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蘇寒會阻止,所有人都不意外。
酒吧的妹子和小給都是一臉「來了來了,我們男神要爆發了」的模樣。
佩久問他:「為什麼?」
蘇寒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要保護好佩久,誇張點兒說有些像保護自己的女兒那樣,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女兒要嫁人,他本該高興和祝福,可這會兒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佩久應該有愛人,應該會嫁人,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蘇寒覺得,這個給了佩久家庭和未來的男人不該是眼前這個。
蘇寒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抵抗不了本能,所以他開口道:「你不該嫁給他。」
佩久笑了:「那你覺得應該是誰。」
蘇寒不出聲,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記不清他的名字記不住他的容貌,只隱約間有點兒模糊的印象……那是一片火海,滿目絕望的男人卻在對著他微笑:忘了,全都忘了,什麼都不要記得。
「小寒?」佩久見他發呆,輕聲喚他。
蘇寒猛地回神:「不管怎樣你都不許嫁給他!」他用力握緊了佩久的肩膀,整個人都有些失態。
佩久定定地看著他,彼此相識三年多,她從未看過蘇寒這樣慌張的模樣……
這孩子……
佩久搖搖頭,掰開他手道:「別鬧,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和誰度過餘生我很清楚。」
蘇寒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來。
佩久轉身離開。
蘇寒站在原地,半晌都沒回神。
蘇冰的聲音慢騰騰響起:「有些事得說出來才行。」
蘇寒沒出聲。
蘇冰又道:「你既喜歡佩久,就該告訴她,否則等她嫁給別人,你就只剩下失望了。」
蘇寒回過神,搖頭道:「不是的,我對她……」
他話沒說完,蘇冰道:「你不必顧忌我,雖然我暫時離不開你,但也有解決的辦法。」
蘇寒沒聽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蘇冰道:「我最近在開闢識海,等完成了我們可以在識海裡分開,你想做什麼不願讓我知道的事便可以設下屏障,阻隔開來。」
蘇寒微微擰眉:「不需要這麼麻煩。」
蘇冰又道:「不麻煩,這樣對我們都好,彼此也該有些隱私。」
蘇寒本來心情便很不好,此時聽他這話,胸腔里更像是被人砸了一塊硬鐵,沈重又冰冷:「你想離開。」
蘇冰:「……」
蘇寒手指微顫著:「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蘇冰的聲音很平靜:「那你想看佩久嫁給那個男人?」
蘇寒語塞。
蘇冰又道:「我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但是我們的確有必要把記憶互通切斷,再重建一下識海。」
蘇寒聽到他前半句,心裡安穩了一些,雖然他挺排斥他的後半句話,但是蘇冰已經重復了兩次,明顯是心意已定,他再去阻止也實在是很沒意思。
「那就這樣吧。」蘇寒道,「等我有時間了,我也會去幫忙。」
蘇冰應道:「嗯。」
蘇寒攔不住佩久。
佩久能在部隊裡打拼十多年,本身就不是個普通的女人,她決定的事任誰都無法干涉。
蘇寒越是阻止,佩久越是堅持。
這是個死結。
為了讓蘇寒死心,佩久也一定會把自己嫁出去。
糾纏到最後,蘇寒也只能落寞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佩久的婚禮定在了三天後,她這些天都沒出現在小酒吧,忙碌著婚禮的事宜。
蘇寒自然也收到了請帖,他盯著這大紅喜字,面色複雜。
酒吧的小妹和小給實在是心疼他,可是這事又沒法安慰。
戀愛是兩情相悅才美,佩久明顯對蘇寒一點兒意思沒有,蘇寒便是用情再深也沒用,因為這是反了方向的箭,永遠都抵達不了靶心。
蘇寒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滋味,他接連幾次夢到了那個面目模糊的男人,夢到他在那樣的絕望與憤怒中,仍舊在努力保護著自己的幼兒。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保護,而是精神上的。
他不願他背負仇恨,只願他忘記一切,活得逍遙自在。
這個男人才是佩久的丈夫,可他到底是誰?連蘇寒自己都不知道,又該如何說給佩久聽?
