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商陽指，內捨於肝，外在於筋紐，其氣主為身濕。

　　蘭摧玉折，玉碎蘭摧冰雪殘。

　　鍾林毓秀，鍾秀於林破風雨。

　　黑髮如墨的少年眉目清淺，一手執筆，衣袖翻動之間揮灑出片片墨跡，化作凌厲而無形的氣勁襲去，不見刀光劍影，唯有行雲流水般的閒適與從容。

　　玉石俱焚。

　　天地同歸玉石盡。

　　少年筆鋒一轉，先前疊加在白虎身上的氣勁瞬間爆發，傷害由內而外，血液噴湧而出，白虎不甘的怒吼一聲後無力的倒下。

　　血跡不沾衣，揮筆取亡魂。

　　萬景走上前去，打量著白虎的屍體。

　　八角香葉，小茴香，桂皮，陳皮，甘草，桂丁，胡椒粉，花椒，蔥姜蒜鹽。

　　好餓。

　　萬景一邊搖頭，一邊從背包裡抽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藏劍輕劍，兩眼放光的開始剖膛開肚，剝皮放血，切塊串好後架在火上。

　　要是有調料就完美了。

　　想來他從千凜的洞府偷跑出來也有三日了，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嘗遍了這斂星城郊森林樹上的野果，期間中毒兩次，酸到五次，苦到三次，還有一次誤吃了隔壁素食妖獸的口糧，結果食譜不合上吐下瀉，刷了三個局針才堪堪恢復。

　　系統出品，從未靠譜。

　　神行千里能在地圖上多標記個字嗎？斂星城和斂星城郊森林之間差的是三天的奔波勞累和滿嘴去都去不掉的野果子味。

　　在這個修者多如狗，妖獸遍地走的地域，大輕功上天絕對是一個完美的靶子，打中後還能掉落肥羊一隻，萬景上了一次天之後決心將腳踏實地貫徹到底。

　　花形的時候天天喝水，人形的時候終於能夠開始追求口腹之慾，只可惜今天還趕不到斂星城，只能弄點肉食性食品來緩解一下這幾天幾乎綠了的雙眼。

　　火焰舔舐著紅色的肉，滋滋作響，略微肥厚一點的地方沁出了點點油滴，順著肉的表面滑落，落入火中時帶起了嘶的一聲，火光不由得有幾分搖曳。

　　萬景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盯著。

　　好餓。

　　「這位道友，在下中途迷路，輾轉多日找不到出路，見到道友在此處，不知能否告知在下這斂星城是向著哪個方向？」

　　一陣爽朗的男聲傳來，言語之間還帶著幾絲窘迫的意味。

　　萬景強迫自己把目光從烤肉上移開，抬頭看向來人。

　　男的，修真者，比我高，劍修（大概）。

　　「請問閣下是哪位？」

　　「在下裴寒，是凌劍宗的劍修，」裴寒見到萬景的一瞬間有些愣神，隨後正了正神色，微微一抱拳，道，「這斂星城自城郊起就禁止御劍，裴某不得不徒步而行，只是這森林著實有些難以辨清方向，算算時間，已經走了三日有餘了。」

　　正常。

　　萬景略帶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這斂星城郊森林的地形長得太過於隨心所欲，若不是他一直開著地圖，現在早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這人雖然走了三天，但至少方向還算正確。

　　「在下萬……華，也是準備要去斂星城的，只是路途奔波，所以想在進城前先休息休息。」

　　萬景淡淡一笑，同時給自己取了個化名。

　　兩人毫無營養的寒暄了一番。

　　裴寒很自來熟的表示「既然如此不如一同上路」「道友不必客氣」「在下可以等道友吃完這烤肉」「道友師從何門」「道友如此年輕就有來著斂星城的勇氣實在是讓人敬佩」。

　　斂星城中，一邊漫無目的的瞎逛一邊聽著裴寒碎碎念的萬景，腳步一頓。

　　「為什麼說來這斂星城需要……勇氣？」

　　「道友難道不知道嗎？」裴寒有些驚訝，「這斂星城平日裡雖然只是座修真者聚集的城鎮而已，但每十年，在春夏交接之時，都會有妖獸攻城。一到這個時候，都會有四面八法雲湧而來的修真者甚至修魔者聚集在斂星城中，為的就是在這妖獸攻城中尋求機遇。」

　　「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嗎？」萬景嚴肅。

　　「道友想要離開？」裴寒皺眉思索了一番，「若是早些時候還好，只是現在離妖獸攻城不過三天，斂星城怕是已經封城了。」

　　「若不是我們在路上加快了腳程，趕上了斂星城入城的最後機會，現在恐怕也和那些遲來的被關在斂星城外的人一樣了。」

　　中國好隊友。

　　萬景面無表情，心中淚流成河。

　　「道友莫不是對自己的實力沒有信心？」裴寒追上萬景生無可戀往前走的腳步，喊道，「在下初一看到道友，就覺得道友絕非池中之物，雖看不清道友的修為，但裴某覺得那一身的氣質絕非平常人所有。」

　　萬景默默回過頭，操著同樣文縐縐的語氣，「道友謬讚了。」

　　隨即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哎，道友等等我，」裴寒追了上去，「在下對著斂星城內的環境還是頗為熟悉的，道友初來乍到，難免會遭人惦記，不如這封城的幾日就由裴某來打點一下住宿的問題，也算是給道友賠個不是了。」

