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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鬆》第72章
第72章 072

 陸時卿本不知韶和在含涼殿, 否則也不會選擇往這裡來, 眼下只得姑且隨她往裡去。

 韶和揮退了宮人, 步子極快地走在前邊, 一直到了內殿,才回頭迅速道:「陸侍郎需要什麼?」

 陸時卿見她顯然已看出自己不願聲張的態度,便沒再多說旁的,維持站姿道:「剪子, 紗布, 清水, 巾帕。」說完一頓, 「多謝。」

 韶和點點頭,也沒冒險喚人,親自跑去找東西,將一應物件送到他手上後,遲疑問:「你一個人可以嗎?」

 陸時卿倚靠在門邊,臉色青白,豆大的汗珠順了鬢角一路往下淌,為保持神志, 抓著門框的手幾乎用力到痙攣, 聞言咬牙道:「勞煩貴主替我看著外頭。」

 言下之意, 就是不需要她幫忙了。

 韶和默了默, 什麼也沒說退了出去, 吩咐候在外間的一名婢女:「今日含涼殿內發生的一切, 一律當沒瞧見, 叫她們都管好嘴巴。」

 婢女頷首應下:「貴主,婢子剛剛得到消息,瀾滄縣主正往含涼殿來,您看陸侍郎這事是否連她也一道瞞了?」

 韶和皺皺眉,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望了眼陸時卿所在的內殿道:「姑且先瞞著吧,隨我去看看。」

 她說罷去到外殿,在自顧自玩骰子的鄭泓身邊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泓兒,阿姐出去一趟,等會兒要是有人來找陸侍郎,你就說他早先來過,但很快走了,好嗎?」

 鄭泓搗鼓著骰子,揮揮手道:「我知道了,阿姐去吧。」

 *

 韶和一路往外,等到了含涼殿門口,遠遠就見元賜嫻乘了頂轎攆,正往這邊來。她剛準備迎上前,卻看前邊宮道的岔路口突然拐出另一頂轎攆,擋住了元賜嫻的去路。

 她剎住腳步,蹙眉停在原地。

 元賜嫻也喊停了轎攆,看了眼對頭來人。

 來人一身象徵權勢的紫色大團花綾羅袍,金玉帶掐腰,身板頎長而瘦削,三十好幾的年紀了,看面容卻很年輕,蓄起的鬍子也顯得文氣乾淨,正是平王鄭澤。

 元賜嫻的眼底有一瞬漠然。就是這個外表絲毫不見戾氣的人,曾助南詔太子擄她,殺乾淨她一干親信護衛,也兩度害徐善險些丟了命。

 但她很快就笑了起來,下轎跟他行禮問好,然後說笑道:「狹路相逢,品級高者勝,殿下先請。」

 平王坐在轎攆中笑道:「好歹本王與縣主也在舒州有過幾盤棋的交情,你這話可就太顯生疏了。狹路相逢,何必分勝負?不如同路。」

 元賜嫻看了眼含涼殿的方向,目光在站在門檻前的韶和身上一落,然後轉回眼道:「我去找陸侍郎談情說愛,難道殿下也是?」

 他輕笑一聲:「那倒不是,本王明日便回淮南了,去跟十三弟道個別。」說罷神情略有些玩味地道,「縣主與陸侍郎倒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只是不知陸侍郎與蔡寺卿關係如何。」

 元賜嫻聞言一愣,而後眨了眨眼問道:「怎麼,陸侍郎竟背著我與蔡寺卿暗通款曲?」

 平王因在宣政殿瞧見了蔡禾右掌心的傷,已然懷疑他就是徐善,來這裡堵人便是想借此試探試探元賜嫻,這下卻不禁失了笑,也不知她是真不知情,還是裝傻充愣得太妙,默了默道:「本王可沒有這樣說。」

 元賜嫻狐疑看他一眼:「您要是知道內情,千萬告訴我,好歹咱們也有過幾盤棋的交情。」

 平王不料會被反套進去揪著問,擺擺手笑得無奈:「本王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在殿前杵了一晌的韶和也到了,朝倆人淡淡道:「三哥與縣主怎麼站在這兒聊起來了。」

 元賜嫻向她行了個禮,笑問:「我聽說陸侍郎下朝後來了含涼殿,他在裡頭嗎?」

 韶和搖頭:「縣主不趕巧,陸侍郎不久前剛離開。」

 她低低「啊」了一聲,看了眼平王:「既然如此,殿下與貴主可否容我先行一步?」

 倆人齊齊點頭。

 等她走後,韶和又看平王:「三哥是來望十三弟的?你來得正好,這孩子也不知從哪沾染的惡習,竟愛上了玩骰子,我管不住他,剛好請你來訓訓。」說著就要迎他入裡。

 平王淡淡一笑:「不是有陸侍郎在嗎?你那點謊話,騙得了她,還能騙得了你三哥?」

 韶和神情一滯,尷尬道:「三哥別誤會,我不是想破壞縣主與陸侍郎的姻緣,只是他難得來一趟含涼殿,我……」

 平王無奈搖頭:「好了,不用跟三哥解釋這麼多,回去吧。我還有事,就不去看十三弟了。」說罷轉身就走。

 韶和目送他離去,轉身疾步回殿,暗暗鬆了口氣。她不確定陸時卿究竟想對誰隱瞞傷勢,為保險起見,自然是誰都不告訴的好。而平王在宮中安了眼線,不會不知他只進未出過。她只有承認自己在騙元賜嫻,裝出一副出於私心,想跟陸時卿獨處的樣子,才能避免他起疑。

