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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台》第76章
第76章 和親

 秦顯是想讓姜碧微當正妃的, 可他也知道親爹的脾氣,最不喜人得寸進尺,他能這麼容易應下, 已是秦顯意料之外, 就算父親對他諸多寬忍,此時也不能再提娶為正妃的事。

 側位已定, 再往母親跟前使力, 央她替碧微說兩句好話, 總歸選上來的那些秀女都歸她管, 好與不好也都是她說了算。

 譬如攻城,已得一地, 先自休兵整頓, 待下回再往上進攻。

 秦顯是換了乾衣裳來的,來的時候就心急, 衣裾濕了大半, 回去的路上乾脆連傘都不撐了, 滿面喜意大步踩著水坑往麟德殿去, 身後的小太監小跑起來都追不上, 知道他心情上佳, 輕呼太子殿下慢些。

 秦顯哪裡慢得下來,兩三步繞進了廊廡,一面走一面吩咐:「去提我的刀來,我要到演武場去。」才剛換的一身乾衣,這會兒又要去舞刀, 小太監應得一聲是,急急回去取刀。

 一個撐著把全沒用場的傘小跑跟上,一個也顧不得風雨了,知道太子殿下性急,緊趕慢趕回去取刀,甫一進殿門就見晉王殿下立下廊下,背手看著簷下雨簾,矮身行了個禮,水線順著袖子滑落下去,濕了一地。

 秦昭看他行色匆匆問道:「怎麼走得這樣急?大哥可是失落了什麼東西?」

 小太監把腰一彎:「太子殿下吩咐取他的刀,他要往演武場去。」

 秦顯人生得威武,力氣極大,跟魏人驕兩個比拚,也各有贏面,他的刀比演武場裡擺的那些可不同,還要更重上些,一個人哪裡抬得動,秦昭一聽便笑了:「就你一個回來拿刀?你怎麼抬得動。」轉頭吩咐兩個力壯年的抬刀送去。

 小太監千恩萬謝,秦昭便問道:「才回來怎麼又想著要去耍刀了?」

 秦昭語音溫和,小太監越發恭敬:「太子殿下有了興致,出了紫宸殿就往演武場去了。」

 「知道了。」秦昭依舊溫聲,把手揮一揮,那小太監躬身後退,秦昭便還立在簷前看雨,心致這樣高,那就是所謀襯意了,他心中擰眉,怎麼也沒想到正元帝竟真能允諾把正妃之位給姜家女,就算蜀地殘餘連根拔除,等到秦顯上位,姜家也依舊可以再把舊人提起來,培植自己的勢力。

 不意正元帝愛子如此,又或許是自覺能把蜀地舊部打散,讓他們一心歸順大業,本來蜀地的兵丁都已經收整改編,只待作戰時一支一支調派出來。

 這一手在周師良身上用過,他的兵就是這麼被打散了,分散在各地,這些大頭兵吃了誰的飯,就聽誰的話,本來也沒有一心效忠的心志,那幾個副將調往各處,有的尋由頭折殺了,有的降級了,再想提起來也不容易。

 袁相又提議把歸來流民安排到蜀地去,只說那裡田地多富饒,流民出逃是為了活命,如今既無戰事,這些人便又慢慢回來,安排在蜀地耕種勞作,還能免去蜀地三年的賦稅。

 才剛從蜀地搜刮了一批回來的,再給個三年休養生息,這三年裡調走兵丁入住各地流民,再過個三年,縱還有人記得姜遠,大業也是佔了理的,本就是趙臨反叛,大業出兵相助,姜家自願歸降。

 雨一時大一時又小,秦昭立在廊下,袍子下襬的四海雲龍紋被雨水濺濕,他站著一動都不動,秦顯忽的立起去求娶姜碧微,他卻在此刻想起衛善來。

 心口輕輕繞過這個名字,衛善的一切就都浮在眼前,秦昭從沒想過有一天這麼丁點兒大的小姑娘,竟這麼快就長大了,還變得聰明狡黠起來。

 袖裡塞著宮外送進來的信,王七問他,楊家到底要不要查,這是善兒的主意,可她又是怎麼想到要查楊家的,秦昭手背在身後,手背蹭著袖口,手指頭摩挲那張細條,一是探問楊家,二是問怎麼信傳得這樣快。

 秦昭反身進殿,鋪開信紙,依舊給衛善畫了一幅小畫,跟著又給王七回信,讓他聽從吩咐,去查探楊家,雖知事隔十來年,又因戰亂不知流失多少民眾,能查問出來的東西怕也極少,也依舊還是讓王七去了。

