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理、理論上是不需要的?這到底是哪來的理論?上官情表示自己閱盡歷史也從沒聽過這樣的理論!
上官情頓了下,又問道:「那你一直以來煉星為什麼都用材料?」
蘇寒一本正經道:「做人要低調。」
上官情:「……」
這個世界的煉星術比較沒落,別說是不用材料煉星了,連暴擊這種事都不存在,若是蘇寒抬抬手就鑲上一排星星,估計全世界人都會從此懷疑人生,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比如之前流落玄武城,蘇寒完全可以把糖婆婆給的白布煉上兩顆星以證明自己不是騙子。但這太奇葩了,沒有靈性的東西難以煉星這是鐵律,沒有材料無法煉星也是鐵律,一口氣打破兩個鐵律,蘇寒別想賺錢了,估計會被玄武城的居民供起來,當成天神下凡。
看著仙品丹爐上的十八顆小星星,上官情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也許他待在了一個假的世界里。
蘇寒喚他回神:「開爐煉丹吧,我來輔助,估計很快就好。」
上官情凝重道:「好。」
蘇寒要做的只是填料而已,經過他手的材料全都活躍起來,吸納了一丟丟力量便足以發揮出全部效果,在上官情的精密調配下快速融合、反應,最終形成了新的丹藥。
蘇寒接過丹藥看了看,九品偏上,其實以現在這煉丹爐的資質是有希望突破十品甚至更高的,但上官情狀態不太好,似乎有些緊張,所以只做出了一枚九品丹藥。
上官情也意識到了:「抱歉,有些分心了。」
蘇寒道:「沒事,可以用。」
他抬手給丹藥鑲上十幾顆小星星,瞬間整個丹藥亮的像個小太陽一般,將偌大個屋子都照得恍如白晝。
上官情已經麻木了,怎樣都好,哪天蘇大師給他身上鑲十顆小星星他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蘇寒打量了一下丹藥成色,覺得問題不大。
將要出門的時候,上官情又想起一事,說道:「前輩,我記得你能把煉好的星星抹掉?」
蘇寒道:「可以。」
上官情又搬出了煉丹爐,指著那一片亮晶晶的小星星很是心疼的說到:「抹掉九個吧……」天知道他是用什麼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但不說不行,這煉丹爐太嚇人了,他怕自己拿出來後,誰看誰被嚇死……
蘇寒明白他的顧忌,他想了下後說道:「不一定非要抹掉,我可以幫你掩藏下。」
上官情眨眨眼:「這樣也行?」
蘇寒道:「只是簡單的障眼法。」
上官情略有些疑惑,障眼法算是基礎法術之一,連普通人都可以使用,只不過障眼法這法術只能欺騙同境界的人,比如說煉氣一層的弟子用一個障眼法,練氣二層的輕而易舉就能看破,以此類推……
上官情反應過來了,以蘇寒的境界,他使出的障眼法,放眼整個世界恐怕都絕沒人能識破。
「有勞前輩了。」
蘇寒道:「一些小事,你別和我太客氣。」
上官情覺得自己做的已經夠好了!沒有跪在地上天天磕頭他已經很克制了好嘛!
蔣星做足了心理準備,但即將要服藥的時候,上官情還是非常認真地和他說了又說:「這藥不會要了你的命,可有個前提你必須記住,服藥的整個過程你需要完全放鬆,但不能失去神智,疼得狠了可以喊出來,可一定不能昏過去,昏過去便前功盡棄了。」
蔣星咬牙道:「我可以的。」
雖然說得很篤定,但當藥效發揮,開始第一重剝離靈骨時,蔣星還是疼得面色瞬間蒼白,冷汗落得極其誇張,很快就把衣服裡裡外外全都打濕。
蘇寒擰眉:「剝離靈骨需要多少時間?」
上官情面露憂色:「至少一個時辰。」他是有過經驗的,這滋味實在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劇痛,當年的上官情還只是剝離一根靈骨,打個比較好理解的比方就是:上官情剝離靈骨的過程好比肉里扎了一根刺,雖然有些粗,但卻意外的比較容易拔除,而蔣星這裡卻是皮肉里扎滿了細刺,位置難辨,有些甚至極深,想要一一拔除,就要一點點將皮肉掀開,挨個挑出來。
想象一下吧,蔣星正在承受著什麼。
而這樣的痛苦他需要在不昏迷的情況下持續一個時辰。
一刻鐘後,蘇寒的手心也出了冷汗,他有些後悔,這樣做是對的嗎?蔣猴兒遭了這樣的罪就一定能得償所願嗎?