 她匆匆往內殿走去,想去看看陸時卿傷勢如何了,推門入裡,卻見裡頭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甚至連剪子紗布等物件也被清理了乾淨。她心下一緊,回到外殿問鄭泓,卻聽他答:「陸侍郎換完衣裳就跟我告辭了,阿姐沒碰上他嗎?」

 *

 陸時卿正身在宮外馬車內。韶和剛走,鄭濯的暗哨就避開平王耳目潛入了含涼殿,將他從偏門接了出去。從時辰上看,他甚至比元賜嫻更早離開那附近。

 他在馬車內重新處理了傷口,換好衣裳,剛緩過勁來,忽聽身後一陣咣當咣當的車軲轆聲,似是誰在拚命往前追趕。

 外邊駕車的曹暗回頭一望,駭道:「郎君,是縣主的馬車,您可拾掇好了?」

 陸時卿臉色大變,手忙腳亂拿出一盒藏在車底的,從陸霜妤那裡偷來的脂粉就往臉上抹,一邊交代:「還沒。」

 曹暗回頭再看一眼,心道拾翠這丫頭駕車可駕得夠快啊,慌忙揚起一鞭。

 後邊拾翠卻像得了元賜嫻的囑咐,老遠地衝他喊:「曹大哥,您停一停。」

 他聞言急道:「郎君,怎麼辦?」

 陸時卿飛快合上脂粉盒,三下五除二整理完畢,然後道:「停吧。」

 曹暗迅速扯了把韁繩,與此同時,元賜嫻的馬車也到了。

 陸時卿撫了撫心口下去,掀開她的簾子,彎身問:「怎麼了?」

 她探頭出來,惱道:「你都知道是我了,怎麼不停車,還要我追這麼長一路?你車裡頭是不是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元賜嫻在含涼殿前頭就對韶和的話將信將疑,覺得她跟陸時卿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偏偏確實一出宮門就遠遠瞧見了他的馬車,她便打消了疑慮,只當自己多想了,怎料陸時卿竟跟見了鬼似的,愣是不肯給她追上。

 陸時卿一本正經解釋:「我剛才沒穿衣服。」

 元賜嫻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確不是官袍,而是件常服,疑道:「你好端端的換什麼衣裳?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

 陸時卿一步跨入她的馬車,進到裡頭解釋:「在含涼殿不小心跌了一跤,衣服髒了。」

 元賜嫻一驚。難道這就是她直覺不對勁的真相?

 她的氣勢消減了一截,問道:「摔哪了?我看看。」

 陸時卿神情為難了一瞬:「你確定?」

 她點點頭。

 他跌跤是真,自然能拿出證據來叫她安心,嘆了口氣,猶豫一下鬆了腰帶,然後挽起褲腿,指著青了一塊的膝蓋給她看,因急於證明,看這動作神情,竟有點像小孩討賞的模樣。

 元賜嫻見狀「哎」出一聲。

 她剛才想驗傷,其實是衝著打消疑慮去的,這下算是真信了,一看這駭人的烏青,簡直服了他:「你三天兩頭鬧風寒也就算了,怎麼走路還能跌跤啊!」說完,到底因為方才懷疑他有點內疚,伸手摸上去道,「疼不疼啊?」

 陸時卿「嘶」了一聲。

 不是疼的,而是被她貼膚一摸,他的某處都快比這塊膝蓋硬了。

 元賜嫻卻真當他疼,嘆息一聲道:「你坐我馬車走,跟我回趟家,我給你抹點藥。」

 這可正合陸時卿的意。他的馬車裡頭都是血腥味,絕不能叫元賜嫻上去,所以剛才特意來了這裡。

 但他還是要照慣例嘴硬一下,說道:「不用了,我趕著回府辦公。」說罷伸手將凌亂的衣袍整理好。

 元賜嫻的態度便更強硬,朝外吩咐:「拾翠,叫曹大哥自己先回。」

 *

 陸時卿熬著傷,在元府小坐了一晌,享受完元賜嫻對他膝蓋的親切問候,便以公務在身為由回了永興坊,一到書房就看鄭濯正在裡頭焦急地來回踱步,見他終於來了,像是鬆了口氣,完了質問道:「你傷那麼重,跑去哪裡?」

 陸時卿一噎,然後老實道:「元府。」

 鄭濯一副快被他氣死的表情,再次來回踱步起來,半晌後,拿食指虛虛點他:「你這條命遲早是她的。」

 陸時卿捂著心口在一旁癱坐下來,心道早就是了,嘴上卻沒承認,換了話茬道:「蔡寺卿的事,你作何打算?」

 鄭濯見他說起正事,便不再扯開去,在他對頭坐下,蹙眉道:「見招拆招吧。三哥暫時不會有機會動手,等他明日回了淮南,長安的形勢會鬆快點,咱們也好喘口氣。」

 陸時卿實在不讚成把蔡禾拖下水。但鄭濯此舉是為了他,他便也不能不識好歹地說他,搖搖頭道:「我當初叫聖人提拔他,不只因為他是你的暗樁,而是此人有大才,堪大用,只是性子過直,處事不夠圓滑,才一直未得擢升之機。可他如今哪怕暫無性命之憂,也必將遭朝中平王一派人打壓,要坐穩大理寺卿的位子,恐怕很難了。」

 鄭濯也不是不惋惜,皺眉解釋:「論年紀,他也是三十出頭,論背景,他也是雙親早亡,再論入仕時間,一樣非常吻合。我手底下當真無人比他更適合頂替『徐善』了。」

 「我知道。」陸時卿嘆口氣道,「這事你暫時不用管了,我會想辦法保他。『刺殺』滇南王的事可安排好了?」

 鄭濯點頭:「今夜就能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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