蘇寒的低落蘇冰看在眼中。
「把身體給我。」蘇冰道。
蘇寒問:「怎麼?」
蘇冰說:「你既不想去參加婚禮,那我就替你去,你可以去識海裡整理下。」
蘇寒還是不甘心:「我要去……」
「你這樣不是在為難佩久嗎?」蘇冰打斷他未完的話,「既然喜歡她,何不成全她。」
蘇寒怔了怔。
蘇冰的聲音很輕,沒什麼溫度,卻意外得讓人心安:「祝福她吧,她幸福了你才開心,不是嗎?」
蘇寒頓了頓,終於還是被說服了。
他知道蘇冰誤會了,不過也無所謂,蘇冰說的話都很對,佩久幸福了他才能放心。
雖然本能的覺得佩久的丈夫不該是這個陌生男人,但這是佩久自己的選擇,他應該尊重她。
「那就麻煩你了。」蘇寒把身體給了蘇冰,自己退到了識海中。
蘇冰重建的識海極大,簡直像個真實的世界。
蘇寒好奇地四處看了看,慢慢地竟有些喜歡這地方。
真安靜,靜謐得似乎連晦暗的心都能洗滌成透明色。
外面發生的事,蘇寒一概不知。
蘇冰出席了佩久的婚禮,給她準備了禮物。
佩久上下打量著他,竟意外覺得眼前的蘇寒有些陌生。
蘇冰平靜地看著她,似乎徹底從對她的迷戀中走了出來:「新婚快樂。」
佩久一下子安心了,總算沒讓她白費功夫,看來這孩子終於想通了,她笑得非常舒心:「小寒,我無父無母,你以後就是我娘家人了,行嗎?」
蘇冰道:「好。」
佩久笑眯眯的掐掐他臉頰:「等你結婚的時候,我送你一份大禮!」
蘇冰任她掐,聲線低沈輕緩:「那我就提前說聲謝謝了。」
婚禮進展得很順利,佩久因為終於放下了心頭大石,心情好了,便不可避免的多喝了幾杯。
不過佩久酒量極好,別說是多喝幾杯,即便是和在場的所有人打個通關也不至於醉了。
可是今天她卻有些暈,旁邊的人一個勁的給她道喜,和她碰杯,她竟有些喝不下去了。
佩久又喝了兩杯後,略有不適道:「我先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再過來。」
大家哄笑著,倒也沒攔她。
她的丈夫霍新說道:「我陪你一起。」
佩久攔下他:「你在這照看客人吧,我很快就過來。」
霍新應下道:「不舒服的話就休息會兒再過來。」
雖然兩人是一場協議婚姻,但霍新為人不錯,佩久並不討厭他。
搖搖晃晃去了更衣室,佩久才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這酒後勁是不是也太大了,一見風,她更暈了,勉強回到屋子里,竟似是連站都站不穩。
恍惚間,佩久覺得這不太對。
這酒……不對勁!