　　一個劍修，一個人形靈藥，兩人尋了家酒樓，要了兩間房住下。

　　在萬景再三表示今日奔波勞累還是早些歇息的好後，裴寒才一臉歉意的表示居然沒有注意到道友的疲憊，實在是不好意思。

　　萬景聞言，微笑表示理解，隨後乾脆利落的關上了門、

　　裴寒站在萬景門前，微微瞇了瞇眼，駐足了片刻後才轉身離去。

　　他像是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也不復之前的正直之色，反倒是輕佻的舔了舔嘴唇，帶出了一絲隱隱的魅惑之感。

　　如此出塵的少年，還真是少見。

　　他前些日子應邀來這斂星城，路過城郊森林時卻瞧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用著一門從未見過的飛行法門從空中掠過，只是這森林上空卻不是個飛行的好地方，一連幾發攻擊襲來，他本想著怕是又有一人得喪身於這森林之中。

　　誰曾想到，這少年不慌不忙的拿出了支筆，揮灑之間竟是將所有的攻擊一一化去，隨後尋了個地方落於森林之中。

　　過了兩三日，在斂星城中安頓好後，閒來無事又去了趟森林，看見一人在火焰前擺弄著什麼，走上前去，竟是當日的那個少年。

　　眉目如畫，黑髮沉沉，一身紫黑的長衫，一副超然的氣度。

　　著實令人驚艷。

　　他隨即找了個說辭，和這少年一同進了斂星城，想著這未來幾日的生活，定會非常精彩。

　　這邊，萬景合上了房門，面色有些難看的朝著屋內走去。

　　這年頭，作死的魔修是一個比一個多了。

　　這個裴寒，腦袋上的那個「入魔」的buff亮的簡直要閃瞎眼，還敢不怕死的在斂星城裡到處晃悠，沒事還去城郊森林裡勾搭勾搭修真者，要不是顧忌著這人的實力，他又怎麼會裝作不知情的樣子和這人廝混了一天。

　　兩個各懷心思的人打著各自的主意。

　　第二天上午，裴寒敲了萬景的門，半說半拽的帶著他去了醉華樓的雅間裡，說是來喝酒聊天，放鬆心情。

　　萬景面色不顯，一副雲淡風輕的閒適模樣，也多虧了萬花殼子自帶的那份出塵的仙氣，雖然內心的腹誹早已漫破天際，但至少從外人看來，這還是一個優雅內斂的公子。

　　雅間樓下，修真者雲集，口角吵鬧時有發生，不久前醉華樓才因鬧事叉出去幾個人，還沒過一會，下面又嚷嚷了起來，還有幾分愈演愈烈的趨勢。

　　萬景微微皺眉：「這妖獸攻城的日子，斂星城內都是如此的浮躁嗎？」

　　「並不全是，只是今年略有些不同，」裴寒似乎瞭解甚多，「這妖獸攻城每到一百年，其規模都會比以往的都要浩大，此次恰好是百年之際，所以前來參與的人是遠多於往年。」

　　「不僅如此，這斂星城據說是千弒者的出生之城，早在數月前就傳來消息，說是千弒者將會參加這次的妖獸攻城，忌憚他的人也好，追崇他的人也好，總而言之，這次妖獸攻城，大家都很是——」

　　「咳——咳咳！」萬景一口茶卡在了嗓子裡，吞也吞不下去，吐又太失了風度，他連忙定了定神，也顧不上順好氣，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大家都很是——興奮？」

　　「不是，上一句！」

　　「千弒者將會參加這次的妖獸攻城……」裴寒看見萬景瞬間變了的臉色，像是明白了什麼，有些猶豫的開口，「萬兄弟，你是不是——對千弒者有些——」

　　他本想說恐懼，卻又怕這話說出來太過於直接了。

　　「不，你誤會了，」萬景強撐著面子，「我只是略感驚訝而已，畢竟千……弒者的身份，平日裡也只是有所耳聞而已，此次竟能見到，實在是意外之喜。」

　　「這樣我就放心多了，」裴寒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本來一直想要與小兄弟說，卻怕小兄弟對千弒者有所偏見。」

　　「裴某與千弒者有所交情，這次妖獸攻城，千弒者會與裴某一同，想來小兄弟怕是隻身一人來到此處，不如與我們一同，這樣也安全幾分。」

　　不約！

　　萬景當機立斷的拒絕，拱手告辭後轉身就準備離開。

　　「萬兄弟等等！」裴寒追了上來，伸手一攔，彷彿不經意間把萬景堵在了屋內，「昨日我已與千兄傳信說了你的事，千兄也應允了，倘若你這樣離開，怕是會掃了千兄的興。」

　　呵呵。

　　他掃千凜的興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還請裴兄不要為難小弟，」萬景微微一笑，手裡卻悄悄拿起了筆，「想來千弒者大人有大量，也不會在意小弟的這點事。」

　　「話雖如此，只是——」裴寒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色，「千兄怕是已經到了這醉華樓了。」

　　什麼！？

　　萬景神情一凜，太陰指蓄勢待發，下一秒又生生的卡住了。

　　「裴寒，你又在幹什麼？」

　　千凜推門走進，不悅的看了一眼裴寒，目光中隱隱含著警告的意味。

　　真·中國好隊友。

　　萬景艱難的扯出了一抹鎮定自若的笑容。

　　淡定淡定，千萬要淡定。

　　千凜大魔王算什麼，他現在可是大萬花谷的人！

　　看他用高貴冷艷的氣質和一頭飄逸的黑長直分分鐘的帥千凜一臉！