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娘

　路邊殘破的小酒肆中，一個身著淺綠色衣裳的婦人正在忙碌著，這婦人外表看上去約莫三十到四十來歲的樣子，眼角耳鬢盡是歲月的痕跡。

　雖說她那張臉上仍能夠看得出年輕時的美貌，但如今更多的是生活蹉跎的痕跡。

　“葉娘，一壇三月雨。”來客人未至，聲已到，語氣倒是十分急切。

　那是個風塵僕僕的男人，他身上披著一件鮮亮的紅色披風，看上去還有些邋遢，最為奇特的是，他還長著兩條和眉毛一樣的小鬍子，看上去就好似長了四條眉毛一樣。

　老闆娘早在他出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動手打酒了，這並不是一家多有名或者深藏不露的酒肆，賣的也都是十分普通的酒，至於吸引來的這麼個酒鬼，靠的卻是老闆娘珍藏多年的幾罎子好酒罷了。

　“陸公子，小店珍藏不多，這三月雨前幾回幾乎都賣予公子了，今日這些已是最後半壇了，下次陸公子再來，我也拿不出什麼好酒來嘍！”這位已至中年的老闆娘倒是有一副好嗓子，還帶著一些南方口音。

　四條眉毛的男人在酒剛一上來的時候，就一下子倒了半碗一口就喝了下去，開口道：“這樣的好酒，以後都喝不到了，也真真是人生一大憾事。”說著，便又灌下去一大碗，看上去倒真是個徹頭徹尾的酒鬼模樣。

　這位陸公子已然是這小酒肆裡的最後一位客人了。

　葉娘看了看外面天色，都已經黑下了，甚至還飄起了絲絲細雨。便趕緊著手開始收拾攤子了，這座小鎮可不是什麼特別安寧的地方，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獨身弱女子，開的又是酒肆這樣的地方，雖說酒肆晚上生意會更好些，可她也並不敢將生意做到太晚，天不黑便會關門。

　可今日偏又下起了雨來，若雨大了起來，那便更加不方便了，她今日可不記得帶傘出門呢！

　她手腳利索的將店門口擺著的一副桌椅板凳全都搬了進來，然後便收拾了今天賣酒的收入，這才將鎖放到了那四條眉毛的人喝酒的桌上。

　“陸公子，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家了，店內酒水您請自便，走時幫我關個門便是，麻煩陸公子了。”

　說著，葉娘便背著小包袱往自個兒在鎮上的住處去了。

　“葉娘果然是難得的爽快人。”四條眉毛的男人也就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陸小鳳笑道，然後便安心地喝起了他的酒。

　他初識葉娘便是因為她的酒，那天他剛從好友花滿樓在洛陽的百花樓裡出來，準備去萬梅山莊找他的另一個好友西門吹雪幫忙，行至一小鎮時，卻忽然聞見了一陣撲鼻而來的酒香，他這酒鬼當下便下馬尋了過去。

　出乎人意料的是，這是一家尋常的不能再尋常的酒肆，酒肆的老闆是個年紀不輕的女人，因為當日酒肆裡頭沒什麼生意，葉娘便只好開了數量不多的幾壇珍藏吸引客人，便引來了這只貪杯的小雞，幾乎要把這些好酒統統包圓了。

　“陸公子，我想請你幫個忙！”天色剛暗下去沒多久，一個撐著把紅色絹傘的女子從門口緩緩步入。

　她的步伐不疾不徐，顯得十分的悠然。

　近了才發現，這是位相貌絕色氣質卻十分淩厲的姑娘，五官不似一般女子柔和，有幾分棱角，個子甚至比一般男人還要高上些許，穿著看上去便價值不菲的鵝黃色錦衣，發飾倒是簡單，挽了個髮髻插了支玉簪罷了。

　陸小鳳這下子卻是再好的酒也喝不下去了，一雙靈動的眼睛更是滴溜溜地亂轉，便是問也不問就準備伺機逃走了。

　不是他不想幫忙，而是這女子非富即貴，那一身衣裳都夠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大家子人吃上個幾年的了，而那根玉簪子更是有錢也不一個買得來的好東西，若非他也是個有幾分見識的人，還真就不一定識貨呢。

　這樣一個人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找到他的頭上來了，也不怪他第一反映便是轉頭就跑了。

　那女子緩步上前，道：“陸公子別忙著離開，我找公子幫的只是個小忙，幫我找個人罷了，若非家中下人另有它事，我此次也不會來煩擾公子。”

　陸小鳳聞言，苦笑了一下，還是安坐了下來，既然躲不過，那便只能安然受之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敢問姑娘芳名，要找尋何人，又因何事尋人？”縱然再無奈，但既然決定答應幫助別人，那陸小鳳也不會敷衍，自會盡心盡力地去做這件事，這大概也是他朋友遍佈天下的原因之一吧！