人心莫測,連自己都沒法完全掌控自己,又談何去瞭解別人?
倘若蔣星重塑了靈骨,資質變強了,能夠和秦臻比肩了,但秦臻仍是負了他又該怎麼辦?
付出了這麼多,仍舊得不到想要的回報的蔣星又該怎麼辦?
蘇寒不知道。
半個時辰後,蔣星因為死命咬著下唇,嘴邊都一片猩紅,上官情連忙找個柔軟的藤條給咬住,怕他劇痛之下咬傷舌頭。
蘇寒握住他的手,終究是沒忍住:「……現在停下還來得及。」
何必這樣執著?何必要受這樣得罪,為了另一個人做到這個地步有什麼必要?
蔣星的確是保留著意識,所以他聽到了蘇寒的話,只是他沒法發出聲音,但卻使勁搖著頭,一雙圓亮的眸子里全是堅持。
不甘心的堅持,不服輸的堅持,為了心中的念想,不斷努力的堅持。
其實蔣星是明白的,自己變不變強並不是左右秦臻的根本。
倘若秦臻的喜歡自己,強與不強他不會在乎。
倘若秦臻不喜歡自己,他即便變得像蘇寒這麼強,他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蔣星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自卑,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戀人他都自卑。不擺脫掉這種情緒,他永遠都不可能和秦臻在一起。哪怕勉強在一起了,日後也一定會有更多的磨難。
兩人相愛是在一起的「起源」,卻不是在一起的「根基」。天長地久是需要一起維護的,他需要給自己一份勇氣,一份無論秦臻在鬧什麼彆扭,他都敢去把他搶過來的勇氣!
蘇寒沒再說什麼,他看著蔣星,期待著他能帶給他「奇跡」……卻也在排斥著。
最後剩下一刻鐘的時候,上官情將早就準備好的提神的丹藥拿出來:「這是防止你昏迷用的藥,能提神的同時,痛感也會更強烈些。」
蔣星眼睛都有些渙散了,大概並沒聽清上官情說了什麼。
已經堅持到這個地步了,絕對不能失敗,蘇寒擰著眉道:「給他吃。」
上官情額間也密布了細汗,他深吸口氣,把藥餵到他嘴裡。
丹藥入口即化,最後這一刻鐘,蔣星哭得不成樣子,手指甲都劈裂了幾根,衣衫濕得能擰出水來,額頭因為用力撞擊床板而一片紅腫,可即便這樣,似乎也無法替代那抽筋剝骨的劇痛。
蘇寒的手被他攥得通紅,但到這時候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提任何放棄的話,他面色沈然,一雙黑眸微微泛著銀光,聲音低啞嚴肅:「蔣星,你自己選擇的,給我撐到底!」
當所有疼痛褪去時,靈骨全部剝離完畢,蔣星完全昏死過去。
上官情長吁了口氣:「剩下的就好辦了。」
沒了靈骨,蔣星現在就是個廢人,上官情運功,靈力瞬間覆蓋他全身,慢慢修復著他體內的創傷。
接下來就是重塑靈骨了,這個沒什麼罪受,只是蔣星整個身體都受損嚴重,即便靈骨重塑完畢,也得正兒八經在床上「癱」一陣子。
接下來就可以催發藥效了,上官情頓了下問:「風屬性可以嗎?」
蘇寒道:「可以,他很適合。」
上官情看了看這奄奄一息的猴兒,忍不住嘆息道:「也好,等他醒了我便收他為徒。」
蘇寒應了聲:「嗯。」
蔣星這幾天過的渾渾噩噩,秦臻是看似按部就班,實際上魂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王麟和陳涵接了個狩獵的任務,找秦臻幫忙,秦臻二話不說跟他們去了後山叢林。
他們狩獵的是一種三角牛獸,沒什麼太大的攻擊性,但成群結隊,如果不小心惹毛了牛群也麻煩得很。
王麟修的是體術,在前頭和被陳涵困住的牛獸纏鬥,原本一直及時的天降甘霖這次卻遲遲沒來。
兩人好不容易解決掉一頭,坐下喝水休息了,天降甘霖落下,把他倆淋了個渾身濕漉漉。
王麟&陳涵:「……」
秦臻皺眉:「抱歉。」
王麟和陳涵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秦臻竟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簡直不敢想象。