正這麼想著,房門開了,一個男人走進來,小聲喚她:「佩久?」
佩久到底是身經百戰,強掐著手心打起精神:「我沒事,你快去前面照顧客……」她一句話沒說完,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
霍新一把扶住她,盯著她不出聲。
佩久不傻,到這時候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酒被下了藥,而下藥的人只有霍新。
她心裡有些惡心,聲音也提高了一些:「霍新你這是什麼意思?」
霍新不出聲,似乎很忌憚她。
他這模樣讓佩久心裡咯噔了一下,她想裝出自己沒事的樣子,可是這藥性實在太狠,她渾身無力,手心都漫出血漬了,可痛感卻越來越輕。
佩久微喘著氣:「霍新你出去!」
霍新卻走近她了:「佩久,好久不見了。」
他的聲線完全改變,由原本的溫潤變得陰森,俊秀的五官也開始變樣,當偽裝褪去,展露出的是一張十分被刀疤貫穿了整個面頰的臉。
佩久只看了一眼,便心裡咯噔了一聲:「你……你……」
霍新笑得陰冷:「讓你失望了,我沒死,沒死在你這個賤人的手下!」
佩久這下徹底明白了,這是一個局,一個別人為她設好的死局。
霍新不是霍新,而是她六年前的一個死敵。
那時候帝國和聯盟徵戰,身為特務兵的佩久手中沾了不少鮮血,霍新正是聯盟的一個重要家族的成員。
佩久面色沈然:「要殺要剮,隨意。」
霍新震怒道:「死?你以為我會讓你簡簡單單的死了?我要折磨你,凌虐你,讓你痛不欲生!你不是深愛著蘇景辰嗎,現在怎麼又要嫁給別人了?既然離不開男人,我就讓你知道一下男人有多爽!」話音落,他拍拍手,門後出來十幾個陌生男子。
佩久面色微變:「你到底要做什麼!」
霍新陰狠的笑著:「你毀了我的一切,我也要讓你下地獄!」
佩久知道自己今天完了,可以她不怕死,所以沒必要在死前還被強暴。
然而霍新已經捏住了她的軟肋:「你別想自殺,你死了,我就讓你那位蘇弟弟和破酒吧給你陪葬!」
佩久無牽無掛二十多年,從沒想到今天會受到這樣的威脅。
可是……她腦中閃過蘇寒溫和的笑容,實在……實在……
蘇冰對這種宴席沒有半點兒興趣,他等著佩久出來,想和她道聲別,先行回去。
可是佩久去了很長時間,竟半天都沒回來,蘇冰想了下,決定去找她說一聲。
他向後面的休息室走去,結果剛到門前便看到了這骯臟齷齪的一幕。
數個男人拉扯著佩久的衣服,妄圖施暴。
再看佩久,已經徹底被藥物控制,整個人都神情恍惚,完全不知道在發生什麼。
一股邪火直直竄上蘇冰心口,他想都沒想便抬手,讓那幾個男人變成了一堆爛泥。
他這一出手實在駭人。
其餘人迅速反應過來,霍新眉眼狠辣:「沒想到你不是個普通人!」
蘇冰毫無所謂地走向前,但霍新卻已經在瘋狂邊緣:「該死,都該死!你既不想活了,就一起死在這兒吧!」
他一聲怒吼,又有數人破門而入,顯然是想致蘇冰和佩久於死地。
蘇冰根本沒當回事,即便這幫人都拿了武器又如何?即便那些武器能毀了這個小鎮又怎樣?
它們的火力打在他身上,恐怕連他的衣服都傷不到。
收拾他們,比踩死一地螻蟻都簡單。
可是……意外卻毫無徵兆地發生了。
本來迷迷糊糊的佩久因為吵鬧聲而尋回了一絲理智,她睜眼看到的便是扣下扳機的光離槍炮,而這槍口瞄准的正是蘇寒。
心臟猛地揪起,佩久似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身體已經完全遵循本能地一躍而起,生生擋在了槍口之前。
砰地一聲……
蘇冰轉頭,看到的是胸口被貫穿,嘴角溢出鮮血的佩久。
瞳孔猛地一縮,蘇冰一個閃身便將她抱住。
佩久的眼神渙散著:「不要死,小寒,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媽媽愛……」她話沒說完,便已經沒了氣息。
蘇冰整個人都呆住了,他完全聽不到她說了什麼,他所能感覺到的只有冷涼的身體和停止了跳動的心臟。
「不要死……你不要死。」蘇冰的聲音顫抖著,驚慌失措。
佩久不能死,不能死,她死了蘇寒會傷心,蘇寒會很難過,蘇寒……絕對不會原諒他。
蘇冰空洞地看著前方,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怎麼回事?」熟悉卻又冷漠的聲音響起。
蘇冰一動不動,蘇寒回到了身體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寒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只覺得胸口有一陣陣的血腥向上翻湧。
好好的婚禮成了地獄,會場一片血肉模糊,全都死了,在場的人一個都沒剩。
可最讓蘇寒絕望的不是這修羅地獄,而是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了生機的佩久。
佩久……死了。
又一個他真心想要守護的人,死在了他面前。
蘇川的死帶給他的衝擊尚且沒有愈合,佩久的死又將這傷疤殘忍的掀開,露出了一片鮮血淋灕。
「發生了什麼?」蘇寒已經和蘇冰切斷了記憶,所以他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回了一趟識海,為什麼他只不過離開了一會兒工夫,一切都變樣,一切都完了!
