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計畫

　　旱季的沙漠，日夜溫差極大，一天中最熱的時候，氣溫高得驚人。炙熱的陽光，甚至能將砂石烤化。

　　沙風迎面拂過，像是火焰流入嗓子，熱得令人窒息。

　　沙海翻滾，帶起大片的沙浪，甭管是原生種還是異獸，在地面停留超過五分鐘，就有被烤焦的可能。

　　蛛蜂的領地在沙漠中心。

　　清澈的地下河，蜿蜒一座被遺跡的城市，在沙海之中，滋養出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洲。

　　從殘留的建築推斷，這座城市曾經十分繁華。

　　現如今，昔日繁華被黃沙掩蓋，整座城市埋入地下，僅在沙暴發生時，才會現出一片模糊的輪廓。

　　殘酷的環境中，物種選擇了不同的進化方向，生存方式卻極其類似。無論進化種、異獸還是異植，都選擇捨棄地面上的一切，大批往地下遷移。

　　種群之間爭奪激烈，都試圖在地下河附近佔據最大的一塊地盤，保證自己和後代的生存。

　　沙漠蛛蜂是最終的勝利者。

　　雌蜂最先適應環境，憑藉強悍的戰鬥力，牢牢佔據沙海中心，隨著進化發展，大半個地下城都是她們的領地。

　　休說其他種群，包括雄峰在內，想在城中定居，都需要她們的首肯。

　　當然，如果變異蜘蛛遷來，蛛蜂會敞開懷抱歡迎。

　　可變異蜘蛛再沒腦子，也知道蛛蜂是自己的天敵，寧肯在灼熱的沙下挖洞，也不肯輕易靠近綠洲半步。

　　地下河從不曾斷流，即便是最乾旱的年月，綠洲中依舊生機盎然。

　　河道兩岸長有各種異植，水下有大群的變異魚遊動。

　　沿河散落著大小不同的建築，建築現代不一，風格也十分迥異。唯一相同之處在於，同樣破舊不堪，表面佈滿斑駁的彈痕，也有被重物砸陷的凹坑。

　　建造這座城市的原生人類，早在大災發生之前就已經撤走。

　　留下來的只有軍隊。

　　依照建築上的彈痕，依稀能描繪出戰爭的慘烈。

　　漫天炮火，不僅摧毀了城中的一切，更包括交戰的軍隊。

　　在戰爭中死去的士兵，屍體都被掩埋在沙下，成為植物和真菌的養料。

　　殘存下的軍隊，奉命撤入第三區。

　　少數成功撤離，離開被鮮血染紅的戰場。

　　和隊伍走散、沒來得及撤走的，一夜之間變作喪屍，或是在沙海中四處遊蕩，成為原生種和異獸的獵物，亦或是在沙暴中消失，就此不見蹤影。

　　在大災發生後不久，沙漠蛛蜂開始遷入沙漠。

　　蜂群經歷過一段不短的艱難時期，直至發現地下河，擊敗競爭者，掌握捕獵變異蜘蛛的訣竅，並開始和遷徙的駱駝進行交易，生活才逐漸好了起來。

　　幾百年過去，無垠的沙漠之中，蛛蜂一直佔據統治地位，沒有任何種群能挑戰她們的權威

　　原生蟻或許可以。

　　可即便是常年遊牧的行軍蟻，也極少踏足沙漠。這裏的環境太過惡劣，無論旱季雨季，都像是烤爐，她們幹嘛要給自己找不自在。

　　雖然凶名在外，對於老朋友，沙漠蛛蜂向來十分慷慨。

　　哪怕是眾所周知的性情孤僻，和原生海蛇有一拼，遇到原生駱駝造訪，蛛蜂們也樂於敞開大門，為對方提供一個躲避熱風和酷烈陽光的場所。

　　遇到心情好時，還會用變異蜘蛛和變異魚來招待對方。

　　然而，今天的沙漠蛛蜂很不開心。

　　負責放哨的蛛蜂帶回消息，駱駝的飛行器正向沙漠中心飛來，而且不是自己來，身後還帶著大群的原生種。

　　蛛蜂們互相看看，心情都不太美妙。

　　她們懷疑駱駝是故意找茬。

　　否則的話，事先不通知一聲，就帶這麼多原生種進沙漠，還是故意往沙漠中心跑，能是什麼意思？

　　蛛蜂振動翅膀，發出嗡嗡聲響。

　　為首的蛛蜂正準備召集蜂群，給駱駝一個教訓，帶在身上的通訊器突然亮起藍光。

　　蛛蜂已經習慣前往集市交易，除了必須的藥劑、異獸肉和空間紐，還用變異真菌換了兩部通訊器，方便外出的蛛蜂和族群聯絡，隨時通報沙漠中的情況。

　　“救命啊！”

