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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台》第275章
第275章 碎骨

 袁含之並未跟著秦昭衛善去泰山封禪, 他自然想去看這百年難得一遇的盛典,可他身上還有一個逃婚的罪名。他親爹哥哥在且還罷了, 魏寬魏人驕都在,要是被這兩個撞見了他, 不少胳膊也得少條腿,袁含之哪個都不想少,只得捶胸頓足看著晉王府的車馬離開晉地。

 待他知道父親在泰山病倒了, 這個書呆子立時收拾了包袱就要進京去。他是逃婚出來的, 之前一點徵兆都無, 既沒假條也沒請示,扔下翰林院裡修了一半的書撒丫子逃出了京城。

 吏部若不是看在袁禮賢的面子上,是必要治他的罪的,大業開國以來還未有逃官,何況還是京官外逃,袁禮賢表現得再氣憤, 也沒把這外兒子趕出家門, 還是袁慕之替弟弟補了一張假條, 三月不回再補一張,也不何時能銷假。

 如今他這一回去,吏部究竟追不追究他的罪責,若不追究正元帝作何想,若要追究他又怎麼給袁相侍疾?

 秦昭先時還當袁禮賢會把兒子調到晉地來當官兒,他是翰林院出身,調到外頭當個教諭在王府綽綽有餘了, 若是停了仕途,背上罪責,再想要升任總是污點,可袁禮賢並沒有這個意思,兩邊隻字片

 語都未通,好似半點也沒把這個兒子的前途放在眼裡。

 袁禮賢都不著急,秦昭就更不著急了,袁含之當一詩人,比在王府或者晉地供職都要好,兩邊都沒這個意思,袁書呆又只知在邊塞作詩,半點都不在意他的仕途,兩邊一耽擱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袁含之自然知道回去是要治罪的,可知道父親病重,若不榻前侍疾哪裡是人子所作,捲了幾件衣裳,背著他的包袱就要出晉州城。

 衛善聽見沉香報說袁含之拎著包袱來告辭,立時就要走,她吃驚片刻,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搖搖頭:「叫帳房給他支些銀子,再派兩個人跟著,且得把人送到京城才是。」

 想想他這一走恐怕再不能回來了,袁含之雖然逃婚,到了晉地又總是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煩,到底替秦昭揚名,他寫的詩集加起來總有兩三冊,先是寫將士兵丁保家衛國,跟著又寫胡漢商市日漸繁榮。

 胡人因為通商的便利在草場上慢慢建立了部落,袁含之還騎著馬,由那胡人市令官帶著往部落裡走了一圈,袁含之從未見過草原部族的生存狀態,見什麼都覺得新奇,回到永寧便寫下許多詩篇來,至此世間詩書人少有不知晉地邊陲還有一處塞上江南的。

 衛善想一回道:「讓人把他送進京城,一路上週全著些,再給袁家送些人參藥材去。」不論袁相說的那句可惜衛王是由何而發,他都是因為主張立嫡被正元帝厭棄的,衛家總該遣人去看望。

 袁含之一路摸索著回了京城,袁相的病情反反覆覆,才剛有了些起色,雖還臥病在床,卻還是讓長子代行父職,罰小兒子跪到祠堂中去,讓長子行家法,把袁含之打了一頓。

 他一走兩年,在外頭又鬧出這許多動靜來,寫詩用的雖是字號,可總有好事者尋根就底,把他是袁禮賢之子的消息傳揚出去,何況其中還有晉王夫婦當推手,袁禮賢於公於私都要罰他。

 袁慕之沒下狠手,卻依舊對著弟弟百般嘆息,他娶了謝家女,謝家又鬧出附逆的事,他既不願意休妻,就已經斷了仕途,弟弟又逃了魏家的婚事,父親病重,朝中風雲變幻,誰也不知陛下心意究竟如何。

 讓下人把弟弟抬回屋中,氣道:「不是寫了信,叫你不要回來。」

 袁含之趴在枕頭上,他在永寧縣中夜夜點著油燈讀書,眼睛比原來更糊了,見個女子遞茶還當是母親身邊的丫頭,叫了一聲:「多謝姐姐。」

 被袁慕之一把拍在頭上:「那是你嫂嫂。」

 袁含之「哎喲哎喲」兩聲,就要爬起來作揖,口裡不住稱謝:「多謝嫂嫂,嫂嫂許久未見,身上安否。」謝氏看著小叔這個模樣,知道一家子都是這個毛病,也不怪他:「二弟歇著罷,母親就要過來了。」

 袁含之一聽母親來了,更不敢說話,老老實實趴著,又問哥哥父親的病情如何,在泰山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袁慕之頓得一頓,謝氏把丫頭都遣出去,袁慕之這才道:「如今不比過去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是個不再得勢的宰相,「這些日子也就只有妹妹妹夫還日日來看望父親了。」