佩久怎麼可以死?他還沒看著她幸福美滿的過完一生,為什麼她就死了……
蘇寒質問蘇冰:「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人是不是你殺的!」
蘇冰默不作聲。
巨大的憤怒在胸腔里盤繞,蘇寒氣得幾乎破音:「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們?為了要殺了佩久!」
蘇冰沒有做任何解釋。
有什麼可說的,是他沒有保護好佩久。佩久是因他而死,解釋了又如何?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佩久死了。
蘇寒看著面無表情的蘇冰,根本沒法形容自己的情緒。
失望、痛苦、還有深深地被背叛了的狼狽。
「蘇冰!」蘇寒氣怒攻心,口不擇言道,「別再讓我看到你!」
蘇冰辛苦建造的識海成了自己的牢獄。
他教了蘇寒設下屏障的方式,而現在蘇寒用這方法把他鎖在了一個空寂的世界里。
他仰面躺在鳥語花香的草原上,抬頭看著清澈的天空,慢慢閉上了眼。
在這一瞬間,天空的顏色黯淡了,烏雲瀰漫,一場毫無徵兆的大雪傾倒而下。
鬱鬱蔥蔥的叢林裹上銀裝,草原變成了雪原,五顏六色的世界只剩下茫然無邊的蒼白。
而那躺在雪中的男人,幾乎成了一座精美的冰雕。
蘇寒安葬了佩久,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在虛空中飄蕩了很久,久到似乎失去了時間的概念。
只剩下自己了,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第三個世界。
當蘇寒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虛空,降臨在一個陌生的世界。
來到這裡只是一個意外,但既然來了,蘇寒也沒想再離開。
這個世界和他第一個世界有些類似,只不過種族繁多,有不少可愛的妖精。
蘇寒救了一個叫黎微的兔子精。
小兔子生得非常可愛,有著柔軟的長耳朵,紅紅的眼睛,精緻的五官和乖順的性情。
兔子精起初並不太會說人話,蘇寒耐心的教他:「蘇寒,我叫蘇寒。」
兔子精動動嘴巴,發出的聲音仍舊是:「蘇霜!」
蘇寒也挺納悶的,寒和霜差距挺大的,為什麼他會分不清?
蘇寒想了下,決定換個方式:「我收你做義子怎麼樣?」
兔子精歪歪漂亮的小腦袋,暖聲道:「哥哥!」
蘇寒彈了他腦門一下:「是父親。」
「父……父……哥哥!」
蘇寒也不急著去糾正他,這小兔子還太小了,估計是剛失去了重要的家人,所以還迷迷糊糊地分不清。
蘇寒捏了捏他柔軟的大耳朵,心情有些複雜。
想照顧他,想養大他,可是……再失去了怎麼辦?
