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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台》第126章
第126章 告狀

 魏人傑的拳頭接二連三捶在肉上, 濺起一片水花,衛善離得近,衣裳靴子都濕了, 楊思召整個人被按在水裡, 臉朝下蹭著溪底圓石,兩隻手大張著用力撲騰, 也不知道撈起什麼來便往身後扔去, 被魏人傑一把扭住關節, 脆響一聲把他的胳膊給扯脫臼了。

 魏人傑突然衝出, 衛善始料未及,大驚失色, 待她回過神來, 看魏人傑面上赤紅,怎麼喊他, 他都充耳不聞, 急叫了一聲:「王七!」

 只要她出宮, 王七總跟在身側, 也知會從什麼地方鑽出來, 青霜找過幾回, 找不著他,便不再找他了,秦昭寫信給她,說但凡在宮外有事,喊一聲王七便是。

 她情急之下全辦法, 只覺這兩拳下去若把楊思召打死了,魏人傑豈不要糟糕,這幾樁事都只在頃刻間,王七飛身過來,一把拎住了魏人傑的後領,使力把他提起來,借往後急退的力氣一拖一帶。

 魏人傑身高力巨,可急怒之下竟無防備,被王七拎住了後領拽離楊思召身邊,眼看王七把楊思召從水裡拎出來,還想撲上去,被衛善急急攔住,鞭穗抽在他身上:「你瘋了不成!」

 楊思召面色煞白,身上挨了拳頭,又連嗆了好幾口水,他聽見魏人傑怒喝的時候待想轉身已經不及,耳鳴眼花,萎頓在地,半天都沒能緩過來。

 地上綠草桃花被踏得紛亂,三人身上都**的,衛善原來打算自己出手抽他幾下,青霜王七在後,她也絕不吃虧,王七幫手那是護衛公主,拿的就是楊思召的錯處,可魏人傑衝了出來,又要怎麼收場。

 魏人傑胸中怒火不未傾盡,眼看楊思召被救起,反跟王七纏在一處,被王七用手隔擋,打出兩拳這才看清眼前人是王七,這才放下拳頭,後知後覺自己壞了衛善的事。

 張著嘴嚅嚅想說些什麼話的,被衛善一句截住:「他死了沒?」一面說一面指著地上的楊思召,聲音雖還鎮定,眼睛卻盯著王七。

 王七蹲身去看,他拎起楊思召時,讓他側臉朝地下躺著,魏人傑可沒手下容情,只怕傷了肺腑,不敢輕易動他,看他接連吐出幾口水來,知道一時性命無礙,搖一搖頭:「人還活著。」

 受了這樣重的傷,之後還能不能活便不好說了,看他一隻手軟綿綿的貼著地,托起來替他按上,楊思召吃疼一下,大叫一聲,一叫之下又吐出幾口血沫。

 衛善腦子裡轉來轉去,眼前這些是一個都脫不了干係了,使了個眼色給王七,王七立時轉身,躍過溪澗,急步而去,身上衣裳鞋子都有辦法收拾乾淨,他是秦昭的人,若是被人發現,審問起來,把二哥也給扯在裡邊了。

 青霜掏出手帕,浸在水中,先把草地上著的血給沖乾淨,楊思召吐的血一半也順著桃花瓣流到了下游,這會兒許流轉在秦昱那杯流亭裡。

 跟著她又把楊思召嘴角的血擦乾淨,嘴巴裡面必然被磕破了皮,收拾也收拾不乾淨,默默做完這些,問衛善:「公主,接下來怎麼辦?」

 衛善心裡直打鼓,她看著鎮定,一時卻也沒有辦法,她原來想的是給楊思召按一個冒犯公主的名頭,打他幾鞭也無人追究,楊家還得替他遮醜,鞭子抽人至多皮外傷,這幾拳頭可是要人命的。

 衛善還沒開口,魏人傑先道:「我去請罪,我抬著他去請罪。」火性頭過了,自知這事逃不過去,看了衛善一眼:「就說是我跟他起了爭執,把他給打了。」

 魏楊兩家不和,朝中人人皆知,正元帝原還想過調停,可魏家本就是武夫,當著面稱陛下,進了紫宸殿,急起來喊的還是大哥,正元帝心裡偏幫誰,只要有眼都能瞧得出來。

 「他要死了呢?你就給他這樣的人賠命?」衛善面頰泛紅,這事難了,反身往溪水裡踩,她身上來大半都是乾的,楊思召撲騰一回,才濺濕了褲子靴子,這下後背前襟濕了大半,身上那件毛坎肩倒不浸水,護前些胸腰,反身上馬,回頭看住了魏人傑:「你也往水裡滾一圈兒。」話還沒說完,又擺了擺手,「算了算了。」

 以魏人傑的武力,楊思召能和他撲在水裡扭打,絕不可能,正父親不拚命一眼也就看穿了,她知道黃帳在何處,牽起韁繩就要往黃帳去,魏人傑突然叫住她:「衛善。」

 衛善卻沒回身,坐在馬上蹙蹙眉頭,心裡大約知道他想說什麼,可又不願意聽,也不知道聽了要怎麼回答他,魏人傑一個「我」字還沒出口,就聽見她說「閉嘴」,看她衣裳還是濕的,靴子沾著軟泥,水珠順著髮絲滴下來,他的話就卡在喉嚨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正元帝這會兒正在帳中歇息,命婦們擺花宴的時候,兒郎們正在跑馬射箭,魏人驕拔去頭籌,正元帝賞賜他一把弓箭。

