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喪鐘

　　希雅爾率領艦隊歸來，無疑是給入侵的氏族艦隊敲響了喪鐘。

　　特裏斯坦最擔心的情況終於發生了。

　　加斯帕斯接到通訊，麾下戰艦立即轉守為攻，和歸來的艦隊互相配合，前後夾擊，對兩個氏族的聯合艦隊進行圍剿。

　　雷射光束漫天飛舞，光彈拖著白焰，穿梭在黑暗的宇宙中，交織成一張死亡的大網。

　　一艘接一艘氏族戰艦被擊中。為了抵抗炮火，防護罩提升到最高等級，能量大量消耗，已經無法維持之前的火力，數量優勢也已無法發揮，情況變得岌岌可危。

　　伴隨又一輪炮轟，大團的白光爆開，恰似光焰生成的花朵，一朵接著一朵，在戰場中無聲綻放。

　　旗艦中，希雅爾背靠指揮者椅，面前展開三面虛擬光屏。

　　一面是阿萊克圖總督發來的通訊，一面展示戰場的具體情況，另一面則是由基地發出，顯示入侵藍星的戰艦，以及地面上的戰況。

　　“艦隊即將抵達聯盟邊界。”阿萊克圖總督一身氏族長袍，權杖握在右手，綬帶由肩頭垂下，繁複的花紋佈滿綬帶邊緣，金銀交織的紋路比寶石更加耀眼。

　　“一切在都在計畫中？”希雅爾道。

　　他的問題有些奇怪，阿萊克圖總督卻並不感到意外。

　　“盧卡斯和我有些分歧。”總督歎息一聲，“這件事不能怪他，第一氏族做得太過分，兩顆附屬星慘遭屠殺，領民和駐軍都被屠戮，最後僅剩下幾十個人。還是被海盜抓捕，當做奴隸售賣。換成是誰，都會無比憤怒。他想要復仇，就事情本身而言，無可指摘。”

　　“我明白。”希雅爾沉聲道，“我無意指責什麼，只是這場戰爭關係到整個聯盟。”

　　“我相信他明白這點。”阿萊克圖總督頓了頓，“但是，第一氏族，至少是直接參與計畫的成員，不可能繼續存活。”

　　盧卡斯甚至不會給他們接受審判的機會。

　　這一次，希雅爾沒有出聲，僅是點了點頭。

　　類似的對話，舅甥倆進行過不止一次。

　　對於盧卡斯要為領民和駐軍復仇的計畫，兩人無意阻攔。他們所希望的，僅是盧卡斯能控制住脾氣，不要將規模擴大化。

　　至少不要牽連到無辜的邊界領民，釀成無法挽回的慘劇。

　　“我會提醒他。”阿萊克圖總督正色道，“阿博斯和薩迦的艦隊已經在途中，有我們三人在，盧卡斯不會做得太過分。”

　　“希望如此。”

　　希雅爾同星宿六總督接觸多次，對這位總督的性格有一定瞭解。

　　本質上，他絕非弑殺的屠夫。但是，第一氏族過於肆無忌憚，已經觸犯到他的底線。盧卡斯不會放過屠殺領民和駐軍的罪人。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好的結果是懲處罪魁禍首，不牽連其他人。最壞的，是盧卡斯不肯轉圜，堅持毀滅整顆星球。

　　一旦最壞的情況的發生，唯一能避免慘劇的方法，就是三位總督出面，聯合施加壓力，確保作戰計畫順利執行，星宿六的艦隊不在登陸後越界。

　　這麼做的結果，註定使幾人之間產生隔閡，在戰後的利益分配上，出現比預期更大的麻煩。

　　無論是希雅爾和阿萊克圖，還是包括盧卡斯在內的幾名總督，心中都十分清楚，戰爭結束後，他們的聯盟或許存在，也或許會很快分崩離析。

　　新的利益分割，會促生新的權利階層。在該過程中，想分到最大的一塊蛋糕，必須據理力爭，甚至刀兵相向，發生小規模的衝突。

　　牽涉到政治，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

　　相同的利益使他們走到一起。對權利的分割，終會導致他們漸行漸遠，無法繼續站在同已陣營。

　　“薩迦和阿博斯都無意毀滅邊界星系，總體而言，事情不會太糟糕。”阿萊克圖總督道，“我馬上要進入時空通道，抵達目的地後再和你聯繫。”