採集了六個牛角之後,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王麟和陳涵實在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這簡直是來了個名叫秦臻的空殼,真正的靈魂大概直接離家出走了。
秦臻頓了下,實在待不下去了,他拿出乾坤袋,裡面有不少丹藥,遞給王麟後道:「剩下的你們自己做吧,我放棄任務獎勵。」
說完他要走,王麟和陳涵都和他關係很好,哪裡會這樣丟下兄弟不管?索性也不做任務了,一起追上去問道:「是那猴兒又做什麼了?」
秦臻眼色微黯:「沒有。」
「裝什麼嘛。」陳涵嘟喃道,「除了蔣星,誰還能讓你這樣魂不守捨?」
秦臻:「……」
王麟納悶道:「你倆在鳳王城不是說開了嘛?瞧他那黏糊樣,還能惹你生氣?」
秦臻頓了下,還是說了句:「……他不喜歡我。」
王麟和陳涵一起眨眼睛,然後笑道:「胡說什麼八道?他腦袋是缺根筋,但絕對喜歡你好嘛!」
秦臻想了想,還是把在鳳王城聽到的話說給他們聽了:「……他只是不習慣而已,不習慣沒有我在他身邊,所以……」
「我說……」陳涵面露古怪的看向秦臻,「不是我抹黑蔣猴兒,但你真覺得他那腦子能想這麼多彎彎繞繞的事?」
秦臻怔了怔。
王麟也跟著說道:「蔣星那嘴欠的毛病你不是最清楚了嗎?他說話不走心,你事事都當真,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秦臻:「……」
王麟上前,拍拍他肩膀道:「兄弟,蔣星雖然嘴欠還粗神經,但絕對不會做違心的事,也不會騙你,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誰也勉強不了他。」
陳涵沈吟了一下:「說起來……我好幾天沒見著蔣星了,你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秦臻面色一白。
陳涵:「臥槽,兄弟你不會把他甩了吧?」
秦臻終於從別彆扭扭中走出來了,再一想自己前幾天干的事……
倘若蔣星真的喜歡他,那他那天……竟然在那種時候把蔣星給趕走了……
秦臻閉了閉眼:「我去找他。」
陳涵遙遙喊了句:「聽哥們一句勸,有事明說,真把人弄丟了你懊悔都沒用。」
秦臻去下峰找蔣星,他的鄰居說:「好幾天沒見阿星了。」
秦臻問了下日子。
鄰居說:「四五天前吧。」
秦臻心臟咯噔了一下,正是蔣星被他趕走的那天。
接著秦臻又去了蔣星常去的地方,連那家點心鋪子他都去找了,結果全都表示這幾天沒見過他。
秦臻本就是幾天幾夜沒吃沒睡,這會兒又跑了這麼多地方,眼前早就一陣陣的發黑。
可到處都找不到蔣星,他根本無法停下休息,心揪成一團,整個胸腔都被懊惱和擔心給填滿了。
蔣星會不會出什麼事?如果出什麼事了,他……他該怎麼辦?
天色漸暗的時候,秦臻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地方。
十三峰,蘇寒!
秦臻連忙趕去十三峰,恰好上官情出來:「小秦臻?」
秦臻向他行了禮:「上官師兄。」
上官情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道:「來找蘇寒?」
秦臻薄唇抿了抿,聲音滿是沙啞:「師兄……蔣星在裡面嗎?」說著他又意識到上官情可能不認識蔣星,便改口問,「蘇前輩那裡可有其他……」
上官情打斷他的話:「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秦臻低著頭,啞口無言。
上官情嘆口氣,和他擦肩而過:「喜歡的話就好好抓緊,等真丟了,後悔也沒用。」
秦臻進到院子里,蘇寒對他擺了擺手。
秦臻低聲開口:「前輩。」經過鳳王城的事,他當然也看出了蘇寒的與眾不同,白無雙和上官情都對他極為敬重,極峰三人組也很是小心翼翼,他向來為人謹慎,自然不會做錯事。
蘇寒掃了他一眼,示意他跟過來。
兩人走到院子外,蘇寒問道:「來找蔣星?」
秦臻略微松了口氣,看來蔣星是在他這兒:「是的。」
蘇寒道:「我把他的靈骨剝了。」
靈骨……剝了?