　　螢幕亮起，駱駝的求救聲瞬間傳出。

　　不誇張的形容，真心是在哭天喊地。

　　駱駝也不想這樣，可誰讓喪屍咬定不鬆口，一路緊追不捨。哪怕掉進流沙，遭到滅頂之災，竟然還能踩著同伴的肩膀爬上來！

　　駱駝原本對“流沙計畫”很有信心，奈何錯估了高等喪屍的強悍程度。其結果就是，滅掉跟來的普通喪屍，卻徹底激怒了高等喪屍。

　　如果之前僅僅是出於食欲，現如今，必然要加上一條“報仇雪恨”。

　　這些恐怖的傢伙踩著同伴爬出流沙，發出憤怒的嘶吼，看架勢，絕對是不滅掉他們誓不甘休。

　　駱駝瞭解蛛蜂的脾氣，知道這群女王蜂肯定會發怒。可他們實在沒有辦法，眼瞅著要被喪屍追上，只能向沙漠中心跑，碰一碰運氣。

　　退一萬步，至少沙漠蛛蜂可以溝通，付出足夠的代價，或許能說動對方幫忙。

　　跟在身後的喪屍根本不講道理，尤其是暴怒的高等喪屍，簡直是要生撕駱駝，扯成片後囫圇往下吞。

　　“第三區的屏障被打碎，屍群衝入第四區。”

　　“獸潮突然發生，異獸都開始發狂。”

　　“第四區被喪屍和異獸佔領，原生種都跑了出來。”

　　“屍群數量龐大，獸潮也會持續一段時間，第五區也會受到波及！”

　　駱駝長話短說，儘量道明事情的嚴重性，為的就是想請蛛蜂伸出援手。

　　聽完他的講述，蛛蜂集體陷入沉默。

　　片刻後，才彼此交換眼神，嗡嗡振動幾下翅膀。

　　之前還羡慕第四區環境不錯，獵物很多，如今來看，那片地界實在不怎麼樣，倒楣起來都是超出想像。

　　“救不救？”

　　蛛蜂的聲音很有特點，空靈、清脆，和外表十分不搭。這直接導致了，她們是原生蟻之外，最不喜歡說話的原生種。

　　只不過，蛛蜂再是惜言，也不像原生蟻一樣，一輩子都未必會說一句話。遇到相熟的種群，例如胡蜂，她們不介意多聊上幾句。

　　“救。”