　　通訊結束，虛擬光屏隨之消失。

　　希雅爾的注意力轉回到戰場上，確認指揮中樞所在，當即下令各艦：“集中火力消滅帶有第三氏族徽記的戰艦。”

　　“是！”

　　通訊官向各艦傳達命令。

　　艦炮調轉方向，開始集中轟擊特裏斯坦麾下艦隊。

　　第一氏族的戰艦得到喘息的機會，無意支援“盟友”，反而借對方抵擋炮火，在戰場中心開啟臨時空間跳躍點，試圖進入時空通道。

　　“一群蠢貨！”

　　看到這一幕，特裏斯坦表情扭曲，發出憤怒的咆哮。

　　“他們想害死所有人嗎？！”

　　四周都是雷射光束，還有密集的光彈，時空通道一旦打開，必然會造成能量紊亂，掀起一場宇宙風暴都有可能！

　　屆時，他們都會落入險地！

　　“該死的，讓他們停下！”

　　可惜，他發出的通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幾艘戰艦依舊我行我素，空間跳躍點不斷增大，中心處出現黑色漩渦。

　　大片的雷射光束穿空而過，正好飛入漩渦中心。百餘光彈緊隨其後，投入黑暗之中，引來更大的能量波動。

　　空間跳躍點開始扭曲，周圍的能量變得狂暴，亂流即將生成。

　　看到眼前一幕，再沒有腦子也該知道，這裏不會是逃出生天的捷徑，只能是通向地獄的死亡之門。

　　特裏斯坦跌坐在指揮椅上，他已經連憤怒的力氣都消失了。

　　基地艦隊自然不會錯過天賜良機，紛紛調轉炮口，集中轟炸漩渦出現的區域。

　　大團白光投入黑暗，恐怖的能量不斷凝聚、擠壓、旋轉，直至再也無法承受，在戰場中心爆炸開來。

　　能量噴湧而出，近處的幾艘戰艦當場被捲入漩渦，根本無力掙脫，刹那被絞成碎片。令人憤怒的是，始作俑者竟提前後撤，藏在同伴身後，至今安然無恙。

　　特裏斯坦告誡自己，必須冷靜，不能陷入恐慌，更加不能絕望。

　　如果失去鬥志，一切才是真的完了。

　　“傳令各艦，全部聽我指揮。”

　　特裏斯坦站起身，怒聲道：“告訴他們，不想死得更快就別做蠢事！聽我的指揮，集中攻擊敵艦右翼，爭取從那裏打開突破口。”

　　“在離開戰場之前，不要再試圖打開時空通道，除非想死！”

　　“不要懼怕犧牲，往往越是害怕，就會死得越快！”

　　“我們佔據數量優勢，竭盡全力，仍可以擊敗基地艦隊，登陸藍星！”

　　最後一句話，連特裏斯坦本人都不會相信。

　　為了鼓舞士氣，他卻不得不這麼說。

　　士兵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立下信念，才有勇氣繼續戰鬥，才不會被馬上擊敗，成為宇宙間的一群亡魂。

　　特裏斯坦的命令下達得很及時，哪怕再遲半分鐘，艦隊都未必能整合起來。

　　縱然有人不滿他的命令，此時此刻，也不會公然挑釁。

　　沒人願意死。

　　只要能衝出去，他們的賬可以慢慢算。

　　兩個氏族的聯合艦隊開始進攻，光炮集中起來，猛轟基地艦隊右翼。後者毫不示弱，縱然數量處於劣勢，火力強度卻遠遠勝於對手。

　　一方想要逃出去，一方全力阻截，雷射光束和光彈迎面相撞，在戰場中心裂開，漫射億萬道白光，擴散成一面巨大的光牆。

　　既要增強防護罩，又要維持炮火，聯合艦隊的能量礦石消耗飛快。

　　“指揮官，能源艙報告，高等能量礦石已經告罄，剩下的礦石無法支持所有艦炮。”

　　特裏斯坦沒說話，雙眼凝視螢幕，見缺口遲遲無法打開，終於做出決定。

　　“下令各艦降低防護罩等級，繼續維持高能量炮火。”

