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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定卿卿不放鬆》第107章
第107章 107

 夫妻倆原本不該想岔開去的, 畢竟童言無忌,而且懷裡的娃娃都不滿兩個月。但倆人齊齊聯想到了鄭泓和元姝的年齡差:六歲, 跟他們一模一樣。

 元賜嫻看了眼陸時卿,眼底透露出的意思是:你六歲時候會不會因為抱了剛足月的我而感到悸動?

 陸時卿臉上掛的答案有點模糊:可能要回十八年前試試才知道……

 但倆人到底不能躊躇太久,眼看鄭泓伸臂等著, 皇后也在一旁,元賜嫻一笑,給揀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去。

 大人的心思, 還是不要放在孩子身上了, 六歲也一樣是娃娃, 懂個什麼。

 鄭泓確實不可能有什麼想頭,只是抱過了居業這樣的小弟弟,還沒抱過小妹妹而已, 見狀小心翼翼伸出手把陸元姝揣到了懷裡。

 揀枝彎身, 在下邊支力托扶。

 陸元姝沒防備的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元賜嫻本道孩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至少會認點生, 不料她分明也沒睡著, 一被鄭泓接過卻就順勢一滾, 把臉蛋貼到了他小小的胸膛上, 然後偎著他舒舒服服閉上了眼睛。

 「哇。」鄭泓不由發出一聲驚嘆,大概是從來沒見過這麼乖的。

 元賜嫻卻想扶額。元姝實在太好養了, 要有元臻一半賊勁多好。

 陸時卿也很是痛心疾首。雖知小孩子純淨,護犢子的心上來了又覺得不妥,面上道:「元姝身子骨不輕, 殿下別累著。」

 鄭泓眼泛金光,示意一點不累。但皇后聽出了陸時卿的意思,笑著叫揀枝把人給抱走了。

 他這才戀戀不捨地鬆手,接下來一直眼饞地瞅著揀枝。

 皇后很有慈母的模樣,一邊跟元賜嫻嘮閒話扯家常,聊她遠在姚州的雙親,一邊歡歡喜喜,來來回回地逗三個孩子。

 但元賜嫻卻覺她今天精神頭不是很好,比起前幾天接待伽斛時要憔悴許多,哪怕再厚實的脂粉也壓不住眼下那分倦意。

 後宮有後宮的打磨和算計,誰也不容易,元賜嫻沒太深究,熱熱切切陪她說話,應付應付場面。陸時卿起始也在旁作陪,後來被皇后指去教鄭泓課業。

 他想也好,免得那小子一臉好奇貓的樣子,老是去瞅元姝。

 鄭泓跟他學了篇文章,像是有點厭了,說起旁的來,猶豫問:「陸侍郎,我阿姐好嗎?」

 這話倒是問得沒頭沒尾的。陸時卿又不在南詔,怎麼會知道韶和過得好不好。

 換作從前,他肯定一句「不知」敷衍了事,但自己有了孩子以後,倒連脾氣也給磨圓不少,耐性道:「臣不清楚,殿下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問完這話,明顯感到另一邊安靜了下來,是皇后和元賜嫻止了談話,像有意在聽他的回答。

 陸時卿勾唇一笑,明白了。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叫他和元賜嫻抱孩子來,實則是想打聽南詔的消息。想來她是在皇帝那邊碰了壁,又因宮中四處都是耳目,不便跟朝臣談私,免得惹了忌憚,所以借鄭泓的嘴問,怕小孩子傳話不清楚,就在一邊聽。

 可憐一國之後,關心女兒還得如此迂迴。

 鄭泓聞言答:「我昨晚上夢見阿姐了,阿姐在夢裡哭,說她疼。」

 陸時卿眉頭微微一蹙。那這夢肯定不是鄭泓做的,而是皇后做的了。都說為人母者跟孩子間隱隱有層感應,他從前不清楚,自打元賜嫻一下察覺上回那個孩子是假以後,也覺這種紐帶般的聯繫挺玄乎的。

 瞧著鄭泓殷切的眼神,他實話道:「臣只知道前些日子,南詔新皇登基,公主被封了後,其餘的並未聽陛下提及。只是個夢,殿下稍安。」

 陸時卿說完,覺得皇后迂迴的法子想得不錯,但骨子裡還是不聰明。

 別說他確實不知情,便是真得了什麼小道消息,哪可能露老底給她。

 片刻後,皇后口中傳出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再不久,說了幾句客套話就擺駕回了蓬萊殿。