 才剛歇坐下,雖是宴飲也不全在享樂,抽出來跟魏寬幾個率一論戰事,袁禮賢又捧著奏摺,今歲春耕過後,縣中州中要重查人口,抓逃丁逃賦的,去歲兩州頗有成效,一地人口有多出千戶的,算一算一歲逃去賦稅交糧不知凡幾。

 這個法子還是學的姜遠,蜀地一地的少有逃丁逃賦的,在蜀地能推行,全國便都可推行,去歲兩地交的錢糧比舊年交的多出萬石來。

 胡成玉再次提及地方氏族納良民為附奴,只為逃勞役賦稅,中飽私囊,一面說一面笑盈盈看向袁禮賢:「這個法子推行不易,該當慎選地方,依去歲舊例推行。」

 正元帝點頭應允:「依我看就先在並州推行,先把附民在編成冊,再征勞役賦稅。」袁禮賢結親的謝家就在並州,胡成玉聽了,點頭稱是,餘光落在袁禮賢的身上,看他竟也跟著點頭附和,面色如常,又收回目光。

 魏寬還沒張口,衛善就衝了進來,火紅一團,她幾步進來,黃帳中鋪的地衣上就踩了七八個濕泥印了,小臉煞白,站在正元帝跟著喘著氣,半天都沒能說話出來。

 正元帝一見衛善這個模樣,挑一挑眉頭:「善兒這是怎麼啦?」驚異中還分得出神去掃一眼魏寬,魏寬倒是替兒子開過口了,只說得一句,正元帝還未推脫,心中正在思量這件事。

 「我闖禍了。」衛善衝口而出,一眼就看見左首最近的是袁相,右首最近的是魏寬,她把眼睛落在魏寬身上,大帳議事,楊雲越怎麼不在,是不是聽見了風聲,急趕過去了。

 正元帝聽見她說闖禍了,倒想起幾個孩子小時候闖禍總是先來找他,知道衛敬容必要狠罰,先到他這裡來討個情面,求求饒,這事兒再罰起來便輕得多。

 正元帝看她像是在泥水裡滾過一圈,笑起來道:「闖了什麼禍?你還能把天捅個窟窿不成?」

 誰知衛善往前邁了兩步,依舊煞白著一張臉,呼吸又急又短:「我……我把楊思召打死了。」這句說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正元帝跟前,抱著他的胳膊哭個不住。

 正元帝難得大驚,衛善進門先看了魏寬一眼,這一眼他看見了,魏寬也看見了,正覺得古怪,聽見她衝口而出這麼一句,兩人心中各自有事,都是領兵打仗的,衛善這點拳腳打個山雞兔子也還罷了,打人,還打個年歲比她大,習過武的少年,那是怎麼也不夠的。

 正元帝抬手拍了她兩下背:「告訴姑父怎麼回事?人在哪裡?當真死了?」

 衛善抬起臉來,一下子噎住,輕輕晃晃腦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來的時候想了各樣辦法讓自己能哭出來,還是想到姑姑在小瀛台病故才心中翻騰,忍了許久,這才能哭。

 正元帝看一眼王忠,王忠趕緊派人從衛善來的路上去尋,袁禮賢胡成玉告退了出去,魏寬自知此事跟自己兒子脫不得干係,想到楊家子那個德性,兒子本來就是一根筋,跟著去一趟業州,回來神思不屬,若是撞見什麼,還不當真把楊思召給打死。

 魏寬生得闊面大耳,一把大鬍子,鬍子一抖,心裡裡頭必有兒子的事,可帳裡幾個人,對著一個小姑娘,難道還能逼問她楊思召幹了點什麼事,心裡罵遍了楊家往上數三代的娘,跟正元帝兩個對看一眼。

 很快王忠便回來了,他進帳時又看了魏寬一眼,這帳中也沒有外人了,乾脆道:「忠義侯家二公子受了傷,已經著御醫去看了。」說罷又看了魏寬一眼,正元帝沒了耐性:「有話快說。」

 王忠趕緊一彎腰:「成國公二公子也在,說人是他打的。」

 衛善還在哭,這會兒眼淚卻幹了,她哭的快收的也快,紅著眼圈模樣可憐,正元帝看她一眼,這麼個小姑娘竟引得楊魏兩家的兒子相爭,有些話自己不能問她,又拍了她一下,對王忠道:「去把皇后請來。」

 衛敬容趕到的時候,衛善已經不哭了,眼睛還是紅的,盤腿坐在正元帝身邊,御醫診斷了,魏人傑也自行過來了,楊雲越正在趕來,衛敬容來的路上聽王忠說了,進到帳中先到衛善身邊,握了她的手握扶她起來上下看一回。

 她氣得面上泛紅,開口便道:「陛下甚時候才讓忠義侯管一管他那兩個兒子,別把父親的名聲都敗壞了。」

 魏寬先去御醫帳中看了一回,知道人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進來聽見這話,補上一句:「我看了,死不了,傷傷筋骨罷了,我兒子也從來都是有分寸的。」

 正元帝先還皺眉,一聽魏寬這話氣得笑了出來:「滾滾滾,趕緊滾,已經打了人家兒子,你還想打人家老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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