文看上去有種詭異的恐怖，尤其是在他嘴角掛著笑容的時候，空洞洞沒有瞳孔的雙眼在伊迪爾身上一遍遍掃過，就連從小在這種目光注視下生活的伊迪爾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伊迪爾其實一直很害怕這樣的眼睛，記憶中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和畫像都是這樣的，只有艾文是不同的，艾文的眼睛就像北愛爾蘭的晴空，帶著獨特的清新迷人的氣息，然後當艾文也變成了這樣，伊迪爾除了剛開始嚇了一跳，竟奇異的沒有一點害怕，反而認真的看著艾文仍然白皙精緻的臉龐，還有那雙漆黑的沒有瞳孔的眸子，笑著說了句：「哥，你真好看。」

艾文噗嗤一聲笑出來，笑意盈盈的模樣和以前一模一樣：「別逗我了，我剛才照了鏡子，哎，簡直瘦的嚇人，骷髏一樣。」

兄弟倆親親密密地靠在一起說了會話，艾文看向窗口照進來的光線，總覺得有些過分刺眼，還有外面唧唧喳喳的小鳥，掛在樹枝上唱著悲傷的歌謠。

簡直吵得人心煩，艾文忍不住皺皺眉，輕聲對弟弟說：「迪爾，幫我把窗戶拉下來，再把窗簾拉上，陽光太大了。」

伊迪爾楞了一下，朝露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好。」

露台外，漆黑的夜空中星光點點，月光為古老的莊園披上一層清輝，開滿百日菊的花園中，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