意識到這是什麼意思後,秦臻猛地抬頭,一把拽住了蘇寒的領口。
他比蘇寒高了約莫有一個頭,此時激怒之下,幾乎把蘇寒給拎離了地:「他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狠心剝了他的靈骨!」
沒了靈骨那就是個廢人了,蔣星一直以來的心結秦臻也知道一些,看著蔣星拼命努力,他比誰都心疼,但卻沒辦法阻止,因為這是蔣星的堅持,是他的自尊,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去盡量對他好。
可現在……蔣星沒了靈骨,不能再修煉了。
成了一個廢人,簡直比殺了蔣星還要殘忍!
秦臻大概一生都沒如此憤怒過,他明知道蘇寒是自己惹不起的,明知道眼前的男人可能抬抬手指自己便死上幾百次了,可那被心疼、絕望、悔恨充斥的大腦已經給不了他其他訊息了。
「既然喜歡,那為什麼要離開他?」蘇寒的聲音冷冰冰的。
秦臻根本聽不見他說了什麼。
蘇寒掰開了他的手,微嘆口氣道:「進去看看他吧,重塑靈骨後至少需要休養十日,我搬去沈肖雲的院子住,你留下照顧他。」
秦臻怔了怔:「……重塑靈骨?」
蘇寒說:「他以為你嫌棄他太弱了,配不上你,所以想變強,我恰好有能讓他變強的法子,雖說有些遭罪,但他執意要試,我便如他願了。」
秦臻走進這屋子,見到蔣星後便明白了蘇寒話中所有的意思。
蔣星那雜亂的靈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磅礡的洶湧的代表著純正單靈根的風靈骨。
短短幾天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剝離靈骨……
那是人受的罪嗎?
秦臻走到床邊,看到睡在深色被褥里白得像張紙一樣的青年,他的眼底一片黑暈,漂亮的唇即便塗了藥膏卻仍遮不住那可怕的齒痕,再看他的手指,原本圓滑的指甲逆向劈裂,翻出的血肉彰顯著主人到底受了何種難以忍受的劇痛。
秦臻呆呆地站了很久,最終膝蓋一彎,跪在了床邊。他乾燥的唇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的淚伴隨著無限的懊悔滴落:「對不起……對不起。」承諾的要保護你生生世世,最後卻讓你受了這樣巨大的痛苦。
所有人都說他比蔣星穩重,比蔣星理智,比蔣星優秀,但秦臻自己很清楚,他比不過蔣星,他沒有他的勇氣,沒有他的執著,更沒有他的堅強。
在兩人的未來面前,蔣星付出的比他多太多了。
蘇寒去了沈肖雲的院落,他囑咐了團子們幾句,自己躺到床上,沈到了識海深處。
他的識海很大,大到可以看做一個世界。
但這個世界里只有兩個人,他和蘇冰。
一半的世界是鬱鬱蔥蔥的叢林,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另一半是空茫的雪原,入目的除了白色的雪便是湛藍的冰,這樣一個冰封的世界,像墳墓一樣死寂。
蘇寒很少會走到這裡,因為這裡是蘇冰的領域。
但今天他來到了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斜靠在一株枯樹邊,廣袖垂落,長髮浸雪,神態慵懶的男人。
黎微曾說過,蘇寒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人。
蘇寒自己沒什麼感覺,他對與自己相關的事都沒什麼興趣,力量也好,資質也罷,包括這具身體,都沒興趣。
厲害與否,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
真正可以和他注視的人,幾乎沒有。
其實他很喜歡從這個角度來看自己的「容貌」。
的確是很好看,任何角度任何細節都完美無缺。