 元賜嫻起身頷首目送貴人出殿,心裡淒淒涼涼地想,若說大周皇室還有誰是真心惦念韶和的,大概也就是皇后和鄭泓了吧。

 皇后都走了,陸時卿也打算回府,不料臨走被徽寧帝傳召,就乾脆叫元賜嫻和孩子待在含涼殿裡等他。

 元賜嫻接過了鄭泓的課業,教了幾處後,突然聽見他問:「師母知道西面在打仗嗎?」

 鄭泓稱呼陸時卿時,因他並沒確實的皇子老師的官職,礙於阿爹說的「君臣有別」,不能叫得太親暱,直接喊他「老師」,但稱呼元賜嫻就隨便一些了。

 她聞言,點頭說知道。

 「打仗不好。」鄭泓自顧自嘀咕,「六哥說,我要多學武,但少用武。」

 「您覺得六殿下說得對嗎?」她問。

 鄭泓鄭重地點點頭:「六哥是在告訴我,我得能打,才好不給人欺負,但卻得少打,不要隨便欺負別人。」說完補充,「咱們大周也得這樣。」

 「對。」元賜嫻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摸完又覺自己膽子大了,撤回了手,望著殿外矮叢裡頭開得明豔豔的花認真道,「如果您看過白骨露野,哀鴻滿山的樣子,一定不會想主動發起一場戰事,除非……」

 鄭泓歪著腦袋問:「除非什麼?」

 她抿唇一笑,沒答。

 除非這場戰事裡流的血,是為了阻止更大的犧牲。

 *

 徽寧帝召陸時卿去倒也沒什麼急事,就是談一談平王。

 老皇帝一直都知道這個兒子很危險。很多年前,朝中除了元易直外另有一名異姓郡王,封地就在淮南,封號淮南王。後來眼見淮南的勢力威脅到了朝廷,為鏟掉這個異姓郡王,朝廷便費了許多波折與心思,最終將平王調派去了淮南以維繫平衡。但這些年來,平王卻儼然成了第二個淮南王,雖然姓鄭,覬覦的一樣是皇位,且還比異姓郡王多了些名正言順。

 但如果每個危險的勢力,但凡看出來就能剷平,這皇帝也就當得太容易了。

 徽寧帝不是不想拔了兒子的羽翼,而是一直以來都不能。外患未除,大周內裡若是打起來,必有異族趁虛而入,淮南不小,又是極其富庶之地,不到萬不得已,他不好冒險,所以才一直像放風箏一樣,牽引著這條危險的細線。

 只是現在不能了。

 原先有二皇子一起爭搶拉扯,他還稍微放心點,如今眼看二皇子沒了,平王的膽子也大沒了邊,簡直像公然向他這爹示威一般,他這嗓子眼便幾乎每天都吊著,生怕哪日一睜眼,風箏線斷了,轉而迎來一個「清君側」。