　黃衣女子並未立即接話，而是將傘先收了起來，安放在了門外面，這才坐在陸小鳳對面回答他的問題。

　“我姓沈名越七，你可以叫我七月，最好不要叫我沈姑娘。我要尋的人是金玉暖閣大掌櫃――葉鈺之，我找她是因為她已經失去消息近半年了。”話雖如此，可沈越七的神態語氣中都看不出什麼很擔心亦或是很著急的樣子。

　“原來姑娘就是金玉暖閣的三掌櫃啊！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姑娘果然絕色之姿。”最會討女人喜歡的陸小鳳自然是深諳甜言蜜語之道了。

　“過獎！”說是這麼說，可沈越七臉上看不出半點被誇讚的喜悅，反而冷了幾分。

　陸小鳳是什麼人啊，這察言觀色的能力不要太厲害，果斷的轉移了話題。

　“七月掌櫃可知道她最後出現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半年前在武當山腳下。”

　“可有大掌櫃畫像，我雖久聞幾位掌櫃的大名，卻並未與幾位掌櫃中的任何一個有過一面之緣。”

　“這個自然是有的，明日我便會差人連同報酬一塊兒送來，今日天色已晚，七月便先告辭了。”言罷，七月便打了傘趁著黃昏離去，她已心知陸小鳳已經接下了這樁麻煩的差事。

　陸小鳳當然不會多說什麼，天都快黑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和他這麼一個出了名江湖浪子獨處，是個人都會多想。

　目送佳人離去之後，陸小鳳便將壇中最後一碗酒一飲而盡，而後便將酒肆的大門關上，將廳中的三張酒桌並在一塊兒，便是個簡單的床鋪了。

　初春時節，還遺留著冬季的冷徹，陸小鳳倒是不甚在意，往桌子上一躺，紅披風一蓋，就是個勉強可以睡下的窩了。

　諸位看官們還是不要輕易模仿比較好，這樣做還不生病的前提是你得有一身像陸大俠一樣高深的內力。

　不過這一覺他明顯也是睡不好了，這麻煩又自動的找上門來了。

　葉娘在這小鎮上已經待了將近小半年了，開著家小酒館勉強維持著生計，自然也住不起太好的房子，她住的地方也是鎮子上比較偏一些的地方，離她的酒肆也有一定的距離。

　今兒著實是有些不大湊巧了，她出門時忘了帶傘，好在現在只是下著小雨，她只好抱著自己的包袱冒雨向家中跑去。

　剛剛走到巷子口，葉娘的臉色便有些變了，巷口的腳印又多又雜，明顯是被許多人踩過的樣子。

　但是這條巷子住的人加起來不超過兩手之數，更何況今兒個是雨天，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出門，看來是有不速之客上門了。

　葉娘果斷回頭，便準備回酒肆去了，若是酒肆中那位真是她想到的那個人的話，毫無疑問可以幫他躲過這一劫。

　因為不知道那些人要多久會追上來，葉娘絲毫不敢鬆懈，快步跑著，哪怕已經氣喘吁吁也不敢休息。

　等回到酒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如墨了，葉娘看見酒肆裡微弱的燭火光芒卻是略微鬆了口氣，她還怕回晚了，人已經走掉了呢。

　走近才發現酒肆的門此刻是虛掩著的，葉娘小心的推門進去，就被裡面的情景給嚇了一跳。

　地上躺著一地的黑衣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裝著酒的罎子被打破了許多，酒液流了一地，滿室都是酒香。

　而他要找的那個人正一臉無奈地打掃罎子碎片，一邊掃一邊算，連葉娘進來都沒有發覺。

　“七十三、七十四、七十五。”陸小鳳默默地將數好的碎罎子扔了出去。

　“陸大俠，我有一事相求。”葉娘一進門便沖著陸小鳳跪了下來。

　陸小鳳倒是被葉娘嚇了一跳，趕緊一把將她扶起來。

　“你還是先起來說話吧！有什麼事我們坐下慢慢說。”陸小鳳知道這麻煩他躲不過，不僅僅是因為他打爛了人家這麼多罎子酒，而是以他的性格根本無法對這種事情坐視不理。

　葉娘這才從地上撿起兩張完好的凳子，先請陸小鳳坐下了，這才開始述說自己的經歷。

　“我本姓楊，夫家姓葉，乃高湖一富戶人家，本過著平靜的生活，但不知從哪一日開始，夫君的身體忽然就垮了，且一日不如一日，無論請了多少大夫都毫無用處，不到七日就去了，去前還叫我仔細著身邊的人。”

　可想而知，葉娘一介弱質女流，夫君就是她的天，她的依靠，這一朝去了，又留下如此語焉不詳的遺言，葉娘自然是無比驚慌害怕的。

　“自夫君故去後，我便整日裡疑神疑鬼的，對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敢信任，哪怕是我往日身邊的心腹，哪裡想到……”葉娘說著說著，語氣哽咽起來，情不自禁的落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