蘇冰比他更適合這皮囊:猩紅色的眸子,浸到骨子裡的傲慢,不羈的性情,永遠危險的氣息,毫無疑問這些清晰的特質讓這容貌更加攝人心魄。
如同盛放的罌粟,哪怕知道碰不得,卻仍忍不住想靠近。
蘇冰比他有趣多了。
哪怕他背負著抹不去的「罪惡」。
但他比他真實,比他更加像個活著的人。
蘇冰沒出聲,只揚眉看著他。
蘇寒走近了些,踩在皚皚雪地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
「不冷嗎?」蘇寒問。
蘇冰道:「沒身體,冷與熱有什麼區別?」
蘇寒一步一步地走近,青澀的少年模樣褪去,現出了和蘇冰一模一樣的容貌。
蘇冰目不轉睛地看著,眸中紅色漸深,但他到底在想什麼,沒人能看透。
蘇寒在他身邊坐下,伸手握住他:「還是冷的。」
蘇冰怔了下,把手抽了回來:「覺得冷就回去。」
蘇寒沒動,就這樣在他身邊,待了有一會兒後他忽然問:「你真的想離開這裡嗎?」
蘇冰瞥了他一眼,但視線收回的極快:「是又如何?」
「我給你找身體。」
蘇冰眉心擰了擰,轉頭和他對視:「你不怕我離開後……」
蘇寒打斷了他的話:「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蘇冰眸子眯了眯。
蘇寒輕聲道:「……我該感謝你,替我背負了這麼久。」
橫跨幾個世界,大概在所有人眼中,蘇寒都是無所畏懼的。
他太強大了,哪怕是年幼的時候,都強大到讓任何人都傷害不了他,破碎虛空後,他無論在哪個世界降落,都是無所不能,都是碾壓一切,都是代表著創造和毀滅的唯一的神。
可蘇寒有個軟肋,一個有些可笑的,甚至是不可思議的軟肋。
他怕獨自一個人。
他懼怕周圍只有他自己。
剛出生,蘇寒便是一個人,父母不知所蹤,家人一個沒有,或者該說,連活著的生物都不存在。
他在一個荒漠中,用稚嫩的身體,茫然無知地活著。
也許這並不算是活著。
一歲練氣、三歲築基、十歲結丹……他直到十六歲才走出了這篇荒漠,見到了真正的生靈,那是一個有著柔軟的耳朵,渾身一片雪白,唯獨眼睛是赤紅色的小狐狸。
它應該還很年幼,整個身體也才兩個巴掌大,不過那尾巴長的很,毛茸茸的,像一團棉花般乾淨柔軟。
蘇寒瞬間被它奪去了視線,他和它一動不動地對視了足足一刻鐘,蘇寒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小雪狐低低地哀鳴一聲,蘇寒這才發現它的左後腳跟受了傷……
這時候蘇寒還不知道,這種小靈物見到人是會跑的,它之所以沒跑,是因為跑不動了。
但此時的蘇寒天真得很,他覺得他們很投緣。
蘇寒為他治好了腳上,又給它找了吃食,小雪狐的母親死了,它只剩下自己了,它本來是對蘇寒十分警惕的,但慢慢地放鬆了,變得十分信賴蘇寒。
蘇寒抱著它走向了人類的世界。
這是他第一個朋友,第一個家人,也是第一個帶他走出獨孤的生物。
那時候蘇寒以為這是天長地久,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才不到一百個日夜。
蘇寒十歲結丹,所以他十六歲了還維持著十歲的孩童模樣。
他生得十分好看,稚嫩的五官已經顯露出日後定會風華絕代的端倪,再加上那獨特的銀瞳和懷中雪白的銀狐,都讓他成了極為打眼的存在。
這樣一個漂亮的孩子,懷中又抱著一個如此珍貴的戰獸幼崽,不可避免地勾起了某些陰邪之人的歹心。
起初是明搶,但即便是不知世事,可蘇寒的力量擺在那裡,即將凝結元嬰的修為怎麼會任人為所欲為。
他略抬手指,幾十個僅是築基的強盜便被收拾得爬不起。
搶奪不會因此而結束,因為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社會。
一個十歲小孩輕而易舉收拾了數十築基修士的消息迅速蔓延,大家不會認為是這孩子擁有金丹期的修為,他們只以為他是攜帶著某種秘寶神器!