　　蛛蜂們彼此商議，很快做出決定。

　　屍潮和獸潮都不是兒戲。

　　雖然第五區環境惡劣，資源貧瘠，找不到地下河就只能吃沙子，但誰也不能保證，喪屍和異獸一定不會闖進來。

　　萬一腦袋抽了呢？

　　蛛蜂們很有行動力，留下一部分看守領地，餘下全部起飛，朝著駱駝所在的方位，黑雲一般壓了過去。

　　看到沙漠中心騰起的“雲團”，駱駝頓時熱淚盈眶。

　　有救了，終於有救了！

　　好不容易英雄一把，要是因為計畫不周，好處沒得到半點，反而淪為喪屍的點心，死了都沒法閉眼，恨不能再抽自己幾個耳光。

　　什麼樣的死法都可以，就是不能蠢死！

　　原生種固然強悍，終歸是血肉之軀，加上不適應沙漠的氣候，陸續出現脫水的狀況。有少數甚至開始掉隊，不得不獨自面對追上來的喪屍。

　　沙漠蛛蜂的出現，如撥雲見日，給眾人帶來一線生機。

　　隨著振翅聲越來越近，沙丘開始出現變化。

　　熱風從西吹來，沙丘卻詭異的逆風流動。更違背常理，任憑風怎麼吹，都由四周向中心聚集。沙下出現漩渦狀的沙坑，一旦踏入其中，就像是有無形的引力，將目標向下拖拽。

　　蜂群飛到近前，根本沒想要和駱駝打招呼，徑直越過飛行器和地面的原生種，密集盤旋在喪屍頭頂。

　　伴著一陣急似一陣的振翅聲，喪屍腳下不斷出現漩渦，黃沙像是有生命一般，凝聚成一條條飛旋的繩索，將喪屍牢牢捆住，用力向下拽。

　　喪屍發出怒吼，奮力掙扎。

　　徒手抓向捆在腰間的“繩索”，奇怪的一幕出現，繩索被輕易扯斷，細沙順著喪屍的指縫流淌，卻在下一刻又凝聚起來，在半空迴旋，長鞭一般，連喪屍的胳膊一起捆住。

　　這是沙漠蛛蜂的天賦。

　　憑藉對砂石的控制，她們才能在第五區生存下來，牢牢佔據寶貴的地下河。

　　只是使用天賦極其耗費體力，而且需要蜂群合作，才能形成最大的威懾力。這次遭遇緊急情況，百餘隻沙漠蛛蜂一起行動，大片的“人工流沙”出現，讓喪屍寸步難行。

　　第三區的高等喪屍十分不同，在嗜血的瘋狂背後，他們具有相對清晰的思維。面對蜂群，他們很快明白，在遍地黃沙之中，自己沒有太大勝算。

　　“吼！”

　　終於，第一隻高等喪屍脫離流沙，開始向後退去。緊接著就是第二隻、第三只……

　　不到片刻時間，跟在原生種身後的喪屍離開大半，沒有離開的，要麼是被黃沙困住，實在掙脫不開；要麼就是追得太近，被原生種們抓到機會，當場群毆拿下。

　　屍群退去，警報解除。

　　駱駝打開防護罩，向沙漠蛛蜂揮舞手臂。

　　沙漠蛛蜂僅是振動兩下翅膀，就忽略滿臉鬍鬚的大漢，飛向被流沙困住的喪屍。

　　蜂群分工合作，扯掉喪屍的頭顱，長腿從脖頸下探，試圖取出喪屍的心臟。發現實在夠不到，才不情願的劃開目標的胸腔。

　　沙漠蛛蜂進食的方式很特殊，最喜歡從獵物的腦袋下手。

　　沙漠氣候乾燥，獵物的血液都很珍貴。拔掉腦袋，儘量保持獵物的完整，才能最大程度的保留水分。

　　哪怕她們不吃喪屍，僅是收取晶核，習慣也不會更改。

　　可惜的是，喪屍的心臟離脖子有點遠，她們不得不臨時做出調整。選擇最合適的位置下手，避免再費一番力氣。

　　蛛蜂們的動作很快，被困住的喪屍根本不是對手。

　　等到喪屍全被殺死，蜂群收穫了不下兩百枚晶核，算是出力救人的補償。有的喪屍被深埋在沙下，一時半刻挖不出來，暫時無法收取的，蛛蜂們商議一番，決定等到臨近天黑，稍微涼爽一些的時候再來取。

　　之所以做出這番決定，一來是蜂群為困住喪屍，集體使用天賦，體力消耗很大，需要休息；二來，則是想要避開白日的高溫。畢竟誰也不願意在烈日暴曬下挖沙子。

　　戰利品被偷？

　　蜂群嗤之以鼻。

　　在這片沙漠中，不會有哪個傢伙不開眼，敢動蛛蜂的獵物。真有不要命的，她們不介意殺雞儆猴，把偷竊者的晶核一起拿下，正餐之外加一頓點心。

　　“跟我來吧。”

　　沙漠蛛蜂在半空盤旋一周，掃過東倒西歪的原生種，振動翅膀，示意眾人跟上。

　　除了駱駝之外，在場的原生種有一個算一個，多少都有脫水的症狀。如果不儘快補充水分，別說走出這片沙漠，生命都會遭到威脅。

　　所謂幫人幫到底，既然已經做了“好人好事”，沙漠蛛蜂不介意再幫一回，把事情做圓滿。更何況，為這些外來的原生種提供休息場所和食水，還能多賺一份晶核。

　　幾次前往集市，蛛蜂受到不小的啟發。

　　反正以這些種群的習性，不可能長期留在沙漠，更不可能試圖佔據自己的領地，無妨讓他們暫住一兩天，恢復體力再動身離開。

　　當然，如之前所說，住宿吃飯都要收錢。

　　採用最簡單的辦法，按人頭付晶核。

　　忙於逃命、身上沒帶晶核的，可以由駱駝做擔保，在捕獲獵物後再行結清。如果敢耍賴，蛛蜂不介意親自上門討賬。

　　沙漠蛛蜂的耐力和戰鬥力都很驚人，並且十分擅長追蹤。敢和她們賴賬，就要有逃到天涯海角，日夜被追殺，直至被耗成獸幹的覺悟。

　　回到沙漠中心，沙漠蛛蜂在前帶路，原生種們互相攙扶，陸續進入地下。

　　地面和和地下，簡直是兩個世界。

　　清爽的水汽迎面拂來，眾人都像是重活一回。

　　得到主人的許可，當即衝到河邊，頭紮在水中就是一頓牛飲。

　　蛛蜂找到留守的同伴，簡單說明情況。

　　後者掃兩眼河邊的原生種，轉身返回幾座尚算完好的建築，拖出之前儲存的食物，在原生種中間飛過，引起眾人的注意後，舉起前腿，說出交易食物的價錢。

　　“一隻變異蜘蛛兩枚晶核，一條變異魚五枚晶核。”