失去了蘇川,失去了佩久,他真的不想再品嘗那滋味——真的是無能為力又無可奈何。
兔子精在他身上蹭了蹭,軟軟叫道:「哥哥。」
蘇寒垂眸看他,看了很久,終究是放不下他。
再試一次,這一次他會將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會為他規劃一個世界,會教他自保的能力,會讓所有危險在他面前都變成不值一提。
因為如今的他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蘇寒留在了這個世界,大刀闊斧地發動改革,整合了九個種族,為一直以來備受欺凌的妖精們贏得了尊重和自己的勢力。
他親自教養黎微,甚至建了一個門派,收了不少弟子,所為的不過是讓他融入這個世界,也是為了讓他擁有自己的力量。
做這些事對蘇寒來說是輕而易舉的。
五百年後,黎微長成了俊秀的青年,與蘇寒比肩而立時,不像父子也不像兄弟,倒像是至交好友。
黎微崇慕他,敬仰他,視他為神。
蘇寒卻一直都是冷淡的,他不苟言笑,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他就是孤身一人,站在最高處,不與任何人親近。
他的門徒信奉他,他的弟子敬畏他,他的小兔子精也從不敢做任何逾矩的事。
可是蘇寒很寂寞,他想念蘇冰,非常想念。
在五百年後,也是終於回識海見了蘇冰。
被禁錮的識海成了一片空茫的雪原,一襲白衫的男子隨意的靠在一張純冰製成的靠椅上,垂眸盯著眼前的冰晶棋盤。
蘇寒怔怔地看了很久,半響才出聲:「蘇冰。」
捏住了棋子的手猛一頓,蘇冰沒抬頭,只是睫毛在不自然的輕顫著。
蘇寒走過去,坐在他對面:「我陪你來一局。」
蘇冰沈聲不語,只是指間的棋子在緩慢融化著。
蘇寒也不再出聲。
在冰塊做的棋子幾乎要化成一灘水時,蘇冰慢慢開口,聲音沙啞:「你來做什麼?」
蘇寒輕嘆口氣道:「之前是我不對,說的話太重了。」
蘇冰心臟猛顫了一下。
蘇寒道:「不怨你,不管你做了什麼,都不怪你。」
蘇冰抬頭看他,一雙紅色的眸子似乎平靜無波,但細看之下便能發現那瞳仁幾乎緊縮成了一條線——他在緊張。
蘇寒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抱住了他:「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脾氣。」
蘇冰沙啞著嗓子道:「是我害死了佩久。」
蘇寒身體僵了僵,但仍是慢慢說道:「是我。」
他們是一個人,蘇冰做的便是他做的。
埋怨蘇冰有什麼用?追根到底,還是他自己沒能保護好佩久,是他自己大意了。
蘇冰慢慢抬手,將他用力抱住。
蘇寒貼著他冰冷的身體,輕聲道:「以後你想出來便出來,這身體也是你的。」
蘇冰沒有回應。
蘇寒又道:「蘇冰,我們一起開始新的生活吧。」
蘇冰抱著他的力氣大到恨不得將他勒入骨髓。
之後的時間平淡卻有趣。
修真界的日子總是過得極快,當黎微在上界站穩腳跟,成了新一代領袖時,蘇寒感覺到了滿滿的欣慰。
他隱約間能察覺到黎微對自己的心意,不過蘇寒只把他當成長不大的兔子精,所以從沒回應過。
又是幾千年的時間流逝,他們破碎虛空,去了第四個世界。
蘇寒忘不掉蘇川和佩久,但是黎微和蘇冰給了他新的支撐。
蘇冰和黎微不睦,兩人時不時拌嘴,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
可蘇寒卻自始至終都覺得他們關係很好。
相比較他的枯燥乏味,蘇冰大概也更喜歡和黎微相處。
在這個世界,蘇冰尋到了一個身體,試著投入了一點兒神識,達到了離開蘇寒自由活動的目的。