 偏偏平王算盤打得好啊,大周出兵援助回鶻,原本就已薄如蟬翼的底子更添寒霜,這近半年來的損耗,叫人算都不敢算,他想要先發制人都沒底氣。

 徽寧帝偶爾也得承認一下現實。他這個皇帝,當得太窩囊了。

 陸時卿寬慰了他幾句,也沒給出什麼實質建議,只說回鶻那邊的戰事馬上就能了結,倘使這場內鬥不可避免,唯有加緊時機休養生息,往長安城添兵添力。

 老皇帝也只有無力點頭。他雖然防備陸時卿,卻知道他絕不是平王那塊的,所以面對平王的事,還是能放心問他。

 談得差不多了,徽寧帝忽然幽幽地說:「這麼看來,倒還是易直貼朕的心。」

 陸時卿抿唇一笑。

 這是有了對比,記起了元家的好。

 老皇帝在打如意算盤,想自己忌憚歸忌憚,可這麼多年來,元易直確實沒什麼不安分的動作,如果朝廷有難,他雖遠在滇南,卻不會不幫吧。

 但這種話,他不必跟不相干的人講,之所以來了這麼一句,是想通過陸時卿試探元家的意思。

 陸時卿自然聽出來了,道:「滇南王很少跟賜嫻說道政事,臣從她嘴裡怕探不出什麼來。但光從『很少說道』這一點看,倒也能瞧出他是個心眼實的。」

 徽寧帝點點頭:「依你看,倘使朕確實周旋不過來,可否能號動滇南?」

 陸時卿頷首道:「理應可以。但陛下勿忘,滇南是大周西南的屏障,一旦那頭空了,南詔便有了可乘之機。」

 「細居沒那麼快站穩腳跟,再說了,他兒子不還在朕這裡?」

 陸時卿淡笑一下,什麼都沒說,點點頭。

 老皇帝問完了正事,感慨道:「九年了啊。朕還記得,易直就是九年前的三月去的滇南。」

 他原本沒大在意這種假情假意的感慨,聽完卻微微一愣:「陛下是說,滇南王是當年三月裡離京的?」

 徽寧帝奇怪地覷覷他:「不錯,是你被點了探花郎之後,朕記得挺清楚,那天……」

 老皇帝后邊還絮絮說了什麼,陸時卿已經沒大聽清了,直等到離開紫宸殿,然後去含涼殿接了元賜嫻和孩子,一路坐上回府的馬車,臉都是黑的。

 元賜嫻以為是朝裡出了什麼岔子,但宮中耳目眾多,也就沒好開口問,待孩子們被兩名婢女抱去後頭馬車,與陸時卿獨處時,才問他:「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陸時卿沒說話,目視前方。

 她心底更奇怪,拿雪白的手掌往他眼前晃晃,扯了他的袖子道:「誰惹你生氣了?」

 陸時卿最抵抗不了她小心翼翼扯他袖子這種招數,聞言好歹肯開尊口,偏頭道:「誰惹我,你不知道?」

 元賜嫻確實不知道,但卻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感覺跟自己有關係,心想甭管是什麼,先笑吧,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就彎彎嘴角道:「我要是知道,早擼起袖子替你去收拾人了,哪還心平氣和地在這兒問呀?」

 油嘴滑舌!

 陸時卿驀地傾身過來,也沒個徵兆的,一拳頭砸在車壁上,籠著她問:「九年前我騎馬遊街的時候,你人還在京城。」

 元賜嫻一駭。哎呀,她失策了。

 上次她一緊張衝他說謊,說自己當時已經去了姚州。但現下想想,這種謊言是很有可能被拆穿的,還不如說那天窩在家裡沒出門比較好呢。

 她腆著臉笑:「可能是我上回記錯了,絕對不是有意說謊的!」說完還攥了他壓在牆壁上的拳頭下來,給他吹氣,邊道,「文人學武人那套做什麼,砸拳不疼嗎?」

 但她越是這樣,就越顯心虛了。陸時卿早先就能輕易勘破她的演技,如今更對她瞭如指掌,一下證實了心中猜想。

 要是沒做對不起他的事,她說什麼謊。更何況他記得,上回細居來長安,眾人在自雨亭比賽彈射時,她可玩得一手好彈弓。

 他將手一把奪回,不許她轉移話題,在正頂上壓迫著她,道:「彈弓你打的?」

 元賜嫻沒法爭辯了,一邊伸出手,不停給他順胸口,一邊承認錯誤:「是我打的是我打的,我年紀小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要是,要是知道九年後你會以我夫君的身份在這兒逼問我,我肯定不會那麼頑的!但我彈都彈了,你怕狗也怕了九年了,這賬咱們也清算不了了……」

 陸時卿真給她氣得肉疼。

 好啊,因為她染了個怕狗的毛病,苦兮兮過了這麼九年,其間還要被她那個阿兄幾次三番捉短處,拿狗嚇唬。元賜嫻,或者說元家當真是克他的!

 他咬牙切齒道:「誰說清算不了?」

 元賜嫻嘴一癟:「你能算,那你算嘛。」

 她話音剛落,身下馬車像是遇到了一處坑窪,顛簸了一下,叫倆人都是一個輕微的上下起落。

 陸時卿彷彿從這個起落裡悟出了什麼,略帶慍氣地笑了一下:「你說的。」

 元賜嫻還沒來得反應過來呢,就被他壓去了馬車角落。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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