　　晶核可以補充能量，但不能填飽肚子。

　　成年原生種尚能支撐，幼崽卻不行。在長久的奔跑之後，體力大量消耗，他們必須吃東西。

　　原生種們逃走得匆忙，一心只想逃命，遑論收割戰利品，身上壓根沒有太多晶核。好在逃出來的人數夠多，族人和同伴之間湊一湊，倒也勉強夠用。

　　交換過食物，原生種們各自湊做一堆，商量接下來該怎麼辦。

　　眼鏡猴和侏儒眼鏡猴抱團，堅持和黑猩猩長臂猿呆在一起。經歷過生死關頭，這些大個子能給他們最大的安全感。

　　原生鹿和黑麂作伴，分食交換來的變異魚。

　　吼猴和蜘蛛猴坐在一起，分享有些風乾的變異蜘蛛。

　　變異獾緊緊靠在一起，互相安慰。小獾藏在母親懷裏，團成一團，抱著小腦袋，仍有些驚魂未定。

　　猞猁們聚集在稍遠的地方，同樣在商討今後打算。

　　他們對變異蜘蛛不太感冒，湊出三十多枚晶核，全部換了變異魚，先讓幼崽果腹。

　　每條變異魚都接近半米，肉質緊實鮮美，蘊含豐富能量，加上晶核並沒有被取走，就開出的價格而言，蛛蜂算不上太黑。

　　之前挑事的幾隻的猞猁，此刻都老實的趴在一邊，始終不發一語。

　　目睹同伴在屍潮中死去，對他們是不小的打擊。意識到自己盲目自信，犯下多大的錯誤，幾人都耷拉下鬍子，縮起四爪，顯得十分沮喪。

　　年長的猞猁掃他們一眼，歎息一聲，倒也沒有出聲責備。

　　事到如今，說再多也無法挽回損失，何必讓大家更難受。

　　“喪屍衝出第三區，獸潮又在這時爆發，領地不能回去，第四區也是一樣。”一隻年齡最長，一隻耳朵少去半邊的猞猁道，“我的建議是，在這裏休息兩天，儘量恢復體力，然後按照之前的計畫，動身前往十一區。”

　　“那裏也有獸潮，同樣不安全。”

　　“現在的情況是，十二區中，哪里都未必安全。”年長的猞猁搖搖頭，“達利亞的口訊，你們都聽過阿爾婭轉述，聯繫駱駝帶來的消息，心中都該清楚，那裏的原生種有飛船，有鐳射武器，比我們有更多優勢，說不定能抵禦獸潮。”

　　“無論如何，情況都不會比現在更糟。”

　　猞猁們陷入沉默。

　　大部分都認同年長猞猁所說。

　　少數心存疑慮的，翻來覆去想過幾回，也只能苦笑一聲。的確，無論前方等著自己的是什麼，都不會比如今更糟。

　　與其困在沙漠，不如像塔亞說的那樣，到十一區碰碰運氣。

　　十一區

　　齊樂返回領地，大部分異獸已經前往邊界。

　　然而，由於獸群實在太過龐大，僅僅是掉隊的一部分，也達到上千頭，還有大群的變異鳥，同樣不好對付。

　　飛行器出現，松鼠立刻駕駛飛船迎了上去。小貓和小猞猁趴在二層甲板，都是滿臉激動。

　　貓爸打開通訊器，向松鼠說出自己的計畫。

　　“既然送上門來的，不拿下太對不起自己。”

　　百萬異獸奔騰而過，呈碾壓之勢，衝上去是找死。

　　如今大部隊已經走遠，留在身後的千餘頭，再不怕死，戰鬥力也是有限。憑藉飛船和飛行器，加上聚集起來的原生種，必然能夠拿下。

　　“儘量抓活的，全都捆上，等到不發瘋再放開，留在農場內養起來。”

　　“在地面建起圍欄，圍上蛛網。”

　　貓爸逐項說明計畫，松鼠們聽過之後，覺得十分可行，很快將消息傳達下去。

　　船上的原生種聽聞，都是雙眼一亮，望著下方的獸群摩拳擦掌。

　　地面上，千餘頭異獸仍處於狂化狀態，因逼退原生種而興奮不已。殊不知，他們早被一群原生種盯上。只等貓爸一揮爪，就要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