蘇寒問道:「你想做什麼用我們的身體便是了,何必要……」
蘇冰眉毛微揚,道:「我想做的事只怕你無法接受。」
蘇寒問:「什麼事?」
蘇冰盯著他說:「我喜歡男人,你知道嗎?」
「啊?」蘇寒眨眨眼,還真不知道,「你……喜歡男人?」
蘇冰眼睛不眨地看著他,似乎想透過眼睛看到他心裡:「對,喜歡男人。」
蘇寒心臟驀地一跳,問道:「喜……喜歡誰?」
蘇冰眸色微黯,沒出聲。
蘇寒清清嗓子,連忙委婉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不過……嗯……需要我幫忙嗎?」
蘇冰微微擰眉道:「不需要。」
「哦,」蘇寒聲音挺平淡,其實心中是有些緊張的,「那人我認識嗎?」
蘇冰道:「認識。」
蘇寒想了下,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那人……不喜歡你?」
蘇冰抬頭看他,看了會兒又挪開視線,聲音里有些煩躁:「我也不知道。」
蘇寒謹慎問:「不知道?」
蘇冰應道:「我和他情況比較特殊……」他說著又道,「總之我需要一個自己的身體,否則都沒法向他表白。」
蘇寒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觸碰到真相了。
「這樣啊……」蘇寒嘆口氣道,「我真沒想到你會喜歡男人。」
他這話里的失落戳痛了蘇冰,他聲音冷了些:「接受不了?」
「也不是……只不過……」蘇寒猶豫了一下道,「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分開下也好,只要你開啓了屏障,做什麼我也就不知道了。」
蘇冰薄唇微抿:「你覺得我喜歡的是誰?」
蘇寒心道,這多明顯,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
蘇冰認識的人,一個手掌數的過來,而同他最親近的也只有黎微了。
黎微也喜歡他,只不過這個他到底是蘇寒還是蘇冰就不好說了。
所以蘇冰才會說必須有個身體才能表白。
蘇寒道:「黎微應該也喜歡你的,放心去表白吧。」
蘇冰:「……」
蘇寒其實是有些失落的:「你們如果在一起了,我豈不就成了被丟下的空巢老人?」
蘇冰心一塞,轉身離開。
蘇寒很沮喪:這還沒身體呢,就要把他丟了!
蘇冰有了身體後越發的早出晚歸。
蘇寒有時候忍不住了,神識一掃,看到蘇冰和黎微在一起,自己就不好意思再去深入研究,只能十分惆悵地把神識撤回來。
本來三個人一起,現在成了自己一個人,蘇寒是真的不高興。
可是感情這東西,根本勉強不得。
兩情相悅的兩個人,怎麼會容忍第三個人插足。
所以蘇寒只能默默地一個人待著。
蘇冰喜歡黎微?呵呵呵,這話說出來,所有人都得笑掉大牙。
這倆就差沒為了蘇寒爭個你死我活了。
可偏偏兩人都有忌憚,都不敢對蘇寒表露出心意。
蘇冰是連身體都沒有,連表白都沒資格,所以在努力尋找和蘇寒分離的方法,然後認真追求他。
黎微也很憋屈,一來他怕蘇寒,二來他也清楚,蘇寒只把他當成一個孩子,再加上一個蘇冰從中作梗,他根本找不到和蘇寒坦白心意的機會。
所以但蘇冰對黎微說「幫我找和蘇寒分開的辦法。」時,黎微即便知道這是個深坑,可還是毫不猶豫地跳了進去。
必須讓他們分開,蘇冰這樣太犯規了,和蘇寒同心同意,時不時識海裡說點兒悄悄話,比枕邊風都狠,他還怎麼追求蘇寒!
倆情敵一拍即合,背著蘇寒便開始摸索靈魂分離的辦法。
蘇寒也完全誤會了。
一邊惆悵一邊落寞,還挺難受的蘇寒也只能默默接受著自己最重要的兩個人搞到一起的這個事實。
可憐他還得送出祝福,都是些什麼事啊,哎!