 袁禮賢一回京城,就讓夫人把女兒的婚事提前,讓宋溓趕緊娶了袁妙之過門,袁夫人把家裡能陪嫁的東西都陪了出去。

 袁含之見過江南煙雨,見過大漠風沙,可從小到大,都未經過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父親如今還在宰相位上,就已經如此態勢,他直起身子便要罵,可讀書人口裡,竟找不出一個髒字來,撐了半晌,又頹然躺倒。

 袁慕之又把吳大夫開的藥方拿來給弟弟看:「吳太醫醫術高明,可父親的身子實在太虛,慢慢將養許還能調理過來。」

 袁禮賢已是燈盡油枯,吳太醫開的藥只能緩解他的痛楚,已經不能醫好他的病,袁含之看過藥方就掙紮著要去父親床前侍疾,是謝氏讓僕婦壓住他,又讓廚房給他上滋補的湯水來。

 袁含之跑到外頭兩年多,又在邊陲,人曬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是吃了苦頭的模樣。袁夫人心疼兒子,可又能違背丈夫,好在兩個兒子都是親生,大兒子再沒有下狠手打人的。

 著人燉了鴿子雛雞湯送來,袁含之滋溜著湯水,在床上躺了兩天就要起來,還是袁夫人按著他:「你這會兒起來了,你爹可不就知道你哥哥容情了。」

 那些門生舊故自也不全是趨炎赴勢之輩,其中也有來看的,都被袁相趕了回去,門上乾脆一張拜帖都不接了。

 袁家還是到袁相病危時才又熱鬧了起來,正元帝時常垂問,又派御醫上門診治,朝中人便只當袁相還在皇帝心中裡還有份量,眼看人要去了,又番輪到袁家門前來,哭些袁相一生清正的場面話。

 正元帝是在紫宸殿中接到了袁禮賢過世的消息,他正在批覆奏摺,王忠立在銅鶴邊,眼看夜深,親自替正元帝換過一盞茶。

 正元帝對著奏摺出神,王忠遞過茶去,他連眼都不掃一下,接過來便飲,正元帝愛喝燙茶,滾熱的茶水喝進肚裡,舒服的嘆出一聲來,見王忠面上顏色不同往日,托著茶盞道:「怎麼了?」

 王忠一躬身:「剛送了消息來,袁相去了。」

 正元帝握著茶盞的手一緊,王忠「哎喲」一聲,趕緊伸手把茶盞接過來:「陛下仔細傷了手。」

 正元帝揮一揮手讓他下去,提起筆來繼續批覆奏摺,沾著硃砂的玉管筆久久都沒落下一個字,他手腕一頓,在奏摺上鹠上幾個殷紅的點。

 正元帝擱下筆,站起來繞過御案,往殿前露台上去,他每回心中煩鬱,便愛往那兒站一站,正是落

 霜的時節,外頭早就更深,闔宮都熄了燈火,外頭漢白玉階上結了薄薄一層霜,今夜月色大好,照見滿地清輝。

 王忠裌衣上都結了一層霜,這才聽見正元帝道:「著人擬旨,好好發送了罷。」

 因有他這一句話,袁禮賢的喪事格外隆重,可正元帝卻又沒有下旨表彰袁相為官的功績,袁禮賢不論如何都是開國宰相,自青州起便跟隨著正元帝的老人,如此行事,豈不讓人齒冷。

 袁禮賢的門生舊故們一一上奏摺請正元帝表彰功勛,正元帝當堂垂下眼簾:「他已經是國公宰相之尊,還要什麼呢?」

 父死丁憂,袁含之袁慕之兄弟兩個,打算就此把家搬回龍門山去,回到父親的故里,把父親那些舊手稿舊信件整理成冊,書還未著,名字已經先起好了,用的是袁禮賢晚年在書齋裡掛的一幅字「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這卷書便叫《碎骨集》。

 正元帝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袁禮賢要的是什麼,他要了地位權利尊榮還不夠,他還想要清名,以儲君之爭,以他人生最後這與帝王相爭,來給他的錚錚鐵骨再添上兩道金光。

 正元帝對袁禮賢的容忍早已經到了極處,聽說袁家二字要為袁禮賢修《碎骨集》時,「哧」的一聲笑了出來,袁禮賢求名之心一生未改,他要的不過是世人讚譽,為了這讚譽能把他的顏面踩在腳下。

 在泰山時隱忍不發,免得叫人說他是個薄情的帝王,死便死了,還要替他大書特書,偏偏是這個時候,韓知節上告袁禮賢通敵,與大夏高官有往來。

 正元帝怎麼不知,卻願意在他的清名上抹一點黑灰,叫天下讀書人看看,袁禮賢人前人後兩張臉,他點頭應允查證,給的理由是還袁相一個清白。

 卻引得士林震動,這樣的無稽之談正元帝該立時駁回,竟當真叫人徹查,主審官員一個是曾文涉,一個是師朗。

 事涉謀反,曾文涉立時把袁家二子下獄,本還想把女眷一併下獄,被師朗攔住:「曾相未免太性急了些,一樣實據都無,便拿人下獄,大理寺可從不曾這麼辦案。」

 秦昭一語成讖,袁禮賢若是速死,便沒有接下來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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