　　“是！”

　　命令很快傳達，特裏斯坦深吸一口氣，希望自己的判斷沒有失誤。

　　幾番激烈交火，交戰雙方都有戰艦退出戰鬥序列。

　　有的僅是受損嚴重，仍可以修理。有的則是當場報廢，斷成兩截，甚至是被炸成碎片，漂浮在黑暗的宇宙中，逐漸褪色，在長久的歲月後，化為一片塵埃。

　　基地戰艦的數量終歸是短板，又有兩艘戰艦退出戰鬥，防守線上的“缺口”終於出現。

　　特裏斯坦幾乎是衝到螢幕前，雙手拍在控制臺上，大聲道：“傳令各艦繼續炮轟，在缺口閉合之前，儘快衝出去！”

　　看到希望，聯合艦隊再不吝惜能量礦石，炮火愈發密集。

　　就在第一艘戰艦即將逃出生天時，一道銀色的身影突然從天而降，落到戰艦頂部。肩上的鐳射炮張開炮口，高能量光彈飛出，擊碎了岌岌可危的防護罩，穿透頂層艙板。

　　焰光炸裂。

　　在襲擊者飛離後，戰艦指揮系統已經徹底癱瘓。

　　看到傳送回的畫面，特裏斯坦緊咬牙關。

　　“希雅爾！”

　　一擊得手，船長大人加速飛向下一個目標。

　　銀色身影掠過，一艘戰艦被焰光包圍，無法繼續戰鬥；另有一艘僅被轟碎艙板，仍能進行反擊。

　　被毀的戰艦中，數道光焰從下方騰起，更有金屬化的士兵衝出戰艦，伴隨著光束飛舞，要同進攻者決一死戰。

　　無法逃出生天，就按照戰士的方式，在戰場上決定自己的命運。

　　希雅爾側身避開雷射光束，沒有任何停頓，鐳射炮平舉，光彈連續飛出，又有一艘戰艦陷入癱瘓。旋即將炮口調轉方向，擊中追來的士兵，待對方在光中粉身碎骨，繼續鎖定下一個目標。

　　更多的基地士兵離開戰艦，追隨希雅爾，對敵艦逐個點名。

　　類似的作戰方式，基地士兵已經熟練掌握。

　　有一個動不動就扛著鐳射炮懟戰艦的指揮官，想不熟都難。此外，基地發展初期，很是經過一段“艱苦樸素”的歲月，戰艦數量少，單兵作戰成為最好的補充。

　　從撒母耳到潘恩，從宇宙海盜到聯盟正規艦隊，基地士兵逐漸發現，作戰根本不需要遵循教條，只要能取勝，就是好辦法！

　　於是乎，以希雅爾為標杆，越來越多的基地士兵喜歡扛著鐳射炮懟戰艦，算是聯盟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複製這種作戰方式不難。就身體素質和作戰經驗，許多星宿一的士兵都可以做到。然而，做到駕輕就熟，取得驚人的戰果，絕非一件易事。

　　畢竟，希雅爾只有一個。

　　想要尋到類似的標杆，只能等到下一個戰爭天才出現。

　　除此之外，基地艦隊使用的能量源，是他們巨大的優勢。

　　採用晶核的鐳射武器，勝於使用能量礦石，發射的次數增多兩到三倍。一旦能量耗盡，拔出長刀和光刃，直接近距離搏殺。等到同伴出現，抽空換上晶核，照樣繼續開火。

　　眼見一艘又一艘戰艦毀於炮火，退出戰鬥，特裏斯坦驀然明白，所謂的“缺口”，根本不是他預期中的生路，而是為了殲滅自己麾下的艦隊，由對方設置的陷阱。

　　發現逃出生天的機會，戰艦必然進一步聚集。趁此時機，基地艦隊可以從容縮小包圍圈，再利用獨特的作戰方式，擊潰甚至全殲整支聯合艦隊！

　　想到這裏，特裏斯坦深吸一口氣，瞬間像是老了五十歲。

　　“指揮官，”通訊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能源艙報告，能量礦石已經所剩不多。”

　　“具體還有多少？”

　　“捨棄防護罩，至多還能維持三輪齊射。”