 聰明也依舊是小姑娘的聰明,楊家經了這兩樁事,楊雲翹的評語是性喜奢華,而秦昱的評語是恣行乖戾,兩個人的風評都跌到谷底,再怎麼也動不了衛家。

 楊思齊斷了一隻手,楊思召斷了一條腿,這兩個關在家中,傷筋動骨百日還未過,外頭已經潮來潮又退,楊雲越眼看失了帝心,依著正元帝的脾氣,楊家的日子只怕得有兩年緩不過來。

 那會兒是替善兒出氣才出手教訓楊思召,他根本就沒拿這當多大的一回事,如今想起來,該打得再狠些才是,秦昭面色比外間天色還陰,又想起衛善說的話來,楊思召見著她就敢對她說混帳話,是怎麼樣的混帳話。

 越想就越是面色發沉,只要想到善兒一雙耳朵聽過那些話,便怒意橫生,叩緊了茶盞這才好些。楊思召的腿約莫也好的差不多的,當時就沒留手,便是好的走路也該有些跛,楊家跌了幾個跟頭,更該讓子弟建功立業,也不知這回去吳江練兵駐紮,楊思召會不會去。

 秦昭心中動念,把信紙細細疊起,放在信匣中派人送出去,送信的人才剛走,林一貫身邊的小太監便送了一捲紙來來,上邊只有八個這「邊關急報,北狄內亂。」

 賀明達自被發去戍邊就一直想重回朝堂,他既在邊關能立的功勞便只有盯緊北狄這一條路,大夏內亂四起時,北狄趁亂掠走許多東西許多人,還佔去三個城,又奪走一個鹽湖,勢力日益壯大,若不然正元帝也不會想到要去和親。

 大夏逃出去的流民中便有幾個是極有學識能為的,建立漢城,把那些漢民都留下來,專讓他們種地紡織,這回內亂便是幾個部族之間要爭鹽湖分管權,這才打了起來。

 怪不得正元帝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兒子,軍報上寫的只怕更細,賀明達問的便是要不要趁相續機會攻下那幾座漢城。

 既要開打,就更沒有和親這一說了,便是不打,內亂也足夠北狄頭疼,想來不及就要國書送到,秦昭把紙條一卷,今日大雨地濕,麟德殿裡不擱冰盆燒起炭盆來,這捲紙條便扔進炭盆裡很快燒成了細灰。

 衛敬容在丹鳳宮中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就是王忠一併帶過去的,他先是傳了正元帝的旨意,要把薑碧微接進宮來仔細教導規矩,堪為太子側妃,跟著就見衛敬容面上色變。

 她已經難得會有顏色大變的時候了,心裡知道正元帝一直想讓姜家女去和親,若是把她給了太子,那能去和親的就只有善兒,心裡雖知絕不能夠,依舊也還是關切。

 衛敬容手上一緊,王忠跟著又道:「賀將軍從邊關送了軍報來,北狄部族起了紛爭,原說要來進貢的,怕也不來了。」

 北狄幾部都是一個姓氏,從老汗王那裡傳下來,各給幾處草場,裡頭最得寵的小兒子阿拉汗得了鹽湖,爭汗王的時候偏偏又沒爭過,手裡捏著寶地,自然引人覬覦,漢城鹽湖再加上那兩個謀士,真撕破了臉要打,也沒這麼容易打完。

 北狄原是想造一座漢橋,把這些漢民都留下,送貢品的馬隊還未到邊關,就別部給扣住了,要上貢的金銀一搶而空。

 衛敬容被王忠說中了心事,衝他點一點頭,跟著又給他設座,王忠連稱不敢,衛敬容便笑起來:「大監也不必多禮了,你只把我當作昭兒的養娘,這一回他的親事可也不能再拖了。」

 王忠虛坐了半個椅子,把頭垂到胸前,兩隻手恭起來:「與娘娘論這些,真是死罪死罪。」

 衛敬容摒退宮人,還讓結香奉一碗茶來:「大監可別說這些虛話,昭兒身世不同,可到我身邊就是我兒,他從來都有孝心,是個好孩子,他既孝,我便該慈,這回也要給他挑一個合心意的。」

 「原想替他挑一門淑女,往後出去分府就藩,得有人替他把家事立起來。」衛敬容緩緩說著,一面說一面看王忠的臉色。

 王忠心知不該由自己來謝,只得把頭點了又點,衛敬容再笑問他,他一個字也不肯說,只道娘娘挑的,自然都是好的。

 兩人說了幾句,王忠這才出了丹鳳宮,衛敬容看著他出去,蹙了眉頭道:「太子在何處?把他叫來。」秦顯武了一套刀,跟著又能出宮去了。

 衛敬容聽了看一眼屋外時斷時續,下個不住的雨,知道他這是又去了離宮,吩咐宮人去煎薑湯,預備著等他回來再飲,誰知秦顯一夜未歸,第二日掐著開門城門的點兒回來了。

 衛敬容沉著臉在丹鳳宮裡等他,吩咐太監一等他下了朝,就立時把他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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