第四個世界一晃而過,到了第五個世界,蘇冰還是時不時和黎微出去「鬼混」。
他們都是破碎虛空的大能,雖然和蘇寒的力量相差極大,可是在這麼個世界卻也不用擔心會被人欺負。
蘇寒沒終日跟著他們,可也實在有些好奇。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會不會看到什麼不太好的畫面?
蘇寒有些好奇,蘇冰和蘇寒……誰在上面?
只這麼一想,他又覺得心裡堵得慌,隱隱還有些揪心地刺痛。
忍了很久,蘇寒實在忍不住了,他悄悄分了點兒神識出去,想偷偷看一看。
如果有什麼少兒不宜的畫面,他趕緊撤回來就是了。
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他也想和他們在一起。
這麼安慰著自己,蘇寒終於開始悄摸的窺探蘇冰和黎微了。
蘇冰這臨時的身體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不過容貌再像,氣質卻截然不同。
他總是無精打采死氣沈沈的,但是蘇冰卻十分耀眼,深紅的眸子,微彎的薄唇,揚眉間神態桀驁不馴。
他性感迷人,走到哪兒都會吸引無數的目光。
黎微在他身側,兩人彷彿一對璧人,實在讓人羨慕。
蘇冰垂眸對黎微說話,黎微惱怒地面上微紅,兩人旁若無人的拌嘴……蘇寒看著,只覺得心裡那堵牆更後更重,甚至有些壓人了。
這是什麼見鬼的心情?
他在嫉妒,蘇寒被自己這骯臟的情緒給刺激到了。
嫉妒什麼?嫉妒另一個自己和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他是不是瘋了?
可是蘇寒很想念蘇冰,想念到看著他便無法挪開視線……
終日在一起的時候並不覺得怎樣,只是略微分開了一下,卻像是失去了大半個世界。
人心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蘇寒靜靜地看著,忽然想把蘇冰給抓回來,將他鎖在識海裡,讓他再也不要出去……
他在想什麼!
蘇寒猛的驚醒,連忙將這糟糕的念頭揮散。
不能再看下去了,自己不能再做錯事……
正這麼想著,他聽到了蘇冰對黎微說的話:「等我和蘇寒徹底分開,再收拾你。」
黎微氣道:「有本事快點和他分開,我早就受夠了!」
分、分開?
蘇寒怔了怔,有些不太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他們不是已經分開了嗎?蘇冰有了臨時的身體,識海裡也設了屏障,他們已經分得很開了,還、還要怎麼分開?
蘇冰擰眉道:「你以為我沒受夠?但靈魂分裂是那麼容易的事嗎!」
這一句滿含著煩躁的話讓蘇寒腦袋嗡得一聲。
靈魂分裂。
蘇冰……是真的要離開他。
真真正正的離開,不是暫時的,不是設下屏障,而是……完完全全地分離!
受夠……原來他們早就受夠他了。
蘇寒踉蹌地起身,想去找他們,想問個清楚。
只是他剛出門,一名弟子找到了他:「尊上,弟子能拜託你……」
「走開。」蘇寒的聲音冰寒蝕骨。
那弟子一臉茫然:「尊上?您怎麼了?」
「讓開!」蘇寒拂袖,一陣獵風捲起,徑直拍在這弟子胸口,他直直倒退數步,摔下了台階,死不瞑目。
蘇寒怔住了。
他滿目錯愕地看著,整個人都恍惚了。
怎麼回事?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無窮無盡的鮮血。
從掌心湧出,從指間划下,伴隨著無數人的哀嚎哭泣……
他做了什麼?他為什麼會做這些……
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可是這一刻,卻沒人在他耳邊說:「這都是我做的。」「我是你的罪惡。」
蘇冰不在。
蘇寒的大腦轉得極慢,可是這一刻他想清楚了一件事。
從來……從來都不是蘇冰做的。
那些血腥,那些災難,那些罪惡,從來都不是蘇冰創造的。
而是他。
真正的罪惡是蘇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