傳言甚囂塵上,隨著說的人越多,「事實」越發的有鼻子有眼。
說蘇寒是某世家流落在外的少爺,身上帶了無數財寶法器,懷中更抱了一個稀世罕見的九階戰獸。
說這位小少爺有秘寶傍身,連築基期的修士都可以輕鬆碾壓,又說那九階戰獸一巴掌都能拍死金丹期大能……
傳得越來越瘋,可惜並未讓人懼怕,反而引來了更多的貪婪覬覦之人。
無論是明鬥還是暗襲,蘇寒都可以輕鬆搞定。
但他到底還只是一個孩子,當有人意外發現他的不知世事時,一個骯臟齷齪的局被布下了。
蘇寒像往常一樣解決了來偷襲的人,他抱著小銀狐離開,卻「遇到」了一個身受重傷,昏迷在地的男人。
蘇寒靜靜地看著,男人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救、救我。」
小銀狐發出警惕地威脅聲,蘇寒摸摸它光滑的皮毛,想了下後彎腰扶起了重傷的男人。
蘇寒為他清洗了傷口,又去坊市買了傷藥,照顧了足足三天時間才讓他脫離了危險。
男人向蘇寒道謝,蘇寒搖搖頭說:「沒事。」
男人低頭,忍著傷痛說了自己的經歷。
他是在一次雇傭任務中被隊友陷害了,因為他們意外發現了一個晶石礦,雇主買通了其中一位隊友,想要殺人滅口,所以暗襲了他。
男人修為不俗,已是築基大圓滿,但面對曾經的隊友他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可對手卻心狠手辣,出手便是殺招,執意要取他性命。
他且戰且退,終於逃到這裡,擺脫了追殺之人。
可他自己也身負重傷,瀕臨死亡。
若非蘇寒出手相救,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說完這些,他單膝跪地,低聲道:「善青無家可歸,如今被恩人救下一命,日後願誓死追隨。」
這是蘇寒認識的第一個人,除了小銀狐外的第二個朋友,也是第一個人類朋友。
善青為人憨厚老實,嘴巴略有些笨,很少說話,但他到底是個人,和小銀狐不同,他能與蘇寒更好地相處,他們一起吃飯,一起出行,一起漫無目的地走著,哪怕極少交談,可也說話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蘇寒便已經無比信賴他。
大約就像小銀狐信賴他一樣,蘇寒也是這樣的信賴善青。
可回應他如此信賴的卻是無情的背叛。
善青陪了他一個多月時間,越是相處越是心驚。
他甚至分不清這孩子是真的太天真還是另一種高明的偽裝。
他接近蘇寒為的是他身上的秘寶,為的是他攜帶的巨大財富,他並不想要那頭九品戰獸,畢竟此等靈物基本不會背主,哪怕主人死了它們也只會跟著隕落,而不會再另尋主人。
可眼下所有訊息都在告訴他,這個十歲的孩子別說是秘寶了,他身上連半塊靈石都沒有!
但善青不死心,他付出那麼多,差點連命都丟了,好不容易接近他,取得他信任了,結果卻告訴他除了那頭無用的畜生,這孩子再沒任何財富,他怎麼能信?怎麼能甘心?
善青覺得蘇寒在騙他,若是沒有秘寶,一個十歲的孩子如何能有這樣強悍的力量?
假如他真的有修為,那連善青這個築基大圓滿的都看不透,該是怎樣的恐怖?
十歲便結丹了?這話拿出去估計會讓人笑掉大牙,絕對沒人會信!
善青耐著性子又等了半個多月後實在等不下去了。
他越來越堅信,蘇寒不是天真,而是心機深沈,他肯定是在耍著他玩,真把他當奴隸了!
善青不想再耽誤時間,他還有最後的殺招。
蘇寒到底是個孩子,喜歡就是喜歡,他對那小銀狐太重視了,雖然這真是個九品戰獸,但這麼長時間觀察,善青已經確定了,小銀狐受過傷,而且還是個小幼崽,根本沒有力量。
只要用這小銀狐來威脅,他不信蘇寒不妥協!
蘇寒躲得了明搶,防得住暗襲,可是卻完全不會對一個自己十分信賴的人設防。
所以當善青換了一副面孔,用刀子抵住小銀狐柔軟的脖頸逼問他時,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善青的刀尖已經戳進了小銀狐的皮肉,他面露凶惡,聲音狠辣:「小子,演戲演夠了吧!把你身上的東西全交出來,否則我就殺了這個小畜生!」
蘇寒很茫然:「善大哥,你在說什麼?」
「誰是你善大哥?老子命都不要了就想來騙你的寶貝,結果你這小子鬼精,瞞得死死的,愣是把我給耍得團團轉!」
蘇寒怔了下:「我沒有……」
「別他媽廢話了,把你藏著的東西拿出來,要不然就看著這該死的畜生下地獄吧!」
蘇寒呆呆地站著,他天生沒太多表情,傷心也好,高興也好,總是那一副樣子,沒辦法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可是他害怕,生平頭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這個情緒:「不……不要傷害它。」
「那你就把東西交出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什麼秘寶?什麼財富?那到底是什麼?
善青怒火沖天,還覺得蘇寒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手起刀落,殘忍的割掉了小銀狐的後腿,那雪白雪白的小東西發出尖銳的慘叫,一雙紅色的眸子里全是恐懼與哀求。
蘇寒面色蒼白,他想制止,可是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甚至至今都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小銀狐、善大哥,他短暫的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帶給他無比殘忍的一幕。
當蘇寒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周圍已經是一片廢墟。
叢林滿布瘡痍,城市化為了灰燼,空氣瀰漫著無法散去的血腥味,那是一個個生命死掉後散髮出的可怕味道。
蘇寒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恍惚間似乎目睹了萬千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