　　“告訴他們，將礦石全部裝入飛行器。”特裏斯坦十分冷靜，冷靜得很不正常，“通知艦上人員，想走的，可以登上飛行器，不想離開的，隨我出艦作戰。”

　　走？

　　指揮倉內一片寂靜。

　　事到如今，他們還能走得了嗎？

　　不理會眾人的反應，特裏斯坦下達過最後的命令，大步走出船艙。

　　行動間，銀灰的金屬覆上指尖，迅速蔓延，很快覆至下頜。

　　等他踏上傳送帶，氏族長刀已經握在手裏。

　　他要向希雅爾挑戰，不是作為聯盟將軍，也不是艦隊指揮官，而是一名高等氏族成員，一名在血與火中走出的戰士。

　　為了榮耀，為了他視為生命的一切！

　　披風在身後蕩開，銀灰色覆蓋全身。

　　特裏斯坦離開指揮倉，登上升降梯，在艙門開啟後，長刀橫掃，光刃席捲，擊退數名基地士兵。旋即縱身躍起，直撲希雅爾。

　　看到特裏斯坦，發現他手中的長刀，希雅爾收起鐳射炮，取出曾殺死撒母耳的長刀，選擇接受對方的挑戰。

　　兩道身影同時劃過黑暗，似流星正面相擊。

　　長刀無聲相撞，擦出白色的光焰。

　　這是一場為了榮耀的戰鬥，在沒有分出勝負之前，彼此都不會停手。

　　不死不休！

　　藍星，第八區

　　齊樂拽著戰艦飛到海上，同虎鯨群匯合，準備守株待兔，等待敵艦落入陷阱。

　　飛船懸浮在海上，齊樂正想著該不該把戰艦甩到岸上，為自己省些力氣，白袍喪屍突然走到他的身後，開口道：“我又感到了。”

　　“什麼？”貓爸抬起頭。

　　白袍喪屍站到齊樂身邊，手指向第五區的方向：“那裏，有一股熟悉的能量。”

　　在沙漠中，喪屍們的戰鬥進入白熱化。

　　古玹戰鬥力極強，包圍他的喪屍也不是善茬。

　　尤其是第三區的高等喪屍，他們根本不受紅光影響，更能用聲音控制屍群，同古玹操控下的喪屍進行對抗。

　　猙獰的表情後，是掩不去的貪婪。

　　只要逮住機會，他們就會抓向古玹的胸腔，試圖挖出他的“心臟”。

　　戰鬥中，薩蒂連續甩開數隻普通喪屍，突然調轉矛頭，撕碎背對自己的一隻骨翼喪屍，迅速同南森站到一起。

　　“動手！”

　　不確定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薩蒂決定搏上一搏。

　　兩人同時調轉攻擊方向，衝向陷入包圍的古玹。

　　龐圖克看出他們的企圖，不顧對南森的恐懼，帶著幾名骨翼喪屍，攔截在兩人跟前。黑色的舌頭彈出，直襲擊南森面門。

　　“找死！”

　　南森單手抓住龐圖克的舌頭，用力一甩，就要將他拖倒在地。

　　龐圖克怪叫一聲，沒有向後掙扎，而是主動將舌頭切斷。斷口處飛濺出劇毒的粘液，噴濺南森全身。

　　白煙絲絲躥起，被毒液覆蓋處，南森的皮膚肌肉盡被腐蝕，現出森森白骨。

　　薩蒂抓過一隻骨翼喪屍，用力砸向龐圖克。趁對方躲閃，從地上跳起，纖細的手臂揮出，鋒利的指甲切開龐圖克的脖子。

　　兩旁的骨翼喪屍撲了上來，薩蒂靈活閃躲，尋機又是一下，將傷口撕得更大，指甲插入骨頭，將龐圖克的腦袋生生撕了下來。

　　在身軀倒地時，雙手撕開龐圖克的胸腔，抓出黑色的心臟。

　　少女臉上染血，嘴角卻帶著笑，將心臟和頭顱用力拋出，引開喪屍的注意力，繼續撲向古玹。

　　南森的半張面孔已被腐蝕，右肩也露出森森白骨。

　　他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卻毫不在意，而是被復仇的信念支配，緊跟在薩蒂身後，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衝上去，殺死將他變成怪物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